這個上台之人,乃是野農阮天慶,身穿粗布衣裳,腳踏草鞋,荷鋤戴笠,麵目手腳都粗大黧黑,果然是個道地的農夫模樣。


    他剛走到唐天君身邊,唐天君已驀然警覺,向他投視了一瞥,旋即揚手伸指,向台口那邊點去。


    指力破空激射,正中銅鑼,發出當的一聲,甚是響亮震耳。緊接著一片錚瓊之聲響起來,原來那麵銅鑼,已破裂為無數碎片,掉落地上。


    他這一手功夫,固然驚世駭俗,但最難得的還是他的才智機警。因為其時野農阮天慶根本尚未開口,隻驚動了他,使他從迷茫中迴醒而己。但他居然馬上就察覺了勢態之嚴重,不逞傳令,徑自以指力點擊銅鑼,發出一種比巨鍾還要震撼心弦的聲音。


    這等含有內家真力的聲音,傳人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而受惠最大的,卻是馬上就得濺血當場的化血金刀夏昆。


    他被這一下鑼聲,震得三魂七魄全都歸了竅。換言之,他乃是從心神迷憫,欲火熊熊中醒轉。


    目下他最可幸的,乃是在於心神方麵,既掙脫了媚功禁製,所以手中刀招,登時湧起一股強大氣勢。


    固然他在武功招式上,比起花蕊夫人來,完全落在下風,再鬥下去,仍然難逃一死。但起碼他現下尚可以支撐下去,不但不致於三招兩式之中死於非命,甚至可以纏鬥個百兒八十招之多。


    他一旦有了這等時間和力量,形勢頓時改觀。除非花蕊夫人竟然不聽令罷手,並且還須別人不予幹涉,她方能遂殺死夏昆的心願。


    在眾目睽睽之下,花蕊夫人發出一連串銀鈴似的笑聲,仍然是那麽動人心弦,一群魔頭之中,競有不少當真願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隻求她布施色相肉身,便不辭做她的牛馬工具。


    現在在這等環境中,當然沒有人會這樣做。


    要知這些魔頭們,沒有一個不是道行極深之人。


    因此盡管他們心迷神醉,自願作她裙下忠臣,但仍然能按捺住這欲望,等候適合的機會。


    那花蕊夫人在笑聲中,飄然退出戰圈之外,略為整理一下身上近乎透明的衣服。一舉一動中,依然放射出無限魅力,似是定要使眾人欲火焚身,方肯罷休似的。她高聲說道:“妾身已奉命罷戰啦!”


    唐天君向她點點頭,客氣地道:“夫人及時停手,本人甚感滿意。”


    他還是第一次這般客氣有禮,花蕊夫人焉能不知,因此頓時生出了受寵若驚之感。除此之外,她對這個大宗師的傳人,也生出了由衷的佩服。因為他居然能在她自以為最成功最得意之時,方始下令製止。可見得他的的確確有超凡人聖的功力造詣。


    野農阮天慶站在一邊,似乎候機向唐天君報告什麽事似的。穀滄海看了,不由得心中十五、六,甚是不安。


    場中的化血金刀夏昆自知從鬼門關撿迴性命,當下把大刀歸鞘,向台上躬身行了一禮,靜候裁決。那邪儒閡子韶得到唐天君的指示,當即上前高聲宣布道:,這一場是赤身教主花蕊夫人獲勝。”


    穀滄海隨眾鼓掌,裝出垂涎貪欲之態,雙目不離花蕊夫人。


    但他業已提聚起全身功力,準備在必要之時,突圍而逃。


    另一方麵,他仍然不放棄繼續努力,因為目下終究尚未證實那野農阮天慶已看見了他的神情。如果這樣,則阮天慶向唐天君報告的,隻是別的事情而已。


    他不動聲色的施展千裏傳聲奇功,向孫紅線說道:“你快替我望望人口處,如有所見,即行告我。”


    接著,他又向黑手派的宗主屠師婁大逆發出命令。


    眨眼間,孫紅線傳聲已送入耳中,她道:“這練武場的入口,本是由阮天慶和鬼工王大發把守的,目下隻剩下王大發一個人,但他不時外顧,以及向台上的唐天君張望,不知是何原因?”


    穀滄海正要說話,孫紅線早一步再度傳聲,道:“大概是跟外麵的人說話,奇怪?他跟誰講話呢?”


    穀滄海付道:“我必須查出來人是誰,究竟要阮天慶報告什麽話?如果這人乃是借口以使唐天君驚醒,這人的確了不起,更在我穀滄海之上了。”


    當然在他心中,不是完全一片空白。他甚至已猜出此人是誰,假如事情經過一如上麵說的一般。


    他傳聲道:“紅線,你務須探聽阮天慶將向唐天君說些什麽話。”


    因此,當掌聲已歇,花蕊夫人向四方八麵飛媚服,以及接受種種恭維之時,阮天慶果然覷這個空,過去向唐天君低低說話。


    穀滄海十分緊張地等候事實的揭曉,是不是就此一敗塗地,將在這指顧之間,即可求得答案了。


    但他非常的沉著,眼珠一直盯住花蕊夫人,正如旁的人一樣。


    孫紅線的傳聲來到之時,穀滄海的心也不禁突然狂跳幾下。


    隻聽她說道:“阮天慶報告的隻是提醒唐天君注意正派方麵之人的動靜。這一點非常不利,因為可能他們已開始行動了。”


    她停歇一下,又道:“還有一事,那就是門外之人,競是楊晉,他已露麵兩三次了。看來那鬼工王大發,居然是準許他在外麵瞧看的呢,他們似乎都很注意他。”


    穀滄海心中哼一聲,忖道:“果然是他,這樣說來,阮天慶提醒唐天君之舉,隻是飾詞而已。事實上,他是得楊晉指點,故意上台驚動唐天君。但為了他的顏麵,所以不說出驚動他的原意,隻托詞提醒他注意正派方麵。”


    他心中又恨恨的哼一聲,繼續想道:“這個楊晉真是太厲害了,難怪連師父那等一代人傑,智勇蓋世之人,亦在不提防之中,著了他的道兒,無由洗刷冤枉了。關於正派方麵突圍之事,不用擔心。現在剩下來的唯一危機,就是不知道早先楊晉可有發現我的破綻?”


    要知那花蕊夫人的媚功,實是數百年來僅有的高手,此所以連唐天君這般人物,也被製住。


    這樣,假如楊晉發現穀滄海居然不受製,而又密切注意著唐天君,這種情形落在他眼中,還有不看出他是奸細之理麽?


    那個使全場男子都心猿意馬的花蕊夫人,已離開了當中的戰場,但她的魅力媚功,冗自籠罩全場。


    孫紅線向唐天君望去,但見他雙眉微蹙,當下道:“少宗師,有一宗事,奴家感到大惑不解。”


    唐天君目光轉過來,淡淡道:“什麽事?”


    孫紅線道:“妾身剛才居然也心旌搖蕩,滿腔春意,競忘了身在何處,現在一看那四婢亦猶自被迷之態。照理說,我們總是女性,她的狐媚功夫,不能對我們發生作用才是。”


    唐天君道:“她的媚功,古往今來,堪稱第一,實是已達到巔峰境界,連我修習過天魔大法之人,習見姥女諸般妙相,非是人間可見的景象,竟也心神被惑,迷忽了好一陣,何況你們呢?”


    他停歇一下,又作解釋道:“這邪教狐媚功夫練到她這等境界之時,已沒有男女之別了。”


    孫紅線這才恍然的哦了一聲,事實上,她早先的確有些春心蕩漾,隻不過未達到如她所說的程度罷了。


    唐天君適才的皺眉,便是在想這件事。他認為自己因為欲心太重,所以雖然修習的是天魔心功大法,可是仍然受到花蕊夫人的媚功迷惑。據他初步判斷,孫紅線不該受製才對。


    因此他正在研究孫紅線有沒有故意不提醒他的可能性。可是,被她先發製人的一問,加上他又考慮到孫紅線沒有理由會背叛他,所以便立刻把這一個足以傾覆了穀滄海整個計劃的漏洞,輕輕放過了。


    唐天君心中也知道阮天慶此舉,是楊晉的授意,當下暗暗吃驚,討道:“他之能夠不受花蕊夫人的誘惑,無疑是由於許靈珠之故,由此可見得許靈珠當真是比花蕊夫人更美,才得以把楊晉的心靈填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影子了,我當得見她一見才是。”


    他現已得知許靈珠隱居在開封府冷香樓十年期間,不知多少武林人神魂顛倒,日日在那兒偷窺她的芳容。


    這件緋豔的事,早已傳遍天下,現在證以楊晉的不惑,益發可知那許靈珠當真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微微後悔,付道:“假如我一抵中原,便先去瞧瞧許靈珠,這刻無疑她已是我的禁臠了,唉,空自錯過了許多時日,目下許靈珠聽說已不知去向了。”


    他心頭煩躁起來,傳令召花蕊夫人上台。


    她在火炬明如白晝的台上,玲瓏的曲線,美妙動人的身段,嬌豔無比的容顏,更加使人看得清楚。


    因此全場之人,目光集中射在她身上。


    唐天君緩緩道:“請問夫人一聲,許靈珠在什麽地方?你能不能找到她,帶來見我?”


    花蕊夫人宛如被他迎頭潑一盆冷水,因為她原來以為他業已入迷,所以把她召上台來。


    她的想法中不但可以勾引這個天下第一人,成為自己最有光彩體麵的麵首,同時亦可能徑行擇為天下黑道邪教的盟主。


    哪知他問的竟是許靈珠,因此花蕊夫人不禁想道:“奇怪,姓許的婊子他又沒見過,如何有這麽大的魅力?叼,是了,他見我如此令他動心,而據楊晉說,許靈珠比我更美,所以他移情到她身上,務求一見,唉,假如我當日殺死了她或是使人奸淫了她,則她已變得一錢不值,與死無異,便不能與我媲美了,偏生我有意讓她繼承赤身教教主寶座,才讓她修練化陽指,以至她湊巧的逃走了。”


    想起了自己的失策,她幾乎要打自己兩個嘴巴了。


    她望住唐天君,道:“她被穀滄海救走,從前妾身也曾把內情票告過了,少宗師可還記得?”


    唐天君笑一笑道:“我不過是順口問一問而已,其實呢,我有意要你走近些,以便仔細多看你幾眼。”


    他的聲音,隻有鄰近幾個人聽得見,包括屠師婁大逆在內。


    婁大逆頓時燃起了熊熊妒火,討道:,天字第一號說過,他要助我擊敗她,將她收為內寵,供我半生歡娛。但這廝居然動了心,我豈不是落空了?”


    但見花蕊夫人向唐天君淫媚一笑,極是銷魂蝕骨。她道:“喲,想不到少宗師講起笑話之時,這般風趣。妾身隻是蒲柳之姿,豈敢妄想得到少宗師的顧盼?”


    她不但淫媚無比,連口才說話亦是第一流的,使人既開心,又不肉麻。


    唐天君目光突然移開,仰望天上的星鬥,過了一陣,才把目光投迴她身上,淡淡道:


    “夫人好說了,世上之事,往往有了定數和緣份,難以強求。”


    婁大逆得過穀滄海的命令,兼且感到目下真是千載一時的良機。如果再不乘時而動,等到他們兩人講妥了,那就再也沒有插手的餘地。


    因此他突然說道:“少宗師,這下一場出手的,在下必定有分的了?”


    唐天君頷首道:“當然啦!”


    婁大逆略略提高聲音,道:“少宗師周知明鑒天下之事,因此在下不必裝作,在下非常渴望能夠向花蕊夫人請益。這本是遲早將會發生的,鄙意以為不如趁早了結,尤其是機會難得,當著天下英雄同道之前


    唐天君眼睛一眨,欲言未言。


    孫紅線笑道:“啊,婁兄居然看好赫家兄弟,生怕他們把花蕊夫人壓倒,使你失去這個機會麽?我倒要請教一下,憑哪一點你認為赫家兄弟可能贏得這位花蕊夫人呢?”


    這個問題的提出來,一則已解釋了婁大逆的挑戰行動。二則惹起了全場之人的興趣,莫不伸長頸子,聽那婁大逆的答複。


    唐天君也不例外,道:“紅線問得好,你可是有所見而雲?”


    婁大逆目光往赫氏兄弟身上掃過,然後說道:“在下聽說他們兄弟如今尚是純陽之體,一輩子苦修童子功,不近女色。”


    他頓挫一下,使眾人更加集中注意力聆聽,才又說道:“若論純陽武功,赫家昆仲,比之從前大有精進,這是不爭之實。因此,如果花蕊夫人不能發揮媚功魅力的話,單在武功上爭雄鬥勝,隻怕她反而因為分心施展媚功,遭遇到敗績。”


    他的分析,甚是精僻,並且替自己開了一條後路。這便是他盛讚赫家兄弟武功精進的緣由了。待會兒他詐敗之後,人人受此先人為主的影響,必定覺得是順理成章之事。


    孫紅線輕輕向唐天君說道:“他說的有理。”


    唐天君也點點頭,但仍沒有表示準許花蕊夫人再出場決鬥之舉。


    花蕊夫人一算之下,已知自己如果出戰,太不劃算。


    一來這婁大逆既敢挑戰,定然有多少把握。


    二來她本可等婁赫兩方鬥出勝負,才作最後決戰,則她隻須再鬥一場而已。如若目下與婁大逆動手,則縱然得勝,也得再與赫家兄弟決戰。反過來說,婁大逆並無吃虧之處,他橫豎贏了也得與她決戰,這樣現在先行出手,簡直沒有什麽分別,因此,她可就不希望出戰這一場了,除非她有優厚的便宜可占,才值得一搏。


    她橫波一望,但見唐天君似有允意,芳心暗急,忍不住說道:“婁兄看得起我,妾身真是三生有幸,可是如果婁兄沒有其他惡意的話,便應該為我設想到此舉會不會使我太過吃虧這一點了。”。花蕊夫人說此話時,媚態蕩意,非常撩人。她的話雖是向婁大逆說的,可是卻實在是說給唐天君聽的。


    她雖然不知這話能不能影響唐天君,但至少她已盡過她的力量。


    屠師婁大逆是何人物,豈有不知她的用心之理?當下立施反擊,哈哈一笑,道:“教主言重了,兄弟焉會忘了這等至關重要之事?隻不過兄弟卻另有想法,如果教主不反對,兄弟就說出來。”


    花蕊夫人明知他必有一套講法,可是在這等場麵上,當著唐天君這個舉手之間足以毀了她之人,實在沒有辦法,隻好領首道:“願聞婁兄高論。”


    婁大逆道:“設若教主技壓天下群雄,得登盟主寶座,兄弟方麵,似乎已無立足之地。


    因此之故,兄弟雖然狀似托大掐戰,其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的話說得很明白,已坦直說出雙方乃是不能並立的局同,所以決計孤注一擲,分個勝敗存亡。


    隻聽他接著又說道:“在教主方麵而言,若是連破三關而登大位,相信天下間再沒有不服氣之人了,這也是一種莫大的無形收獲。”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婁兄說得好像完全是為我著想呢!”


    婁大逆道:“這倒是真話,隻不知教主肯不肯相信而已,其實教主隻不過在氣力上稍稍吃點虧而已這一點毋庸多慮,難道少宗師會看不出來麽?如果你費力甚多,他自會讓你休息至複元,方始進行較量。”


    孫紅線接口道:“這個自然,花蕊夫人對這一點不要多慮。”


    花蕊夫人聳聳香肩,豐滿的胸部,在透明的薄紗下礫動起來,實在是少見的奇景。她保持著優美冶媚的風度,說道:“我個人沒有主意,全憑少宗師做主便是。”


    這個馬屁拍得非常巧妙,也可以說是她最後的二點反擊。假如唐天君心中生出憐香借玉之心,他或者會否決了婁大逆的意圖,免得她太難過關。


    唐天君身為男人,自然吃女人這一套,果然為之動心,憐惜之意,油然而生。


    不過他尚未開口時,婁大逆已接口道:“兄弟還有一件事想請教教主的,那便是教主把穀滄海弄到江南黃山去,敝派免不了有得麻煩,這還不要緊。兄弟隻想知道那許靈珠姑娘可是隨穀滄海去了?”


    他假借藉口,把許靈珠這個名字提出來,便是用以打擊花蕊夫人的魅力,使唐天君心神轉移到許靈珠身上,這樣,他的憐香惜玉之心,當然立時消減於無形。這等機智急才,若非婁大逆,別人斷難辦到。


    唐天君一想到許靈珠,由於他已有了成見,是以果真馬上失去了憐惜的情緒,甚至還接口問道:“花蕊夫人,這話你不妨迴答。”


    花蕊夫人心中暗暗大罵婁大逆的狡猾可惡,但麵上笑容如故,絲毫不曾減少冶媚的風姿。


    她道:“許靈珠是不是被穀滄海救走,我也無由得知。答案是既可能,也不可能。因為他人得我無理莊,又能從烈火大陣中逃生,論本事,他自是有可能。不過他其後在形勢至為緊迫之時,還問起許靈珠的下落,則又似乎非是他所為。”


    婁大逆向天而笑,道:“假如不是他,天下尚有何人能夠出入你的無理莊?”


    這話甚至連唐天君也覺得很有道理,是以沉默如故,讓他們說下去。


    花蕊夫人道:“那也說不定,以許靈珠的姿色,曾把許多高手迷住在開封府,說不定也有像婁兄這等高手,為她賣命。”


    婁大逆心中的滿意,真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因為他須利用巧妙的言詞,步步進迫,使得花蕊夫人不知不覺中親口授到許靈珠的美色冠天下的話,而她輕輕一語,在破除唐天君的憐惜心情這一點而言,比之旁人千言萬語,可當真有效得多了。


    隻聽花蕊夫人又道:“也許是獨角龍王應真,親自下山,營救於她群魔無不聳然動容,隻因應真的聲名實在太響亮,曾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武林無雙的宗匠。


    是以人人都不禁想到,假如應真當真已下了山,則他自然不會坐視黑道魔頭們,向名門正派肆虐逞兇,目下雖說己方實力強絕,連應真也可不懼。然而擠將起來,應真總可以殺死一二十人才遭到敗亡。


    這麽一想,誰不怕自己就是被殺的一二十人呢?他們驚心變色之故,便在於此了。


    唐天君談淡道:“不必扯到應真身上,第一點,他目下尚在嵩山少林寺,本人不須諱言,他果然是當今唯一可以做出搗亂咱們之事的人。所以我已布置好。每隔半日,便有一個急訊傳到,證明應真尚在少林寺。除此之外,本人決可保證,如果應真出現,本人定要與他單打獨鬥,以便看看到底誰是天下第一人,你們全都無須卷入遊渦。”


    他作了這一個保證,人人有如服下了定心丸,無不透一口大氣。


    穀滄海眼見恩師的威名,如此厲害,心中十分高興欣慰。從而更使他戰誌高昂,生伯弱了師尊的英風。


    唐天君講完之後,目光掃過花蕊夫人和屠師婁大逆,略略提高聲音,道:“既然婁大逆有意早點決一高下,花蕊夫人可下場應戰。”


    全場之人,無不大為興奮,以致略呈騷亂。原來這兩人乃係兩大邪教的主腦。而這兩大邪教,又向來是水火不相容的。任何人都想知道他們到底哪一個強些。此外,以花蕊夫人的動人媚功,以及婁大逆罕得抖露的鬼手勾魂絕藝,亦都是人人想開開眼界的。


    全場之人,除了孫紅線不說,那就隻有穀滄海心中明白。唐天君最後所以決定讓這兩大邪派之首決鬥之故,便是因為他早就不打算讓這兩大邪派中任何一人當選為黑道盟主。原來內定是由化血金刀夏昆當黑道盟主的,現在夏昆已敗,看來這盟主的寶位,非得落在穀滄海手中不可了。


    婁大逆向唐天君謝過,躍落台下。


    花蕊夫人則是風情萬種的緩緩落台,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婁大逆雖說已如願獲得一擠的機會,可是這樣出手的話,縱然獲勝,也無法把她弄到手,作為禁臠。


    故此他心中非常焦躁,而一時之間,卻找不出可以改變現狀的方法。


    方在此時,耳邊聽到一股女子的悅耳傳聲,她道:“天字第一號命我傳話與你,如此這般,即可如你所願。至於取勝之法,自會相機轉告。”


    婁大逆聽了這個計策,實在不敢深信必可獲得花蕊夫人。不過在沒有法子之中,也不妨照做。


    這時,花蕊夫人煙視媚行地已到了他麵前。他拱拱手,道:“兄弟今日有幸向教主請益,死而無憾。”


    花蕊夫人喲了一聲,道:“婁兄言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宗師在此,我們絕對不會有人不幸斃命的,對也不對?”


    她的話說來無心,唐天君卻大覺刺耳。因為毒丐古不仁之死,正是他威望受損之事。而她目下提起,亦近有意諷刺他,為的是他居然批準這一場決鬥,心中大是不滿;唐天君心中的瘡疤疙瘩被花蕊夫人這麽一揭,頓時暗暗慍怒。


    婁大逆又道:“話不是這麽說,事實上兄弟可輸不得。因為輸了的話,便等如終身變作教主裙下的奴隸,永無翻身出頭之日。”


    花蕊夫人媚眼飛過去,道:“假如你嚐過滋味,或許你會覺得做我裙下之奴,也很不壞。”


    婁大逆嗬嗬笑道:“兄弟樂意與否,那是另一件事,但兄弟手下之人,卻不可奉一個女子裙下之奴為主。因此,兄弟已指定了黎副教主,作為繼承之人。”


    他提及的黎副教主,就是狼人黎定,昔日曾與張鏡、符平等人入侵少林寺,赤身教花蕊夫人亦親自出馬。是役這些兇邪們傷折過半,黑手派著名黑手三兇,悉數斃命。隻有黎定、張鏡、符平等兇人,衝出羅漢陣逃得殘生。


    至於赤身教方麵,花蕊夫人狼狽而逃,也是全憑有許靈珠在手,挾製應真不得不放了她,饒是如此,她手下的護法仙子搖魂和蕩魄兩人,亦一死一傷。最不幸的,卻是傷而未死的搖魂仙子,其後更被穀滄海征服,改邪歸正,恢複了本名封蘭,刻下與許靈珠在一起。


    且說花蕊夫人聽了婁大逆這番話,不覺咯咯而笑,道:“啊喲,婁兄也未免小題大做了,就算萬一不幸,敗於我手,也用不著連一派掌門之位。都丟掉了啊!”


    婁大逆肅然道:“難道教主沒有想到這一點麽?假如你敗在我手,卻仍然當這教主,則你赤身教豈不是變成我黑手派的附庸了,雖然如此,兄弟自然是歡喜還來不及呢”


    花蕊夫人愕然道:“我輸了便變成你的附庸,這話從何說起?”


    婁大逆至此才露出了笑容,而且含有淫邪的意味,道:“當然啦,你不幸失手落敗,兄弟決計不肯放過機會定要嚐嚐你這位天下盡皆傾倒尤物滋味,你反對也好,不反對也好,總之必是這個結局。”


    他雖是當著天下魔頭,說出這種話,可是他既無絲毫不好意思之狀,而所有魔君兇人們,也無不覺得此是天公地道的事。


    花蕊夫人一心-意想路唐天君搭上。所以婁大逆這一著攻來,她自然而然就向唐天君求援。


    但見她媚眼一轉,掃過唐天君,道:“少宗師如果認為該當如此,賤妄自然無話可說。”


    唐天君隻差一點就當真說出不同意婁大逆所說的話了。但他及時煞住,付道:“我如果反對婁大逆,天下之人,定然以為我已被花蕊夫人媚功所迷。因此必須讚同,甚至還要更肯定一點,方可使在場之人,曉得我唐天君深不可測,決不是區區媚功色相所能搖撼的。”


    此念掠過心頭,便道:“照這等情形看來,婁大逆的要求並不過分,假如你輸了,便須隨侍著他,聽他之命,至於赤身教方麵,你自家考慮。”


    他這麽一說,花蕊夫人頓時死心絕望,再也不敢妄想可以迷住這個少宗師了。


    全場之人,也感到很失望,因為這麽一來,花蕊夫人如果輸了,則除了婁大逆之外,誰也休想染指這個當代的尤物。


    婁大逆但覺那天字第一號的命令,沒有一點會出差錯,心中極是驚服,再也不敢生出貳心。


    此外,他心中也大喜欲狂,因為天字第一號這麽高明卓絕,無疑花蕊夫人會變成他的內寵禁臠,以後縱情享受的機會正多著呢!


    目下他隻須設法把她擊敗,就可以得償大欲了。幸而這一點有天字第一號在暗中撐腰,非勝不可。


    不過直到花蕊夫人準備動手,那天字第一號的命令指示尚未傳來,這使他賂感惶惑,生恐功敗垂成。


    當此之時,花蕊夫人身上那件蟬翼般透明的外衣,已褪下了一點,露出豐滿圓潤的雙肩,以及高鋌富於彈性的胸部,熱力四射,幾乎把旁觀的男人,都溶化了。然而婁大逆因為兩個理由,居然全不費力就接住了她施展的無上迷魂大法。


    這兩個理由,一是他非常焦急切盼天字第一號的指示,以致心神分散,對花蕊夫人大有視而不見之勢,因而使她的媚功減弱了一大半。


    第二個理由是:他已不須克製自己的欲望,反而由於他越想獲得她,鬥誌就越發高昂。


    換言之,他已放開心懷,準備大大的享受她的美妙銷魂,全然不須像以前一般,極力排除她的魔力。


    這麽一來,他心靈上得到解放,使自己超越了一級,變成放心欣賞一個美麗的女人的魅力,那是天生自然,不要入學受教就能精通的。


    但是若非硬要多欲的男人,把美麗動心的女人,看成是個可怕醜陋的夜叉,還要極力唾棄,這就不是人性所具有的,必須有某種原因,加上堅苦的修養功夫,才辦得到。


    婁大逆如果是當代高僧,或者是玄門得道之士,由於時時刻刻都修持性靈,消減欲望,加上他武功的深厚造詣,要抗禦對方的媚功,視她如同魔鬼,還不真是希望困難之事。


    無奈他是當今兩大邪派之一首領,一輩子都不幹好事的,要他壓抑淫念欲望,當然十分因難。


    由此可知其中的微妙形勢,關係非常重大了。


    婁大逆不能不出手禦敵,當下以全力運聚功力,忖道:“也許天字第一號要等到適當時機,方會發出指示。我且幹我的,到抵抗不住之時再說。”


    花蕊夫人邁步盤旋,這一走動,全身的玲瓏曲線,以及惹火妙相完全呈露在眾人眼前。


    屠師婁大逆咯一聲吞口唾沫,恨不得把她生吞落肚。


    花蕊夫人擅長觀測男人心理,因此婁大逆的垂涎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忖道:“他早已被我媚功所迷,是以這一迴比起任何時候,都更不濟事。也許我隻要兩個迴合他就已無法自持了。”


    她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又轉了兩匝,但見婁大逆雙目中,盡是欲焰光芒。


    此是十拿九穩,可以隨手敗敵的機會,她己不知經曆過多少次,沒有一次落空。


    當下纖手一起,五指運足化陽指奇功,隔空點去。


    指力破空激射,但甚是柔和,並沒有發出破風之聲。因而令人不感覺這一指的厲害。


    婁大逆雙手連環拍出,隻見他兩掌顏色其黑如漆,非常可怕。


    花蕊夫人心想:“這廝果然不是浪得威名之士,單看他目下已陷入欲海之中,尚有如許功力。如果全然不受媚功所製,料必更加駭人。”


    心念轉時,纖腰一扭,宛如飛花落葉般移形換位。避過對方反擊之勢,而更加展露出她那惹火勾魂的肉身色相。


    雖然花蕊夫人妙相畢呈,隻不過是縣花一現,如黑夜火星,旋生旋來,然而卻有一股震撼天下男人心炫魔力,使全場之人,無不為之唿吸緊促,大有難以透氣的窒息之感。


    即使是習觀天魔諸般色身妙相的唐天君,也不由得在心中吐一口大氣,暗念:此女當真是宇內第一尤物,她的風情和淫蕩的那股勁兒,不但不遜於任何天魔姥女,反而有過之而無不及。


    照理說身在局中,遭受最大壓力的黑手派掌門屠師婁大逆,應該最受不住。但事實卻完全相反。他一方麵曉得自己這一輩子絕對不會忘記這一幕銷魂蝕骨的景象。另一方麵,他卻趁對方賣弄色相時,無可避免的露出一點破綻。這個機會,婁大逆看得一清二楚,而居然也及時出手攻將人去。


    他的黑漆漆巨掌在花蕊夫人的後背印了一下,輕得很。花蕊夫人根本不受一點影響,身法依然那麽曼妙悅目。


    可是在她背後之人,無不看見背上有一個非常奪目的手掌印,在晶瑩光潔的肌膚襯托下益發看得清楚。


    這時,全場寂然無聲,表麵上好像沒有一絲兒變化,但事實上氣氛全變了。


    僅僅是那麽一個掌印,卻足以使她勾起宇內男人欲火的魔力給破壞殆盡。


    這個掌印,使人全然沒有法子忘記屠師婁大逆的影子,生似他已附在她的身上,而她則已變成了他的禁臠一般。


    氣氛的改變,花蕊夫人自然感覺得出,她猛可煞住身形,閉起雙目,仰天長歎一聲。


    但凡是在她麵前之人無不看見那長長睫毛上,沾掛著兩點晶瑩淚珠,生似是兩顆透明的珠子。


    人人都屏息噤聲。心情緊張得很。因為現在分明花蕊夫人失敗了。她下一步究竟怎樣做?會不會使出一種無人得悉的絕技反擊,與婁大逆同歸於盡?


    唐天君也幾乎沉不住氣了,因為他一時測不透婁大逆何以能在花蕊夫人媚功魔力最強的一刹那間,不為所製,反而出手獲勝?


    此外,他也測不透花蕊夫人的下一步。


    由於他測不透以後的變化,所以他沒有法子下令罷戰。這一點使他感到非常痛苦焦憂,第一次發覺自己並非已到了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境界。一向信心堅強,認定自己己超過了師父。


    穀滄海額頭上和太陽穴上,也浮現出大條的青筋。顯然他內心情緒也十分波蕩,腦汁幾乎乎要絞盡了。


    原來他也不大清楚自己製造此一形勢之後,對唐天君的影響究有多麽大?


    現在他可看見了唐天君的痛苦表情,從而得知自己已在他信心和判斷力上麵,擊出一條裂縫。


    他絞盡腦汁之故,就是想如何利用他信心上這一點裂縫,使之成為致命之傷。


    往常任何困難,在穀滄海來說,隻不過是一下皺眉頭的事情而已。但目下對付唐天君,不但是武學上至高至深的難題,尚要旁及人性心理等學問,兼且不可忽略現下整個局勢之中的每個小節。


    饒他如何雄才傑出,隻因題目太大,範圍太廣,一時實難兼籌並顧。因此直想得他頭筋暴現,心力為之交瘁。


    幸而因這也不過是指顧之間的事而已,穀滄海早已算定花蕊夫人下一步的動作,當下突觸靈機,一切困難,完全迎刃而解。


    屠師婁大逆耳中聽到天字第一號那股神秘的聲音,如今他對這個不知是什麽樣子的主宰者,越發敬佩依服。


    因此他毫不遲疑,突然收起大刀,跨前兩步。


    花蕊夫人嬌軀震動一下,婁大逆已伸手搭在她香肩之上。


    全場之人,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掌,因為他的鬼手勾魂功夫實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見他手掌顏色如常,一望而知已收迴奇功。因此他搭在對方香肩上,料無加害之意。


    他露出一副得意自傲的神態,含笑望住花蕊夫人,卻一言不發。


    沒有一個猜得出他的意思何在,包括唐天君在內,但穀滄海自是除外。


    花蕊夫人見他不說話,光是傲然而笑,麵子頓時掛不住,含怒搖肩後退,甩開他搭在肩上的手掌。


    她咬牙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婁大逆心中叫聲怪事,因為那天字第一號曾經推測到花蕊夫人第一句必定會講這句話。


    他至此更加氣壯膽大,哈哈一笑,道:“夫人萬毋見怪,兄弟已表示得十分明白,你剛才想幹什麽?我的舉動正是要阻止你。”


    花蕊夫人不大服氣道:“你一定猜測得出我想幹什麽不成?”


    婁大逆笑一笑,道:“當然啦,而且我深信此地除了少宗師之外,就隻有兄弟能夠知道了。”


    花蕊夫人哼了一聲,道:“那麽你倒是說說看,如果猜對了,我不能不服氣。”


    婁大逆依照指令,迴頭向唐天君道:“少宗師可允許在下說出來麽?”


    唐天君被他逼到死角,脫身不得。事實上他一點都猜不出花蕊夫人的意向,但婁大逆既然宣稱隻有他們兩人猜得出,可見得並非深不可測的一個意向,目下在天下群魔麵前,如果表示不知,豈不是大失麵子?聲威也自然同時大減了。


    要他迴答婁大逆說可以或不可以,真是容易不過之舉了。但若要得知何者答話才是正確,卻又難於上青天了。


    設若花蕊夫人的意向,乃是對他唐天君有不敬及傷害的成份,他當然應該準許婁大逆猜測。


    但他目前的情況是,既不知花蕊夫人的意向,又不能不答複婁大逆的請示。


    因此,把唐天君的心情形容作倉皇失措,實’在是非常的適當。


    但他在外表上,仍顯得非常從容暇逸,微微一曬,道:“好吧,你不妨說出來。”


    這一注不論押得中,押不中,唐天君隻好碰碰運氣。


    婁大逆再老練聰明,也想不到此是穀滄海借他之手,狠狠打擊唐天君的信心的妙計。而且穀滄海簡直已決定不惜犧牲婁大逆的性命,以求達到這個目的。


    他仍然假裝自得,慢條斯理的道:“花蕊夫人,你明明已鬥誌全消,變得十分軟弱,正要向我屈膝下跪自願認輸,對也不對?”


    花蕊夫人被他說個正中,不覺呆了。


    人人一看她的表情反應,皆知婁大逆沒有信口開河,而是的確地猜中了她的意向。


    唐天君心下駭然,付道:“婁大逆真了不起,居然瞧得出她的意向,可見得我對他看走了眼啦!唉,花蕊夫人的意向,本來不算難測。但我居然看不透,這是怎麽攪的?我的才智何以忽然大遜平常?”


    方轉念間,花蕊夫人道:“不錯,你猜是猜中了,但我還要請教一聲,我向你服低認輸,還不好麽?何以要出手阻止我呢?”


    安大逆仰天笑道:“這道理十分簡單,一來你所受的掌傷,如果彎腰俯背,馬上感到痛苦。二來今日的局麵,應該由少宗師指示。你如若違規,豈不是要受到他的懲處?”


    他口氣之中,大有一片憐香惜玉之意,隻聽的花蕊夫人大為受用。


    然而台上的唐天君卻中了一記極摻重的悶棍,威望霎時間低落了一半也不止。


    這還是次要之事,損失最慘重的,卻還是他自信心的打擊。這一記悶棍,業已在他心靈中留下一個不能彌補的傷痕了。


    唐天君哼了一聲,道:“好,花蕊夫人退下去吧!”


    花蕊夫人這時沒有法子不聽他之命,當下向婁大逆道:“婁兄,你不會要了我的性命吧?”


    婁大逆道:“當然不會啦!你放心下去、因為剛才我手按你雙肩之時。已經暗施功力,阻遏傷勢蔓延了。不然的話,少宗師豈會命你退丫?”


    他最後拍了唐天君一句馬屁,其實都是極力的打擊他的信心,毫不放鬆。


    唐天君又氣又驚,忖道:“唉,我這是怎麽攪的,居然破綻百出?假如婁大逆不是已經暗運功力,替她阻遏傷勢,豈不是丟人之極?”


    他對婁大逆如此棋高一著的做法,勾起了無限殺機。


    花蕊夫人退下,不知在哪兒拿了一件衣服,遮住了足以蠱惑天下英雄的嬌軀,這才使所有的目光真個完全離開她的身體。


    邪儒閡子韶出來宣布道:“奉少宗師渝旨,赫家兄弟,馬上出戰婁大逆。”


    赫氏四魔一齊起座,隻有柯繼明不動,但事實上這個柯繼明,已經是赫大蛟了。


    穀滄海隨著赫氏兄弟,步入場中,此時他的身份,是赫大蛟,是以無須開口說話。


    屠師婁大逆已經得到指令,要他相機詐敗。他雖然頗為惋惜失去了盟主寶座。可是花蕊夫人的歸屬於他,卻也頗可以抵償這個損失了。


    他故意裝出雄心勃勃之態,而赫家兄弟則依照穀滄海預先約定的暗號。齊齊裝出有點怯戰之態。


    唐天君心念一轉,迅即借閡子韶之口,傳出命令,說:“赫氏兄弟上場之人不宜太多,隻要有一對出手,也就夠了。”


    唐天君此令一下,全場群魔,雖然都沒有任何表示。然而人人都泛起一陣不平之感,皆想:“以屠師婁大逆的武功造詣,連花蕊夫人也敗在他手下的。可見得深不可測,而且才智之高亦難有倫比。這等人物,赫氏兄弟就算五人齊上,亦未必能勝,何況目下僅限兩人出陣?這豈不分明唐天君懷有私心?”


    要知赫氏兄弟在群魔之中,算是最得人緣的。因為他們一向雄跨關外,罕得到中原來,是以結怨甚少。兼且他們兄弟同上的習慣和理由,人人皆知。所以他們一齊出手,大家都覺得那隻是一個整體而已,不能算是以多為勝。


    如今唐天君硬把他們拆開,隻放兩人上場。那就等如限定某人隻用一手一腳應戰一般的不合理。


    因此之故,人人都對赫氏兄弟同情。而覺得唐天君太不公平。顯而易見、唐天君業已內定婁大逆當選,才會予他如此便利。


    這等以一世聲名甚至生命作為賭注的場合。實是非同小可,主持之人,如失公允,則別人雖不敢發出怨言,但心中忿忿不平,卻是敢的。況且由於婁大逆擊敗花蕊夫人,不問而知她已成為他的禁臠。別人眼看如此天香國色、已落婁大逆手中,妒忌之心,強烈得無法形容。隻不過大家都不表現出來罷了。


    總而言之,目下全場群魔,深心中部傾向在赫氏兄弟這方麵、尤其因為對唐天君的不滿,使他的威信,無形中再一次受到莫大的打擊。


    穀滄海曉得這是千載一時的機會,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間,他已考慮到整個形勢和種種問題,例如:“假如他獲不到盟主寶位的後果怎樣,獲得後的好處怎樣?如何能加強打擊唐天君威望的力量?假如這一役強把盟主奪到手中,唐天君將有什麽立即可見的反應?會不會反而被壞了他對全局的構想設計?”


    老實說,他心中所想得到的種種問題,雖然皆有答案,但邵都是-種感覺式的型態而已,並非條分縷折那麽切實分明的答案。


    他大約感到有兩大有利因素,一是在場隻有一個孫紅線,曉得自己的底細,由於情感的關係,她決不會出賣泄露。


    二是目下全場魔頭兇星,無不同情赫氏兄弟這一邊,因此假如他獲得盟主、一來不負眾望,二來亦是打擊唐天君威望的最致命的一擊。


    說時羅嗦,當時卻隻不過是一眨眼之間的事而已。穀滄海舉步出場,赫大龍自然與他共進退,餘下赫二虎赫二豹,便退到一旁在戰圈邊緣上押陣觀戰。


    說出奇怪,穀滄海這時候的一舉一動,以及眉宇雙目之間,在在流露出強烈無比的鬥誌。赫大龍不待吩咐,而且事實上亦受到感染,也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鬥誌。要知赫大龍本是著名的好勇猛鬥的魔頭,天性上已極適宜這等場麵,何況他曉得穀滄海之意,格外強調出鬥誌來,以是之故,特別的顯著,即使是瞎了眼睛的人,亦可以從氣勢中感覺出來。


    這對形相兇猛的高手,忽然間改怯弱為兇狠。而且如此強烈顯著,頓時使全場之人,無不大吃一驚,包括唐天君和場中的屠師婁大逆在內。


    別人吃驚之中,可也禁不住泛起了秘密的喜悅,隻有唐天君,當真是驚懼交集,但覺今日的局勢,變化詭譎,已完全脫出他的掌握控製。由此可見得這些魔頭兇星,沒有一個不是身懷絕技,決不是像他以前所想的那麽簡單和容易控製。


    現在他的自信心的堡壘,已被穀滄海運用神妙無痕的攻心戰術,轟坍出一個大裂口了。


    此是兵家千古以來認為至高無上的戰術,神明者可以決勝於萬裏之外,見功於百世之後。


    婁大逆一來已得到天字第一號的神秘指示,要他相機詐敗,深心中已確知今日非敗不可。


    二來對方的氣氛,實是強大沉凝得足以撼坍山嶽,無堅不摧,他的確也抵禦不住,所以心膽皆寒。


    雙方相形之下,婁大逆的情怯,赫氏兄弟的鬥誌,成了強烈的對比。


    唐天君雖然有意教婁大逆取得盟主,以便借故取他性命,免留後患,可是現在一瞧,群魔之中異軍突出,居然又發現比婁大逆還厲害之人,這一來,收拾這兩方之舉,均屬必要。


    他遲疑了一下,這才發出獨門秘密暗號,孫紅線自然得知,在這一刹那間,可也禁不住掠過一絲喜色。


    她驟然感到有兩道比電光還要鋒利森冷的目光,在她麵上掃過。自然這對目光,已非常清楚的觀察到她內心的秘密了。


    孫紅線連忙望去,從這對目光的來路,首先見到那位頭頂光禿,雙眉皓白的老人,正是天下邪教共尊的老前輩毒手如來崔山公。


    在毒手如來崔山公身側坐的,竟是剛得唐天君重視,特準他到台上來觀戰的楊晉。


    孫紅線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因為這兩個人,一是邪教中的第一人物,當然他的心計閱厲之深,不是一般的高手可及,也許他在一直默默無言之中,已觀察到了許許多多的內幕。


    自然他不發難則已,一有所舉動,必能把任何入毀滅;包括唐天君、穀滄海這等人物,亦將如此。


    剛才的眼光,隻不知是不是他?如若不是,那就隻有楊晉了。這個麵白無須,看來頗為俊秀的中年人,眼下雖然僅是鏢行的第一人物,在一段魔頭的心目中,算不上什麽角色。可是孫紅線卻知道此人工於心計,詭誦無比,而且他的膽子,更是大可包天,連少林寺被譽為百年來第一傑出高手的獨角龍王應真,也曾倒在他手中。


    假如剛才的目光,是他所發,則這個禍患,隻怕比崔山公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楊晉需要倚賴唐天君之情非常殷切,這是她早已深知的。


    她駭得麵色蒼白之時,邪儒閡子韶已經命人敲鑼,製止場中那一觸即發的緊張決鬥。


    全場之人,都驚愕地向台上望來。


    穀滄海已預測到將有什麽事發生,所以他無須太過注意唐天君。因此,他的目光乘隙向孫紅線掠過。


    雖然隻是那麽一瞥,卻足以使他心靈大震,差那麽一點兒險險流露出來了。


    原來在這一刹那間,共有兩件事發生,一是孫紅線麵上還未消褪的驚駭之色,看得非常分明真確。


    其次是兩道鋒利如刀,森冷似電的目光,在他麵上掠過,一閃即逝。


    關於頭一點,不問可知孫紅線必定發現某一嚴重事態,具有毀滅的可怕力量,才會驚駭得形於麵上。


    關於第二點,那對目光,當然是察覺他查看孫紅線,所以才會突然銳利得使他也感覺出來。


    若然如此,可見得這對目光,早已觀察到若幹內幕,目下隻是作最後的求證而已。當他得見自己向孫紅線掠以一瞥,顯然是明白了其中重要關鍵。


    換言之,他穀滄海雖然是計謀百出,幾乎可以遮天瞞地,把天下群魔玩弄於股掌之上,但仍然有一個人,業已看破了他的麵目。


    他在震駭之中,仍然聽見閡子韶宣布赫氏兄弟已勝的話,也聽到全場魔頭熱烈鼓掌喝采之聲,可是他心頭卻禁不住泛起一陣茫然之感:


    這一場天下震動,影響無比深廣的群魔爭霸大會,至此業已結束。穀滄海竭盡才智,總算如願以償,把這盟主的寶座奪到手中。


    這最後的一戰,雖然屠師婁大逆和穀滄海等沒有當真出手相拚,但全場之人都沒有失望之感。隻因穀滄海、赫大龍二人所表現出的堅凝強大氣勢,當時已把婁大逆完全壓倒。


    邪儒閡子韶接著當眾宣布赫氏兄弟,正式成為天下群魔的盟主,並且取出一張三尺寬,五尺長的黃絹,說道:“這一場聚會,參加者皆是天下一流高手異人,在唐少宗師及崔山公前輩主持之下,順利推選出盟主,為了示信於世。昭告宇內,以及證明諸位擁護盟主的誠意,特錄於絹首。然後請諸位簽名畫押。”


    他停頓一下,目光掃視全場一匝,才又道:“假如在場的諸位異士,有哪一位有異議,不妨就此刻提出來,以使公平了斷。否則一經簽押,但須遵約行事,不能再行改變了。”


    他無須再詳細解釋,群魔也知道在黃絹上已經寫下的字跡、必有種種約束規條,一經簽押,自是便行依約行事。


    全場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但這等情形,可也不能認定人人皆已心服默認。願意簽署姓名。


    邪儒閡於韶擺擺手,使全場的目光,再行完全集中在他身上,這才說道:“違犯今日高手大會規定之人,赫盟主可有兩種製裁方法。一是召集足以克製違令者的人手,前往擒殺執法。二是向宗師府報告,敝上自有製裁之法。有這兩種力量作後盾,相信沒有人愚蠢得做出犯禁之事。”


    人叢中突然有人問道:“假如盟主假公濟私,濫用權力便又如何?”


    閡子韶高聲道:“若有這等情形,唐少宗師自會製止。倘若證據確鑿,諸位亦可呈報宗師府。”


    群魔何等老練,登時明白這是唐天君空製這個黑道高手大會的方法,由於他有矯正盟主過失之術,便等如是他幕後操作這股力量了。


    眾魔頭衡量目前整個局勢,都曉得如若出言反對,等如與唐天君和赫氏兄弟過不去。如果沒有可以相抗的把握,那麽此舉適足召來殺身之禍,而沒有任何益處。因此沒有人肯做聲。


    黃絹傳下來,攤布在台前一張方桌上,備有筆墨。然後由閡子韶逐一唱名,上來簽押。


    在絹上寫得明明白白,應該如何聽命於盟主赫氏兄弟,又注明見證人是毒手如來崔山公。至於唐天君,想是自矜身份,在這黃絹盟約上並沒有具名。


    此外,在桌上還有兩件物事,一是長方形,上有虎紐的黃金印信,虎目嵌以明珠,燦爛生光。這個印信便是天下黑道高手大會的盟主之印,用以頒布命令。每一個魔頭都細細鑒看過,以他們的目力,若是有人偽鑄蓋用,定能察出破綻。


    另一宗是一支令箭,光暈流轉,花紋奇異,這自然不是凡品,別人是無法撈仿的。


    這支令箭上寫著天魔赦令四個字,一望而知乃是唐天君之物。


    每個人都想把它拿起來仔細鑒賞,可是當他們去拿那枚放在天魔赦令旁邊的金印之時,都已感到這支寶令,寒氣侵膚,使人不寒而栗。


    由此可知這支天魔救令,必是一件魔教異寶,如若妄動,定必受害,所以全場之人,沒有一個敢去碰那天魔赦令一下的。


    所有的人完全簽押過,最後是崔山公簽名作證。這位號稱為邪教第一高手的老人,並沒有立刻就簽名。


    但見他彎下腰細瞧那張黃絹上的字跡。甚且連每一個人的名字都要看,似是辨認這些老魔大惡的字跡。


    他費去很多時間、會場之人,都寂靜無聲,注視著他這種奇異的舉動,都意味著必定有什麽事情發生。


    孫紅線一顆芳心直向下沉,不但是她,連才智絕世的穀滄海,也渾身冒出冷汗。


    他直到現在,方知自己犯下一個致命的大錯,那就是他一直沒有把這位邪教老前輩放在心上。當時因為崔山公隻是具名之人,並不參加角逐。兼且他一切舉動有如傀儡,任得唐天君支使。


    因此盡管他名望之高,罕有倫比,但穀滄海卻不曾把他放在心上。甚且其他魔頭,亦都對他疏忽,不予注意。


    如今穀滄海可就覺悟了,要知崔山公成名逾一甲子,如今地位愈發高隆,從未受挫,可見得他決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換句話說,他簡直就是年老成精,道行極深的大魔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焚香論劍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司馬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司馬翎並收藏焚香論劍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