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敖並沒有多說話,手中紅芒猝然擊了出去。嘻驚咦一聲,身形飛舞而起,紅芒敲在了金卵上。立即一聲稚嫩的鳴聲響起,嘻落在哼哈二將的身側,大笑道:“你慘了,也讓你吃吃這個小家夥的苦頭!”


    一團金光從卵上騰起,顯出一個通體金色的胖乎乎的蟲子來。他隻有拳頭大小,生得卻極為可愛,大大的腦袋,清秀的麵龐,蜷縮著的手腳。如果不是通體金色的肌膚,倒是似極了一個極為惹人憐愛的孩子。但他的背上,卻有七對蟬翼般的翅膀,輕輕抖動著,將他的身子托在空中。


    金王。萬蠱之王的金王。


    現在,他那雙大眼睛裏充滿了憤怒,盯住郭敖,口中呀呀呀呀的一陣怒嘯。


    郭敖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單看相貌,便知道這隻怕是種從未見過的蠱蟲。他對這些假扮嬰孩的怪物沒有半分好感,紅光掣動,厲聲道:“滾開了!”


    金王冷不防被這道紅光抽中,饒是他肌膚如鐵,也是一陣劇痛。不由得立即暴怒,“呱哇”一聲兒啼,一口紅霧吐出,向郭敖擊了過去。


    郭敖哪裏將他放在眼中?飛血劍法卷起漫天血腥之氣,向這團紅霧攪去。哪知劍光才碰到紅霧,立時便覺一陣粘滯之力四麵八方湧來,將劍光困住。


    郭敖吃了一驚,另一隻手閃電般掠出,硬生生將這團紅霧斬開,這才勉強將飛血劍光收迴。饒是如此,仍覺一陣心神激蕩,心浮氣躁。


    那金王卻仿佛受了侮辱一般,一陣呱呱大叫,猛地張嘴用力一吸。鍾成子臉色慘變,他所布下的桃花仙瘴與青梧仙瘴幾有天地造化之功,這麽多武功高強的天羅教眾都不能破,但被金王這麽一吸,竟宛如宿鳥投林一般,盡皆被他吸走!


    金王的肚皮高高鼓起,打了個飽嗝,似乎很是滿足,但目光再落到郭敖身上時,卻立即暴怒起來,似是想到了郭敖擊他的那一劍。呱的一聲叫,又是一團霧氣噴出。


    這團霧氣卻是青紅交雜的,霧氣才出,鍾成子臉上立即變色,大叫道:“快些閃開,這霧氣粘不得!”


    郭敖心頭一凜,腳尖點地,身子疾退。霧氣掃到了台階上,石色忽然就變成了暗灰色。眾人都是大驚,金王頭斜斜抬起,看著鍾成子,似是怪他提醒,倏然七對小小的翅膀一齊閃動,化作一道金光,向鍾成子射了過去!


    鍾成子情知不妙,急忙發動大羅仙陣,幾道白電繚繞而出,身子騰空而起。金王卻一頭鑽進了璿璣青鳳的軀內。那青鳳通體都是鋼鐵鑄成,卻絲毫礙不住他的去勢。一陣咀嚼吸食之聲從青鳳腹內傳出,鍾成子臉色更是慘變。


    他知道,這青鳳體內,藏著他這十幾年來秘密煉製的各種蠱毒,威力極為恐怖,可以說是他的看家本領。但現在,這些蠱毒顯然都被金王嚼吃了。


    他究竟是什麽怪物,竟有如此威力?


    金王慢騰騰地從青鳳腹內飛出,肚皮已然鼓得滾圓。他搖頭看了另外幾隻青鳳一眼,似是想吃,又似是已經飽了,再也咽不下了。他搖搖擺擺地飛起,抱著這幾隻青鳳,在它們的額頭上都咬了一口,留下一個淡金色的唇印,這才滿足地向那個金卵飛去。


    郭敖似笑非笑地站在卵前,悠然道:“這卵中究竟藏著什麽東西,叫你如此舍不得呢?”


    金王的翅膀頓時凝止在半空中,發出一陣焦急的唿叫,似乎極為懼怕郭敖損害那個金卵。


    郭敖冷哼一聲,赤紅的劍光燭天騰起,向金卵落下。


    金王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銳嘯,全力衝了過來。但他的來勢又如何快得過劍光?這一劍直劈在金卵上!


    一陣悶響傳了出來,這一劍將金卵直劈成兩半!


    郭敖卻忽然怔住,他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大叫:“李清愁?”


    李清愁雙目緊閉,坐在金卵的正中間。他的麵容恬靜,仿佛隻是睡去了一般。郭敖雙目中的赤紅色稍減,伸手向李清愁扶了過去。


    隨著他的手伸入,卵壁上的金色退去,轉而為深沉的紅色,一如他的眼眸。


    李清愁的雙眼倏然睜開,深深盯在郭敖的臉上,緩緩道:“郭敖,你又入魔了。”


    郭敖一愕,伸出的手瞬時頓住。


    李清愁雙目清澈,仿佛透過郭敖的眸子,直看進他的靈魂深處。


    郭敖突然感到了一陣深入骨髓的痛苦,他雙手抱住頭,大叫道:“不……不要跟我說話!”


    他的痛苦叫聲轉化為一陣大笑:“我沒有入魔,我是武功大成!你知道麽,再沒有人能打敗我了,絕沒有人!”


    李清愁看著,幽幽歎息了一聲,他忽然伸指,一指點在了郭敖的眉心處。


    他緩緩道:“你在恐懼什麽呢?”


    郭敖一聲大叫,李清愁的手指仿佛是一塊燒紅的烙鐵,連他的靈魂也一起灼傷。有那麽片刻的功夫,他雙目中的赤色隱去,顯示出來的卻是巨大的恐懼。


    這恐懼瞬間將他的全身都占滿,郭敖忍不住大叫道:“救我……救救我!”


    但赤色轉瞬而來,將他再度吞沒。然而郭敖的身子卻在劇烈顫抖著,那道被鍾成子植入體內的大羅真氣,已完全引動了三年前殘存在體內的魔種,彼此唿應,慢慢成長,正在一點點蠶食他的心智。這道大羅真氣,將本無殊能的飛血劍法化為無上魔劍,也將他變成一個充滿恐懼的噬血惡魔。


    他忽然明白,無論什麽力量都救不了他,因為那恐懼來自他的心。


    他無法將自己的心挖出,丟棄。所以他無法擺脫這恐懼。


    李清愁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李清愁無法理解郭敖的恐懼,因為合他與郭敖、鐵恨之力,絕不必懼怕任何人。而無論郭敖出了什麽事,他們都絕對會站在郭敖這一邊的。


    那麽郭敖還恐懼什麽呢?


    他抬頭,望著鍾成子,難道郭敖怕的是這個人麽?他認識鍾成子多年,這個人的確有些古怪的門道,但絕不至讓郭敖害怕到這種程度。


    李清愁的眉頭深深鎖了起來。他輕輕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無法脫身,去追尋自己的困惑了。


    他最後瞥了一眼空空的金卵,那裏麵的空間很大,足以容下兩個人。


    隻是藍羽去了哪裏呢?


    他緩緩收迴目光,也收迴了那聲歎息。


    他目注鍾成子,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放過他好麽?”


    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玉手神醫的請求,鍾成子也無法例外。


    他微笑著抬起雙手,道:“好,就衝著神醫這句話,我今日袖手!”


    李清愁深深看了他一眼,扶起了郭敖。隻要鍾成子答應讓他救治,他就有絕對的把握治好郭敖,哪怕他一隻腳已經跨進了鬼門關。


    鍾成子並沒有食言,他微笑看著李清愁,似是寬容,又似是有著絕對的把握。


    李清愁伸指點了郭敖身上的幾處穴道,但覺郭敖體內真氣雜亂之極,這幾指能不能鎮住他的真氣,殊無十分把握。然後他伸掌抵住了郭敖的後背,將自己的本命元氣緩緩渡入其體內。


    這股本命元氣乃是李清愁一身醫術所萃,是他治病救人的根本。這股元氣豐沛綿厚,連綿不絕,渡入人體內之後,就算隻有最後一口氣,也可以接續。


    李清愁沉穩不如鐵恨,狠辣不如郭敖,便是由於半生修為,都集聚在這股本命元氣上。也因此成就了他玉手神醫的名號。他自忖以自己的修為,本命元氣入體後,至少可以將郭敖體內的異變控製住。


    鍾成子猛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聲,他厲聲道:“李清愁,我就等著這一刻呢!”


    隨著他這聲怪叫,郭敖體內猛地升起一股極強的吸力,將李清愁的本命元氣吸住,使勁侵奪了起來。李清愁猝不及防,那股本命元氣刹時被吸去了十之七八!


    郭敖的身子倏然脫出,詭烈的紅芒倏忽之間籠罩住整個峨嵋金頂!


    李清愁真元被奪,就覺體內空空蕩蕩的,胸口煩惡無比。


    耳聽鍾成子尖銳地笑道:“郭敖此時已入魔,一切全與常理相反,你用真氣助他療傷,卻無疑將他往火坑裏推。卻原來是你害了他!”


    李清愁怒道:“你……你怎不早說?”


    鍾成子笑道:“我說過袖手,就一定會袖手。你看到我出手了麽?”


    李清愁待要再說,峨嵋金頂風雲倏亂,郭敖雙目赤紅如血,臉上殺氣大盛,一舉手之間,紅光怒發如電,他身邊的十幾位天羅教徒盡皆身首兩段,


    鮮血燭天而起。


    郭敖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大叫道:“沒有人能勝得我,沒有人能欺得我!”


    他血紅的眸子中滿是鮮濃的殺意,厲嘯道:“我要殺盡你們!”


    李清愁大驚,道:“不可以!”隻見眼前紅影亂舞,郭敖身子飛縱而來。


    李清愁一咬牙,玉手陡然伸出,向郭敖彈來。


    紅血如潮水般傾泄而下,李清愁本命元氣被奪,卻再也無法抵擋。隻覺胸前一陣煩惡,李清愁不禁閉上了眼睛。


    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他的衣領,將他使勁向後拉去。


    鏗然聲響中,郭敖一劍斬在了地上,整座峨嵋山仿佛都晃動了起來!


    李清愁臉色微微一變,郭敖血紅的眸子追著他映了過來。那道猩紅的劍光,也一直追著他襲至!


    但背後的這隻手仿佛有通天徹地之能,無論郭敖的劍法如何猛惡,依舊不能斬到李清愁的衣角。


    郭敖目中殺氣猛地大盛,身子斜竄而出,衝進天羅教人中就是一陣亂殺。


    李清愁身形稍緩,隻見拉住自己的人,正是那個頭戴青銅麵具,自稱為嘻的神秘客。


    隻聽他肅然道:“看來我們三位糟老頭子要大開殺戒,共出一掌了。”


    話音才落,三人一齊舉起了右掌。但見三隻手掌盡皆呈玉白色,在濃豔的血氣中,猶如佛骨般刺眼。手掌緩緩翻動,頓時一股沛然之力自三掌中生發,湛然向外排去。


    這三掌所夾的威力,竟仿佛能改天換地!


    李清愁大驚,道:“三位前輩,不能殺他!”


    嘻搔了搔頭,道:“那可就難辦了,我們的乾天神掌施展出後,天下無敵,威力至強至猛,要殺他容易,但若隻是傷他擒他,可就千難萬難了。”


    李清愁道:“他受鍾成子引誘,一時入魔,前輩千萬要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絕不能殺了他啊!”


    隻聽一聲冷哼傳來:“他要有改過自新的機會,那被他殺死的人呢?”一人森然踱了過來,正是峨嵋派的軒清。


    她冷然望著李清愁,道:“先誅殺此獠之後,再殺你為心明、心清師叔報仇!”


    李清愁輕歎道:“二位師太絕非我所殺,此心天日可表,日後你一定會明白的。”


    軒清冷冷道:“我現在就明白的很!”


    嘻看了軒清一眼,又看了李清愁一眼,突然道:“還有一個辦法能行,你們想不想聽?”


    軒清的臉色稍緩,道:“前輩請講。”


    嘻微笑道:“在大羅真氣的控製下,他已完全入魔,加上他以前曾習過正宗的魔道武功飛血劍法,如今以魔禦魔,絕非常人所能控禦。除非我們三人用乾天神掌將他摧為肉泥,否則他便會噬血增強功力,威能越來越高,直到殺盡這裏所有的人。”


    他越說,軒清便越是心驚。隻見郭敖來去幾如電,紅光劍芒越來越強盛,知道嘻所言非虛。急問道:“那該當如何是好?”


    嘻肅然道:“峨嵋派素稱為降魔第一,這個法子,就須在峨嵋派中求。”


    軒清愕了愕,道:“在本派中求?那是什麽?”


    嘻一字字道:“那便是峨嵋派的鎮派絕學:慈航普度!”


    軒清歎道:“本派絕學慈航普度乃降魔第一心法,將本派弟子的所有修為集聚到一人身上,顯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之法像,降魔鎮邪,無拘無礙。但這門武功反噬之力極強,自心明、心清師叔死去後,本派已無人能承受住慈航之力了!”


    嘻笑了笑,道:“不!這裏有一人能承受。”


    軒清搖頭道:“前輩說笑了,弟子雖然有先入地獄之心,但委實力有不及,無法勝任。”她長歎一聲,神色黯然,似乎為自己無力化解這一慘劫而悲哀。


    嘻悠然道:“那就是他!”他伸指指向的,赫然是李清愁!


    軒清愕了愕,憤然道:“他殺害了心明、心清師叔,我們絕不會與他同仇敵愾!”


    嘻淡淡道:“但此時邪魔橫行,而這是唯一的辦法。”


    軒清牙齒使勁咬住嘴唇,目中噴出熱火,盯著李清愁。


    李清愁心下黯然。隻聽嘻道:“但慈航普度威力無比,你雖修為夠了,但仍有極大的可能從此武功盡廢。你可願意?”


    李清愁看著那個般的血影,想到他們共行江湖的逍遙,指點江山的豪情,不由道:“我願意!”


    軒清嘶聲道:“你休想!我不會將全身功力都傳給你的!”


    嘻悠然道:“你應該也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是執著於個人恩怨,還是降魔衛道,我想你應該很清楚的!”


    軒清大叫道:“不要再說了!”


    她緊緊盯住李清愁,牙齒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她仿佛要靠著兩隻眼睛就將李清愁嚼碎,吞沒。她很想衝上去,一劍捅死這個殺了她師父師叔的人,但又有個聲音告訴她,江湖上人稱玉手神醫的少年高手,也許真的是唯一能承受住慈航普度那無上威力的人。


    至少在現在的金頂,是這樣的。


    ——除魔衛道,還是個人恩怨?軒清的心都在滴血。


    她猛地迴頭,大叫道:“結普度大陣!”


    峨嵋弟子臉上都是一陣猶豫,軒清嘶聲道:“準備施展慈航普度!”


    她的身子飄然而起,就趁著峨嵋山上的風霧,飛舞了起來。


    緇衣飄轉,盡含慈悲。


    嘻道:“莫怪我老人家多嘴,慈航普度講的是心,你若是勉強,就不必施展了。”


    軒清咬住牙,不發一言,但她的身子卻不再停下,腳步越來越急,帶著峨嵋派的十數個弟子,一齊圍著李清愁旋轉曼舞。


    緇衣開謝,如蝶飛揚。


    突然,她們一齊出掌,擊在李清愁的背上。立即一圈氤氳的佛光從李清愁的背上騰起,迅速沒入了他的體內。李清愁不禁發出一聲曼嘯,身子飛縱而起。


    半空中倏然大放光明,金頂半空中,忽然顯出了一圈七彩麗輝,縈繞纏綿,組成了萬丈毫光,將整個峨嵋峰頂都籠在其中。李清愁身子若浮若沉,就懸在其中。


    軒清全身功力幾乎盡耗,但仍忍不住臉上變色,叫道:“佛光?”


    隻見滿空盡是彩輝,伴隨著李清愁身子騰起,布滿清宇寰宙的,便是名聞天下、但卻沒幾人得見的金頂佛光。軒清眼睛中滿是欣喜與迷惑,難道真的是自己的虔誠感動了諸天神佛,所以才在他們施展出慈航普度時,顯漫天佛光麽?


    隻見佛光中隱約顯出一尊佛陀的影子,頷首合掌,慈悲麵世。


    軒清一驚,忍不住叫了出來。她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佛光中的佛影,赫然便是李清愁!


    佛光衝天,那奇異的妙境震懾住每一個人的心,就連被魔火迷住心竅的郭敖,也禁不住微微一頓,仰頭望著這神異的美麗。


    李清愁的身影宛如佛陀降世,緩緩落下,她的手掌就如同菩薩手中的楊柳枝,輕輕拂在了郭敖的額頭。


    甘露垂下。郭敖猛然就覺心頭一清,佛光那無限的光輝照耀進了他的心房。金光奪目,郭敖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通天震地的心跳聲響起。


    漫天佛光漸漸合成了一顆心的形狀,一顆被血色浸染的心,正被金色的光芒照得通透無比,懸掛在金頂之上。無數細小的暗影,就在那心靈的血海中沉浮掙紮。


    李清愁的手掌緩緩撫過郭敖的額頭,漫天佛光登時又強了一倍。通天徹地的心跳聲也強了一倍。


    那血海中細小的暗影們,似乎同時抬起了頭,茫然地看著頭頂上熒熒旋轉著的這片大光明,仿佛是地獄中的惡鬼,第一次見到太陽一般。靈心柔和的光芒,也照亮了他們那濕冷的心底。


    漸漸的,有什麽東西融化了。


    在佛光的照耀下,它們竟似想起了過去一般。生的歡樂重新在他們那幹枯的心房中滋生,使他們暫時忘記了血海的束縛。


    真正的忘卻,就是解脫。


    就在這一刻,郭敖心中的恐懼、焦灼、暴虐也仿佛隨著著光影的照耀,被封印、凝固,成為無限靈台上的一塊塊頑石。


    然後,心跳聲漸漸小了下去,而這些頑石的影子也漸漸淡了……


    佛光氤氳,郭敖睜開雙眼,然後,他看到了李清愁。


    看到了他那充滿關切和善意的臉。


    郭敖忽然明白,自己並不需要恐懼,因為他還有朋友。


    李清愁對他笑著,這笑容使他明白,無論他發生了什麽事,李清愁都會全力幫他;正如同無論李清愁遇到了什麽艱難,他也一定會誓死相助一樣。


    他忍不住握住了李清愁的雙手,想盡力笑一笑。


    他突然就覺李清愁的內息微弱之極,竟似一個毫不會武功之人!


    郭敖大吃一驚,急忙抓緊李清愁的手,將全身勁氣都度了過去。


    李清愁笑著搖了搖頭,道:“你沒事就好了!”


    郭敖目中迅速充滿了淚水。


    友情,這友情救了他,卻令李清愁失去了全部功力。


    他嘶聲長嘯著,雙目盡赤,盯住鍾成子,叫道:“是你!是你蠱惑我的心意,我一定要殺了你!”


    鍾成子笑道:“如果你願意,那就來啊!”


    郭敖一聲悲嘯,向前衝去。李清愁一把拉住他,輕聲道:“你……你難道還不明白麽?真正促使你入魔的,並不是大羅真氣,而是你這顆殺戮的心啊!”


    郭敖身子一震,他恍惚中仿佛明白了什麽,但他仍堅定道:“我知道,但就算是入魔,我仍然要殺了他,否則我就對不住你!”


    說完,他拔劍,舞陽劍,轉身,一劍揮出!


    這一劍並不是飛血劍法,但卻含著郭敖所有的決心,所有的戰意。


    鍾成子臉色陡變,他似是想要招架,但身子才剛一動,劍光便已閃到了他的胸前!


    一篷血花從他的胸口湧出,他的人被這一劍那無上的力量推動,飛了起來,帶著大篷鮮血向山下飛跌而去。他的聲音遙遙傳來:“我是不死的……我一定會迴來……”


    郭敖緊緊握住李清愁的手,目光緩緩垂下,盯著三位青麵老人。


    他沉聲道:“我還未接三位之劍呢。”


    他又恢複了那落拓而孤傲的姿態。飛血劍法乃是邪劍,威力雖然廣大無比,但卻極耗用劍人的精氣。郭敖此時身子已極為虛弱,甚至承受不了一次比鬥,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甚至不能敗。


    因為他不能對不起李清愁。他一定要當上華音閣主,用華音閣那無上的財力物力,讓李清愁恢複武功。為此他不惜與任何人一戰!


    嘻歎了口氣,道:“為什麽要接我們三人的劍?我們三人又不用劍的。”


    他搖了搖頭,轉身向山下走去,一麵走,一麵嘟囔道:“年輕人就是隻知道好勇鬥狠,一點也不明白老頭子的苦心。劍並不是唯一的真實啊!”


    秋璿衝著郭敖做了個鬼臉,笑道:“算你贏了就是!”說著,也隨著嘻、哼、哈三人走下山去。


    那些女尼衝著郭敖李清愁怒目相向,一齊走進大殿,砰地一聲,將殿門關上。


    而天羅教的教徒早就走了個一幹二淨,隻剩下滿地屍體。就連金王也早就走得無影無蹤。


    山嵐蒼茫,天地間仿佛就隻剩下他們兩人。


    ——真的贏了麽?郭敖不禁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找到步劍塵,因為隻有他才能治好李清愁。


    失去了本命元氣後的李清愁,已無法再稱為神醫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自己。


    郭敖最後看了一眼峨嵋,那莽蒼的秀色中,有他永遠的驚懼。


    體內的大羅真氣漸漸沉寂下去,但絕未消失,而是深深潛入他的骨髓,隻等待著下一次複蘇的機會。


    他能夠擺脫這一切麽?


    《武林客棧·星漣卷2·空山龍吟》完。


    後事請詳《星漣卷3·春水流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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