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三賊料知仇敵有心戲弄,也許還有別的詭計,便由姚德興發令,將眾散開,自己立在當中厲聲叫陣也無迴音。等了一陣,群賊忍不住又厲聲咒罵,始終不聽聲息,不見人影。眼看太陽快要落山,這夥賊黨雖是江湖中人,平日均頗享受,立在雪地寒風之中全覺不耐,於虎已經同黨分了一雙套褲、一件小棉襖穿上,正在低聲悄說昨夜那班賊黨受創經過。原來馬翠鳳用心陰毒,本意假裝火並誘敵,料知影無雙愛抱不平,最恨淫賊,必幫一麵,隻一現身,連軟帶硬一齊來,合力夾攻,十九上套。誰知那兩起賊黨由第一夜起借著互相追逐拚鬥,乘機約請能手相助,連用許多心思,對方理都不理,反把自己人假擒了幾個放在牢內,照此下去如何落場?昨夜畢氏夫妻正在相對愁急,打不起主意,影無雙忽然現身,馬翠鳳聽出對方似有疑心,恐被識破,跪在麵前連哭帶求,居然說動,隨她同往千佛山擒賊。因是出於意外,雖有同黨守候在彼,為首諸賊多半還不知道,佟金海偏又離開,不在當地,對頭說走就走,事前漏了口風,馬翠鳳不能不去。


    總算話說得巧,將畢貴一人留下,暗中示意,令其速往約人,趕到千佛山後賊僧廟中裏外夾攻,雖與原想陰謀相左,隻要趕到得快,仍可不露破綻。


    誰知畢貴始終不曾帶人趕去,姚德興這一夥又被敵人分散,再用一封假信誘來柳泉居,鬧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馬翠鳳那裏還不知道。到了千佛山後,久等同黨未來,仗著嘴巧,居然問出對方實是一位女俠,並還原諒她的苦衷,不等佟金海迴廟先往下手。


    本意廟後山洞密室內還有十多個同黨,雖無為首諸賊厲害,本領也都不弱,事前設法暗放了一個信號,業已警覺,眼看天已不早,再等下去恐露破綻,天氣又冷,隻得硬著頭皮隨同敵人入內,裏麵假裝睡熟的埋伏剛一暴起圍攻,便被敵人點倒了四個。翠鳳看出不妙,惟恐同黨傷亡,加以疑心生暗鬼,正在情急,恰巧另兩得力同黨由前殿趕來,翠鳳忙喝:"這是自己人!"先將影無雙穩住,這兩惡賊自然會意,假意隨同動手,冷不防取出獨門迷香迴手一抖,一股濃煙過處,人雖迷倒,發迷香的一個卻中了一劈空掌,口吐狂血而死。


    當時將人綁住,正要剝那一身特製的皮衣麵具,忽聽空中雕嗚,跟著前殿失火。翠鳳為防萬一中計,還分出四人看守,然後趕往救火,並令人去查問畢貴所尋的人如何未到。等到把火救滅,天光大亮,正和賊僧法勝調笑,忽聽人報,說廟後有了爭鬥之聲,翠鳳人最機警,迴憶前情不禁膽寒,便留了心,表麵隨同賊僧趕往察看,人卻落在後麵。


    剛出後殿,望見前麵崖下雪地裏又倒著兩個同黨,便知不妙,忙往後退,掩向佛座之下側耳靜聽,後去的十幾個同黨先是同聲怒吼喝罵,跟著一陣大亂過處便沒了聲息,料知兇多吉少,進退兩難,哪裏還敢轉動。隔了小半個時辰,忽見影無雙穿殿而過,仍是原樣,看意思似想搜尋自己下落。戰兢兢又等了些時,不見動靜,壯著膽子去往後麵一看,全廟僧徒賊黨均被敵人倒吊後洞之內,並還留有一張紙條,一把尖刀。大意是說:本心不願鬧大,連累善良,無奈內有數賊自尋死路,翠風更是陰險可惡,決不能容,早晚必要取她狗命。這班賊黨多半破去真氣,從此無力害人,過上一個對時自會醒轉,此時一動必死無救,從此洗心革麵還可無事。未動手的賊黨和為首諸賊決不服輸,午後可往大王墳相見等語。


    翠鳳一見心膽皆裂,仗著那廟地勢隱僻;香火都在前院,香客從不上門,又是冷季,廟產甚多,有兩個種園的老香夥也是賊黨,恰未波及,忙都尋來,悄悄告以前事,令其緊閉廟門,在內等信。匆匆逃迴,剛到前山,便遇於虎奉了師命,說昨夜對頭命人叫陣,約在柳泉居相見,畢貴卻無一人見到,越知出了變故,忙令先尋佟金海與為首諸賊,告以前事,自己少時也要前往與之一拚。於虎本往柳泉居趕來,途中想起仇敵曾有大王墳相見之言,何不便道一探?剛到墳前,迎頭遇見兩村童由裏馳出。平日倚強淩弱成了習慣,因是第一次前往,不曾去過,想要探詢,素性兇惡,開口便無好話,剛喝問得兩句,對方已變臉冷笑,問他會說人話不會,問路無妨,如何口出不遜?於虎哪知厲害,口中喝罵,剛要伸手去抓,村童不曾抓中,自己卻被身後來的對頭夾頭皮一把抓了一個結實,繞路提到墳堂裏麵,將全身衣服剝去,命兩幼童送往當鋪,將當的錢買些酒肉,就在雪地裏麵三人同吃。於虎早被點了穴道,不能轉動,凍了一個多時辰,剛聽出對頭是個女音,與翠鳳所說相同,忽聽空中雕嗚,影無雙立和幼童走去。隔有頓飯光景獨自迴轉,將他解開,笑說:"你師父來了,還不快滾!"於虎業已嚐過厲害,哪裏敢強,連忙逃出。冒著寒風,剛一出林,果與群賊相遇。


    為首三賊一提影無雙是女音,與方才對麵所聞口音不符,料是所說同伴也在當地。


    正在算那時刻,內中白常年已六十開外,自從洗手享了十好幾年福,有些怕冷,見天色已近黃昏,對頭還無蹤影,其心難測,又料當日敗多勝少,心中憂疑,打算就此下台。


    剛忍不住笑說:"這廝真個欺人大甚,是好的滾出來,偏又藏頭露尾。這班無知鼠輩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莫要有心搗蛋,叫我們都喝西北風,他卻鬼頭鬼腦早已溜走,那才是笑話呢。"


    姚賊知他一向膽小多疑,聞言氣憤,剛要開口,忽聽有人冷笑道:"無恥鼠賊,你們路上商量,不是想用車輪戰法,候到老賊佟金海尋來再下殺手麽?依了你們又不好,如今佟賊就要到來,我倒看看這個老賊有多大本領,你們看得這重。至於你們這些鼠竊狗偷連個眼力都沒有,先在柳泉居酒館業已明言,我那是變戲法,並非真個會飛,因恨你們背後罵人,火氣太大。請你們吃上一點雪花,好讓你們清醒一點,免得滿口噴糞。


    我人就在樹上,不過對麵埋伏一隻大雕,我用一件東西將那大蓬雪團朝下打落之時正拋過一件黑衣,你們便當真人飛過,變成大雕逃去,竟會看不出來,真笑得我肚痛。你們到時我早等在這裏,隻為佟賊未來,又想聽昨夜今早另一起鼠賊的故事,懶得開口,你們這許多人,我又突然出現,西洋鏡不拆穿又要疑神疑鬼,當我會隱身法了,其實這個不足為奇,不過我比你們早到一步,又因在北天山住過兩年,不怕寒冷,腳底又輕,冰雪凍得又極堅凝,一到這裏便隱藏在你們身旁雪窯之中,外麵加上一件上麵鋪滿冰雪的羊皮將它遮蔽,你們當然不會留心,也決看不出來。我又二次說穿,省得你們膽小害怕,疑神疑鬼,誰要願意動手,不問人多人少,隻管過來便了。"說時,群賊早已聞聲驚顧,見敵人立在相去不滿一丈的一個小雪堆上,正在指手畫腳,又說又笑。


    因是突然出現,相隔這近,並無一人警覺,再想起方才所見奇跡和那一身本領,連為首男女三賊也都有些情虛膽怯,當時全都呆住。直到對方把話說完,方始迴過味來,正在同聲怒吼,準備出手的五賊早已打好主意,各將長衣甩脫,把手一揮,群賊重又散開,姚德興獨自上前,冷笑道:"照著江湖規矩本應單打獨鬥,一則你師徒和我們仇深恨重,你又欺人太甚,既是這樣驕狂,多個三兩人想也不在你的心上,何況你並不止一個,還有同黨,不把你打得手忙腳亂也不會激他出來一同領死。現在我們共是五人打你一個,各用兵刃暗器,勝者為高,別的都是廢話,你就快亮家夥吧。再要口出不遜,我們不管那一套,便要先動手了。"影無雙哈哈笑道:"你們怕我這雙鐵掌想比兵器麽?


    這個容易,不過是動手的人都難免於殘廢呢。"白常立時乘機搶在姚德興的前麵,把手一拱,笑說:"朋友,不要這樣猖狂,再不亮出兵刃,多說廢話,我們便占先了。"影無雙原是雙手叉腰而立,聞言方要迴答,瞥見白常未句話未及說完,忽然往旁一閃,身法快極,心中一動,料知老賊故意擋在姚賊的右側,好讓他取那暗器,身隨念動,立時拔地而起,一縱兩三丈高遠,起向空中,同時暗藏腰問身後的兵器就勢取出。


    果然姚賊借著白賊往身前一擋一閃之勢,揚手一把飛蝗沙暴雨一般迎麵打到。這類暗器最是兇毒,老賊久已不曾出手,看去比綠豆還小,通體均是鋒菱銳角,並經毒藥煉過,鋒利無比。老賊內外功都是好手,又練就獨門鐵沙掌,那條左臂尤為厲害,休看暗器不大,發將出來宛如一蓬寒星暴雨,多麽堅厚的東西也能穿透,打中五官要害更難活命。為報天山鷹昔年之仇,洗手以後又苦練了十多年,端的比什麽東西都厲害。雙方初對麵時,老賊業已看出敵人本領甚高,成功與否完全仗此一擊,沒想到敵人身法這快,頭一下就打空,隻腳上掃上兩點,平日兩三層牛皮均可穿透的利器竟會反擊迴來,不禁大驚。雖然下餘諸賊各有各的拿手,佟金海更是厲害,照此情勢到底討厭,由不得心已虛了一半。一時情急,一麵握緊手中刀,左手又想再取飛蝗沙,待乘敵人下落之勢朝上打去。


    就這轉眼之間,忽聽佟金海怒吼之聲由遠而近,還未看出人在哪裏,目光到處,瞥見一條黑影飛馳而來,相隔兩丈,迎麵就是三四道兩寸長的寒光朝為首諸賊打到。姚賊見那來人又是一個影無雙,非但裝束相同,身材高矮也都一樣,情知厲害,忙即閃避,耳聽颼颼之聲,隨同敵人來勢,那兩寸來長的寒光已連珠打到,勢子又猛又急,內中一枝竟由耳旁擦過,稍差一點便被打中,心裏一慌,不顧再傷敵人。那人也自迎麵撲到,旁一同黨已被暗器打中。就這略一閃避之間,耳聽一聲怒吼,又有一人倒地。空中敵人也自飛落,和老賊的愛妾七煞娘子伍靈珠鬥在一起。白常剛將暗器避過,迴身迎敵。


    原來先那一個影無雙正是前集《鐵笛子》所說小名旺子的孤兒祖小俠,和同門師妹天山鷹的愛徒女俠南曼,去年起兩次災荒便這男女雙俠同了另外五個師兄弟姊妹所救。


    小俠祖旺外號又叫小鐵笛子,出道最早,本領最高,人更機智絕倫,無形中做了眾同門的首領。第二次蟲災一完,業已因事分散,惟獨鐵笛子祖旺(以下簡稱鐵笛子)心思細密,當救災時覺著時機未至,權衡利害,深知朝中君臣專說謊話,隻以小恩小惠收買人心,遇到這樣大的災荒,休說不舍放出大量銀米使渡難關,就是一時高興,或因他一家一姓的本身利害發出賑糧,經過貪官汙吏層層剝削,和公文往返上下耽擱,災民縱不餓死,也必逃亡流離,得不到實惠,就有一點發到手內,至多保個三數日的活命,吃光拉倒,仍難免於饑寒之苦。似這樣一麵敷衍故事,一麵心存依賴,決不濟事;須由根本上著想,使能以自力求生才行,單放賑糧並無用處。自家弟兄共隻七人,平日濟困扶危,所結交到的窮苦人民為數雖不算少,但這些人隻能出力,不能出錢,所需這多銀米均須取其所有,濟其所無,似此大量劫富濟窮如被官府知道,已是犯了他的大惡,再要誤會到收買人心上去,這班滿族家奴定必認為大逆不道,陰謀造反,非但阻礙橫生,還要連累許多窮人。他們為了保全一姓私榮,以為升官發財地步,甚而發動官軍,把這全省災民殺光,流血千裏,均非所計。


    憑自家的本領官軍固然擒捉不到,一旦激發大變,這班拖兒帶女,饑寒交迫,手無寸鐵,暫時還來不及號召團結的災民如何能與大群虎狼為敵?並且滿人正當勢盛之時,山東和河南的邊境受到災荒,別的地方年景尚好,事前如無通盤籌算,人心未固,非敗不可。史書上許多次民變遭到慘敗便是前車之鑒。事關重大,皇帝老兒雖然早晚推翻,將來終要做到官由民選,政順民心,從此天下太平的極盛之世,眼前卻還不到時候,必須越謹慎越好,為此把許多州縣的富戶差不多全照顧到。凡是著名的土豪惡霸無不迫令捐輸,因有巧妙計算,靈活運用,幫助感化的人越來越多,同心合為,明暗夾攻,將兩次大災荒居然戰勝,並還無人敢於告發,但是省會所在的州縣為恐牽動全局,始終不曾驚動,而省城左近有錢人家最多,最有名的貪官汙吏、土豪劣紳又有好些在此聚居,便宜這班惡人本就心中不平,又有一點善後之事未了,恐留後患,便在濟南附近耽擱下來。


    這時業已常向那些坐享現成福的富貴人家走動,並還感化了幾個明白事理、真心悔悟的富翁,跟著便看出蟲災以後人民衣食越來越難,於是舊調重彈,重又做起大量取富濟窮的勾當。主持全局的雖隻兄妹兩人,五個得力幫手業已因事他去,仗著兩次救災,隨時物色由窮苦人中結交到許多有用的人才,再加上長期扶危濟困之力,到處都是幫手,又有一雙天山黑雕相助,窮苦百姓十九當他親人看待,隨時隨地均可為他掩護出力,愚弄對頭。本領既高,又得人心,所以無往不利,從來不曾敗過(小鐵笛子祖旺承襲老鐵笛子齊全佳名,以及幾次從師成名經過,緊張驚險情節,下文再作補敘)。


    當日原因半年來的苦心犯險,日常與有財勢的惡徒兇人搏鬥,在大群人民暗助之下業已成功,而這班人也均免於饑寒。本來準備要走,前數日又接到由間中傳來的急信,說是山中發生急事,明年新春許多強仇大敵都要尋到同門七友聚眾開荒的新桃源,要雙俠年內必須趕迴,才可商量應付。鐵、南二人細一商計,敵人明春才到,此時未交臘八,便來急信催歸,事情必關重大。同時想起師父天山鷹所說那三個兇人必與有關,否則山中弟兄決不會這樣著急。總算事已辦完,隻是民間謠言太多,萬一自己走後,好人用以惑亂人心,豈不又留一個後患,決計乘著趙三元訂約之便,當眾叫破,就便考察馬翠鳳是否真個悔禍。


    鐵笛子人最機智,早就覺著對方話說太甜,許多不近人情,那麽工於心計的人無端失去那多金銀,就算把柄落於人手,並能痛悔前非,多年積蓄的不義之財失去多半,事情還不算完,連那碗公門飯也要打掉,竟會如此心悅誠服,毫無一絲痛惜之意,斷無此理。幾次警告南曼,令其留意。尤其頭夜剛將她製服,第二日便有賊黨上門生事,而幫她的這班賊黨又都是洗手多年、隱伏城關內外無人得知的能手,幾個為首的老賊連自己那多耳目均未聽說,實在可疑。可是連日暗中觀察,無論人前人後口氣一樣,連畢貴也被感化過來,心雖奇怪,查不出她真實破綻。南曼隻管動作機智,本領高強,人卻天真,經過對方兩次哭訴,非但原諒她以前罪惡,反倒生出同情,代為解釋,力言無他,那一夜畢家鬧賊實是湊巧,如是陰謀,我們到處伏得有人,這幾天又常在暗中監視,並未見她暗中約人,休說無此大膽,時候也來不及。鐵笛子知她好強,自信大深,未與明爭,暗中卻在留意,靜以觀變,不令出手。


    誰知南曼見翠鳳假裝的仇敵那麵勢力越來越強,連師父昔年的對頭佟金海都引了出來,第一夜雖然擒到三賊,以後雙方接連兩次惡鬥,始而還能旗鼓相當,未了訂約,還未動手,強弱已分。心想,一個真心歸正的人不應袖手旁觀看她慘敗,竟背了鐵笛子和翠鳳相見,意欲搶先下手,但將強敵除去,就便也可考察她的真假。南曼雖太自信,人卻聰明,口氣雖硬,暗早仍是留神戒備,並未疏忽。翠鳳又是作賊心虛,沒想到對頭期前突然出現,明知事情還差一天,為防敗露,隻得將計就計,暗令畢貴趕緊送信約人,自陪南曼同往千佛山。鐵笛子先沒想到她會不謀而行,總算南曼上來留了點心,鐵笛子警覺又快,臨時又想起一個計策,自己趕救南曼,一麵設法將畢貴困住,把另一起賊黨全數引往柳泉居,索性一齊打發。


    走到路上,心正發急,忽遇見一個不相識的少年,拿著自己最機密的信符為證,說由間中新來,南曼業已轉敗為勝,隻賊淫婦馬翠鳳不知去向,請先往柳泉居相待,並在暗中布置,事完即迴。鐵笛子知那信符雖是一塊小竹牌,乃眾同門貼身緊藏之物,一經發動,無論何人均須照那來人所說行事,機密重要已極,即便外人得去,不知用法和那按照月令和時日單雙所說隱語也無用處,仇敵拿去,答得稍微不對,反使對方轉覺,惹出殺身之禍。來人年紀又輕,除非真個事關重要,經山中弟兄再三商計,對方又是一個最可靠的自己人,決不會這樣對答如流。雖是初次相見,心疑來人十九是本門諸位師長新派出來的得意門人,再不便是形貌業已變易,認不出來。為了機密,隻要查明來曆,真實姓名,本可不說,何況對方有許多話不曾說完,約定當日黃昏再見,辭色匆匆,似有急事光景,於是約好時地便各分手。見天已明,連千佛山也未去,事前知道佟金海昨夜往尋一個新來的同黨,南曼便是窺他的蹤跡中途離開。照先遇那人口氣,南曼既獲全勝,佟金海想也敗在她手內,心自放定。後由柳泉居趕到大王墳,南曼早已在彼等候,得到黑雕暗示,迎將上來。


    鐵笛子知她好勝,昨夜得信較遲,又聽那人口氣,隻是幾乎吃虧,並未深問。後聽南曼一說,得知救她那人初會見時竟和自己一樣打扮,但未開口,處置完了群賊之後留下一張紙條,令往大王墳等候,隻當自己怪她不聽好話,幾乎被人暗算,因此不別而行,先還負氣,事完尋人不見,將昨夜外衣尋到穿好,中途腹饑,常備的幹糧業已失去,朝鎮上買了一點食物。正吃之間,忽見一個美少年走來,朝她撞了一下轉身就走,先已奇怪,忽然發現少年在前麵招手,連東西也未吃完便趕了去。


    少年業已走往鎮外樹林隱僻之處,腳底極快。南曼迴顧無人,跟蹤窮追,忽又看出少年身法不在她以下,雪中腳印由淺而無,猛想起那張紙條,不像鐵笛子所寫,匆匆取出一看,果然筆跡不對。這一耽擱雙方相隔越遠,這才醒悟,料定救他的另有其人,前麵少年非但身材和自己一般高矮,連身法步法也都一樣,所經全是田野小徑,繞城而馳,比常走的路遠出多半,中途並還走往人行小路上,現出一條腳印,再繞走迴來,底下便全是草上飛的輕功,不留痕跡,分明是想照他那樣走法,如有深意,連打兩次手勢,想其留步一談,對方每次迴頭均是揮手催快,一直未停。再看前麵已是大王墳附近,相隔隻有裏許來路,少年忽然竄往樹林之中,跟蹤趕過,人已不見,以為人在大王墳內,到後無人。


    正在四處查看,忽見兩個村童繞林跑來,說奉影無雙之命送一紙條,筆跡竟與昨夜那人一樣,大意是:請南曼守在當地,照他所說行事,賊黨不來,也許還要趕往柳泉居應敵。墳場前麵有兩個雪窟可以藏身,人在裏麵隻要藏時仔細,再將旁邊一片上麵凍滿冰雪的大白羊皮蓋在上麵,便像一個小雪堆,賊黨到後決看不出,可以埋伏等語。南曼尋到一看,那是六七尺方圓的一片白羊皮,上麵冰雪厚達三寸,凍得鐵硬,當中拱起,放在地上固像一個小雪堆,雪窟大的約有一人多深,足可容得兩人,端的妙極。跟著便聽村童發來信號,說雙方已動過手,影大爺也趕了來。那隻大黑雕本隨南曼一起,早就埋伏樹上。二人相見,均想不起那少年是誰,人又生得那麽年輕美秀,從未見過。據南曼說,此人決未改變形貌,否則不會如此英俊美秀,實在奇怪。對頭賊黨把影無雙當成神怪一流,不可捉摸,平日也頗以此自豪,想不到強中更有強中手,忽然來這一個美少年暗中相助,辦了許多驚險艱難的事,竟會蒙在鼓裏,尋不到他影跡,豈非笑話?匆匆談完,斷定少年是新出道的自己人,決非庸流,所說也與自己相合,立即照此行事。


    二人把賊引到當地,故意取笑,叫他陪著多喝一點西北風,二人卻藏在一個較大的雪窟裏麵各自用功,運足內家真氣,等待時機,不去睬他。等到群賊叫囂過一陣,人也由分而合,三五為群,離開四邊先前的立處,估計天色已近黃昏,所盼的賊還未見到,南曼久等不耐,由預先留好的洞眼中外望,見群賊立處相隔已有兩丈,如由側麵林中悄悄掩過,也許不會警覺。鐵笛子也覺氣悶,略一商計,仗著那一帶地勢較低,偏在林邊,易於遮掩,乘著敵人不耐寒冷,全都聚往避風一麵,抄手縮頭,互相說笑咒罵,無人留意側麵,一個輕悄悄掩往對麵雪堆後麵,一個冷不防突然現身發話,一個趕往來路林外窺探,所想的人又無蹤跡,就便招唿沿途埋伏的幾個膽大機警的村童和在暗中保護村童的黑雕。


    剛走出不遠,便見前麵有人揮手令迴,定睛一看,心方驚喜,又聽後麵喝罵喊殺連聲,目光到處,鐵笛子已淩空飛起,知道姚賊飛蝗沙最是兇毒,心裏一急,人還未到,便將近年苦練的暗器梭漁兒做一連串隨同前進之勢先朝群賊打去。姚賊第二把飛蝗沙還未發出,瞥見另一影無雙趕到,來勢又猛又急,手上還有暗器,隻得停手應敵,聽出這一個影無雙是女音,對頭原說他是兩人,意中之事,雖奇怪這兩敵人如何都是這高本領,心中還不怎樣,忽聽群賊暴噪之聲,跟著一陣大亂,同時又聽金鐵交鳴——亂響,震得林野裏麵齊起迴音,仿佛極沉重的兩件兵器相對猛擊,打得十分激烈,心疑佟金海業已尋來,可是先那影無雙用的是枝三折鉤連槍,怎會發出這樣猛烈的響聲,好生奇怪。對麵敵人拿著一柄似鞭非鞭、前麵有個鐵疙瘩的奇怪兵器,殺法又極厲害,腰問短劍還未拔出,哪敢絲毫大意,轉身去看,又是兩個照麵過去,方得抽空轉身側顧,不禁大驚。


    原來先那影無雙早已淩空縱落,並還傷了兩人,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個影無雙,最奇是這三個敵人都是一樣打扮,最後來的那一個手裏拿著一對形如人手,約有尺許方圓,最厚之處約有兩寸的奇怪兵器,正與昔年傳說中的仙人掌一般無二,不禁大吃一驚。想起昔年所聞這類仙人掌共有大中小三對。中小兩對一對落在乾坤八掌陶元曜門人江明手中,掌法也是師傳,本領最高。另一對藏在峨眉舍身崖下,被蒼山三友的門人狄龍子夫婦得去。最大的一對也藏在崖內,先被一個異派兇孽巨人赫連山捷足先登,搶先取走,後在大雪山銀光頂正邪雙方鬥寒會上,又被一位小俠奪迴,並還分了一柄與早就棄邪歸正的赫連山之妹二妮,不知此時怎會落在對頭手裏?這班正派英俠均有極深淵源,這號稱影無雙的隱名強敵分身化形雖然是假,一兩個業已夠受,似此層出不窮,兩個剛剛對麵還未分出勝負,又來了一個更狠的,單這一雙仙人掌先就難敵,同時看出新由左近林外趕來的死黨靠山佟金海拿了二次苦練十多年的獨門兵器鐵板鍘,隻管比敵人的兵器更重更大,寒光閃閃,上下翻飛,非但看不出絲毫勝意,敵人雙掌反倒比他解數精奇,再聽——嗒嗒之聲,金鐵交鳴,甚是震耳,響成一片繁音。雙方兵刃相觸激起來的火星四下迸射,分外驚人。


    先遇那個影無雙偏又不照自己預計打法,腰間短劍也未拔出,單手拿著一枝三折鉤連槍,簡直神出鬼沒,不可捉摸,白常、伍靈珠用盡全力向他夾攻,竟占不到半點便宜,旁立群賊所發暗器一件也未打中。打著打著,敵人忽然雙腳微點,立時淩空而起,一個轉折,猛撲下來,那發暗器的賊黨必被點倒,或被對方一槍鉤翻,將腿打傷,行動皆難。


    就這忙中偷看,又是幾個照麵過處,在場群賊業已倒下一小半,餘者均被鎮住,一個個麵麵相覷,越退越遠,哪裏還敢動手?兩個膽小怕死的看出不妙,想要逃走,剛走出不遠,忽被敵人飛身縱上,一手一個甩跌地上,內中一個業已不能起立。


    方才約定出場的還有兩個能手,已早為第一個影無雙所傷,對麵這個女敵人又是越殺越勇,如非久經大敵,步步留心,上來不求有功,先求無過,早已吃了大虧。就是這樣謹守待機,輕不迴擊,也常鬧個手忙腳亂,再打下去非敗不可。敵人又是口口聲聲要除首惡,不比手下徒黨還有商量,越想越沒路,一時情急,一聲唿哨,假裝要逃,剛剛朝前縱起,隨手抓起一把飛蝗沙,猛一轉身,對準敵人迎麵打去,猛覺眼前黑影一閃,方覺不妙,待要往旁縱退,接連兩股帶著極大潛力的掌風已撲上身來,眼前寒光如雨,四下分飛中,胸前似有千斤重的壓力猛然壓到,那被敵人反擊迴來的飛蝗沙又連中了好幾點,當時眼前發黑,氣透不轉,連聲也未出,就此仰麵栽倒,暈死過去。


    原來南曼追敵時,原早防到老賊要用暗器,仗著所穿皮衣刀箭不傷,隻將五官要害護住便可無害,非但追縱過去,並將內家真力運足,準備反擊。老賊本已難逃公道,事有湊巧,鐵笛子深知姚賊暗器陰毒,惟恐南曼受他暗算,時刻都在留心,一聽唿哨之聲,恰巧女賊伍靈珠一刀斫來,被鉤連槍鉤住,就勢往前一推,再往後一抖,女賊先已兩次幾乎受傷,見刀被敵人鎖住,驚慌膽怯,把手一鬆,正趕白常一鐵鞭從側打來,鐵笛子立時就勢運刀帶槍同朝敵人掃去。女賊雖未受傷,雙方打得正急,白常驟出意料,沒想到同黨的刀會被敵人的槍帶了過來,百忙中不及閃避,橫鞭一打,本來也可無事,偏巧鐵笛子一眼瞥見老賊縱起,不顧傷敵,仗著身法輕巧,將槍一抖,就勢斜縱過去,用力太猛,刀便朝賊急飛過去,竟受了誤傷。


    鐵笛子人還未到,瞥見老賊迴身仰首發出暗器,心又一急,左手運足全力,猛的一劈空掌,男女二俠不謀而合,姚賊怎禁得住這同時猛擊,二人知道敵人就是暫時救醒,髒腑已受重傷,決難活命,便不再管他,同往場上趕迴。一看白常湊手不及,已被女賊那口鋼刀將額角削去一大片,血流如注,正往旁邊縱去,想要包紮。鐵笛子連日訪查所得,這為首四賊還有幾個賊黨均是窮兇極惡之徒,姚、白二老賊更是萬惡,如何容他活命?忙即飛身縱上,隨同下落之勢,夾背心又一劈空掌。白常原意借此下台,自己受傷血流不止,敵人想不至於趕盡殺絕,沒料到來勢這快,等到聽出掌風,再想逃避業已無及,貪生心切,剛急唿得"饒命"二字,一股極大壓力業已上身,當時髒腑皆震,口裏發甜,"哇"地一聲,逆血往外一湧,人便撲地跌在地,臨死還鬧了一個膿包,這且不提。


    女賊伍靈珠見狀心膽皆寒,又知敵人軟硬不吃,無法逃走,手中刀又失去,雖有暗器,不敢使用,見女的一個影無雙朝她這麵走來,同來徒黨除佟金海和最後來的一個敵人乒乒乓乓、——嗒嗒殺了一個難解難分而外,全都麵無人色。女賊原是姚德興的小姨,受愚被迫勉強做人側室,並非所願,進退兩難中猛觸靈機,忙即迴手,將鏢囊解下,擲向地上,朝著南曼慨然說道:"女英雄不必趕盡殺絕,容我一言,等我看看丈夫,死活聽便如何?"


    南曼見那女賊年約三十以內,眉目豐神十分美秀,目光也無兇氣,迴憶昨夜所聞,不像是假,由不得心腸一軟,又想起一個主意,笑問道:"你便是十六年前行刺河督的那個女飛賊麽?"女賊不知何意,迴憶昔年父母全家人亡家敗,以及千裏逃亡,不得已投身綠林,又被老賊好占許多慘酷痛心之事,心中一酸,剛剛眼花亂轉,將頭微點,南曼笑道:"果然是你,難怪你的外號七煞娘於,與昔年刺客隻差一個字呢。你雖失身老賊,年紀尚輕,如能從此洗心革麵,代我們將這些受傷的賊黨分別遣送迴去,再向畢貴警告,將女淫賊馬翠鳳的好情全盤托出,叫這兩個狗捕快如想保全全家狗命,便須照我所說對付狗官,更不可誣良為盜,連累好人,便饒他的狗命。你如答應,非但今日你可無事,將來報仇與否由你的便,便是同來這夥黨羽平日為惡太甚的業已受到報應,以後就想為惡也辦不到,那未動手的十多個隻你答應能保全他們,在尋我們報仇以前不許重犯舊惡,均可寬容。如能觸目驚心,就此痛改前非,更是再妙沒有,你看如何?"


    女賊原因姚賊淫兇狠毒,乃姊昔年也是被迫成婚,出於無奈,始而苦勸不聽,後又看自家美貌,明知佟、白二賊為天山鷹所製,不敢反抗,偏推說如肯將妹子嫁他為妾,從此洗手。乃姊無法,又怕他的兇威,勉強答應。夫妻合謀,逼好為妾,好容易盼他吃碗平安茶飯,隔不幾年又和昔年所交女淫賊馬翠風暗中通奸。乃姊妒念較重,所以這次不曾跟來,姊妹二人常在背後互相哭訴埋怨,老賊雖死並不足惜,而手下這班徒黨最兇惡的幾個業為敵人所傷,下餘也必嚇倒,估計自己還能勸告,再見群賊在旁聞言都已露出驚喜之容,越發有了主意,忙答:"別人的事雖不敢保,我對三位英雄決不記仇,不過今日之事稍微明白點的人也知利害,三位英雄既然網開一麵,就請格外寬容。好在他們就是懷恨,也無力反抗,我必照你所說去做。隻是那位佟金海他和令師仇恨大深,我非但無法勸告,並還恐他見怪,如非此時相隔較遠,此人又極剛愎粗野,可有許多話說,就這幾句話我也不敢輕易出口,還望女英雄多多原諒。我個人從此悔過,稍有二意必遭天誅,另外十多人倒有一半不是我丈夫的門下,日後我隻可盡心,不敢全保了。"南曼知是實情,點頭笑答:"你說得也頗有理,既然如此,索性把你的人聚在一起,等我三人去後再走,好在佟賊眼見不是我們敵手,就他此時逃走,也不至於和你為難,不是好麽?"女賊連聲謝諾。群賊早已膽寒,巴不得能夠無事,內有幾個業已試探著放下兵器,走將過來相繼賠話,力言從此改邪歸正,決無二心。


    鐵笛子見後來那個和自己裝束相同的幫手非但本領高強,所用兵器尤為奇特,料是先遇少年,是本門中人,隻這一身皮衣除卻師父還剩有兩身皮料,別位師長均無此物,不知怎會落在他的手內。見他和佟賊一樣都是力大無窮,兵器沉重,又猛又急,不知怎的越打越遠。方想跟去,忽聽那人邊打邊喊:"祖師兄不要過來,殺完老賊自會尋你,我不喜人幫助,快將那些賊黨全打發上路,少時迴來我還有話說呢。"


    鐵笛子聽出那人果是昨夜所遇少年,匆匆見麵,隻覺對方語聲牽強,仿佛故意做作,因以弟兄相稱,沒想到那是女子。後聽甫曼一說,這時對方又未做作,果然是個女子,心更驚奇,知她心高好勝,不願人幫,又看出那一雙仙人掌解數精奇,決無敗理,不便再追過去。迴顧南曼正向群賊發話,便趕了來,又告誡了一番。為首二老賊也被同黨搭過,業已醒轉,但都有氣無力,命在旦夕,見麵前兩個強敵均在旁邊,自然不願開口,歎了口氣,各把雙目閉上。鐵笛子才命分出兩人去借門板鋪蓋,暗告南曼說:"雙方所見果是一人,並還是個少女。最奇是江湖上並無一人知我本姓,她怎知我姓祖?近年各位師長門下也未聽說有此少年師妹,是何原故?"南曼聞言,當時便要追去,鐵笛子說:


    "這位姊妹不願我們出手相助,並說除了佟賊就要迴來,何必忙此一時?"南曼聞言,迴頭一看,敵我雙方已無人影,方說:"佟賊本領頗高,出於我們意料,我們聽她的話就是,何必走得這遠?她紙條上說,佟賊還有黨羽新來,莫要無心相遇,受了暗算。這裏事情已完,我們何不追去?"鐵笛子側耳一聽,忽然驚道:"方才還聽兵刃相觸之聲,那麽重大的純鋼兵器,我們的耳力稍微隔遠必能聽到,如何不聽響聲?"


    南曼因感救命之恩,又知是位女同門,本就想見心切,聞言警覺,首先趕去。鐵笛子仰望空中有一黑點,在夕陽暮靄暗雲之中出沒移動,翔空而馳,知是那隻黑雕,暗忖:


    "這位女俠和我們一樣打扮,如不開口,便我二人也難分辨,隻是兵器不同。黑雕在東南角上飛翔,此人必在下麵,如有不測早已發出警號,從空飛墜,佟賊也必反身拚鬥無疑,照此情勢決無他慮,也許佟賊己被打倒。"邊想邊往前麵趕去,哪有人影,心正驚疑,忽聽南曼驚唿,趕過一看,側麵林中空地上滿是雙方爭鬥的腳印,內中一株綴滿冰花半抱粗細的槐樹也被打折,歪倒在地,並還看出那是敵人鐵板鍘所傷,雙方拚鬥激烈已可想見。隨又發現地上還有幾點血跡,二人見狀越加憂疑,忍不住連喊了兩聲,未聽答應。惟恐敵人將她打倒,本身也受了傷,知道後麵還有兩個勁敵,就此逃去,心裏一急,正要把黑雕招下,令其查探,忽聽身後樹林中有人急唿:"二位師兄師姊請隨我來。"


    二人迴頭一看,正是前遇美少年,英姿颯爽,精神抖擻,飛馳而來,不禁大喜,連忙迎上前去。未及開口詢問,那女扮男裝,剛用外衣將皮衣罩上,麵具業已取下的美少年已先開口笑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二位還有一個小包袱存在湖邊老漁夫家中,我已托人代取了來,二位師兄師姊真個叫人佩服,我這些日來見了人隻將內裏所穿皮衣露出一點,無論何事,對方無不歡天喜地,諾諾連聲,他們都當我是甫姊所變,一點也不疑心。我又知道你們暗號,到處都有便利,以後我非學樣不可。如今事情緊張,乘此風雪天寒,黃昏無人,事情也都辦完,正好起身,請快將衣服套上,路上再談吧。"


    三人原是邊說邊走,所行乃是墳場最深之處,前途陂陀起伏,林木甚多,並無人跡,天色也暗了下來。鐵笛子因對方辭色匆忙,想起昨夜相見情景,知有緊急事情發生,忙照所說問明所去途向,一麵解下方才由村童手中取迴的衣包和少年代取迴來的包裹,索性連鞋也都換掉,把外麵衣服匆匆套好,見少年手上也是一個小包,連兵刃裹在一起,扛在肩上,便將千裏火筒晃燃,朝空中黑雕發了兩個信號,令往相隔數十裏的一個山村之中相待,再同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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