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麟喜從天降,他再無考慮的餘地,大叫一聲:“梁姑娘,吳少俠交給你了!”


    說完,連人帶劍撲向“牡丹令主”。


    “鏘!”然一聲,“牡丹令主”被震得連連倒退。


    “天地客”胸前已濕了一大片,隱約可見翻轉的皮肉,陳家麟冷哼了一聲,斜揚墨劍,迫向“牡丹令主”。


    “牡丹令主”一抬手,手中亮出了一朵金色的牡丹花。


    陳家麟心頭一震,止了步,他知道這朵花暗藏毒芒,難以抵擋。“天地客”須眉俱張,但他什麽也看不見,憑聽覺無法知道現場的情況。


    “牡丹令主”冷厲地道:“冷麵怪客,你的時辰到了!”


    說著,持“牡丹令”的手微微一頗。


    陳家麟知道對方已經放出了毒芒,芒針細如牛毛,在夜暗中肉眼是無法發現的,一陣急怒攻心,拚命之念油然而生,他必須要在倒地之前還對方以顏色,口裏厲哼一聲,墨劍以疾風迅電之勢攻了出去。


    在搏命的情況下,這一擊的威力,發揮到了極限。


    驚叫聲中,“牡丹令主”被震得踉蹌倒退,從左肩頭到腦部,外衣裂了尺許長一道口子,可沒傷著皮肉。


    所有在場的“天香門”高手,個個嚇得麵如土色。


    陳家麟一招得手,跟蹤進擊,墨劍幻成一片黑網,罩向“牡丹令主”,眼看這女魔難逃一劍之厄……


    驀在此刻,一道強勁的罡風,斜裏卷向陳家麟,身形被震得一偏,招式便阻滯了,“牡丹令主”不顧身份,一閃入廳而沒。


    陳家麟氣得七竅冒了煙,一看,出手阻止自己的,赫然是師弟“失心人”,他張口就要叫出來。


    突地想起自己眼前的身份,改口喝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些高手,見主人離場,紛紛悄然退身,隻剩下那幾具不能動的屍體。倒是祝龍仍與“紫衣仙子”在僵持著。


    “失心人”怪腔怪調地道:“朋友,你不能殺她!”


    這古怪的師弟,陳家麟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廬山真麵目。


    陳家麟憤他壞了事,怒喝道:“為什麽不能?”


    “失心人”道:“因為還有別人要找她算帳。”


    陳家麟頓悟所謂別人,定是指父親無疑。


    照理而論,是該由父親出手,她是大母,無論她的為人如何,做晚輩的對她下手是不當。


    不過她狡詐如狐,要再找這樣的機會,恐怕很不可能。


    如果“失心人”知道自己是誰,可能便不會出手阻。不知道是否父親也來了?


    心念之中,故意問道:“別人是誰?


    “失心人”道:“這點恕不便奉告!”


    “你又是誰?”


    “在下‘失心人’,聽說朋友的外號是‘冷麵怪客’?”


    “嗯!‘失心人’,‘牡丹令主’荼毒武林,凡屬正義之士,莫不想得而誅之,你插上這一手,知道後果麽?”


    “失心人”期期地道:“朋友放心,在下考慮過了。”


    陳家麟籲了口大水道:“這一縱了她,要再找她恐怕很難了。”


    “失心人”道:“朋友與她有什麽過節?”


    陳家麟道:“維護正義!”


    “失心人”長揖道:“失禮之至,就此謝罪,不過這件事不久就會令結果的。”


    陳家麟轉身舉目望天,心情十分裏雜,他在考慮是否該示師弟以真麵目?


    “失心人”走近“天地客”身邊,聲聲微顫地道:“陶大俠,晩輩送您出莊……”


    “天地客”翻動著白菓眼道:“小友是誰?”


    “失心人”道:“容以後再奉告!”


    “天地客”道:“別莊主人呢?”


    “失心人”道:“被她的手下送入秘室去了!”


    “天地客”沮喪地長歎了一聲道:“盲殘之人,該從江湖除名,嗨!”頓了頓,大聲道:“吳少俠呢?”


    吳弘文這時已起身來,立即應道:“陶前輩,晚輩在這裏沒事,您……先與這位朋友離開吧!”


    “天地客”點了點頭,迴劍入鞘,由“失心人”攙著走了。


    “紫衣仙子”與吳弘文並肩而立,目光卻盯在她表兄祝龍的麵上,咬著牙道:“表兄,助紂為虐,家法所不容。今晚到此為止,你仔細想想,自己拿主意決定進退,如你執迷不悟,下次見麵將不再是表兄妹了。”


    祝龍陰陰地道:“我再說一次,表妹你有一天會後悔!”


    說完,轉身走了。


    “紫衣仙子”冷哼了一聲,含情脈脈地向吳弘文道:“你的傷不要緊?”


    吳弘文麵露苦笑道:“不要緊!”


    “紫衣仙子”道:“那我們走吧?”


    吳弘文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他明白今晚若非她不速而至,早已死在“花太歲”祝龍的劍下。


    自己的傷努不輕,如果不由她護衛,決出不了“花月別莊”,對方雖然退下了,但無疑地仍在暗中伏伺,說不定正在安排對付之策。


    當下遙向陳家麟道:“前輩,我們一道走吧?”


    因為陳家麟詭稱與他師父東方宇忘年至交,所以他仍以前輩稱之。陳家麟冷冷地道:“兩位先請吧!”


    “紫衣仙子”道:“如此後會有期了!”


    兩人相偕揚長而去。


    陳家麟轉過身,忽然發現心窩處似有東西發光,仔細一看,是三根細如發絲的寸許藍色鋼針。


    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拔出鋼針,始發覺這三根毒芒,是被藏在胸前的那塊寶物“溫玉屏”擋住了。


    頓悟自己中了“牡丹令主”的毒芒,沒有倒下的原因,這真是太巧了。


    在吳弘文與“紫衣仙子”出了中門之後,他也跟著舉步,一路之上,不見半個人影,偌大一所別莊,變成了空寂的古廟。


    “失心人”雖然認出陳家麟,但他知道“天地客”陶一葦是師兄的嶽丈,他帶走他,必有妥當安頓,這一點陳家麟倒是很放心。


    出了別莊,陳家麟不由失悔起來。


    為什麽剛才不向“失心人”問問父親的情況,和“武林仙姫”陶玉芬的下落,還有父親準備采取什麽行動對付“牡丹令主”?


    他判斷父親必在左近,或許立即會趕到。


    因為“牡丹令主”逗留在別莊中,是找她的大好機會,於是,他決定在附近守候,必可見到父親。


    ×      ×      ×


    別莊秘室中,“牡丹令主”高踞首座,祝龍侍立在側,“鄱陽夫人”頹喪地坐在下首椅上。


    “牡丹令主”語冷如冰地道:“蘇分壇主,本座不辦你抗命之罪,希望下次不再有這種情況發生!


    “鄱陽夫人”欠了欠身,道:“謝門主恩典,卑座當時是情不自禁。”


    “牡丹令主”略一頷首,道:“如果找迴陶玉芬,本座作主與祝總監成親你不反對吧?”


    “鄱陽夫人”沮喪地道:“聽憑門主作主!”


    祝龍笑逐顏開地道:“稟門主,陶姑娘既被人擄劫,生死下落不明,該如何著手尋找?”


    “牡丹令生”泠沉地道:“祝總監,這可要看你的了,剛才現身的那個青衫蒙麵書生,叫做‘失心人’,他是‘漁郎’一路的。你記清楚了,下次碰上時要不擇手段除了他。”


    祝寵恭應道:“是的!”


    “牡丹令主”又道:“那紫衣女子是你表妹?”


    “是的!”


    “看樣子,她愛上了那姓吳的小子……”


    “是不錯!”


    “這很好,今晚放過他們,本座另有計較,你設法盯蹤他們他與‘天外三翁’,‘草頭郎中’等是一夥。本座判斷劫人是他們所為,找到他們其中之一,便可追出陶玉芬下落,你可以不擇手段的做。找到陶玉芬之後,她是你的人,你知道本座的意思?”


    “是的,卑座知道。”


    “還有,你對你表妹似有顧忌,你鬥不過她?”


    祝龍期期地道:“卑座說實話,怕的是家姑母出頭,她是家姑母的命根!”


    “牡丹令主”默然了片刻,道:“這事暫且不談,令姑母既已棄絕江湖,沒有必要她不會輕易出山。對你表妹,最好是用懷柔手段對付,以免激起令姑母的反應,現在你可以開始行動了,相信他們不會走遠!”


    “遵令!”


    祝龍應了一聲,施禮退出密室。


    “牡丹令主”除去了麵紗,注視著“鄱陽夫人”道:“蘇分壇主,你是本門有數的開派元老之一,希望你能保持初衷效忠門派,如果再有像今晚的事發生,本座將無法再包庇你。”


    犀利的目芒,目起來相當怕人。


    “鄱陽夫人”道:“卑座省得的,今夜是一時……情不自禁,請門主寬恕。”


    “牡丹令主”突地一拍桌道:“本座明白了!”


    “鄱陽夫人”大吃一驚怵惶地道:“門主想到了什麽?”


    “牡丹令主”道:“尊夫‘天地客’來此索人是故作姿態,今晚先後來的全是一路的人,劫走陶玉芬的就是他們,隻要隨便抓到一人,便可追査出來。”


    “鄱陽夫人”期期地應道:“門主的判斷不錯,這大有可能!”


    口裏說,心裏卻暗自慶幸,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太好了。


    讓玉芬迴到她爹身旁,永遠脫離這邪惡的門派,自己當年一念之差,鑄成大錯,賠上老命是報應。


    想著,臉上不自禁地浮現出一抹淒清的笑意。


    “牡丹令主”倏地離座麵起,陰冷地道:“蘇壇主,本座要暫時委屈你?”


    “洛陽夫人”臉色一變,也站起身來,惶惑地道:“門主的意思是……”


    “牡丹令主”突然伸指疾點。


    “鄱陽夫人”驚魂出了竅,本能地扭身閃避但避不過,被點個正著,悶哼一聲,跌坐迴椅子,駭極地望著這喜怒無常,心狠手辣的主人。


    “牡丹令主”笑了笑,道:“蘇壇主,別怕,本座暫時封住了你的功力,目的是迫使令千金迴頭。她迴來,你便自由了,你從現在起,就在這密室裏安身,分壇主一職,由分壇護法封大娘暫攝。”


    “鄱陽夫人”敢怒不敢言,坐著沒動,現在,她已喪失了功力,除了聽候命運的安排外,別無他法。


    又是一聲輕笑,“牡丹令主”道;“你不介意吧?”


    “鄱陽失人”廢然道:“卑座不敢,悉遵門主之命。”


    ×      ×      ×


    陳家麟出了別莊,下意識地繞道奔向湖邊。


    這湖曾是他安身立命之???,也是他生長的地方,這湖水使他碎心,但掩不了那一份深深的依戀。


    愛妻陶玉芳,正靜靜地躺在湖底,湖水吞食了她,也帶走了他的幸福。


    在湖的那邊寄住著愛兒玉麟,他把目光伸向湖麵無盡的黑暗,瞑想著玉麟的聲音笑貌,他在尋爹哭娘麽?


    他也緬懷那溫馨的歲月,蜜一樣的生活,可惜太短暫了,僅如暴花一現,在記憶中,隻是些殘破的片段,剩下的,是無止境的哀思。


    過去,是一個跌碎了的夢。


    現在,卻進入另一個離奇而可怕的夢境。


    兩顆淚珠悄悄爬下了麵頰,他真想湧身一躍,讓湖水洗浄這一身的痛苦。


    該去看看玉麟,不知他生活得怎樣了?


    他突然興起了這一個念頭,意念一起便覺片刻難忍,於是,他折朝別莊方向,沿湖濱奔去,他判斷莊後水邊,必有小船。


    到了莊後水塢,果然有數條小舟係著,他選了一條較新的,解了續,劃動雙獎,箭也似向湖心衝去。


    他是行船老手,尤其在鄱陽湖中,閉著眼都能找方向。


    此際,距天明已經不遠了。


    湖麵上起了水霧,四下裏一片茫茫,他憑借經驗,在霧中穿行,重操舊業,在直覺的意識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愉快。


    霧氣越來越濃,距天亮也越近。


    數十裏水路,並非一時半刻可以到達的,他耐心地操舟,但速度不減。


    霧氣中現出了一個白影,白影的周遭綴了一圈紅暈,慢慢向上升,升得越高,紅暈也越盛。


    中間的白影逐漸刺目,像燒得熾熱的鐵餅、光芒、代替了紅暈,待到霧氣消散,一輪旭日已升起了老高。


    遠遠的蘆花白浪中,現出了低矮的屋影。


    陳家麟的心開始跳蕩了。


    那就是周老爹的家,馬可以看到愛兒玉麟了,雖然他離開愛兒並不太久,但他仍忍不住要想,他該已長得更高了。


    紅噴噴的小臉,天真的笑容,無邪的言語,在世間,是他最大的安慰了,他恨不能脅生雙翅,飛越這一段水程。


    好不容易船攏了岸,他熟練地登岸拴舟,然後朝周家奔去。


    將及屋前的空場,他忽地感到有些膽怯,記得離開時,曾答應玉麟給他帶娘迴去,童稚無知,如何向他解釋。


    他停了腳步,呆著發怔。


    站了許久,他仍鼓不起勇氣見愛兒的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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