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陵厲聲叫道:“你就再說說看。”


    獨孤智微笑說道:“我不單在昔日接風宴上,自己預作防毒準備,並在你們‘海外三魔’,以及七大弟子的所有座位,所有碗筷杯盤之上,全都塗上了比你獨門奇毒更精妙更厲害的真正無形奇毒。”


    毛陵、高鬆泉神色又是一震,趕緊運氣行功,暗察體內。


    獨孤智搖頭笑道:“你們不必行功暗察,若在發作之前,能夠被人覺出,我怎麽還敢忝顏自封‘用毒祖宗’四字?”


    高鬆泉厲聲問道:“你對我們用毒之意何在?”


    獨孤智道:“放心,我不是想殺你們,隻是想用你們。否則那些‘般若庵主’、‘金剪醉仙’等一千絕世高手,來破‘六殘幫’時,叫我這下半身無法轉動的殘廢幫主,如何抵敵?”


    說到此處,語音略頓,陰惻惻地笑了一笑,又道:“但養虎雖能衛主,卻也易傷身,我自然要動點腦筋,使所豢猛虎,有所忌憚,對主人乖乖服從,隻把爪牙向外。”


    毛陵對東門柳看了一眼,獰笑說道:“獨孤智,你雖厲害,但你這‘首席顧問’東門柳,總已中了我獨門劇毒,我們且先來個互易解藥,然後再爭雄長如何?”


    獨孤智搖頭答道:“這是你癡心妄想,我東門叔父,也未中了你獨門劇毒。”


    毛陵駭笑叱道:“胡說!他分明曾捧著我那顆淬毒偽鐫的‘漢武鄉侯之印’,反覆細看,並用力擊扁毀去,怎麽會未中毒呢?”


    獨孤智笑了一笑,並未迴答毛陵所問,突然目注雲千裏,沉聲說道:“鳴鼓。”


    雲於裏把手一舉,立時這水榭平台四外,均起了淵淵金鼓之聲。


    除了獨孤智和雲千裏外,席上群雄誰也不知道這鳴鼓之舉,是何用意?


    但鼓聲越來越急以後,席上共有四人,神色為之在變。


    這變色的四人是“三手魔師”高鬆泉、“綠發魔君”毛陵、“紫拂羽士”東門柳以及“辣手神仙”東門芳。


    他們變色之故,是因聽得鼓聲加急後,全覺得腹內有物,蠕蠕而動,仿佛是在爬行,弄得人難受已極。


    獨孤智鑒貌辨色,知道他們已明利害,遂命雲千裏止住鼓聲。


    “綠發魔君”毛陵失聲叫道:“這是苗疆毒蠱?”


    獨孤智得意笑道:“蠱雖不錯,卻比苗人所用,高明多了,這是我費盡苦心,搜尋了一百零八隻‘天牌毒蠍’所煉。”


    東門柳臉色如霜,目注獨孤智,厲聲問道:“獨孤智,你……你對我也下了蠱?”


    獨孤智微笑答道:“東門叔父虧你先行中蠱,體內自生抗拒他毒之力,否則豈不早就遭了毛供奉的辣手?”


    東門柳勃然大怒,戟指叱道:“獨……”


    一字才出,獨孤智已神色安詳地,接口笑道:“東門叔父休要動怒,那‘天牌毒蠍惡蠱’發作起來,是神仙難救的呢!”


    東門柳怒道:“我才不怕……”


    獨孤智不等他往下再說,便自笑道:“就算叔父功力湛深,不畏蠱毒,但東門芳表妹,正屬妙齡,倘若就此香消玉殞,叔父必將肝腸寸折,抱憾終身的了。”


    這幾句話兒,真比任何蠱毒,還要厲害,立使東門柳向愛女看了兩眼,失聲一歎,消盡了英風銳氣。


    夏侯娟與羅香雲,均看得怵目,聽得驚心,暗覺“六殘幫主”獨孤智的心計之工,手段之狠,真不愧是當世武林中的第一奸雄人物。


    這時,東門芳秀眉雙挑,揚眉叫道:“爹爹不要為我顧忌,你下手殺了獨孤智吧!我……我不要這種無情無義的狠毒表哥。”


    東門柳怎肯如此,隻是滿麵憤色地,頻頻搖頭。


    東門芳性情甚烈,瞪目叫道:“爹爹既不出手,我自己和他……”


    一麵說話,一麵站起身形,似欲向獨孤智有所舉動。


    但話方至此,東門柳一指突伸,點向愛女後背。


    東門芳“吭”的一聲,應指暈倒椅中。


    東門柳仿佛極力矜持,平息怒氣,恢複了正常神色,淡淡問道:“獨孤幫主,你向我們下蠱之意,到底是為了什麽?”


    獨孤智向夏侯娟、羅香雲看了一眼,微笑答道:“根據正確探報,夏侯姑娘之師‘般若庵主’,羅姑娘的伯父‘金剪醉仙’,以及當世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全已到了‘桐伯山’左近,企圖對我‘六殘幫’大加撻伐。”


    夏侯娟心想這老殘廢果然厲害,消息竟如此正確。


    獨孤智繼續笑道:“我獲訊之後,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夏侯娟忍不住地問道:“緊張則可,興奮何來?”


    獨孤智笑道:“怎麽不興奮呢?我生平惟一大願,便是以這殘疾之身,鬥敗舉世群豪,成為奴役江湖的武林霸主,但要我一個個地,去訪問這些高手,自然費時費事,如今他們居然嘯聚結黨,自投網羅,豈非天從人願,令我喜在心頭。”


    夏侯娟冷笑說道:“你不要一廂情願,為什麽不想想八荒群俠,齊興正義之誅,‘六殘幫’瓦解冰消,就在目前。”


    獨孤智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我怕些什麽?”


    羅香雲一旁冷笑說道:“蠡測大海,管窺豹斑,你簡直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憑你就能與我伯父‘金剪醉仙’羅大狂,或‘般若庵主’悔大師等,互相頡頏麽?”


    獨孤智傲然笑道:“老夫痼疾在身,論力,三尺童子,亦能殺我,論智,則諸葛複生,也無所懼,但徒恃智慧,亦難成功,必須有權強力量為輔,方能6完成霸業。”


    東門柳冷然接道:“於是,你就把腦筋動到我和‘海外三魔’身上。”


    獨孤智陪笑說道:“東門叔父請莫生氣,應該想想當世武林中,能夠幫我對抗‘般若庵主’、‘金剪醉仙’等絕世高手之人,除了你和‘海外三魔’以外,還有誰呢?”


    東門柳道:“你用這種卑鄙手段,加以挾製,我們會心甘情願,替你賣力氣麽?”


    獨孤智忽然一陣縱聲狂笑,目光如電,顧盼生威地,揚眉說道:“不甘也得甘,不願也得願,你們若是不甘不願,加以反抗,最多把我殺死,但自己也必被‘毒蠍惡蠱’齧盡心肝,倘若……”


    這位足智多謀的“六殘幫主”,說到“倘若”二字,故意把語音略頓,又向“紫拂羽士”東門柳,及“綠發魔君”毛陵,“三手魔師”高鬆泉,目光略掃,方緩緩說道:“倘若甘願助我完成所願,則尚有希望……”


    毛陵插口問道:“希望?什麽希望?”


    獨孤智神色突轉黯然,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像我這等半死人般的久病難痊之身,有何生趣?故而我隻想做一天‘武林霸主’,今朝心願達成,明日立即自盡。”


    夏侯娟秀眉雙蹙,心忖這真是蓋代奸雄口吻。


    獨孤智又道:“我死之後,‘天玄穀’的鐵桶江山,便奉贈助我完成霸業之人,並留下獨門解蠱靈藥,你們隻消在我墓碑之上,鐫刻‘以殘疾勝常人的癱瘋武林霸主’字樣,獨孤智雖在九泉,亦所瞑目。”


    毛陵等他話完,首先點頭說道:“獨孤幫主放心,我毛陵服了你了,甘願竭盡所能,助你完成霸業。”


    高鬆泉也隨之點頭,隻有“紫拂羽士”東門柳,仍然岸坐巍巍,毫無表示。


    獨孤智苦笑叫道:“東門叔父,你難道仍不能體諒小侄的無可奈何苦衷,加以寬宥麽?”


    東門柳冷冷答道:“獨孤幫主……”


    獨孤智陪著笑臉說道:“叔父何必用這‘幫主’之稱?”


    東門柳不等他多作解釋,神色凜然地,搖手說道:“蠱毒既施,親情早絕,我們如今隻往利害立論,獨孤幫主是明白人,請聽我幾句衷腸話。”


    獨孤智深知自己若再在親情上拉關係,無非取辱,遂雙眉一挑,改口說道:“東門供奉請講。”


    東門柳目閃寒芒,“哼”了一聲說道:“以我本人來說,我寧願讓那‘毒蠍惡蠱’,齧碎肝腸,也要把你立斃掌下。”


    獨孤智點頭說道:“我相信,這是實言,並非老供奉自鳴清高,標榜骨氣。”


    東門柳目光移注愛女東門芳,歎息一聲又道:“但為了我的女兒,我甘心受你挾製,竭盡所能,與‘金剪醉仙’羅大狂、‘般若庵主’悔大師等,放手一搏。”


    獨孤智大喜說道:“多謝叔……老供奉……”


    東門柳擺手切斷了他的話頭,朗聲說道:“你且慢高興,東門柳不是平白甘心接受挾製之人,我有條件。”


    獨孤智笑道:“我知道老供奉的條件,大概是要我先給東門芳姑娘,服食解毒藥物。”


    東門柳冷然說道:“不單那些,我還要你讓我女兒和夏侯娟、羅香雲等兩位姑娘,一齊毫發無傷地,安然出穀。”


    獨孤智愕然問道:“這是何故?”


    東門柳應聲答道:“我已自誤,不能再讓我女兒錯誤一生,要使她從此歸入正途,在武林間,作個堂堂正正,光光明明人物。”


    獨孤智似有礙難地,皺眉說道:“假如我放她們安然出穀以後,老供奉顧慮已失,對我翻臉無情……”


    話猶未了,東門柳便沉聲叱道:“獨孤智替我住口,你竟敢把我東門柳,看成反覆無常之輩?”


    獨孤智身為“六殘幫”幫主,平素業已叱吒群雄,如今更用“毒蠍惡蠱”,控製了四大供奉,更是得意洋祥,威風凜凜。


    但“紫拂羽士”東門柳這一發怒之下,卻仍使獨孤智有點膽戰心寒,慌忙陪笑說道:“好,好,老供奉不要生氣,我立即命人把東門姑娘、夏侯姑娘、羅姑娘等,安然送出穀外就是。”


    東門柳臉色方霽,一剔雙眉,向夏侯娟、羅香雲朗聲說道:“夏侯姑娘與羅姑娘,且代我向令師令伯致意,請他們對我這獨生愛女東門芳,好好教導,培育成全……”


    語音至此,頓了一頓,也揚了一揚,繼續說道:“至於我本人則從此效忠‘六殘幫’,盡力為之,死而後已,一切經過情事,均在兩位姑娘目睹之中,我也不多說了。”


    獨孤智靜待東門柳話完,便向雲千裏叫道:“雲堂主,你把夏侯姑娘等送出……”


    話猶未了,夏侯娟突然搖手說道:“且慢,我們如今不走。”


    這句話兒,不僅出於獨孤智所料,連東門柳都為之聽得怔住。


    夏侯娟見了他們的驚愕神情,笑了一笑,目閃精芒地,軒眉又道:“不是我們不走,是我們的話兒還未聽完。”


    獨孤智問道:“夏侯姑娘要聽什麽話兒?”


    夏侯娟微笑說道:“獨孤幫主怎麽如此健忘,你所要當眾宣布的四大秘密,才不過講了一半。”


    獨孤智“哦”了一聲,含笑說道:“原來夏侯姑娘是要聽其餘兩項秘密,我既有言在先,自當一一奉告。”


    夏侯娟與羅香雲遂平心靜氣地,聽這位“六殘幫”幫主,再複敘述。


    獨孤智向席邊的幾上,木盤中所盛黑布包裹的樁上死屍人頭,看了一眼,得意笑道:“如今,樁上人屍,用來煮酒,已化飛灰,我要說明他的身份來曆,並把這人頭麵目,當眾揭露。”


    說到此處,神色突轉獰厲,目閃精芒,朗聲叫道:“夏侯姑娘,你應該知道,凡欲成大業者必須先鞏固內部,然後方能外克強敵。”


    夏侯娟聽得心中一跳,暗忖照獨孤智語氣聽來,莫非彭白衣所扮“萬古傷心”白不平的蹤跡敗露,業已慘遭不測?否則,他怎麽……


    念猶未了,獨孤智繼續笑道;“那場‘百殘大會’.因有夏侯姑娘所扮‘殘心秀士’曹冷血,和羅姑娘所扮‘無情姹女’羅香雲,攪鬧一番,遂使我有了戒心,對其餘諸人,也多暗加注意。”


    夏侯娟暗叫一聲“糟糕”,心想:“倘若彭白衣真有不測,豈非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


    獨孤智似有意似無意地,目光微掃夏侯娟、羅香雲兩人,冷嶺說道:“注意結果,竟獲密報,說我最欣賞,認為最具有才並擢升為內三堂堂主之一的‘萬古傷心’白不平,極可能是哀牢大俠‘歸雲堡主’彭五先生的獨子彭白衣所扮。”


    夏侯娟芳心一震,怒聲叫道:“獨孤幫主,你不能僅憑密報,便……你有……有證據麽?”


    獨孤智笑道:“我就是不肯深信,才安排今日這場‘人頭宴’,準備收集證據。”


    羅香雲觸動靈機,失聲叫道:“對了,那顆‘清蒸人頭’……”


    獨孤智接口說道:“對了,從那顆‘清蒸人頭’之上,可以看出‘萬古傷心’白不平究竟是否彭白衣所扮?因為父子之情,出於天懷,絕不會子見父頭之下,絲毫無動於衷……”


    東門柳忽然插口問道:“獨孤幫主,‘歸雲堡主’彭五先生的一身功力,與我相差有限,你是怎樣把他的人頭,弄到‘天玄穀’內?”


    獨孤智笑道:“叔……老供奉難道忘了我所說‘真屍假頭’之語?”


    東門柳道:“聽你這樣說法,那顆‘清蒸人頭’,竟不是‘歸雲堡主’彭五先生所有?”


    獨孤智微笑說道:“那隻是由巧手匠人,依照彭五先生容貌,所特別雕鐫的一顆木製人頭而已。但我事先故意傳出風聲,說是有一位一流武林高手,慘遭不測,六陽魁首,已在盤中,才使假扮為‘萬古傷心’白不平的彭白衣,驟睹人頭以下,露出馬腳,當筵急痛暈厥!”


    夏侯娟曾受彭白衣救命深恩,又準備替羅香雲撮合這段良緣,聞言之下,幾乎按撩不住,想驀然發難,與獨孤智一搏生死!


    但她滿腔殺氣,才一騰眉,東門柳卻已有所覺察地,搖手叫道:“夏侯姑娘你莫要輕舉妄動,獨孤幫主現已答允我的要求,放我女兒東門芳,與你和羅香雲姑娘,安然出穀,則我便如言盡忠‘六殘幫’供奉職守,對幫主安危,嚴密護衛。你們出穀以後,可立召群雄,雙方決一了斷,此刻卻不許有甚挑釁舉措。”


    夏侯娟銀牙一咬,正待答話,獨孤智業已哈哈笑道:“彭白衣既已露馬腳,使我獲得實據,則‘六殘幫’的內三堂堂主之位,怎容奸細盤踞?我遂不再客氣,請韋護法和雲堂主,把他當眾處置,以屍煮酒,用昭炯戒!”


    語音略略一停,目注雲千裏,厲聲叫道:“雲堂主,你把人頭上所裹黑布取掉,讓夏侯姑娘、羅姑娘等,與這位大膽狂妄,來我‘六殘幫’臥底的彭少俠客,見上一麵。”


    雲千裏應聲伸手,把木盤中所盛人頭的覆麵黑布去掉。


    夏侯娟本已發了“咆哮紅顏”脾氣,準備不顧一切,大鬧“天玄穀”,但如今看見雲千裏揭去黑布,認清人頭麵目以後,不禁化“咆哮”為“嫵媚”地“噗哧”失笑。


    天下事怎能盡如人意?凡屬有人想笑之後,多半也有人想哭。


    如今,想笑的是夏侯娟、羅香雲,想哭的卻是高鬆泉、毛陵、雲千裏和獨孤智。


    原來這顆由韋楓綁來,由雲千裏下手割斷的布裹人頭,不是化名“萬古傷心”白不平,竟是韋楓自己。


    夏侯娟姆然失笑,這才明白為何自己獨門手法,把韋楓點穴製倒在水榭之中,彭白衣竟能於一轉眼間,便入內將他解穴救出?


    看來,就在那時,韋楓業已掉包,“人頭宴”上的是假韋楓,真韋楓卻被黑布蒙頭,綁在木樁之上,如今令人難明的,隻不過那假韋楓到底是誰而已?


    這時,獨孤智自也明白過來,放眼四顧,卻哪裏還有假韋楓的半絲蹤跡?


    這位“六殘幫主”,惱羞成怒,無可解嘲,竟漲紅臉兒,向“海外三魔”中位居老大的“三手魔師”高鬆泉,苦笑問道:“高供奉,韋護法是你愛徒,怎麽同席甚久,你竟未看出業已非他本人?”


    “三手魔師”高鬆泉身中“毒蠍惡蠱”,心痛愛徒慘死,哪裏還有好氣?聞言之下,佛然答道:“獨孤幫主,你怎不想想,彭白衣連對他生身之父,尚會認錯,高鬆泉怎料得到,在‘天玄穀’銅牆鐵壁之中,幫主的睿智天聰之下,會出了當場掉包怪事?”


    這幾句話兒,迴敬得相當厲害,獨孤智無言可答,臉上漲得由紅變紫地,喃喃自語說道:“奇怪……奇怪……那假韋楓怎……怎能裝扮得毫無破綻?”


    夏侯娟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彭白衣定已安然脫險,遂心境大寬地,嫣然笑道:“獨孤幫主,你總該知曉‘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之話,你能夠把一顆木製人頭,刻鐫得栩栩如生,難道別人就不能扮得天衣無縫?”


    獨孤智勃然大怒,厲聲叫道:“哼!什麽叫‘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你去喚他們都來,任何‘強人’,也得對我獨孤智低頭,任何‘能人’,也得死在我‘天玄穀’內!”


    夏侯娟笑道:“你放心,你便怕他們來,他們也要來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殘暴不仁,人人得而滅之,所謂俠士英雄,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專管不平之事。”


    獨孤智臉色如冰,向東門柳叫道:“老供奉請把令嬡拍醒,我喂了解蠱藥物後,送她們趕緊出穀,雙方才好了斷。”


    東門柳搖頭說道:“不行,我女兒若是醒轉,怎肯容我一人在此,不是和我糾纏,便是和你拚命,你且把藥拿來,我奉托夏侯姑娘,於她們出穀之後,再喂我女兒服食。”


    獨孤智略一尋思,覺得很有理,遂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向夏侯娟遞去。


    夏侯娟得理之下,不肯讓人,索性再加諷刺地,揚眉笑道:“獨孤幫主,請你把丹丸傾在桌上,我知道你是用毒祖宗,害怕瓶上淬毒。”


    獨孤智無可奈何,隻好如言照辦。


    夏侯娟收起丹丸,向東門柳含笑說道:“東門前輩請將令嬡交我,夏侯娟、羅香雲就此告辭。”


    東門柳正色說道:“夏侯姑娘請弄清楚今日事實,東門柳絕非向人搖尾乞憐,我想殺獨孤智不難,但殺他以後,我和我女兒,均難逃毒蠱齧心之慘,故而我委屈求全,甘願受製盡忠輔佐‘六殘幫’,與舉世群雄一爭武林霸業,無非是為我這獨生愛女著想。”


    說到此處,向暈躺椅上的東門芳,看了兩眼,眼光中流露出無限慈愛神色。


    夏侯娟肅然起敬,恭身陪笑說道:“晚輩懂得老前輩的一片苦心。”


    東門柳滿麵神光;又道:“不過我奉托之事,有點違背人情,因我既把我女兒的教撫重責,以及終身歸宿,一齊奉托令師和羅大狂道友,但‘天玄穀’會戰之際,卻又誓死效忠‘六殘幫’,與他們站在絕對敵對地位。”


    夏侯娟嬌笑說道:“此事無妨,老前輩不必咎心,武林豪俠,多半有一股忘己為人的瘋狂傻勁,否則何須千金倒橐,白刃酬恩,誰不會嘯傲林泉,優遊自在?”


    東門柳聽得連連點頭,羅香雲也在一旁微笑說道:“何況我伯父與‘般若庵主’,既受東門老前輩托教愛女之義,又與東門老前輩結誓不兩立之仇,傳諸武林,亦屬罕有佳話。再說迴來,武林人講究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倘若東門前輩與‘海外三魔’,不向獨孤幫主,矢效忠誠,則‘六殘幫’縱令藏龍臥虎,‘天玄穀’縱如金城湯池,我伯父和‘般若庵主’,恐也不屑一顧。”


    東門柳目光一亮,凝注獨孤智,繼聲狂笑說道:“獨孤幫主,你聽見沒有?夏侯姑娘與羅姑娘,業已把彼此的利害恩仇,分析得詳詳盡盡,你大概再沒有什麽不可放心之處了吧?”


    獨孤智微微一笑,正待答話,東門柳揚眉叫道:“既然幫主相信我從此對你矢誌忠誠,便請傳令派人送夏侯姑娘、羅姑娘,和我女兒出穀。”


    獨孤智笑道:“何必派人,老供奉親送如何?你父女分別,也該……”


    東門柳不等獨孤智話完,便即搖手說道:“我不送。”


    獨孤智詫然瞠目,東門柳繼續說道:“一來我如今連與我女兒,都站在敵對地位,自不願單獨相處,落上絲毫通敵嫌疑……”


    獨孤智接口笑道:“老供奉太以言重……”


    東門柳雙眉一挑,神色黯然又道:“二來父女從此長別,多看她一眼,便可能多添我一分悵飼,還不如早些別過的好!”


    獨孤智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請雲堂主或何堂主……”


    語猶未了,東門柳便搖頭叫道:“不行,不行,這兩位堂主,均太以陰險毒辣,我不放心。”


    何撐天不在當場,雲千裏卻聽得臉上一紅,但隻敢怒而不敢言,目內兇芒,連閃幾閃。


    獨孤智笑道:“老供奉認為派誰比較適當,我尊重你的意見。”


    東門柳道:“派誰都行,我隻請幫主找位老實可靠些的。”


    獨孤智略一沉吟,說道:“濮陽總護法如何?”


    東門柳微笑說道:“好,那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渾金未鑿,璞玉未雕,不會有什麽害人之心。”


    這幾句話兒,雖是讚揚濮陽勇,卻也等於又把何撐天、雲千裏,罵了一頓。


    雲千裏起初尚怒形於色,如今卻換了滿麵笑容,拄拐起身,向獨孤智問道:“幫主是否要我去請濮陽總護法來此?”


    獨孤智點了點頭,雲千裏便飄然而去。


    但這位心機深沉的殘腿兇人,在向濮陽勇傳話,叫他去往水榭平台,聽候獨孤智差遣以後,又複悄悄走到“海外三魔”所居靜室,對那因愛徒“殘心妖姬”宇文霜慘死,傷心離席,不曾參與“人頭宴”的“雙心魔後”文雪玉,低問道:“文供奉是否為了宇文姑娘之事有點傷感?”


    文雪玉苦笑答道:“宇文霜是我苦心培植的心愛弟子,雖然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但傷感悼念,也總屬人情之常。”


    雲千裏不等文雪玉說完,便即冷笑說道:“為何無話可說?我認為文供奉應該為宇文霜姑娘,報仇雪恨。”


    文雪玉揚眉問道:“你認為我應該為她報仇?”


    雲千裏獰笑說道:“殺死夏侯娟與羅香雲,既是為死者報仇,也是為生者除患,因雙方正式較技之際,必係同輩人物,互相過手,文供奉令兄妹門下七大弟子之中,既數字文霜姑娘藝業最高,則其他弟子,更未必是那‘咆哮紅顏’及‘無情姹女’對手,豈不又將多有傷損?”


    文雪玉瞿然說道:“雲堂主分析得對,但如何下手?卻是……”


    雲千裏陰惻惻地接口笑道:“下手方法,還不容易?如今獨孤幫主正命濮陽總護法,送夏侯娟、羅香雲等出穀,文供奉隻需悄悄埋伏在‘天奇峽’外,一見那兩個賊婢,立下辣手,因已出本幫範圍,事屬私仇,毫不影響‘六殘幫’的威譽。”


    這雲千裏何等刁鑽,他偏偏不把“海外三魔”及“紫拂羽士”東門柳,均已中了蠱毒,必須接受獨孤智控製之事,向文雪玉說出。


    文雪玉聞言之下,仇火立升,殺心大動地,獰笑幾聲,向雲千裏點頭說道:“雲堂主此計絕佳,我立即去往‘天奇峽’外埋伏,以製夏侯娟死命,為宇文霜報仇便了。”


    雲千裏笑道:“文供奉最好是等奉命送客的濮陽總護法走後,再對夏侯娟等出手。”


    文雪玉揚眉問道:“雲堂主以為我會怕濮陽勇那大傻瓜麽?”


    雲千裏失笑答道:“文供奉雙心絕藝,蓋世無雙,怎麽懼怕濮陽勇?但就因此人蠢頭蠢腦,心跟太實,他既奉了獨孤幫主之命,護送夏侯娟等,途中若遇阻礙,非和對方拚命不可,雖然,雞卵焉能敵石,螳臂不足擋車,卻也不宜在自己人間傷了和氣。”


    文雪玉道:“好,我就聽從雲堂主的建議,多忍片刻,等濮陽勇送客任務完畢,迴穀以後,再對夏侯娟下手。”


    雲千裏目閃兇芒,又複說道:“文供奉不可單殺夏侯娟,


    應該連她同行之人,一齊除去。”


    文雪玉聞言一愕,注目問道:“你是說包括‘無情姹女’羅香雲……”


    雲千裏陰惻側地,怪笑答道:“不單包括‘無情姹女’羅香雲,並連東門柳的那位寶貝女兒‘辣手神仙’東門芳,也在其內。”


    文雪玉不知水榭平台上所生事故,自然問道:“那東門芳也和濮陽勇一樣,是獨孤幫主派去送客的麽?”


    雲千裏搖頭答道:“不是,是那東門柳大發神經,當眾聲言,自己誓死效忠‘六殘幫’,卻把他女兒,命夏侯娟、羅香雲等帶走,托請‘般若庵主’、‘金剪醉仙’等對頭人,加以撫教。”


    文雪玉哂然道:“這不叫大發神經,這叫大發瘋狂。”


    雲千裏道:“神經也好,瘋狂也好,文供奉不必管它,你隻要記住‘斬草必須除根,莫令春風吹又生’之語,不殺便罷,既殺就殺個幹幹淨淨。”


    文雪玉獰笑說道:“雲堂主此語,深合我心,但這件事兒,應該守秘,不可令第三人知曉。”


    雲千裏笑道:“文供奉盡量施為,我懂得利害,並會為你盡量掩護一切。”


    文雪玉喜道:“雲堂主人真不錯,將來我定要……”


    雲千裏接口笑道:“將來在下要請文供奉提拔之處太多,如今濮陽總護法與三個賤婢,大概業已動身,文供奉快些去吧!”


    文雪玉也知事不宜遲,逆立即悄悄趕赴“天奇峽”外。


    雲千裏迴到水榭平台之上,果已不見濮陽勇、夏侯娟、羅香雲、東門芳等四人,不禁從嘴角問,浮起一絲得意獰笑,侍坐獨孤智身邊,靜待峽口消息。


    這時,夏侯娟因恐東門芳醒後掙紮,不肯丟下爹爹,獨自歸入正道,故尚未把她穴道解開,隻是橫抱手上。


    她一麵前行,一麵向羅香雲低聲笑道:“雲妹,你認為我的恩師,和你的伯父,是否人在‘天玄穀’內?”


    羅香雲道:“我猜兩位不會齊來,大概來了一位,但不知假扮韋楓,救走彭白衣的膽大如天之人,又是誰呢?”


    夏侯娟笑道:“大概是他……”


    羅香雲接口笑道:“娟姊是猜你那位‘聖手仁心’卓軼倫麽?”


    夏侯娟玉頰徽紅,搖頭失笑說道:“我本來以為是他,但如今已知猜錯,我卓大哥與司馬三哥,要去‘哀牢’謁師,並遠上‘北天山’,此時迴不來呢!”


    羅香雲恐夏侯娟久抱生累,伸手接過東門芳來,嬌笑說道:“那也難講,我們還不是欲作遠行,但到了洞庭不久,竟又倏然迴轉。”


    說到此處,目光微注那位魁梧偉岸,虎背熊腰的濮陽勇,改以“蟻語傳聲”,對夏侯娟悄悄說道:“娟姊,這位濮陽總護法,如今是否還照樣服你?我們所說話兒,若是被他聽去,可妨事麽?”


    夏侯娟搖頭笑道:“不妨事,像他這等實心眼兒之人,隻一被人製服,多半永世不叛。”


    羅香雲道:“獨孤智那廝,花樣太多,難保不對這位傻瓜英雄,另加控製,娟姊還是設法試探一下,比較妥當。”


    夏侯娟點了點頭,向濮陽勇發話問道:“濮陽勇,你還認識我麽?”


    濮陽勇翻著大眼答道:“你是夏侯姑娘。”


    夏侯娟道:“你服我不服?”


    濮陽勇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服,我不和你打架。”


    夏侯娟失笑說道:“你不必再在‘天玄穀’中,當甚‘六殘幫’的總護法,如今便隨我同去好麽?”


    浪陽勇照樣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不去。”


    夏侯娟想不到竟會碰了一個釘子,秀眉微挑,詫然注目問道:“你為什麽不隨我去?”


    濮陽勇答道:“你不會有黑丸藥,天天送給我吃。”


    夏侯娟越發驚奇,揚眉問道:“黑丸藥?這黑丸藥是什麽東西?”


    濮陽勇道:“那東西好苦,好難吃,但我一天不吃,就會生病,獨孤幫主說是除了‘天玄穀’外,任憑我走遍四海八荒,也休想再找得到這種黑色丸藥。”


    羅香雲一旁聽得冷笑說道:“娟姊,我猜對了,獨孤老賊定是給這位傻瓜英雄,吃了什麽能夠成癮的慢性毒藥。”


    夏侯娟秀眉深盛,沉思了好大一會兒,看著濮陽勇,緩緩問道:“你那黑色丸藥,身邊帶得可有?”


    濮陽勇伸手人懷,摸出一粒宛如龍眼核大小的黑色丸藥,答道:“隻有一粒。”


    夏侯娟伸出玉手索道:“給我看看。”


    濮陽勇並未立即遞過,似乎麵有難色。


    夏侯娟好生不悅,從一雙妙目之中,閃射出冷電寒芒,沉聲叱道:“還不拿來?你竟敢不聽我的話麽?”


    濮陽勇又複略作遲疑,方似無可奈何地,把那黑色丸藥遞過。


    夏侯娟接過丸藥,隻捏下小小一塊,收入懷中,仍將原藥還給濮陽勇,含笑說道:“看你急得那副樣兒,趕快拿迴去吧!”


    羅香雲在一旁看得好奇問道:“娟姊,你掐下那一點丸藥則甚?”


    夏侯娟笑道:“我同意雲妹的適才看法,認為這是可以使人成癮,每日非吃不可的慢性毒藥,遂弄它一點,帶迴去給‘一帖神醫’葉天仕師叔研究研究,或許葉師叔醫術通神,能把這位傻瓜英雄,救出苦海。”


    羅香雲恍然說道:“妙極,還是娟姊來的細心,我怎麽就未想到葉師叔的身上?”


    濮陽勇不知她們竊竊私語地說些什麽,隻是瞪起一雙環眼,向夏侯娟叫道:“夏侯姑娘,你最好不要再來,我家獨孤幫主,實在厲害……”


    夏侯娟冷笑接道:“厲害?他厲害得過人,厲害不過天,隻要我們再進‘天玄穀’之時,也就是‘六殘幫’瓦解冰消,獨孤智遭受孽報之日!”


    濮陽勇嘴皮動了一動,似乎想要說話。


    夏侯娟又複問道:“我來問你,假如我要你殺死獨孤智,你可敢下手?”


    濮陽勇毫不遲疑答道:“不敢!”


    夏侯娟雙眉一挑,目閃神光問道:“假如獨孤智要你殺死我呢?”


    灌陽勇用樣毫不遲疑答道:“我也不敢!”


    夏侯娟聽他這樣答話,心中方自略慰,神色稍緩,含笑說道:“假如非要你在我和獨孤智中,殺上一人之時,你殺誰呢?”


    濮陽勇沉思了好大一會兒,方朗聲答道:“誰也不殺,殺我自己!”


    夏侯娟長歎一聲,目注羅香雲道:“雲妹,你看獨孤智多麽厲害?居然連濮陽勇這樣一個胸無城府之人,也對他如此忠實。”


    羅香雲微笑說道:“娟姊不必感慨,你是以德服人,獨孤智隻是以術製人!”


    夏侯娟搖頭歎道:“這兩者成因,雖然善惡不同,但使濮陽勇聽話服從的效果則一。”


    羅香雲不表同意地,軒眉笑道:“我認為效果不同,濮陽勇對於娟姊,是終身敬服,曆久不渝!對於獨孤智隻是暫時受製,一旦消除了受製原因,可能立即反敬為恨,並把獨孤智恨人骨髓!”


    濮陽勇呆呆聽到此處,忽然搖頭說道:“不對,我不會恨獨孤幫主,他給我大盆喝酒,大碗吃肉,又給我作了名位甚高的‘總護法’,我感謝他還來不及,怎麽會恨他呢?”


    夏侯娟聞言之下,不禁向濮陽勇看了幾眼。


    這幾眼的眼色之中,充滿了疑惑意味。


    因為夏侯娟覺得濮陽勇所說的這幾句話兒,似乎有條有理,不像有靈智未開的渾噩之語。


    她心中正自起疑,濮陽勇又咧著大嘴,向她傻兮兮地,笑了一笑!


    笑容中,憨厚天真,傻氣十足,竟把夏侯娟心頭才起的一點疑雲,驅散得幹幹淨淨!


    有了總護法親自護送,一路之上,果然毫無阻礙地到了“天奇峽”口。


    一出“天奇峽”,濮陽勇便止步叫道:“夏侯姑娘,我不送你了,因為獨孤幫主隻命我送到此處。”


    夏侯娟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就這樣聽他的話?”


    濮陽勇又是一陣傻笑說道:“夏侯姑娘,我看不聽你的話兒,你會生氣,我若不聽獨孤幫主的話兒,他不是也會生氣的麽?”


    傻人直語,反駁甚難,夏侯娟竟被他問了個無言相對。


    濮陽勇見夏侯娟不再說話,遂抱拳一禮,迴身進入“天奇林”,去向獨孤智覆命。


    夏侯娟目遂濮陽勇,秀眉深蹙,若有所思。


    羅香雲笑道:“娟姊,你在想些什麽?”


    夏侯娟指著濮陽勇在“天奇林”中,一閃而逝的雄偉身影,緩緩說道:“我覺得這個大傻瓜,有點變了。”


    羅香雲道:“這是當然之事,毫不足奇,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夏侯娟連連搖手,截斷羅香雲的話頭說道:“雲妹錯會意了,我不是這麽想法。”


    羅香雲問道:“娟姊想什麽呢?”


    夏侯娟道:“我是想……”


    “想”字才出,忽然一片峭壁頂端,有人冷冷說道:“你是想死!”


    夏侯娟愕然抬頭,隻見這片八九丈高的峭壁之上,站著一位身穿白色長衣,胸前繡著兩顆血紅人心的中年美婦。


    她認出來人正是“海外三魔”中,功力最高的“雙心魔後”文雪玉,不禁暗吃一驚,知道對方必係想替“殘心妖姬”宇文霜報仇而來,自己與羅香雲恐怕難逃毒手!


    夏侯娟心內雖驚,臉上卻毫不示怯地,揚眉叫道:“文前輩怎麽這樣說話?我活得好好的,為何會想死呢?”


    文雪玉冷冷說道:“你要活,我不許你活,你不要死,我偏要你死!”


    夏侯娟失笑說道:“你倒說得一廂情願,我有那麽乖?肯這樣聽你話麽?”


    文雪玉獰笑說道:“不聽也得聽,不死也得死,隻要我文雪玉一起殺心,縱是大羅神仙,也將難逃劫數!”


    語音方了,白衣飄處,恍疑絕世飛仙,淩空降落。


    夏侯娟心知非拚不可,遂一麵向羅香雲暗施眼色,叫她速作準備,一麵鎮定心情,微笑詫道:“你以老淩少,這樣兇狠,是否想替‘殘心妖姬’宇文霜報仇?”


    文雪玉點頭說道:“你問得多餘,趕緊乖乖自絕,否則……”


    夏侯娟笑道:“否則怎樣,你不妨說說清楚。”


    文雪玉雙目之中.厲芒如電答道:“否則你便連想死都難,受盡萬刃割心的酷刑毒手!”


    夏侯娟微微一笑說道:“我是否將受萬刃剖心之慘,還說不定,但你的萬蠱齧心之慘,卻絕對難逃。”


    文雪玉惑然問道:“萬盅齧心?誰能使我萬蠱齧心?”


    夏侯娟道:“那還有誰?自然是那‘六殘幫’的幫主獨孤智了。”


    文雪玉皺眉說道:“獨孤智為何……”


    夏侯娟“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業已中了獨孤智的‘毒蠍惡蠱’之事?”


    文雪玉冷笑說道:“你說什麽?是獨孤智中了我的毒?還是我中了獨孤智的毒?”


    羅香雲一笑道:“你們向獨孤智所下的毒,未曾奉效,獨孤智卻使你們‘海外三魔’,以及‘紫拂羽士’東門柳父女,一齊中毒,必須受他挾製。”


    文雪玉怒道:“你簡直信口開河。”


    羅香雲接口笑道:“你不信我的話,總該相信你兩位盟兄的話,不妨迴去問問‘三手魔師’高鬆泉,‘綠發魔君’毛陵,聽聽他們是怎樣說法?”


    文雪玉厲聲叱道:“不論是真是假,你們也休想有所僥幸!”


    羅香雲見雙方業已鬧僵,勢必動武,遂把手中所抱東門芳,放到一片軟草之內。


    夏侯娟道:“我們又不怕你,你神氣什麽?”


    文雪玉聽她竟敢如此頂撞,不禁怒火奔騰,厲聲說道:“你們趕緊準備,我這就要出手了。”


    夏侯娟笑道:“你盡管隨時出手,我們根本無須準備。”


    文雪玉想不到對方這兩個年輕後輩,竟狂傲得令人難信,遂冷冷說道:“好,你們就接我一招。”


    語音才了,雙掌已分,左掌襲向羅香雲,右掌則向夏侯娟當胸擊去。


    夏侯娟見文雪玉仍是分心雙襲,一招兼攻自己與羅香雲兩人,不禁微覺不服,凝足十二成的“般若掌”力,硬接來勢。


    羅香雲則不似夏侯娟這等性傲,她不肯一上來便與“雙心魔後”文雪玉如此絕世魔頭,硬拚硬接,以一式“弧鴻遠引”,


    閃飄出兩三丈外。


    這樣一來,文雪玉雙掌分擊之舉,便成了一掌著實一掌落空情狀。


    假如雙掌擊實,力量必然勻衡,但一實一虛以下,反而使擊實的右掌勁力,減卻兩分。


    饒是如此,雙方掌力一合,夏侯娟仍然氣血大震,腳下拿樁不住,“騰騰騰”地,倒退三步。


    文雪玉雙眉一揚,目閃奇光,凝視著夏侯娟,點頭說道:“難怪我徒兒宇文霜不是你對手,你居然能接得住我的十成勁力一擊。”


    夏侯娟聞言,方知對方果起殺心,在一開始時,便下了絕情辣手。


    文雪玉說完話後,目光厲芒如電,炯炯逼人地,又向夏侯娟道:“夏侯娟,我給你一項便宜,你隻要再接得住我三掌進攻,我徒兒的那段仇怨,便算一筆勾卻。”


    夏侯娟明知雙方火候差得太遠,但仍不肯低頭示弱地,應聲答道:“我不要占這樣便宜,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要替你徒弟報仇,盡管對我下手,慢說三招,便是三十招,三百招,夏侯娟又複何懼?”


    文雪玉真被夏侯娟頂得火高百丈,一咬牙關,厲聲問道:“夏侯娟,你為何不肯低頭?”


    夏侯娟笑道:“問心無愧,何必低頭?”


    文雪玉道:“隻要你肯低頭求饒,我就把往事一筆勾銷,放你一條生路。”


    夏侯娟微微一笑,滿麵神光地,朗聲說道:“你不必多說廢話,應該知道先聖先賢所說的:‘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大丈夫立世之道!”


    文雪玉無可奈何,隻得獰笑說道:“好!這就叫‘在劫難逃’,不走陽關道,偏闖奈何橋,休怪我心辣手狠。”


    語音一了,欺身搶步,雙掌又發。


    這次,這位“雙心魔後”文雪玉不再分襲羅香雲,是專向夏侯娟一人下手。


    砰!砰!


    夏侯娟提足精神,凝足功力,連接文雪玉兩掌硬擊。


    “咆哮紅顏”不愧是當代武林年輕人物中的第一高手,這兩掌硬擊,仍被她應付下來,但已心中狂跳,髒腑翻騰,無法再繼續應接“雙心魔後”文雪玉的連綿攻勢。


    但文雪玉既已出手,不再留情,揚眉叱道:“夏侯娟,你真是膽大包天,且再接我這招‘開天辟地’。”


    一麵發話,一麵發掌,左手攻向夏侯娟前胸,右手攻向夏侯娟丹田小腹。


    羅香雲冷跟旁觀,看出夏侯娟鬢邊香汗淋漓,胸前起伏頗劇,知道她可能無力再支,遂想拚命援救。


    但她正待冒險出手之際,“天奇峽”內陡然響起一聲霹靂似的怒叫:“文供奉莫要壞了‘六殘幫’的規矩,這一招由我來接。”


    人隨聲到,疾風卷處,一條雄偉身影,搶到當場。


    來人正是那位剛剛退去不久的“六殘幫”總護法濮陽勇。


    濮陽勇來得及時,身形一落,虎掌雙分恰好接住了文雪玉幾乎全力施為的這招“開天辟地”。


    一個是曠世魔頭,一個是蓋代勇夫,居然在這著真氣內力,硬接硬震的一招之上,未曾分出勝負。


    文雪玉訝然問道:“濮陽總護法,你怎麽反倒幫起外人來了?”


    濮陽勇虎目雙睜,神威凜凜答道:“我奉獨孤智幫主之命,護送夏侯姑娘、羅姑娘、東門姑娘等三位離開本幫,不許任何人加以滋擾。”


    文雪玉暫時還不想與獨孤智手下人物,起甚正麵衝突,遂微笑說道:“此處是在‘天奇峽’外,業已離開‘六殘幫’的範圍。”


    濮陽勇搖了搖頭,接口說道:“不行,我既看見她們三位姑娘,被人攻擊,就要加以保護,你為什麽不等我走遠以後,再複動手?”


    文雪玉皺眉說道:“這是我個人私仇,與幫規無關,濮陽總護法量好少管閑事。”


    濮陽勇道:“倘若我定要管呢?”


    文雪玉騎虎難下,隻好冷冷說道:“那我可能不再希罕‘六殘幫’供奉職位,把你一齊包括在這場劫數之內。”


    濮陽勇聞言,發出一陣震天狂笑!


    文雪玉臉色一沉.冷然問道:“你這樣笑則甚?”


    濮陽勇道:“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簡直膽大妄為。”


    文雪玉搖頭說道:“我不承認我是‘膽大妄為’,我認為為徒報仇,是天經地義之事。”


    濮陽勇虎目一瞪,厲聲問道:“我來問你,你如今是否擔任‘六殘幫’供奉之職?”


    文雪玉點頭答道:“不錯。”


    濮陽勇道:“既是‘六殘幫’中人物,則不論身份如何,也應該尊重幫規,服從幫主之令諭!”


    文雪玉冷笑說道:“你不要老是猛打官腔,拿什麽‘幫規’‘幫主’壓人,我便真使‘六殘幫’失盡光彩,丟盡顏麵,獨孤智那老殘廢,又敢把我怎麽樣呢?”


    濮陽勇狂笑說道:“好,算你夠種!但你大概意料不到,獨孤幫主業已被我用秘密記號請來,如今正在‘天奇林’中,傾聽你親口供狀。”


    文雪玉聽得獨孤智也已在此,不禁暗吃一驚,向“天奇林”中,注目看去。


    林中原本靜悄悄地,毫無響動。


    但文雪玉才一注目,忽從林中傳出一陣幽幽金鼓之聲。


    鼓聲方起之時,文雪玉毫無異狀,但等轉變成一種奇異音節以後,竟將這位“海外三魔”,功力稱冠的“雙心魔後”,跌坐在地。


    文雪玉不僅趺坐在地,並還臉色大變,不僅臉色大變,並還全身發抖。


    顯然,這位曠世兇魔,是在強以修為功力,抵製什麽奇異痛苦。


    夏侯娟一麵乘機調元運氣,使自己被對方震藹得的翻騰髒腑,恢複平靜。一麵暗想獨孤智真夠厲害,不愧是能統禦群豪的一代奸雄。


    照“雙心魔後”文雪玉的情況看來,她確實中了獨孤智的“毒蠍惡蠱”,而這種毒蠱,發作起來,也委實相當厲害。


    就在文雪玉臉色慘白,口中低微呻吟,顯將不支之際,“天奇林”中,走出了一群人來。


    當先一輛四輪車,輪車上半躺半坐的,正是那位手執羽扇,身穿八卦袍的獨孤幫主。


    輪車左側三人,正是東門柳、高鬆泉、毛陵等三位供奉。


    輪車右側,則是何撐天、雲千裏,以及“海外三魔”的幾名門下。


    濮陽勇一見獨孤智趕到,便即搶前幾步,抱拳拱身,朗聲說道:“本幫供奉文雪玉,不遵幫主令諭,有違幫中規戒,敬請幫主發落。”


    獨孤智聞言,側頭雲千裏,揚眉道:“雲堂主,濮陽總護法所報情事,應該怎樣發落?”


    雲千裏陪笑答道:“若按常情,理應處死,但文供奉身份特殊,素受幫主禮遇,似可設法從寬處置。”


    獨孤智目光轉注“紫拂羽士”東門柳,含笑問道:“東門老供奉,有何高見?”


    東門柳淡淡說道:“整頓幫規,嚴行賞罰,是幫主職權,東門柳不願表示意見。”


    常言道:“生薑畢竟老的辣”,東門柳雖然稱不願表示意見,但一開始所說的“整頓幫規,嚴行賞罰”八字,業已分量極重地,足可把“雙心魔後”文雪玉,送入“枉死城”內。


    獨孤智聽完“紫拂羽士”東門柳之言,笑了一笑,又向“三手魔師”高鬆泉,“綠發魔君”毛陵,軒眉問道:“高供奉與毛供奉有何高見?”


    高鬆泉自然會幫文雪玉求情,聞言之下,陪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獨孤幫主無妨‘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便饒人’吧!”


    獨孤智點頭一笑,又向雲千裏道:“雲堂主,你要我對文供奉從寬處置,原屬可行,這樣一來,幫規廢弛,日後他人效尤,叫我何以樹威?何以服眾?”


    高鬆泉與毛陵,聽了獨孤智這樣說法,均替文雪玉擔憂,生恐盟妹性命,難以保全,“海外三魔”從此雁行折翼。


    誰知他們正在憂慮,雲千裏卻含笑說道:“幫主不妨來個情法兩全。”


    獨孤智哦了一聲,揚眉問道:“什麽叫‘情法兩全’?雲堂主且說說看。”


    雲千裏笑道:“待供奉以禮,樹幫規以威,屑下建議幫主,不妨權宜達變,李代桃僵。”


    其餘諸人,正想不通這“李代桃僵”一語,是何意義之際,獨孤智業已點頭說道:“雲堂主想得好主意,‘李代桃僵’之計,確實可行,但‘殘心妖姬’字文霜已死,文供奉哪裏還有親人,足以‘代死’?”


    雲千裏笑道:“曾往‘洞庭湖’,搜取‘紫河車’的餘紀霞餘護法,也是文供奉的嫡傳弟子。”


    夏侯娟與羅香雲聽得雲千裏建議以徒代師死,本覺餘紀霞有點無辜,但旋又知曉她竟參與“洞庭湖”邊,殺戳孕婦,搜取“紫河車”之舉,認為也是一個狠毒女魔,死不足惜!


    獨孤智在雲千裏話完以後,向高鬆泉、毛陵,掃視一眼,含笑問道:“高供奉、毛供奉,雲堂主之意,可使得麽?”


    “綠發魔君”毛陵知道這是“雙心魔後”文雪玉的一線生機,稍縱即逝,遂連聲答道:“當然使得,這是最佳上策!”


    獨孤智笑道:“既然如此,便請毛供奉命餘紀霞護法,準備代師赴死,因為這是無罪之誅,必須本人自願,獨孤智不能主動傳令。”


    夏侯娟聞言,不禁暗罵,這獨孤智假仁假義,著實刁得可惡!


    毛陵聽得獨孤智話完,立即揚聲叫道:“餘紀霞!”


    餘紀霞做夢也未想到會有這種飛來橫禍,要自己代師就戮,不由心神皆悸!


    但事到臨頭,又無法加以逃避,隻得暗咬銀牙,應聲答道:“弟子在!”


    一麵說話,一麵緩步而出,走到距離獨孤智、高鬆泉、毛陵等,約莫七八尺外,凜然卓立。


    毛陵溫言笑道:“霞兒,你恩師犯了‘六殘’規戒,其罪當誅,獨孤幫主恩施格外,準許以親人代死。你受你恩師多年撫教,無殊骨肉至親,可願意……”


    毛陵話猶未了,餘紀霞便截斷了他的話頭一笑地,冷冷說道:“二師伯說哪裏話來?弟子受恩師天高地厚的撫育栽培,正愁無以答報,如今既有機緣,粉身碎骨,亦所不辭!”


    羅香雲向夏侯娟看了一眼,眼色中微含驚異,似覺餘紀霞既是萬惡兇邪,怎又說得出這種冠冕堂皇之語?


    夏侯娟卻嘴角微撇,流露出一副鄙夷不屑神色。


    羅香雲愕然不解,正待悄悄動問,“綠發魔君”毛陵,已大為欣慰地,含笑說道:“霞兒既如此對師忠誠……”


    餘紀霞慘然一笑,搖手叫道:“二師伯不必誇讚,弟子在代師就死之前,理應將身邊幾樁用物,奉還師門。”


    話完,便低首先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小書,然後摘下腰間所懸的一隻鹿皮口袋。


    此時,全場靜寂無聲,仿佛均對這位忠義凜然,代師就死的餘紀霞,暗表敬佩,並齊覺憐惜。


    誰知餘紀霞剛把那鹿皮口袋取下,便猛然掉轉袋口,向外一抖。


    一片含著淡淡腥臭的五色光芒,迅布當空,向獨孤智、高鬆泉、毛陵等,密罩而落。


    餘紀霞因知無論此舉成敗,自己決無幸理,遂迴手疾點心窩死穴。


    “海外三魔”馭下素嚴,高鬆泉與毛陵,均未想到餘紀霞竟敢如此當眾反噬!


    他們又羞又怒,正待應付,“紫拂羽士”東門柳一聲哂然,袍袖微翻,萬道紫光,電射而出。


    這萬道紫光,是他成名兵刃,“長尾紫拂”所化,不僅織成一片淡淡光牆,阻住了漫空飛降的五色毒砂,並以餘威所及,點了餘紀霞的穴道,阻止她畏罪自盡。


    獨孤智哈哈一笑,向東門柳點頭說道:“多謝東門供奉,如今我師出有名,可以主動命這叛上逆徒,為文供奉代死。”


    說完,目光如電地,向“三手魔師”高鬆泉,“綠發魔君”毛陵,掃了一眼。


    高鬆泉慚怒交進,默默無言。


    毛陵卻厲聲叫道:“獨孤幫主,逆徒大膽叛上,可否由毛陵親手處置,包管比你處置的,還要嚴酷,使她痛苦萬分。”


    獨孤智搖了搖頭,獰笑說道:“不必勞動毛供奉,你不妨看看這萬蠱齧心,究竟是何滋味?”


    語音了處,立時厲聲喝道:“更換鼓音!”


    一語方發,令出如山,那幽幽鼓聲的節奏立改。


    先前一聲聲的沉重敲擊,“咚……咚……咚……咚”,仿佛記記震人心弦。


    如今則陣緩陣急,敲出一種特殊音韻。


    節奏一改,那位“雙心魔後”文雪玉的全身抖顫,便即停止,臉色也漸漸和緩過來。


    但餘紀霞卻臉色逐漸慘白,全身逐漸發抖。


    獨孤智臉色如冰,目光如電,又複沉聲喝道:“六殘幫中不容有任何蓄意背叛之人,餘紀霞護法罪行昭彰,必須處死,以資炯戒,刑堂,擊‘催魂鼓’!”


    天奇林中,果然鼓韻又改,改成“咚咚咚咚”,一連串的急促短聲。


    說也奇怪,在場人物中,東門柳、東門芳父女,“海外三魔”以及三魔的門下弟子,全都中了獨孤智所施蠱毒,但如今對鼓聲起了反應的,卻隻有餘紀霞一人。


    由此可見,獨孤智委實不愧稱為“用毒之王”,他竟能使各人所中蠱毒,有所分別,而以鼓聲音節一——加以控製。


    換句話說,他要殺東門柳,決不會波及高鬆泉,要殺高鬆泉時,也不會波及到東門柳的身上。


    如今,鼓韻既名“催魂”,餘紀霞所受痛苦,自然加強到最嚴酷的地步。


    她除了跟耳鼻等,慢慢沁出鮮血之外,並雙手往胸前不住狂搔。


    轉瞬間,衣被她搔破,雪白的胸前肌膚之上,也滿布了一道道鮮紅指痕,涔涔沁血。


    不但如此,餘紀霞並痛苦得滿地亂滾亂爬,不管抓住什麽樹木土石之屬,都要惡狠狠的啃它幾口!


    獨孤智哈哈一笑,目注毛陵問道:“毛供奉,看見沒有?我的處置嚴酷方麵,比你如何?”


    毛陵赧然不語。


    獨孤智從一雙深陷鷹目之內,閃射出森森寒芒,電掃屬下群豪,厲聲說道:“我已說過殘疾之身,並無生趣,隻想做一天武林霸主,便將‘天玄穀’鐵桶江山,奉送各位,以為酬報。但在這樁心願達成之前,諸位若起絲毫異心,餘紀霞所受萬蠱齧心的無邊楚毒,即是前車之鑒。”


    夏侯娟趨著獨孤智發話示威,“六殘幫”群豪悼然聆聽之際,神功暗聚,右手倏揚。


    她不是暗襲獨孤智,是向滿地亂爬亂滾的餘紀霞,淩空彈指,使她早了殘生,解除痛苦!


    指風到處,正中心窩,餘紀霞有氣無力地,低低“哼”了一聲,便告絕氣死去。


    這聲輕哼,雖極低傲,獨孤智仍自警覺,目光轉注之下,發現餘紀霞業已命赴九幽,魂歸地府。


    獨孤智因還有最後更嚴酷的殺著,未及施展,當眾立威,不禁心中震怒!


    他不知此舉是誰所為,遂冷笑一聲,緩緩問道:“是誰殺死餘紀霞,不讓她消受最難熬的最後痛苦,莫非這等叛上逆徒,也值得憐憫麽?”


    六殘幫群豪麵麵相覷,無人答話。


    夏侯娟上前半步,目閃神光,揚屑答道:“是我!我覺得獨孤幫主,業已示威,業已服眾,目的既達,又何必過分兇殘得完全泯沒人性?”


    獨孤智微微一笑,向夏侯娟點頭說道:“若是‘六殘幫’中任何人私為此事,獨孤智必正幫規,但既是夏侯姑娘所為,老夫隻有付諸一笑。”


    夏侯娟想不到獨孤智竟對自己如此客氣起來,倒不禁為之一怔。


    獨孤智繼續笑道:“夏侯姑娘無妨把所有目睹之事,一一轉告令師,以及那些自命俠義的武林群雄,就說獨孤智兇殘毒辣,狂妄自尊,完全喪失人性,請他們除惡務急,早一點光降‘天玄穀’內。”


    夏侯娟道:“獨孤幫主放心,衛道降魔,人人有責,你便不想我們前來,我們也要來的。”


    獨孤智冷然說道:“好,老夫久存有與舉世豪雄,一較長短之念,但他們遲遲不來,未免使我等得好不耐煩!如今夏侯姑娘既然允諾,我便給你十日限期。”


    羅香雲聽得愕然不解,一旁插口問道:“什麽叫十日限期?”


    獨孤智答道:“這意義極為明顯,便是限你們於十日之內,聚眾前來‘天玄穀’,與我一分強北。”


    羅香雲答道:“倘若過了十日,你便如何?”


    獨孤智獰笑說道:“我便催客赴會。”


    夏侯娟揚眉問道:“催客?你用什麽法兒催?能有效麽?”


    獨孤智陰惻惻地,笑了一笑,目中兇芒如電,盯在夏侯娟的臉上,得意答道:“當然有效,我打算用‘冤魂報帖’之法!”


    夏侯娟莫名奇妙,詫聲問道:“什麽叫‘冤魂報帖’?難道你不僅擅於役人,並能擅於役鬼麽?”


    獨孤智笑道:“我雖不會役鬼,卻會使人變鬼。”


    夏侯娟愕然問道:“此話怎講?”


    獨孤智獰笑說道:“假若你們這於自命為俠義道的人物,於‘十日限期’,不來‘天玄穀’赴會爭雄,凡過一日,我便慘殺一人,剝下人皮,張掛在‘天奇林’口。”


    羅香雲道:“你殺的是什麽人?”


    獨孤智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兇厲神色,淡笑的迴答道:“抓得住善良百姓,我就殺善良百姓,抓不住善良百姓,我就殺幫中弟子。”


    夏侯娟哂然說道:“你殺你幫中弟子,與我們又有何幹?”


    獨孤智嘿嘿笑道:“你雖不殺伯仁,伯仁為你而死!你們既然自詡降魔衛道,仁義如天,能忍心為了遲來,而眼看著一張張活剝人皮,張掛在‘天奇林’外麽?”


    夏侯娟咬牙說道:“你簡直想得太絕,將來不知會怎麽死呢?”


    獨孤智聞言,狂笑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早籌妙計對閻君!我早就替我的死法,作了妥善安排,一旦我活不下去,需要解脫之時,這茫茫塵世間,決不會留下我的半寸骨肉。”


    夏侯娟嘴角微擻,說道:“你不要算得太多,須知幹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


    獨孤智笑道:“天是什麽東西?蒙蒙潰潰而已,我從來不信報應,隻相信我的胸中韜略。”


    說到此處,話鋒一變,目注夏侯娟道:“夏侯姑娘,你既認為我的‘冤魂報帖’之策,相當新穎有效,便請趕緊轉告令師,今日天色已晚,我們的‘十日限期’,就由明日算起。”


    夏侯娟微點螓首說道:“好,我一定把尊駕這些言語,完全轉達就是。”


    獨孤智牙關一咬,麵現怒色叫道:“夏侯姑娘,我還要請你帶句話兒。”


    夏侯娟道:“帶什麽話?帶話給誰?”


    獨孤智麵寒似冰地,怒聲說道:“夏侯姑娘請告訴此人,別人來我‘天玄穀’,在雙方未較身手前一律禮若上賓。但他卻最好不來,否則隻一踏進‘天玄穀’,他便立遇慘禍,死無葬身之地!”


    夏侯娟恍然有悟,“哦”了一聲,揚眉笑道:“我明白了,你這幾句話兒,大概是要我帶給彭白衣的?”


    獨孤智冷哼答道:“對了,彭白衣可恕,白不平難容,我若不殺此人,真成為‘萬古傷心’的了。”


    夏侯娟點頭答道:“獨孤幫主不必氣得那般模樣,這幾句話兒,我也負責帶到。”


    獨孤智道:“多謝夏侯姑娘,老夫別無他言,我們十日後見。”


    說完,便即調轉輪車,率領著“紫拂羽士”東門柳,暨四大供奉等人,一齊迴轉“天奇林”內。


    羅香雲目送群邪去盡,向夏侯娟微笑叫道:“娟姊,再入‘天玄’之舉,到如今大概才算告一段落,但這場任務,究竟是成功?抑或是失敗呢?”


    夏侯娟苦笑說道:“對營救‘紫拂羽士’東門柳而言,當然是失敗……”


    話猶未了,嵯峨怪石叢中,有人接口笑道:“怎麽算是失敗?東門柳中蠱之舉,早已成為事實,你們此行,使他看清獨孤智的猙獰麵目,又救出他女兒東門芳,並剪除了韋楓,宇文霜、餘紀霹等‘海外三魔’門下的三名弟子,成果已算是相當輝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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