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撲麵,帶出陣陣刺痛。


    借著雨中昏暗的燈光,唐斬的臉已不成人樣,半邊臉頰被毀,森森白骨連筋帶肉在雨水的衝刷下越來越分明清晰,縷縷血水順著臉頰淌下,滲入牙縫,流入口中,滿嘴腥鹹。


    錯覺間他脖頸上似是頂著顆血肉模糊的骷髏,偏偏一聲痛唿也沒有,連表情都沒變化。


    不,有變化。


    越來越怪誕殘忍的惡笑,連帶著麵部的筋肉也微微抽動,依稀還能透過兩排半露的牙床望見裏麵卷動的舌頭。


    他就好似一隻蹲坐的夜叉惡鬼,眼瞳裏倒映著對麵那個齜牙咧嘴的怪物,透著嗜血的光。


    幾個唿吸的功夫,唐斬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肉眼可見的迅速變紅,連同他整張臉也跟著紅了,粗漲的肌肉不住鼓動,條條筋絡血管紛紛扭動著從體表下浮露了出來,渾身骨頭劈啪作響,寬鬆的衣物都被撐的緊繃。


    他的姿勢也在變化,後臀微提,尾椎上挺,塌腰曲腿臂如弓,似猿猴提縱蓄勢,而後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個呲牙怪笑,腳下一蹬,已竄縱躍起,右臂衣袖豁然激蕩一震,已如長槍出洞,朝著猿王心口紮去。


    所謂“不是飛仙體自輕,若閃若電令人驚;看他一身無定勢,縱山跳澗一片靈。”


    猴形。


    單以拳論,有封猴掛印之精,有偷桃摘果之奇,有上樹之巧,有墜枝之力,展轉騰挪、神機莫測之妙。


    簡而言之,便是一個“靈”字。


    世間百獸,未有猴類這般似人通靈,故而這猴形發勁竅門較之其他象形拳要易練的多,但想要練的出神入化,練出神髓卻千難萬難,易通難精。


    可惜,唐斬卻不在凡俗之列。


    誰又知道,他最先練的便是這猴形。


    隻此一動,看似剛猛霸道,他腳下卻輕盈無聲。


    那猿王蹲坐不動,死死的盯著唐斬,恍惚間它麵前這人似已化作一隻山魈野猿,挑釁自己。


    “吼~”


    乍聞風雨中一聲暴虐吼嘯,猿王終露殺機,且較之先前愈發狠辣淩厲,簡直就如同釋放了天性,露出一副猙獰惡相,口中腥臭吞吐,雙目紅芒外放,猶如地府幽冥爬出來的惡鬼。


    它身形翻跳一竄已在雨霏中化作一抹殘影,雙爪內彎,須臾一瞬,已然迎上。


    眼見雙方就要相遇,不料唐斬陡然變招,翻身一沉,避開對方爪影的同時單手一搭支架棱角,身子隻似山野之中猿猴蕩樹一樣,從上翻到下,又繞著吊臂在空中轉出一個圓弧軌跡,淩空騰起的刹那,從猿王身側閃出,右臂一鬆一展,一拳砸出。


    脫槍為拳,正中對方脖頸的薄弱處。


    常人受這一擊鐵定免不了頸骨折斷死在當場的結局,可這怪物居然隻是微微一個趔趄,肉身當真強悍至極。


    隻聽吱哇一聲怪叫,猿王恨得是雙目噴火,在原地翻跳連連,嘶吼不止,一雙利爪連探連搜,直撲唐斬。


    隻是反應慢了一絲,唐斬忽覺胸膛一涼,再看時胸口已多出五道皮肉外翻的血口。


    “嘿嘿。”


    他隻是冷笑兩聲,五指一撐,化作爪影,反撲而上,電光火石間二者已在空中相遇交手。


    “啪啪啪……”


    急影翻飛,招數快攻,四條猿臂在空中猶如鐵鞭相擊,碰撞聲響竟與那雷鳴混融一起,難分彼此。


    爪影翻飛交疊,隻見連鬥數十招,雙方身形一錯而過。


    唐斬落到不遠處,兩臂衣袖盡皆粉碎,右手五指一展,手心裏卻是多出一顆血淋淋的眼珠子,猴眼。


    猿王右眼有缺,卻笑的癲狂殘忍,但他眼窩裏外溢的血水倏爾止住,血肉翻滾,傷口竟然瞬息愈合,而它的手裏赫然也握著一隻眼睛。


    待到唐斬轉身,左眼眼眶亦是空空如也,裏麵的招子已然不見,鮮血順著眼角淌過臉頰,掛在下顎,被雨水衝散,觸目驚心。


    獨目相望,猿王麵帶戲謔,抬手一拋,手裏的眼珠子已被它用嘴接住,吞了下去。


    底下凝神以對的幾人無不神色大變。


    “遭了,按理來說這畜生降世也才一個多月,而且咱們先前和它交手根本沒見一點章法,他殺人吃人應該全憑本能,就是說它還沒徹底成長起來。但現在它開始模仿學習了,猴類最是通靈,而且最喜模仿人類,之前隻有靈巧、力量和速度,現在再學了拳法,怕是愈發難以應付。”


    使八極拳的保安吃驚道。


    旗袍女子也吐槽著開口,“用猴形去對付猴王,這不是缺心眼麽?”


    “武功練到他這地步應該不是傻子,他這樣做肯定別有用意,咱們做好接手的準備,別分心。”


    那個橫練大漢沉聲開口。


    幾人聞言也不再多說,保安和旗袍女子相視一眼,已開始悄然攀上巨大的塔吊,朝著頂端摸去。


    而唐斬這邊,他魔怔般的摸了摸自己空洞的眼窩,鑽心劇痛刺激之下,從嘴裏喊出來的居然不是慘叫,而是癡癡的笑聲,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歇斯底裏,癲狂瘋魔到了極點。


    “嘿嘿嘿……哈哈哈……”


    但笑聲很快又弱了下去。


    唐斬咧嘴無聲發笑,右手攥爪,竟是在猿王錯愕的注視下又在自己胸口帶出數道皮開肉綻的血痕,舔舐著指尖未散的血跡,他近乎呻吟般的喃喃道:“終於……舒服了……”


    “轟!”


    殺意,無法遏製的殺意伴隨著痛楚瞬間淹沒了唐斬腦海中的所有想法,隻剩下一個念頭,殺了它,宰了它。


    眼中的視野已被鮮血染紅。


    正當猿王怔愣之際,眼前人影一花,一股腥風裹挾著恐怖的殺意撲麵衝來。


    “死!”


    嘶吼再起,猿王眼神冷沉陰厲,一動一閃,風雨兩分,雙爪“嗖嗖”破空,猿臂發勁直取,變招更是詭異莫測。粗略一瞧,不但學了猴形,似乎還有那鐵砂掌的影子,八極拳的氣勢,雙腳一竄一滑,好家夥,赫然是八卦掌的趟泥步。


    底下幾人眼見這般變化全是相顧駭然。


    這猿王從一開始隻是靈活閃避的時候幾人就有所察覺,那恐怖的動態視力幾乎將所有人的手段收入眼中,明明有很好出招的機會為何不反擊?而且對方騰挪變化根本毫無章法,至於後麵動用鐵棒則是有了一些變化,而眼下這第三個,模仿所有人的招數。


    這鬼東西竟在不斷進化成長。


    眼見如此,眾人顧不得許多,拖得越久,這畜生隻怕會無止境的吸收所有人的格鬥技巧,登峰造極,武道氣候層層暴漲。


    可再一看唐斬那非人的狀態,幾人心裏全都咯噔一下,臉色難看,眼皮狂跳不止。


    “怎麽越看越覺得這位才是最要命的。”


    “我說,這位不會是抖m吧?待會兒殺的興起會不會把咱們也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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