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儀目送吳天才去後，搖頭一歎，自語說道：“沈宗儀本已相當狷介，一身傲骨，想不到這位吳天才兄，居然比我還要傲上三分……”</p>
邊自失笑，邊自緩緩前行，但心中戒意已深，覺得這西行路上，為何屢有風波，所出現的並均是些黑遭之中的一流好手？</p>
這現象太不尋常，既要對付自己，又要對付吳天才，自己更出於意料地，會成為吳天才的‘福星’，卻不知吳天才會不會也成為自己的‘福星’？</p>
倘若如此，則真奇妙絕倫，令人無法推斷，如入雲山霧沼……</p>
就在沈宗儀眉頭雙皺時，麵帶苦笑之際，來路之上，突起笛韻，韻味於清絕之中，略帶淒涼幽怨。</p>
沈宗儀略一閃身，隱人道旁一片小樹之後。</p>
他怕誰？莫非是怕了適才入耳的淒涼幽怨笛韻？</p>
對了，他是怕，不是怕笛韻，是怕嶽倩倩……</p>
不是怕嶽倩倩的人，是怕嶽倩倩的美……</p>
白嬤嬤猜得對了，人好好色，理之常情，沈宗儀也是人，是個身理上沒有缺陷，並極為英俊瀟灑的年輕男人，他對嶽倩倩那等具有絕代姿容的妙齡女郎，沒有理由不起愛慕之念。</p>
但他生理上雖然沒有缺陷，心理上卻有缺陷。</p>
形容得古典一點，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p>
形容得現代一點，則是沈宗儀曾經做過一場極為甜蜜的夢，但是，夢已破碎！</p>
他的心，和夢一起碎了……</p>
於是，他厭利，他逃名，埋葬起威震八荒的“四絕書生”四字，隱居於小鎮茅屋。</p>
沈宗儀夢作得太美，心碎得太盡，既然厭世逃名，為何不死？</p>
他本來在夢碎之時，的確想死所以不死，而在小鎮茅屋中，厭利逃名之故，是為了有所等待！</p>
他等的是半麵破鏡，以及在破鏡上所書的“白水鎮”三字。</p>
湖邊釣魚時破鏡出現，才使沈宗儀重入扛湖，開始了這次趕赴“白水鎮”的千裏西行。</p>
沈宗儀知道，自己滿身都是恨，滿身都是仇！</p>
此行，苦是失敗，毫無疑問地，必被仇恨吞咽！</p>
若是成功，必也在仇消恨釋後，含笑自絕，以期到另一個世界中去，去追尋補綴他那美好破碎的夢！</p>
在這種心理缺陷下，沈宗儀自然盡力使心潮平靜，不願古井再波。</p>
但偏偏由於酒館邂逅，遇見了幾乎使他古井再波的人。</p>
人，自然就是嶽倩倩，幾乎能使他古井再波的力量，則是嶽倩倩超凡絕俗的美，和她帶點高傲的刁蠻性格。</p>
沈宗儀曾是夢中人，領略過愛的滋味。</p>
他深深了解，像嶽倩倩這等絕代佳人，個個目高於頂，決不會輕易示愛。</p>
但若一旦動心，卻必然愛得真，愛得深，愛到銘心刻骨，愛到悔枯石瀾！</p>
沈宗儀認為自己的生命，隻在千數百裏的旅途之間，一到“白水鎮”後，或好或歹，便將永別塵寰，進入另一世界。尤其“七劍齊飛”、“賣魚藏毒”兩事的連續發生，使他發現在這一路之間，必將飽經兇險，是否能平安抵達“白水鎮”，尚自難說。</p>
沈宗儀義膽仁心，一身俠骨，他肯在這種命若蜉蜉，身攖萬險的情況下，去愛上嶽倩倩？</p>
或被嶽倩倩所愛麽？</p>
不敢再嚐甜夢味，隻因曾是夢中人……</p>
其實仔細分析起來，他之所以逃避嶽倩倩之故，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嶽倩倩。</p>
沈宗儀的江湖經驗，雖然不如吳天才，但也一望而知，嶽倩倩雖然略嫌高傲，有點刁蠻、但本質卻極為善良。</p>
他不願使這樣一個善良，美麗可愛的女孩子，真應了“紅顏薄命”之諺，一生都忍受著痛苦煎熬，情感嗜嚼！因為，嶽倩倩雖然美得撩人，自己也頗有男性魅力！</p>
她若在自己身上，編織夢境，則不管這夢境能有多美？多好？多麽和諧，均必於一刹那間，便告破滅！享受隻是一瞬，痛苦卻屬畢生，劃得來麽？……</p>
答案自然是，也自然極為正確的是“劃不來”三字。</p>
既然劃不來，沈宗儀為了求自己心情寧靜，能專心一誌地，去辦“白水鎮”之事，以及為了避免損及嶽倩倩的幸福，他隻有唯一的法兒！就是“逃避”！</p>
但冥冥中的主宰，是否對人捉弄，使他逃避不開？</p>
酒館中的“逃避”後，竟有那“小廟”重逢？</p>
“小廟”中的“逃避”後，又有這山中聞笛？</p>
沈宗儀精於樂律，一聽便知這笛韻極高，並有點耳熟。</p>
立刻想起小廟之會，知這吹笛之人，有九成九地又是嶽倩倩。</p>
於是趕緊作第三度的逃避，也是異於前兩次的“未見之避”閃身形，隱入林木之後。</p>
笛韻，車聲……</p>
來了一輛車，是輛華而雙套蓬車，由兩匹駿馬拖駕。</p>
笛韻從車中發出，雖然簾慢低垂，不見吸笛之人，但在蓬外駕車的，卻是白嬤嬤，豈不等於說明了車中吹笛的嶽倩倩？</p>
沈宗儀隱身林內，看見果是嶽倩倩，不禁眉頭深蹙！</p>
他弄不懂嬤嬤與嶽倩倩怎麽會與自己走了一路？但願前途分歧，免得自己於應付“七劍齊飛”等厲害暗襲外，還要有時時避免與嶽倩倩相遇的精神負擔……</p>
萬一……</p>
沈宗儀想至此處，心中猛的一驚！</p>
他是想萬一嶽倩倩與白嬤嬤也是前往“白水鎮”，則漫漫長途之中縱令自己再怎逃避，恐怕也難免有見麵機會！</p>
但一轉念間，覺得天下那有如此巧事？……</p>
沈宗儀心中剛剛一寬，突又一緊……</p>
他又發現，發現山路上又有兩個身帶兵刃的勁裝漢子，施展輕功，快步馳來，並向嶽倩倩的雙套香車車影，遙為指指點點，互相低語，臉上浮起獰笑！</p>
沈宗儀心中怎得不緊？因為他已看出，這兩個勁裝漢子，似乎起子邪心，暗地追躡，欲對嶽倩倩、白嬤嬤有所不利。</p>
雖然，從輕功身法看來，這兩人隻是二流人物，不應該對具有一流身手的白嬤嬤構成威協！</p>
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倘若他們在暗中行甚下流算計，嶽倩倩也難免不會身遭兇險。</p>
男孩兒家既走江湖，不畏鋒鏑，略為受點傷損，甚致於流些血兒，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p>
但女孩兒家的清白之體，若為奸人暗算，有所玷汙，卻是無可彌樸無法報複的終身恨事……</p>
想至此處，沈宗儀不禁為那容光太以誘人的嶽倩倩暗捏了一把冷汗！</p>
他不再隱匿，趕緊閃身出林，追蹤下去……</p>
兩名勁裝漢子，暗躡嶽倩倩，沈宗儀暗躡兩名漢子，造成了螳螂捕彈，黃雀在後麵的微妙的情況。</p>
剛才，他躲避嶽倩倩，如今，他又追蹤，是不是有點矛盾？</p>
不，不算矛盾。</p>
因為沈宗儀想躲嶽倩倩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為了對嶽倩倩的天人顏色，曼妙風姿已生愛好，隻為了自己的本身情況，才咬定牙關，紿她來個相見不如不見，無情恰似深情！</p>
他雖然不願把嶽倩倩這朵嬌花，變成自己身旁襟上所佩，或室內瓶中所插，但卻更不願變成顛狂柳藕，或輕薄桃花，任人踐踏，任人攀折！</p>
他隻希望嶽俏倩成為一朵蓮花，陪著君子，或是成為一朵菊花，陪著隱士，或為蘭花、梅花，陪著能夠賞花，一定愛花的騷人墨客……</p>
最差的情況，也隻願嶽倩倩成為一朵牡丹花，歸於王侯，或屬於富豪，雖然略嫌庸俗，卻也平平安安，得享一生富貴！</p>
如今，前有嬌花誇絕世，後有兇人起惡心……</p>
情況委實不妙，沈宗儀認為自己若不尾隨暗護，隻要白嬤嬤略為大意，嶽倩倩必遭大厄，要從蓮花，菊花，梅花、牡丹花等清高富貴之花，一下跌入汙泥，變作楊花柳絮！</p>
所以，他追蹤了！</p>
他認為自己盡管追蹤，但可盡量避免露麵，仍與先前所決定的原則，不相違背。</p>
一裏、兩裏、三裏……四裏，不過十裏左右，便生情況！</p>
前麵一段山路，比較狹隘，兩旁大樹參天，卻有一株樹兒，不短怎樣折斷地，倒了下來，橫在路上。</p>
人會輕功，馬會蹤躍，但駕了車的馬兒，卻無法越過這種障礙。</p>
尤其樹倒之處，適逢轉折，倘若車馳太快，一個收勒不住，便會翻車出事！</p>
白嬤嬤駕術精良，轉過彎來，一眼瞥見前麵有了情況，手中鞅繩猛勒，兩匹良馬，長嘶熬勢收蹄，使車輪在山路以上，刮揚起一片塵土。</p>
嶽倩倩笛韻一停下，在蓬中發話向白嬤嬤問道：“白嬤嬤，你為何這樣緊急停車，出了甚麽事兒？”</p>
白嬤嬤道：“也不知道事出偶然？或有人搗鬼？前麵有株大樹，橫倒路上……”</p>
她一麵發話，一麵下車。</p>
嶽倩倩微揭車簾，向前麵看了一眼，皺眉說道：“白嬤嬤，小心一點，你打算怎麽辦？”</p>
白嬤嬤冷笑道：“區區一株大樹，還難不倒我老婆子，若非人為，是樹倒黴，若是人為，則無非是那人找死！”</p>
說至尾聲，人已下車，走到樹旁，雙掌一搭樹身，準備凝具功勁，把這株阻路大樹，拋飛下路邊深壑。</p>
前文曾經交代，這段山路兩旁，有不少參天大樹。</p>
白嬤嬤雙掌才搭樹身，便從一株參天大樹上，飛灑下一片銀光！</p>
這片銀光是麵絕大絲網，撒網人手法極高，乘白嬤嬤毫無防範，把她頭手全身，一齊網住。</p>
嶽倩倩見狀，失聲叫道：“白嬤嬤……”</p>
車後丈許外，有人獰笑接口道：“小乖乖，不要叫白嬤嬤了，我們兄弟三人來伺候你，包管周到舒服，比那老婆子，強得多了……”</p>
嶽倩倩此時人也下車，迴眸一望，隻見有兩名勁裝大漢，滿麵淫邪笑容地，向自己飛撲而至！</p>
嶽倩倩退了半步！秀眉雙軒，沉著臉兒叫道：“你們”</p>
“你們”兩字才出，臉上怒色，立轉驚容，話也倏然住口……</p>
因為那兩名勁裝漢子，撲到嶽倩倩麵前，竟然站不住腳，雙雙仆倒在地，一動不動！嶽倩倩雖然滿心舉步，參天古木上枝葉亂響，枋佛有重物下墜？</p>
“砰”的聲，另一個勁裝漢子，從樹上跌落，服裝與車後兩人，完全一樣，也是於墜地後，便告不言不動！</p>
這時，白嬤嬤已從絲網下，脫身而出，口中恨恨說道：“這網兒是何物所製？我施展‘大力金剛手’法，居然還扯它不斷？……”</p>
說話至此，瞥見躺在地上的三個勁裝漢子，向嶽倩倩揚眉問道：“倩倩，你出手了？”</p>
嶽倩倩搖頭道：“沒有，我還沒有出手，這三個狗賊，便均自動仆地，好似遭了天報？”</p>
白嬤嬤從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嘴角微掀道：“冥冥上蒼最多對太原則，能主持公道，像這種雞毛算皮的小事兒，怎會一概靈應？……”</p>
說至此處，目光一掃四外，略抱雙拳，朗聲道：“哪位高人，仗義相助，我老婆子先謝過了……”</p>
寂寂空山，那裏有人應聲？</p>
嶽倩倩道：“白嬤嬤，你看看這三個狗賊，是被甚麽手法製住，或可尋得蛛絲馬跡？”</p>
白嬤嬤點了點頭，翻轉三名勁裝漢子身軀，目光注處，與嶽情情均覺一怔？</p>
原來，這三名勁裝漢子，均己死去，一個在胸前，兩個在背後，都是要害之上，插著一柄金色小劍！</p>
白嬤嬤抓住其中一柄劍柄，拔出一看，不禁連唿“奇怪”？</p>
嶽倩倩道：“白嬤嬤，你奇怪甚麽？莫非已看出這種金色小劍，是何人所用？”</p>
白嬤嬤道：“我覺得有雙重怪異之處，第一，這種金色小劍，淬有劇毒，據聞是武林怪傑的‘七劍天君’所用，但此人隱居‘崆銅’，久不出世，與我們又毫無淵源，怎會猝然出手相助，並毫不居功，飄然而去？”</p>
嶽倩倩道：“第二點呢？”</p>
白嬤嬤道：“第二點是劍乃金色，業已連殺三人，卻使我們既未聞聲，又未見色，則發劍人的功力，豈非高得不可思議？”</p>
嶽倩倩妙目凝波，沉思片刻，向白嬤嬤問道：“會不會是他？”</p>
白嬤嬤笑道：“你是指沈相公麽？……沈相公雖是高人，恐怕也未必能高到這般地步？……”</p>
就在她們說話之間，三名大漢除了衣履，毛發、兵刃以外，已然骨化形消，變作三灘黃水……</p>
嶽倩倩瞥了一眼，手指地上，搖了搖頭說道：“對，不會是他，他雖然青衫潦倒，但卻一臉正氣，那裏會使這種過份陰損的歹毒暗器？”</p>
白嬤嬤麵帶苦笑，走到阻路大樹之旁，雙手一搭一揚！</p>
這老婆子好強的臂力，唿地一聲，踢人路旁草中，卻見嶽倩倩手持一柄金色小劍，正在仔細擦拭。</p>
白嬤嬤道：“倩倩小心一些，這樣歹毒的東西，你也想留下一柄？”</p>
嶽倩倩道：“常言道：‘受人點滴，當報湧泉’，人家既出手幫了我們大忙，總應留件東西，以備日後查證！”</p>
白嬤嬤那麵銀色網，堅韌異常，知非俗物，遂下腰取起，與嶽倩倩一同上車，揚鞭驅馬，又複向西馳去。</p>
她們走後，從另一株大樹上飄落了沈宗儀的青衫人影。</p>
他目送嶽倩倩的車影，歎了一口氣兒，也自向西舉步。</p>
沈宗儀又避免與嶽倩倩相見了……</p>
他走得慢慢地，美麗帶有淒涼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好像更惟悴、更清瘦，也格外孤獨……</p>
二十裏外，天色已晚，也走出深山，到了山腳下的一個小鎮集上。</p>
沈宗儀不累，但有點餓。</p>
一陣酒肉香氣，隨風飄來，送人鼻管，越發使他饑腸轆轆，食指大動。</p>
既有酒肉香氣，眼前必是酒館飯店，沈宗儀應該進去，喝上幾杯。</p>
果然，他走到一家“滿庭芳”酒店之前，停了腳步，但在入店之前，卻目光電閃，仔細打量酒店左近。</p>
沈宗儀不是找人，是找車。</p>
他是在看這“滿庭芳”酒店左近，有沒有停著那輛相當華麗的雙套馬車。</p>
因為沈宗儀覺得嶽倩倩與白搪嬤嬤然走得同一道路，同一方向，便也極可能在此用飯，甚至住店休息，明日早行。</p>
故而，他在找車，若是門外有車，便代表店內有人一嶽倩倩與白嬤嬤。</p>
若是店內有人，沈宗儀打算不進去了，另外尋覓一家，胡亂進點飲食填飽肚子便可。</p>
相見雖如不見，多一番相見，心中便難免多添一些惆悵，卻是何苦……</p>
沈宗儀心中動念，目內閃光，四處打量下，並未發現那輛雙套馬車蹤影。</p>
他透了一口氣兒，青衫飄佛地，昂然進入這座相當寬敞的“滿庭芳”酒店。</p>
酒店雖頗寬敞，座客並不甚多，隻有十二三位。</p>
沈宗儀才進門，便看見自己所怕遇見的嶽倩倩和白嬤嬤，正坐在西麵靠壁之處。</p>
他微微一怔，但巳收不住腳，隻得佯作未見地，走到距離嶽倩倩最遠的一個東西窗畔的坐位坐下。</p>
白嬤嬤看見沈宗儀進店，不禁“咦”了一聲，向嶽倩倩悄然問道：“倩倩，真巧得很，沈相公也隨後來了，那三柄金色小劍，說不定便是他……”</p>
嶽倩倩眼圈微紅，銀牙一咬下唇，接口說道：“我但願不是他……”</p>
白嬤嬤道：“為什麽？……”</p>
嶽倩倩道：“施展那三柄金色小劍之人，對我們幫了大忙，不能不設法答報，但這姓沈的我卻不願再理……”</p>
白嬤嬤聽至此處，愕然不解地，目注嶽倩倩問道：“不願理他？你不是決定從今每逢月夜便吹笛，好山好水中飛聲，準備把他引來，問問他為何萬事灰心，一腔仇恨麽？”</p>
嶽倩倩點頭道：“原先，我確實有這種想法，但你看他剛才進店時，那副昂然不睬，拒人千裏的驕傲樣子……”</p>
白嬤嬤道：“或許他沒有看見我們？……”</p>
嶽倩倩搖頭道：“看見了，他進店時，曾目光四掃，並怔了一怔，分明已有所見，似乎想要退出，又不好意思，才選了一個離我們最遠的座位……”，說至此處，淚光又在妙目中打轉地，歎息一聲道：“唉！我嶽倩倩自以為比花解語，比玉生香，一向鄙視世俗男子，想不到如今竟遭了報應，在這姓沈的眼中，我似乎變成了沾都不能沾的毒蛇猛獸！”</p>
白嬤嬤點頭道：“你說得對，這姓沈的，真有點怪，怪得悖於人情……”</p>
嶽倩倩道：“我基於好奇，真想查查他的底細，問他為何如此不近人情，但卻因他太冷太傲，根本就不給我機會，難道竟叫我厚著臉皮，移樽就教？”</p>
白嬤嬤想了一想，目中神光微閃地，含笑說道：“移樽就教又有什麽關係？這樣好了，我來移樽，你來就教……”</p>
就在白嬤嬤邊自說話邊欲站起身形之際，嶽倩倩突然似有所聞，向白嬤嬤壓低語音道：</p>
“白嬤嬤慢點去，你聽……”</p>
原來，這西麵座位接近店後廚房，加上嶽俏倩耳力極為敏銳，遂聽見有人在廚下竊竊私語。</p>
白嬤嬤略一凝神傾耳，果然聽得廚下有人盡量壓低聲音，獰笑說道：“這才叫‘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任憑沈窮酸的功力通神，隻要這碗麵兒下肚子，便算是到了鬼門關，進了枉死城了。”</p>
白嬤嬤聽得雙眉一挑，向嶽倩倩低聲笑道：“倩情，把握住啊，這可是個移樽就教的絕好機會啊！”</p>
嶽倩倩點了點頭，與白嬤嬤壹同留神廚下的動靜。</p>
未過多久廚下走出另一個店夥裝束之人，端了一碗肉絲湯麵，堆著滿麵笑容，向沈宗儀蹙去。</p>
沈宗儀是因嶽倩倩等在座，遂不欲飲酒，想叫碗麵兒，略為充饑，便趕緊上路。</p>
像“滿庭芳”這樣寬敞的酒店中，多用上一兩名店夥，乃是常事，故而沈宗儀對換了一人送麵之舉，並未在意。</p>
就在他剛端起麵碗，空中烏光忽閃！</p>
沈宗儀顧不得吃麵，騰出右手，抄住那電閃烏光，原來是一根黑木筷兒。</p>
筷兒從西飛來，他目光便自然注向西麵……</p>
嶽倩倩手中持著另一根筷子，搖指沈宗儀，音迸銀鈴地，揚眉嬌笑問道：“沈相公，恕我冒昧想問問你關於‘心、肝、脾、胃、腎’等內五行功力，業已練到幾層？”</p>
人家知道他姓沈，沈宗儀卻還不知曉嶽倩倩的姓氏，遂愕然道：“姑娘，你……你為何有此一問？……”</p>
嶽倩情風情萬種地嫣然一笑，以手中那根筷兒，指著身邊座位說道：“相隔那遠，說話不嫌累麽？我要你移樽就教如何？沈相公若嫌屈駕，我們過來，也無不可！”</p>
事情＊到節骨跟上，沈宗儀無法推脫，何況也聽出嶽倩倩詢問自己內五行功力練到幾成之語，似有弦外之音，遂隻得硬起頭皮，端著麵碗，緩步走過。</p>
到了嶽倩倩的座位上，沈宗儀放下麵碗，抱拳一揖道：“在下沈宗儀，請教兩位……”</p>
。</p>
嶽倩倩不等他請教，便極為爽朗地，含笑說道：“我叫嶽倩倩，她是我的白嬤嬤。”</p>
沈宗儀又一抱拳道：“久仰，……”</p>
“久仰”二字才出，嶽倩倩便“嗤嗤”一笑道：“不見得吧？我是才出江湖，白嬤嬤也久未走動，這‘久仰’二字，用得似乎既屬‘虛偽’，又不恰當？”</p>
嶽倩倩故意口角尖酸，果然把沈宗儀嘰嘲得俊臉通紅，趕緊移轉話頭，“請教嶽姑娘，剛才詢問我內五行功力火候之語……”</p>
話方至此，業已不必再問下去……</p>
因嶽倩倩從鬢間取下一枚銀簪，刺入沈宗儀所端來的那碗湯麵之中，前半段便立即變烏黑！</p>
這說明了麵中含有劇毒！</p>
也說明了沈宗儀若不把內五行功力，練到髒腑成鋼地步，則吃下這碗麵兒後，必然身赴黃泉，立遭慘死！</p>
沈宗儀悚然一驚，立即迴頭，找尋那店名店夥。</p>
嶽倩倩笑說道：“不必找，他早溜了，我和白嬤嬤也未阻攔，因在此處出手，未免太以驚世駭俗！”</p>
沈宗儀站起身形，又是深深一揖，正色說道：“多謝……”</p>
嶽倩倩玉手一擺截斷沈宗儀的話頭，嬌笑道：“別老是謝我，我應不應該謝謝你呢？”</p>
沈宗儀苦笑道：“嶽姑娘是指酒館中地痞鬧的那件小事？”</p>
嶽倩倩道：“地痞胡鬧，雖屬小事，卻還有一件大事！”</p>
沈宗儀裝胡塗地問道：“甚麽大事？”</p>
嶽倩倩隱含幽怨地，白了沈宗儀一眼，壓低語音說道：“荒山馳車，中人埋伏，白嬤嬤並入了網羅，攸關我們兩人的名節性命，難道還不算大事麽？”</p>
沈宗儀訝聲道：“嶽姑娘你……你何時有此遭遇？”</p>
他越接近嶽倩倩，越是覺得對方的容光笑語，委實絕美，使自己心中為之時起顫抖，隻得盡量設法，不承認途中握手的這段經過，以免把雙方關係，扯得更近一步！</p>
嶽倩倩默然不語，兩道秋水眼神，遁注在沈宗儀的臉上。</p>
沈宗儀不敢作劉楨平視，想要掉轉頭兒，又恐使嶽倩倩過份羞窘，隻好耳根發熱地把眼皮低垂下去。</p>
嶽倩倩取出那柄金色小劍，托在玉掌之中，含笑說道：“沈相公，你認不認得這柄小劍是何來曆？”</p>
沈宗儀應聲道：“來曆不大清楚，有點像是久未在江湖走動，隱居於‘峒峒’山中的武林一流怪客‘七劍神君’之物？”</p>
嶽倩倩道：“哦，風聞‘七劍神君’所用之物，無堅不摧，我到要拚著流上幾滴鮮血，試試這金色小劍究竟有多鋒利？”</p>
語音落處，競以右手所持金色小劍，向左手手背劃去！</p>
沈宗儀他不敢再避免與嶽倩倩目光互觸了，趕緊把眼皮一翻，急急喝止道：“嶽姑娘，不可如此……”</p>
嶽倩倩道：“為甚麽？我手下自有分寸，最多隻劃破一點皮膚，沈相公似……似乎值不得這麽大驚小怪？……”</p>
沈宗儀正式道：“這小劍淬有劇毒，不單見血封喉，並能於轉瞬之間，化人屍骨，端得厲害無比，怎的輕試其鋒……”</p>
嶽倩倩因早知就裏，聞言並不驚奇，隻梨渦雙現，內情絕美地，向沈宗儀微微一笑……</p>
沈宗儀被她笑得臉紅心跳，有點莫名奇妙地，詫聲問道：“嶽姑娘，你為何……”</p>
嶽倩倩接口笑道：“我在笑沈相公畢竟是位正人俠士，不善作偽，連想說個謊兒，都說得不周到！”</p>
沈宗儀不解道：“姑娘此話怎講？”</p>
嶽倩倩笑笑道：“我第一次問你可知這金色小劍來曆之際，你似因不願與我目光相對，連眼皮都未抬地，便答出劍乃‘峒峒’山‘七劍神君’之物，然後又於我第二次故意欲以手試劍，惶急阻止，顯然早知此劍底細，更顯然你便是在荒山發劍，救了我與白嬤嬤之人，豈非是功力是到九成九說謊隻有三成三麽？”</p>
沈宗儀自知被對方玲瓏剔透的抓住破綻，欲辯無從，臉上神情，越發慚窘！</p>
嶽倩倩輕喟一聲，以極為柔和的目光，看著沈宗儀說道：“沈相公，我……我再問你一句話兒……”</p>
沈宗儀道：“嶽姑娘有話請講。”</p>
嶽倩倩妙目流波，閃射出萬縷柔情地，緩緩說道：“沈相公，以你蓋代身手絕世風神，無淪是在戰場，在情場，在江湖，在廊廟，都應該嘯傲從容無往不利，正所謂拾富貴如草芥，取功名若折枝，卻為何青衫潦倒，滿麵憂容，似乎有一片傷心，滿腔仇火呢？……”</p>
沈宗儀雙眉一挑，不再避匿嶽倩倩的目光，點頭答道：“嶽姑娘猜對了，在下正是身負深仇，必須淆雪，但人單力薄，前途大難……”</p>
嶽倩倩聽至此處，秀眉微軒，目注沈宗儀接口說道：“傷心鬱悶，最易損神，若能盡情傾吐，才……便不知沈兄是否肯交淺言深？……”</p>
她突然把稱唿由“沈相公”改為“沈兄”，彼此間的關係，便覺親近不少。</p>
沈宗儀又是一怔，與嶽倩倩目光相對，口中期期艾艾。</p>
嶽倩倩嫣然微笑，端起茶杯，淺淺飲了兩口，說道：“不可與言，與之言，失言，可與言，不與人言，失人，沈兄如今似乎要在‘失人’‘失言’二者之間，擇一為之的了。”</p>
沈宗儀好似下了甚決心，一抱雙拳，揚眉說道：“嶽姑娘……”</p>
三字方出，後院中突地傳來兩聲慘烈馬嘶！</p>
嶽倩倩道：“哎呀，我的車……”</p>
沈宗儀心知定是嶽倩倩的馬車，停在這“滿庭芳”酒館後院，兇徒們對於自己用毒麵暗算，被嶽倩倩阻礙揭破後，加以辣手報複，遂急急說道：“我去看看……”</p>
話完，立即閃身，到了後院，查見嶽倩倩的華麗轎車，停在後院，但牽入馬棚飼料的兩匹駕車駿馬，業已倒在血泊之中，雙雙斃命！</p>
沈宗儀心中大怒，目光電閃，瞥見有條黑影，在十餘丈外，一閃而逝！</p>
此時，他對一再向自己暗下毒手的兇徒們，憤恨已極，加上急欲查出背後主使之人，遂毫不考慮地，立即向那黑影追去。</p>
等到嶽倩倩與白嬤嬤從店中隨後趕來，院中空空，除了一輛蓬車，兩匹死馬以外，那裏還有半點人影？</p>
嶽倩倩失聲道：“他……他……他又走了……”</p>
白嬤嬤道：“走了又有甚麽關係，反正大家都住西行，前途定必還有相見機會……”</p>
嶽倩倩妙目之中，又有淚光轉動，但她盡力忍耐，隻是低聲一歎，與白嬤嬤相偕走了迴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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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ne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
邊自失笑，邊自緩緩前行，但心中戒意已深，覺得這西行路上，為何屢有風波，所出現的並均是些黑遭之中的一流好手？</p>
這現象太不尋常，既要對付自己，又要對付吳天才，自己更出於意料地，會成為吳天才的‘福星’，卻不知吳天才會不會也成為自己的‘福星’？</p>
倘若如此，則真奇妙絕倫，令人無法推斷，如入雲山霧沼……</p>
就在沈宗儀眉頭雙皺時，麵帶苦笑之際，來路之上，突起笛韻，韻味於清絕之中，略帶淒涼幽怨。</p>
沈宗儀略一閃身，隱人道旁一片小樹之後。</p>
他怕誰？莫非是怕了適才入耳的淒涼幽怨笛韻？</p>
對了，他是怕，不是怕笛韻，是怕嶽倩倩……</p>
不是怕嶽倩倩的人，是怕嶽倩倩的美……</p>
白嬤嬤猜得對了，人好好色，理之常情，沈宗儀也是人，是個身理上沒有缺陷，並極為英俊瀟灑的年輕男人，他對嶽倩倩那等具有絕代姿容的妙齡女郎，沒有理由不起愛慕之念。</p>
但他生理上雖然沒有缺陷，心理上卻有缺陷。</p>
形容得古典一點，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p>
形容得現代一點，則是沈宗儀曾經做過一場極為甜蜜的夢，但是，夢已破碎！</p>
他的心，和夢一起碎了……</p>
於是，他厭利，他逃名，埋葬起威震八荒的“四絕書生”四字，隱居於小鎮茅屋。</p>
沈宗儀夢作得太美，心碎得太盡，既然厭世逃名，為何不死？</p>
他本來在夢碎之時，的確想死所以不死，而在小鎮茅屋中，厭利逃名之故，是為了有所等待！</p>
他等的是半麵破鏡，以及在破鏡上所書的“白水鎮”三字。</p>
湖邊釣魚時破鏡出現，才使沈宗儀重入扛湖，開始了這次趕赴“白水鎮”的千裏西行。</p>
沈宗儀知道，自己滿身都是恨，滿身都是仇！</p>
此行，苦是失敗，毫無疑問地，必被仇恨吞咽！</p>
若是成功，必也在仇消恨釋後，含笑自絕，以期到另一個世界中去，去追尋補綴他那美好破碎的夢！</p>
在這種心理缺陷下，沈宗儀自然盡力使心潮平靜，不願古井再波。</p>
但偏偏由於酒館邂逅，遇見了幾乎使他古井再波的人。</p>
人，自然就是嶽倩倩，幾乎能使他古井再波的力量，則是嶽倩倩超凡絕俗的美，和她帶點高傲的刁蠻性格。</p>
沈宗儀曾是夢中人，領略過愛的滋味。</p>
他深深了解，像嶽倩倩這等絕代佳人，個個目高於頂，決不會輕易示愛。</p>
但若一旦動心，卻必然愛得真，愛得深，愛到銘心刻骨，愛到悔枯石瀾！</p>
沈宗儀認為自己的生命，隻在千數百裏的旅途之間，一到“白水鎮”後，或好或歹，便將永別塵寰，進入另一世界。尤其“七劍齊飛”、“賣魚藏毒”兩事的連續發生，使他發現在這一路之間，必將飽經兇險，是否能平安抵達“白水鎮”，尚自難說。</p>
沈宗儀義膽仁心，一身俠骨，他肯在這種命若蜉蜉，身攖萬險的情況下，去愛上嶽倩倩？</p>
或被嶽倩倩所愛麽？</p>
不敢再嚐甜夢味，隻因曾是夢中人……</p>
其實仔細分析起來，他之所以逃避嶽倩倩之故，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嶽倩倩。</p>
沈宗儀的江湖經驗，雖然不如吳天才，但也一望而知，嶽倩倩雖然略嫌高傲，有點刁蠻、但本質卻極為善良。</p>
他不願使這樣一個善良，美麗可愛的女孩子，真應了“紅顏薄命”之諺，一生都忍受著痛苦煎熬，情感嗜嚼！因為，嶽倩倩雖然美得撩人，自己也頗有男性魅力！</p>
她若在自己身上，編織夢境，則不管這夢境能有多美？多好？多麽和諧，均必於一刹那間，便告破滅！享受隻是一瞬，痛苦卻屬畢生，劃得來麽？……</p>
答案自然是，也自然極為正確的是“劃不來”三字。</p>
既然劃不來，沈宗儀為了求自己心情寧靜，能專心一誌地，去辦“白水鎮”之事，以及為了避免損及嶽倩倩的幸福，他隻有唯一的法兒！就是“逃避”！</p>
但冥冥中的主宰，是否對人捉弄，使他逃避不開？</p>
酒館中的“逃避”後，竟有那“小廟”重逢？</p>
“小廟”中的“逃避”後，又有這山中聞笛？</p>
沈宗儀精於樂律，一聽便知這笛韻極高，並有點耳熟。</p>
立刻想起小廟之會，知這吹笛之人，有九成九地又是嶽倩倩。</p>
於是趕緊作第三度的逃避，也是異於前兩次的“未見之避”閃身形，隱入林木之後。</p>
笛韻，車聲……</p>
來了一輛車，是輛華而雙套蓬車，由兩匹駿馬拖駕。</p>
笛韻從車中發出，雖然簾慢低垂，不見吸笛之人，但在蓬外駕車的，卻是白嬤嬤，豈不等於說明了車中吹笛的嶽倩倩？</p>
沈宗儀隱身林內，看見果是嶽倩倩，不禁眉頭深蹙！</p>
他弄不懂嬤嬤與嶽倩倩怎麽會與自己走了一路？但願前途分歧，免得自己於應付“七劍齊飛”等厲害暗襲外，還要有時時避免與嶽倩倩相遇的精神負擔……</p>
萬一……</p>
沈宗儀想至此處，心中猛的一驚！</p>
他是想萬一嶽倩倩與白嬤嬤也是前往“白水鎮”，則漫漫長途之中縱令自己再怎逃避，恐怕也難免有見麵機會！</p>
但一轉念間，覺得天下那有如此巧事？……</p>
沈宗儀心中剛剛一寬，突又一緊……</p>
他又發現，發現山路上又有兩個身帶兵刃的勁裝漢子，施展輕功，快步馳來，並向嶽倩倩的雙套香車車影，遙為指指點點，互相低語，臉上浮起獰笑！</p>
沈宗儀心中怎得不緊？因為他已看出，這兩個勁裝漢子，似乎起子邪心，暗地追躡，欲對嶽倩倩、白嬤嬤有所不利。</p>
雖然，從輕功身法看來，這兩人隻是二流人物，不應該對具有一流身手的白嬤嬤構成威協！</p>
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倘若他們在暗中行甚下流算計，嶽倩倩也難免不會身遭兇險。</p>
男孩兒家既走江湖，不畏鋒鏑，略為受點傷損，甚致於流些血兒，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p>
但女孩兒家的清白之體，若為奸人暗算，有所玷汙，卻是無可彌樸無法報複的終身恨事……</p>
想至此處，沈宗儀不禁為那容光太以誘人的嶽倩倩暗捏了一把冷汗！</p>
他不再隱匿，趕緊閃身出林，追蹤下去……</p>
兩名勁裝漢子，暗躡嶽倩倩，沈宗儀暗躡兩名漢子，造成了螳螂捕彈，黃雀在後麵的微妙的情況。</p>
剛才，他躲避嶽倩倩，如今，他又追蹤，是不是有點矛盾？</p>
不，不算矛盾。</p>
因為沈宗儀想躲嶽倩倩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為了對嶽倩倩的天人顏色，曼妙風姿已生愛好，隻為了自己的本身情況，才咬定牙關，紿她來個相見不如不見，無情恰似深情！</p>
他雖然不願把嶽倩倩這朵嬌花，變成自己身旁襟上所佩，或室內瓶中所插，但卻更不願變成顛狂柳藕，或輕薄桃花，任人踐踏，任人攀折！</p>
他隻希望嶽俏倩成為一朵蓮花，陪著君子，或是成為一朵菊花，陪著隱士，或為蘭花、梅花，陪著能夠賞花，一定愛花的騷人墨客……</p>
最差的情況，也隻願嶽倩倩成為一朵牡丹花，歸於王侯，或屬於富豪，雖然略嫌庸俗，卻也平平安安，得享一生富貴！</p>
如今，前有嬌花誇絕世，後有兇人起惡心……</p>
情況委實不妙，沈宗儀認為自己若不尾隨暗護，隻要白嬤嬤略為大意，嶽倩倩必遭大厄，要從蓮花，菊花，梅花、牡丹花等清高富貴之花，一下跌入汙泥，變作楊花柳絮！</p>
所以，他追蹤了！</p>
他認為自己盡管追蹤，但可盡量避免露麵，仍與先前所決定的原則，不相違背。</p>
一裏、兩裏、三裏……四裏，不過十裏左右，便生情況！</p>
前麵一段山路，比較狹隘，兩旁大樹參天，卻有一株樹兒，不短怎樣折斷地，倒了下來，橫在路上。</p>
人會輕功，馬會蹤躍，但駕了車的馬兒，卻無法越過這種障礙。</p>
尤其樹倒之處，適逢轉折，倘若車馳太快，一個收勒不住，便會翻車出事！</p>
白嬤嬤駕術精良，轉過彎來，一眼瞥見前麵有了情況，手中鞅繩猛勒，兩匹良馬，長嘶熬勢收蹄，使車輪在山路以上，刮揚起一片塵土。</p>
嶽倩倩笛韻一停下，在蓬中發話向白嬤嬤問道：“白嬤嬤，你為何這樣緊急停車，出了甚麽事兒？”</p>
白嬤嬤道：“也不知道事出偶然？或有人搗鬼？前麵有株大樹，橫倒路上……”</p>
她一麵發話，一麵下車。</p>
嶽倩倩微揭車簾，向前麵看了一眼，皺眉說道：“白嬤嬤，小心一點，你打算怎麽辦？”</p>
白嬤嬤冷笑道：“區區一株大樹，還難不倒我老婆子，若非人為，是樹倒黴，若是人為，則無非是那人找死！”</p>
說至尾聲，人已下車，走到樹旁，雙掌一搭樹身，準備凝具功勁，把這株阻路大樹，拋飛下路邊深壑。</p>
前文曾經交代，這段山路兩旁，有不少參天大樹。</p>
白嬤嬤雙掌才搭樹身，便從一株參天大樹上，飛灑下一片銀光！</p>
這片銀光是麵絕大絲網，撒網人手法極高，乘白嬤嬤毫無防範，把她頭手全身，一齊網住。</p>
嶽倩倩見狀，失聲叫道：“白嬤嬤……”</p>
車後丈許外，有人獰笑接口道：“小乖乖，不要叫白嬤嬤了，我們兄弟三人來伺候你，包管周到舒服，比那老婆子，強得多了……”</p>
嶽倩倩此時人也下車，迴眸一望，隻見有兩名勁裝大漢，滿麵淫邪笑容地，向自己飛撲而至！</p>
嶽倩倩退了半步！秀眉雙軒，沉著臉兒叫道：“你們”</p>
“你們”兩字才出，臉上怒色，立轉驚容，話也倏然住口……</p>
因為那兩名勁裝漢子，撲到嶽倩倩麵前，竟然站不住腳，雙雙仆倒在地，一動不動！嶽倩倩雖然滿心舉步，參天古木上枝葉亂響，枋佛有重物下墜？</p>
“砰”的聲，另一個勁裝漢子，從樹上跌落，服裝與車後兩人，完全一樣，也是於墜地後，便告不言不動！</p>
這時，白嬤嬤已從絲網下，脫身而出，口中恨恨說道：“這網兒是何物所製？我施展‘大力金剛手’法，居然還扯它不斷？……”</p>
說話至此，瞥見躺在地上的三個勁裝漢子，向嶽倩倩揚眉問道：“倩倩，你出手了？”</p>
嶽倩倩搖頭道：“沒有，我還沒有出手，這三個狗賊，便均自動仆地，好似遭了天報？”</p>
白嬤嬤從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嘴角微掀道：“冥冥上蒼最多對太原則，能主持公道，像這種雞毛算皮的小事兒，怎會一概靈應？……”</p>
說至此處，目光一掃四外，略抱雙拳，朗聲道：“哪位高人，仗義相助，我老婆子先謝過了……”</p>
寂寂空山，那裏有人應聲？</p>
嶽倩倩道：“白嬤嬤，你看看這三個狗賊，是被甚麽手法製住，或可尋得蛛絲馬跡？”</p>
白嬤嬤點了點頭，翻轉三名勁裝漢子身軀，目光注處，與嶽情情均覺一怔？</p>
原來，這三名勁裝漢子，均己死去，一個在胸前，兩個在背後，都是要害之上，插著一柄金色小劍！</p>
白嬤嬤抓住其中一柄劍柄，拔出一看，不禁連唿“奇怪”？</p>
嶽倩倩道：“白嬤嬤，你奇怪甚麽？莫非已看出這種金色小劍，是何人所用？”</p>
白嬤嬤道：“我覺得有雙重怪異之處，第一，這種金色小劍，淬有劇毒，據聞是武林怪傑的‘七劍天君’所用，但此人隱居‘崆銅’，久不出世，與我們又毫無淵源，怎會猝然出手相助，並毫不居功，飄然而去？”</p>
嶽倩倩道：“第二點呢？”</p>
白嬤嬤道：“第二點是劍乃金色，業已連殺三人，卻使我們既未聞聲，又未見色，則發劍人的功力，豈非高得不可思議？”</p>
嶽倩倩妙目凝波，沉思片刻，向白嬤嬤問道：“會不會是他？”</p>
白嬤嬤笑道：“你是指沈相公麽？……沈相公雖是高人，恐怕也未必能高到這般地步？……”</p>
就在她們說話之間，三名大漢除了衣履，毛發、兵刃以外，已然骨化形消，變作三灘黃水……</p>
嶽倩倩瞥了一眼，手指地上，搖了搖頭說道：“對，不會是他，他雖然青衫潦倒，但卻一臉正氣，那裏會使這種過份陰損的歹毒暗器？”</p>
白嬤嬤麵帶苦笑，走到阻路大樹之旁，雙手一搭一揚！</p>
這老婆子好強的臂力，唿地一聲，踢人路旁草中，卻見嶽倩倩手持一柄金色小劍，正在仔細擦拭。</p>
白嬤嬤道：“倩倩小心一些，這樣歹毒的東西，你也想留下一柄？”</p>
嶽倩倩道：“常言道：‘受人點滴，當報湧泉’，人家既出手幫了我們大忙，總應留件東西，以備日後查證！”</p>
白嬤嬤那麵銀色網，堅韌異常，知非俗物，遂下腰取起，與嶽倩倩一同上車，揚鞭驅馬，又複向西馳去。</p>
她們走後，從另一株大樹上飄落了沈宗儀的青衫人影。</p>
他目送嶽倩倩的車影，歎了一口氣兒，也自向西舉步。</p>
沈宗儀又避免與嶽倩倩相見了……</p>
他走得慢慢地，美麗帶有淒涼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好像更惟悴、更清瘦，也格外孤獨……</p>
二十裏外，天色已晚，也走出深山，到了山腳下的一個小鎮集上。</p>
沈宗儀不累，但有點餓。</p>
一陣酒肉香氣，隨風飄來，送人鼻管，越發使他饑腸轆轆，食指大動。</p>
既有酒肉香氣，眼前必是酒館飯店，沈宗儀應該進去，喝上幾杯。</p>
果然，他走到一家“滿庭芳”酒店之前，停了腳步，但在入店之前，卻目光電閃，仔細打量酒店左近。</p>
沈宗儀不是找人，是找車。</p>
他是在看這“滿庭芳”酒店左近，有沒有停著那輛相當華麗的雙套馬車。</p>
因為沈宗儀覺得嶽倩倩與白搪嬤嬤然走得同一道路，同一方向，便也極可能在此用飯，甚至住店休息，明日早行。</p>
故而，他在找車，若是門外有車，便代表店內有人一嶽倩倩與白嬤嬤。</p>
若是店內有人，沈宗儀打算不進去了，另外尋覓一家，胡亂進點飲食填飽肚子便可。</p>
相見雖如不見，多一番相見，心中便難免多添一些惆悵，卻是何苦……</p>
沈宗儀心中動念，目內閃光，四處打量下，並未發現那輛雙套馬車蹤影。</p>
他透了一口氣兒，青衫飄佛地，昂然進入這座相當寬敞的“滿庭芳”酒店。</p>
酒店雖頗寬敞，座客並不甚多，隻有十二三位。</p>
沈宗儀才進門，便看見自己所怕遇見的嶽倩倩和白嬤嬤，正坐在西麵靠壁之處。</p>
他微微一怔，但巳收不住腳，隻得佯作未見地，走到距離嶽倩倩最遠的一個東西窗畔的坐位坐下。</p>
白嬤嬤看見沈宗儀進店，不禁“咦”了一聲，向嶽倩倩悄然問道：“倩倩，真巧得很，沈相公也隨後來了，那三柄金色小劍，說不定便是他……”</p>
嶽倩倩眼圈微紅，銀牙一咬下唇，接口說道：“我但願不是他……”</p>
白嬤嬤道：“為什麽？……”</p>
嶽倩倩道：“施展那三柄金色小劍之人，對我們幫了大忙，不能不設法答報，但這姓沈的我卻不願再理……”</p>
白嬤嬤聽至此處，愕然不解地，目注嶽倩倩問道：“不願理他？你不是決定從今每逢月夜便吹笛，好山好水中飛聲，準備把他引來，問問他為何萬事灰心，一腔仇恨麽？”</p>
嶽倩倩點頭道：“原先，我確實有這種想法，但你看他剛才進店時，那副昂然不睬，拒人千裏的驕傲樣子……”</p>
白嬤嬤道：“或許他沒有看見我們？……”</p>
嶽倩倩搖頭道：“看見了，他進店時，曾目光四掃，並怔了一怔，分明已有所見，似乎想要退出，又不好意思，才選了一個離我們最遠的座位……”，說至此處，淚光又在妙目中打轉地，歎息一聲道：“唉！我嶽倩倩自以為比花解語，比玉生香，一向鄙視世俗男子，想不到如今竟遭了報應，在這姓沈的眼中，我似乎變成了沾都不能沾的毒蛇猛獸！”</p>
白嬤嬤點頭道：“你說得對，這姓沈的，真有點怪，怪得悖於人情……”</p>
嶽倩倩道：“我基於好奇，真想查查他的底細，問他為何如此不近人情，但卻因他太冷太傲，根本就不給我機會，難道竟叫我厚著臉皮，移樽就教？”</p>
白嬤嬤想了一想，目中神光微閃地，含笑說道：“移樽就教又有什麽關係？這樣好了，我來移樽，你來就教……”</p>
就在白嬤嬤邊自說話邊欲站起身形之際，嶽倩倩突然似有所聞，向白嬤嬤壓低語音道：</p>
“白嬤嬤慢點去，你聽……”</p>
原來，這西麵座位接近店後廚房，加上嶽俏倩耳力極為敏銳，遂聽見有人在廚下竊竊私語。</p>
白嬤嬤略一凝神傾耳，果然聽得廚下有人盡量壓低聲音，獰笑說道：“這才叫‘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任憑沈窮酸的功力通神，隻要這碗麵兒下肚子，便算是到了鬼門關，進了枉死城了。”</p>
白嬤嬤聽得雙眉一挑，向嶽倩倩低聲笑道：“倩情，把握住啊，這可是個移樽就教的絕好機會啊！”</p>
嶽倩倩點了點頭，與白嬤嬤壹同留神廚下的動靜。</p>
未過多久廚下走出另一個店夥裝束之人，端了一碗肉絲湯麵，堆著滿麵笑容，向沈宗儀蹙去。</p>
沈宗儀是因嶽倩倩等在座，遂不欲飲酒，想叫碗麵兒，略為充饑，便趕緊上路。</p>
像“滿庭芳”這樣寬敞的酒店中，多用上一兩名店夥，乃是常事，故而沈宗儀對換了一人送麵之舉，並未在意。</p>
就在他剛端起麵碗，空中烏光忽閃！</p>
沈宗儀顧不得吃麵，騰出右手，抄住那電閃烏光，原來是一根黑木筷兒。</p>
筷兒從西飛來，他目光便自然注向西麵……</p>
嶽倩倩手中持著另一根筷子，搖指沈宗儀，音迸銀鈴地，揚眉嬌笑問道：“沈相公，恕我冒昧想問問你關於‘心、肝、脾、胃、腎’等內五行功力，業已練到幾層？”</p>
人家知道他姓沈，沈宗儀卻還不知曉嶽倩倩的姓氏，遂愕然道：“姑娘，你……你為何有此一問？……”</p>
嶽倩情風情萬種地嫣然一笑，以手中那根筷兒，指著身邊座位說道：“相隔那遠，說話不嫌累麽？我要你移樽就教如何？沈相公若嫌屈駕，我們過來，也無不可！”</p>
事情＊到節骨跟上，沈宗儀無法推脫，何況也聽出嶽倩倩詢問自己內五行功力練到幾成之語，似有弦外之音，遂隻得硬起頭皮，端著麵碗，緩步走過。</p>
到了嶽倩倩的座位上，沈宗儀放下麵碗，抱拳一揖道：“在下沈宗儀，請教兩位……”</p>
。</p>
嶽倩倩不等他請教，便極為爽朗地，含笑說道：“我叫嶽倩倩，她是我的白嬤嬤。”</p>
沈宗儀又一抱拳道：“久仰，……”</p>
“久仰”二字才出，嶽倩倩便“嗤嗤”一笑道：“不見得吧？我是才出江湖，白嬤嬤也久未走動，這‘久仰’二字，用得似乎既屬‘虛偽’，又不恰當？”</p>
嶽倩倩故意口角尖酸，果然把沈宗儀嘰嘲得俊臉通紅，趕緊移轉話頭，“請教嶽姑娘，剛才詢問我內五行功力火候之語……”</p>
話方至此，業已不必再問下去……</p>
因嶽倩倩從鬢間取下一枚銀簪，刺入沈宗儀所端來的那碗湯麵之中，前半段便立即變烏黑！</p>
這說明了麵中含有劇毒！</p>
也說明了沈宗儀若不把內五行功力，練到髒腑成鋼地步，則吃下這碗麵兒後，必然身赴黃泉，立遭慘死！</p>
沈宗儀悚然一驚，立即迴頭，找尋那店名店夥。</p>
嶽倩倩笑說道：“不必找，他早溜了，我和白嬤嬤也未阻攔，因在此處出手，未免太以驚世駭俗！”</p>
沈宗儀站起身形，又是深深一揖，正色說道：“多謝……”</p>
嶽倩倩玉手一擺截斷沈宗儀的話頭，嬌笑道：“別老是謝我，我應不應該謝謝你呢？”</p>
沈宗儀苦笑道：“嶽姑娘是指酒館中地痞鬧的那件小事？”</p>
嶽倩倩道：“地痞胡鬧，雖屬小事，卻還有一件大事！”</p>
沈宗儀裝胡塗地問道：“甚麽大事？”</p>
嶽倩倩隱含幽怨地，白了沈宗儀一眼，壓低語音說道：“荒山馳車，中人埋伏，白嬤嬤並入了網羅，攸關我們兩人的名節性命，難道還不算大事麽？”</p>
沈宗儀訝聲道：“嶽姑娘你……你何時有此遭遇？”</p>
他越接近嶽倩倩，越是覺得對方的容光笑語，委實絕美，使自己心中為之時起顫抖，隻得盡量設法，不承認途中握手的這段經過，以免把雙方關係，扯得更近一步！</p>
嶽倩倩默然不語，兩道秋水眼神，遁注在沈宗儀的臉上。</p>
沈宗儀不敢作劉楨平視，想要掉轉頭兒，又恐使嶽倩倩過份羞窘，隻好耳根發熱地把眼皮低垂下去。</p>
嶽倩倩取出那柄金色小劍，托在玉掌之中，含笑說道：“沈相公，你認不認得這柄小劍是何來曆？”</p>
沈宗儀應聲道：“來曆不大清楚，有點像是久未在江湖走動，隱居於‘峒峒’山中的武林一流怪客‘七劍神君’之物？”</p>
嶽倩倩道：“哦，風聞‘七劍神君’所用之物，無堅不摧，我到要拚著流上幾滴鮮血，試試這金色小劍究竟有多鋒利？”</p>
語音落處，競以右手所持金色小劍，向左手手背劃去！</p>
沈宗儀他不敢再避免與嶽倩倩目光互觸了，趕緊把眼皮一翻，急急喝止道：“嶽姑娘，不可如此……”</p>
嶽倩倩道：“為甚麽？我手下自有分寸，最多隻劃破一點皮膚，沈相公似……似乎值不得這麽大驚小怪？……”</p>
沈宗儀正式道：“這小劍淬有劇毒，不單見血封喉，並能於轉瞬之間，化人屍骨，端得厲害無比，怎的輕試其鋒……”</p>
嶽倩倩因早知就裏，聞言並不驚奇，隻梨渦雙現，內情絕美地，向沈宗儀微微一笑……</p>
沈宗儀被她笑得臉紅心跳，有點莫名奇妙地，詫聲問道：“嶽姑娘，你為何……”</p>
嶽倩倩接口笑道：“我在笑沈相公畢竟是位正人俠士，不善作偽，連想說個謊兒，都說得不周到！”</p>
沈宗儀不解道：“姑娘此話怎講？”</p>
嶽倩倩笑笑道：“我第一次問你可知這金色小劍來曆之際，你似因不願與我目光相對，連眼皮都未抬地，便答出劍乃‘峒峒’山‘七劍神君’之物，然後又於我第二次故意欲以手試劍，惶急阻止，顯然早知此劍底細，更顯然你便是在荒山發劍，救了我與白嬤嬤之人，豈非是功力是到九成九說謊隻有三成三麽？”</p>
沈宗儀自知被對方玲瓏剔透的抓住破綻，欲辯無從，臉上神情，越發慚窘！</p>
嶽倩倩輕喟一聲，以極為柔和的目光，看著沈宗儀說道：“沈相公，我……我再問你一句話兒……”</p>
沈宗儀道：“嶽姑娘有話請講。”</p>
嶽倩倩妙目流波，閃射出萬縷柔情地，緩緩說道：“沈相公，以你蓋代身手絕世風神，無淪是在戰場，在情場，在江湖，在廊廟，都應該嘯傲從容無往不利，正所謂拾富貴如草芥，取功名若折枝，卻為何青衫潦倒，滿麵憂容，似乎有一片傷心，滿腔仇火呢？……”</p>
沈宗儀雙眉一挑，不再避匿嶽倩倩的目光，點頭答道：“嶽姑娘猜對了，在下正是身負深仇，必須淆雪，但人單力薄，前途大難……”</p>
嶽倩倩聽至此處，秀眉微軒，目注沈宗儀接口說道：“傷心鬱悶，最易損神，若能盡情傾吐，才……便不知沈兄是否肯交淺言深？……”</p>
她突然把稱唿由“沈相公”改為“沈兄”，彼此間的關係，便覺親近不少。</p>
沈宗儀又是一怔，與嶽倩倩目光相對，口中期期艾艾。</p>
嶽倩倩嫣然微笑，端起茶杯，淺淺飲了兩口，說道：“不可與言，與之言，失言，可與言，不與人言，失人，沈兄如今似乎要在‘失人’‘失言’二者之間，擇一為之的了。”</p>
沈宗儀好似下了甚決心，一抱雙拳，揚眉說道：“嶽姑娘……”</p>
三字方出，後院中突地傳來兩聲慘烈馬嘶！</p>
嶽倩倩道：“哎呀，我的車……”</p>
沈宗儀心知定是嶽倩倩的馬車，停在這“滿庭芳”酒館後院，兇徒們對於自己用毒麵暗算，被嶽倩倩阻礙揭破後，加以辣手報複，遂急急說道：“我去看看……”</p>
話完，立即閃身，到了後院，查見嶽倩倩的華麗轎車，停在後院，但牽入馬棚飼料的兩匹駕車駿馬，業已倒在血泊之中，雙雙斃命！</p>
沈宗儀心中大怒，目光電閃，瞥見有條黑影，在十餘丈外，一閃而逝！</p>
此時，他對一再向自己暗下毒手的兇徒們，憤恨已極，加上急欲查出背後主使之人，遂毫不考慮地，立即向那黑影追去。</p>
等到嶽倩倩與白嬤嬤從店中隨後趕來，院中空空，除了一輛蓬車，兩匹死馬以外，那裏還有半點人影？</p>
嶽倩倩失聲道：“他……他……他又走了……”</p>
白嬤嬤道：“走了又有甚麽關係，反正大家都住西行，前途定必還有相見機會……”</p>
嶽倩倩妙目之中，又有淚光轉動，但她盡力忍耐，隻是低聲一歎，與白嬤嬤相偕走了迴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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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ne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