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亡命


    蕭十一郎畢竟不是鐵打的!


    他血流個不停,力氣也流盡了。


    趙無極又一滾,抄起地上的刀,狂笑道:“我遲早還是要你死在我手上!”


    霹靂一聲,暴雨傾盆。


    一陣狂風自窗外卷入,卷倒了屋子裏的兩隻殘燭。


    趙無極刀已揚起,眼前忽然什麽也瞧不見了。


    死—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靜寂,甚至連唿吸聲都聽不見。


    趙無極的手緊握著刀柄,他知道蕭十一郎就在刀下!


    但蕭十一郎真的還在那裏嗎?


    趙無極的掌心正淌著冷汗。


    突然間,電光一閃。


    蕭十一郎正掙紮著想站起來,但隨著閃電而來的第二聲霹靂,又將他震倒,就倒在刀下了。


    超無極的手握得更緊,靜等著另一次閃電。


    這一刀砍下去,一定要切切實實砍在蕭十一郎的脖子上!


    這一刀絕不能再有絲毫差錯。


    隆隆的雷聲終於完全消失,正已到了第二次閃電擊下的時候。


    閃電一擊,蕭十一郎的頭顱就將隨著落下。


    想到這一刻已近在跟前,趙無極的心也不禁加速了跳動。


    他隻恨現在燭火已滅,不能看見蕭十一郎臉上的表情。


    就在這時,屋子裏突然多了陣急促的喘息聲。


    門了外雨聲如注。這人似乎自暴雨中突然衝了進來,然後就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因為他也必定什麽都瞧不見。


    這人是誰?


    趙無極不由自主向後麵瞧了一眼,雖然他也明知道是什麽也瞧不見的,但還是忍不住要去瞧瞧。


    就在這時,電光又一閃!


    一個人被頭散發,滿身濕透,瞪大了腿睛站在門口,目光中充滿了驚惶、悲憤、怨恨、恐懼之意。


    是沈璧君!


    趙無極一驚,沈璧君也已瞧見了他,手突然一揚。


    電光一閃即熄,就在這將熄未熄的一刹那間,趙無極已瞧見沈璧君手中有—蓬金絲暴射而出!


    這正是沈璧君家傳,名震天下的“奪命金針”!


    趙無極已顧不得傷人,抖手晃起一片刀花,護住了麵目,身子又就地向外滾出了七八尺,“砰”的一聲,也不知撞上了什麽。


    又一聲霹靂聲過,電光又一閃,沈經君已衝了過來,撲倒在蕭十一郎身上。


    四下又是一片黑暗,震耳的霹雷聲中,她甚至連蕭十一郎的喘息聲都聽不見,但她的手卻已摸到他身上有濕粘粘的—片。


    是血?


    沈璧君嘶聲道:“你們殺了他——是誰殺了他?”


    淒厲的唿聲,竟似比雷聲更震人心弦。


    黑暗中,一隻手向沈璧君抓了過來。


    雷聲減弱,電光又閃。


    沈璧君瞧見了這隻手,枯瘦、烏黑得如鷹爪。正是海靈子的手。


    海靈子另一隻手還緊握著劍,似乎想一把抓開沈璧君。接著再一刻刺穿蕭十一郎的咽喉!


    但他也瞧見了沈璧君的眼睛,比閃電還奪人的眼睛!


    火一般燃燒著的眼睛!


    直到閃電再亮,他的手還停頓在那裏,竟不敢抓下去!


    沈璧君道:“滾!滾開!全部滾開!無論誰再敢走近一步,我就叫他後悔終生!”


    唿聲中,她已抱起蕭十一郎,乘著黑暗向門外衝出。


    隻聽一人道:“且慢!”


    電光再閃,正好映在厲剛臉上。


    他鐵青的臉被這碧森森的電光所映,映得更是說不出的詭秘可怖。


    沈璧君怒喝道:“閃開!你有多大的膽子,敢攔住我?”


    閃光中,她的手似又揚起!


    厲剛也不知是被她的氣勢所懾,還是畏懼她手裏的“奪命金針”,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兩步。沈璧君已向他身旁衝了出去。屠嘯天長長歎了口氣,道:“縱虎歸山,蕭十一郎這—走,日後我們隻怕就難免要一個個死在他手上了!”


    厲剛怒道:“你為何不來攔住她?”


    屠嘯天歎道:“你莫忘了,沈璧君畢竟是連城璧的妻於,她若受了傷,誰承擔得起?”


    趙無極忽然笑了笑,道:“但你若是連城璧,現在還會認她做妻子嗎?”


    屠嘯天默然半晌,忽也笑了笑,道:“無論如何,我們現在再追也不遲,反正她也走不遠的。”


    厲剛道:“不錯,追!”


    暴雨如注。


    雨點打在人身上,就好像一粒粒石子。


    無邊的黑暗,雨水簾子般掛在沈璧君跟前。


    她根本瞧不清去路,也不知道究竟該逃到哪裏去。


    天地雖大,卻似已無一處能容得下他們兩個人。幸好後麵還沒有人追來,沈璧君放慢了腳步,遲疑著道:“該走哪條路?”


    電光一閃。她忽然發覺一個人癡癡地站在暴雨中,正癡癡地在瞧著她。


    是連城璧!他怎麽也到了這裏?


    沈璧君雖然並沒有看清他的麵目,但這雙眼睛,眼睛裏所包含的這種情意,除了連城璧還有誰?


    她的腳步忽然似乎被一種雖然無形、但卻巨大的力量托住!


    無論如何,連城璧畢竟是她的丈夫。


    電光又一閃,這一次,她才看清了他。


    他全身都已濕透,雨水從他頭上流下來,流過他的眼睛,流過他的臉,他卻隻是癡癡地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他目中既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隻是癡癡地望著她,全心全意地望著她,除了她之外,他什麽都已瞧不見,什麽都不在乎。


    連城璧本來永遠都是修飾整潔,風度翩翩的,無論任何人,在任何時候瞧見他,他都像是一株臨風的玉樹,神采照人,一塵不染。


    但現在——


    沈璧君從來也沒有看見他如此消沉,如此狼狽過。


    她突然覺得一陣熱血上湧,連喉頭都似被塞住,情不自禁向他走了過去,嘎聲道:“你——你一直在跟著我?”連城璧慢慢地點了點頭。沈璧君道:“但你並沒有來攔住我。”


    連城璧沉默了半晌,緩緩道,“隻因我明白你的心意——”沈璧君道:“你明白嗎?真的明白?”


    連城璧歎道:“若不是你,他不會落得如此地步,你怎麽能不救他?”


    忽然間,沈璧君整個人似也癡了,心裏也不知是悲傷,還是歡喜?


    “無論如何,他畢竟還是了解我的。”


    在這一刹那問,連城璧若是叫她帶著蕭十一郎逃走,她也許反而會留下,以後她縱然還是會後悔的。


    但在這一刹那間,她絕不忍拋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暴雨中。


    連城璧柔聲道:“我們迴去吧!無論他受的傷多麽重,我都會好好照顧他的,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他毫發。”


    沈璧君突然向後麵退了兩步,道:“你——你相信他不是壞人?”


    連城璧道:“你說的話,我幾時懷疑過?”


    沈璧君身子忽然顫抖了起來,顫聲道:“但他們方才要來殺他時,你並沒有攔阻,你明知他們要來殺他,卻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麵說,一麵向後退,突然轉身飛奔而去。


    連城璧忍不住喝道:“壁君——”沈璧君大聲道:“你若真的相信我,現在就該讓我走,否則以後我永遠也不要見你,因為你也和別人一樣,是個偽君子!”


    連城璧身形動了動,又停下!


    雨更大了。


    沈璧君的身形已消失在雨水中。


    隻聽一人歎道:“連公子的涵養,果然非人能及,佩服佩服。”


    震耳的霹靂聲中,這人的話聲還是每個字都清清焚楚地傳入連城璧耳裏,隻可惜他的臉色別人卻無法瞧見。


    一個人手裏撐著柄油傘,慢慢地自樹後走了出來,閃電照上他的臉,正是“穩如泰山”司徒中平。


    他臉上帶著詭秘的微笑,又道:“在下若和連公子易地相處,蕭十一郎今日就再也休想逃走了,也正因如此,所以在下最多也不過隻是個保鏢的,連公子卻是名滿天下,人人佩服的大俠,日後遲早必將領袖武林。”


    連城璧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淡淡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司徒中平笑道:“我隻是說,連公予方才若殺了他,雖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但若被人知道連公子也會乘人之危,豈非於俠名有損?連夫人更難免傷心,如今連公子雖末殺他,他反正也是活不長的。”


    連城璧沒有說話。


    司徒中平道:“方才趙無極他們也已追了過來,連夫人雖未瞧見,連公子卻自然不會瞧不見,現在他們既已追去,夜雨荒山,以連夫人之力,又還能逃得多遠?既然已有人殺他,連公子又何必自己出手?”


    連城璧沉默了良久,緩緩道:“這些話,你自然不會對別人說的,是嗎?”


    司徒中平道:“連公子也知道在下一向守口如瓶,何況,在下此時正有求於連公子。”


    連城璧淡談道:“你若非有求於我,也不會故意在我麵前說這些話了。”


    司徒中平大笑著道:“連公子果然是目光如炬,其實在下所求之事,在連公子也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連城璧突然笑了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司徒中平‘穩如泰山’,依我看,卻未必。”


    司徒中平臉色變了變,勉強笑道:“在下正也和連公了一樣,本就是別人無法看透的。”


    連城璧沉下了臉,冷冷道:“你看我是個會被人所脅的人嗎?”


    司徒中平身子不內自主向後縮了縮,再也笑不出來。


    連城璧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知道,你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隻因你要求我的事,平時我是絕不會答應的。”


    司徒中平變色道:“連公子已知道我要求的是什麽事了?”


    連城璧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的事,有幾件是我不知道的?但你們隻知我涵養很深,卻未想到我有時也會翻臉無情的。”


    司徒中平依然瞧著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似的。


    連城璧歎道:“其實每個人都有兩種麵目,有善的—麵,也有惡的一麵,否則他非但無法做大事,簡直連活都活不下去的。”


    司徒中平滿頭水流如注,也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他突然拋下了手裏的油傘,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閃電又擊下!


    連城璧的劍卻比閃電還快!


    司徒中平連一聲慘唿都未發出,長劍已自他後背刺入前心穿出,將他整個人釘在地上!


    連城璧垂首瞧他,歎息著道:“沒有人能真‘穩如泰山’的,也許隻有死人——”他慢慢地拔出劍。


    劍鋒上的血立刻就被暴雨衝洗得幹幹淨淨。


    荒山。


    閃電照亮了山坳後的一個洞穴。


    沈璧君也不管洞穴中是否藏有毒蛇、猛獸,不等第二次閃電再照亮這洞穴,就已鑽了進去。


    洞穴並不深。


    她緊緊抱著蕭十一郎,身子拚命往裏縮,背脊已觸及冰涼堅硬的石壁,她用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喘息。


    雨水掛在洞口,就像是一重水晶簾子。


    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匹狼,一匹被獵人和惡犬追蹤的狼,她忽然了解了狼的心情。


    趙無極他們並沒有放過她。


    她雖然沒有真的看到他們,但她知道。


    一個人到了生死關頭,感覺也就會變得和野獸一樣敏銳,仿佛可以嗅得出敵人在哪裏。


    這是求生的本能。


    但無論是人或野獸,都會有種錯覺,到了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就會覺得自己已安全得多。


    沈璧君顫抖著,伸出手——蕭十一郎的心還在跳,還在唿吸。


    她閉上眼睛,長長歎了口氣,過了半晌,他身子突然發起抖來,牙齒也在“格格”地打戰,仿佛覺得很冷,冷得可怕。


    沈璧君心裏充滿了憐惜,把他抱得更緊。


    然後,她就感覺到蕭十一郎在她懷抱中漸漸平靜,就好像一個受了驚駭的孩子,知道自己已迴到母親的懷抱。


    世上隻有母親的懷抱才是最安全的。


    雖然外麵還是那樣黑暗,風雨還是那麽大,雖然她知道敵人仍在像惡犬般追蹤著她。


    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變得說不出的平靜。一種深摯的、不可描述的母愛,已使她忘卻了驚煌和恐懼。


    孩子固然要依賴母親。


    母親卻也是同樣在依賴著孩子的。


    世上固然隻有母親才能令孩子覺得安全,但也唯有孩子才能令母親覺得幸福、寧靜——這種感覺是奇妙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她還不太懂得真正的愛情。


    戀人們互相依賴,也正如孩子和母親。


    閃電和霹靂已停止。


    除了雨聲外,四下已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沈璧君也不知道是該再往前麵逃,還是停留在這裏。恍恍惚惚中,她總覺這裏是安全的,絕沒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們。


    她這是不是在欺騙自己?


    有時人會自己欺騙自己,所以才能活下去,若是對一切事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徹,隻怕就已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恍恍惚惚中,她似又迴到了深穀裏的那間小小的木屋。


    蕭十一郎正在外麵建築另一問,雨點落在山石上,就好像他用石錘在敲打著木頭。


    聲音是那麽單調,卻又是那麽動聽。


    她眼簾漸漸闔起,似已將入睡。


    她雖然知道現在睡不得,卻已支持不下去—一恐懼並不是壞事。


    一個人若忘了恐懼,就會忽略了危險,那才是真的可怕。


    幸好這時蕭十一郎已有了聲音!


    他身子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就輕輕問道:“是你?”


    四下—片黑暗,暗得什麽都分辨不出。


    沈璧君看不到蕭十一郎,蕭十一郎自然也看不到她。


    但他卻已知道是她,已感覺出她的存在。


    沈璧君心裏忽然泛起了一陣溫暖之意,柔聲道:“是我——你剛剛睡著了。”


    蕭十一郎很久沒有迴答,然後才輕輕歎息了一聲,道:“你不該來的”沈璧君道:“為——為什麽?”


    蕭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不願意連累你。”


    沈璧君道:“若不是我,你怎會這樣子?本就是我連累了你。”


    蕭十一郎道:“沒你,他們一樣會找到我,沒有你,我一樣能活下去,你明白嗎?”


    沈璧君道:“我明白。”


    蕭十一郎道:“好,你走吧!”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很快地接著道:“這次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走了。”


    蕭十一郎從來也未曾聽到她說過如此堅決的話。


    她本是很柔弱的人,現在已變了。


    他本想再像以前那麽樣刺傷她,讓她不能不走。


    但也不知為了什麽,那些尖刻的話他竟再也無法說出來。


    沈璧君仿佛笑了笑,柔聲道:“好在那些人已走了,我們總算已逃了出來,等到天一亮,我就可以送你迴去,那時我——我再走也不遲。”


    蕭十—郎又沉默了很久,忽也笑了笑,道:“你根本不會說謊,何必說謊呢?”


    沈璧君道:“我——說謊?”


    蕭十一郎道:“那些人無論哪一個,都絕不會放過我的,我明白得很。”


    他聲音雖然還是那麽虛弱,卻又已帶著些譏消之意。


    沈璧君道:“他們為什麽一定要你死?”


    蕭十一郎道:“因為我若死了,他們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有麵子。”


    沈璧君終於聽出了他話中的譏消之意,試探著問道:“是不是隻有你才知道他們曾做過哪些見不得人的事?”


    蕭十一郎沒有迴答。


    沉默就是迴答。


    沈璧君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其實,你用不著告訴我,我現在也已看清這些自命俠義之輩的真麵目了。”


    蕭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通;“他們說的,跟他們做的,完全是兩迴事。”


    蕭十一郎道:“所以他們為了要殺我,必定不惜使用各種手段。”


    沈璧君道:“的確是這樣。”


    蕭十一郎道:“所以,你還是走的好,你不必陪我死。”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的迴答還是隻有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裏包含的決心,比三萬個字還多。


    蕭十一郎知道自己就算說三十萬個字,也無法改變她這決心的。


    他隻有一個了也不說。


    過了很久,沈璧君忽又問道:“我知道趙無極他們必定是做過許多虧心事,但厲剛呢?”


    蕭十一郎冷笑道:“你覺得厲剛真是個‘見色不亂’的真君子,是不是?”


    沈璧君道:“別人都是這麽樣說的。”


    蕭十一郎道:“我卻隻能這麽說,在男人麵前,他也許是個君子,但遇著單身的美麗女子,他身上恐怕就隻剩下頭發還像個君子了。”


    沈璧君不說話了,因為已說不出話來。


    雨還是很大。


    蕭十一郎忽然道:“天好像已有些亮了。”


    沈壁君道:“嗯。”


    蕭十一郎道:“你真的不肯一個人走?”


    這次沈璧君隻迴答了一個字:“是。”


    蕭十一郎道:“好,那麽我們一齊走。”


    沈璧君又遲疑了。


    天已亮了,敵人就在外麵,他們一走出去,隻怕就要——沈璧君道:“等雨停再走不好嗎?”


    蕭十一郎道:“我如道你討厭這場雨,但我卻很感激。”


    沈璧君道:“感激?”


    蕭十一郎道:“就因為這場雨衝亂了我們的足跡,所以他們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我們,也就因為這場雨,所以我們才有機會逃走。”


    沈璧君道:“機會?什麽機會?”


    暴雨自山路上衝下來,就好像一道小小的瀑布。


    厲剛、趙無極、屠嘯天、海靈子,在山路的分岔口停下。


    趙無極歎了口氣,道:“這場雨倒真幫了他們不少忙,非但衝走了他們的足跡,連他們的味道都衝掉了,我們就算帶著獵犬,隻怕也追不到他們。”


    海靈子冷冷道:“他們還是逃不了!”


    屠嘯天道:“不錯,這種路連我們都走不快,何況沈璧君,她還帶著個重傷的人。”


    他笑了笑,接著道:“我們這位連夫人的功夫,大家自然都清楚得很。”


    趙無極道:“但至少我們現在就不知道該往哪條路上追。”


    厲剛忽然道:“分開來追!”


    趙無極沉吟著,道:“也好,我和海道長一道,厲兄——”厲剛道:“我一個人走。”


    這句話未說完,已施動身形,向左麵一條山路撲了上去。


    趙無極、屠嘯天、海靈子,三個人站在那裏靜靜地瞧著他身影消失。


    屠嘯天悠然道:“這人的掌力雖強,輕功也不弱,腦袋卻不大怎麽樣。”


    趙無極笑了笑,道:“你是說他選錯了路?”


    海靈子道:“不錯,沈璧君和蕭十一郎絕不會從這條路上逃的。”


    海靈子道:“怎見得?”


    屠嘯天道:“因為這條路比較好走。”


    他又解釋道:“一個人在逃命時,反而不會選好走的一條路的,總認為若向難走的一條路逃,別人也就很難找到。”


    趙無極笑道:“不錯,每個人都難免有這種毛病,我隻奇怪,厲剛也是老江湖了,怎會想不到?”


    屠嘯天望著自雨笠簷前流落的雨水,忽也笑了笑,道:“還有件事,我也始終覺得奇怪。”


    趙無極道:“哪件事?”


    屠嘯天道:“厲剛人稱君子,不知他做了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蕭十一郎發現,所以才非要將蕭十一郎殺死不可。”


    趙無極笑道:“他堅持要一個人走,隻怕也是生怕蕭十一朗在我們麵前揭穿他的秘密吧!”


    蕭十一郎似在思索著。沈璧君就又問了句:“什麽機會?”蕭十一郎道:“他們猜不出我們往哪條路逃,一定會分開來搜索。”


    沈璧君道:“嗯。”


    蕭十一郎道:“厲剛生怕我在人前說出他的秘密,一定不願和別人同行。”


    沈璧君道:“趙無極、屠嘯天、海靈子呢?他們三個人最近就好像已粘在一起似的。”


    蕭十一郎道:“但這次他們一定也會分開。”


    沈璧君道:“為付麽?”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能殺了我,是件很露臉的事,誰也不願別人分去這份功勞。”


    沈璧君道:“可是,他們難道就不怕一個人的力量不夠嗎?”


    蕭十一郎道:“他們知道我已受了重傷,已無力反抗。”


    沈璧君道:“但我卻沒有受傷。”


    蕭十一郎又笑了笑道:“你以為你的武功和他們差不多?”


    沈璧君咬著嘴唇,道:“我隻知道他們四個人,無論誰也不敢跟我交手。”


    蕭十一郎歎了口氣,道:“他們怕你,因為你是沈璧君,是連夫人,並不是為了你的武功。”


    沈璧君又不說話了。


    蕭十一郎道:“但他們還是算錯了一件事。”


    沈璧君道:“哦?”


    蕭十一郎道:“他們不如道,野獸對傷痛的忍耐力,總比人強些。”


    沈璧君忍不住笑了,道,“他們更不知道你的忍耐力比野獸還強。”


    蕭十一郎道:“所以隻要我算得不錯,以我們兩人之力,無論要對付他們其中哪個人,都可以對付得了。”


    他緩緩接著道:“隻要他們分開來追,我們就有機會將他們一個個殺死!”


    這句話中已帶著種殺氣。


    沈璧君似乎打了個寒噤,過了半天,才歎息著道:“你若猜錯了呢?”


    蕭十一郎道:“我們至少總有機會賭一賭的!”


    雖然天已亮了,但在暴雨中,目力猶無法及遠。


    沈璧君扶著蕭十一郎走出了山穴,道:“我們往哪裏去?”


    蕭十一郎道:“哪裏都不去,就等在這裏!”


    沈璧君愕然道:“就等在這裏?”


    蕭十一郎道:“逃,我們是逃不了的,所以隻有等在這裏,引他們來。”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蕭十一郎沒有聽她說下去,道:“這樣做,雖然很冒險。但至少是在以逸待勞,因為我們現在的氣力已有限,已不能再浪費了。”


    沈璧君望著他,目中充滿了愛慕。


    她覺得蕭十一郎的確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蕭十一郎忽又笑了笑,道,“我現在隻是在猜想,第一個找到我們的是誰?”


    沈璧君道:“你猜會是誰?”


    蕭十一郎道:“是屠嘯天!”


    沈璧君道,“你為什麽猜是他?”


    蕭十一郎道:“他的江湖經驗最豐富,輕功也不比別人差。”


    他微笑著道:“第一個抓到雞的,一定是條老狐狸。”


    沈璧君道:“他若來了,我該怎麽樣做?”


    蕭十一郎道:“老狐狸都難免會有種毛病。”


    沈璧君道:“什麽毛病?”


    蕭十一郎道:“疑心病。”


    沈璧君道:“所以我們就要對準他這毛病下手。”


    蕭十—郎道:“一點也不錯,我們隻要——”他說話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很低,除了沈璧君外,誰也聽不到。


    第一個找來的,果然是屠嘯天。


    他果然是一個人來的。


    沈璧君坐在山穴前一塊石頭上,似已癡了,暴雨如注而下,她仿佛一點感覺都沒有,屠嘯天來了,她也似沒有瞧見。


    屠嘯天一眼就瞧見了她,卻沒有瞧見蕭十—郎。


    蕭十一郎莫非躲在山洞裏?


    屠嘯天遲疑著,慢慢的走了過去,臉上帶著假笑,故作驚訝,道:“連夫人,你怎會在這裏?”沈璧君這才抬頭瞧了他一眼,居然笑了笑,道:“你怎麽到現在才來?”


    屠嘯天目光閃動著,道:“連夫人難道在等我嗎?”


    沈璧君道:“我迷了路,正在等著人來送我迴去。”


    屠嘯天道:“那位蕭十一郎呢?”


    沈璧君歎了口氣,道:“他已死了,你們本就該知道他是活不長的。”


    屠嘯天慢慢地點了點頭,也歎息著道:“他受的傷確實很重,但若是有名醫救治,還是很快就會複原的。”


    他忽然笑了笑,接著道:“卻不知他的屍身在哪裏,也許還未真的斷氣呢!”


    沈璧君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山洞裏瞧了一眼,立刻又垂下了頭,道:“我跑了半夜,實在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隻得將他的屍身拋下。”


    屠嘯天道:“拋在哪裏?”


    沈璧君呐呐道:“黑夜之中,也不知究竟拋在哪裏了,慢慢找,也許還可以找著。”


    屠嘯天笑道:“—定可以的找的。”


    他臉色突然一沉,人已躥到山洞前,高聲道:“姓蕭的,事已至此,你躲在裏麵又有什麽用?還是老老實實地出來吧!”


    山洞中沒有應聲。


    沈璧君麵上卻露出了驚煌之色。


    屠嘯天眼珠子一轉,突然躥到沈璧君身旁,道:“得罪了!”


    三個字出口,他已扣住了沈璧君的手腕。


    沈璧君變色道:“你想幹什麽?”


    屠嘯天道:“也沒什麽,隻不過想請連夫人先走一步,帶我到山洞裏去瞧瞧。”


    沈璧君臉都嚇白了,猶疑著,終於跺了跺腳。


    屠嘯天已將她推入了山洞,厲聲道:“姓蕭的,你聽著,連夫人已在我手裏,你若敢玩什麽花樣,我就叫你們連死都不得好死!”


    最後一個“死”宇,他並沒有說出來。


    這“死”字已變作一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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