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野外生存的本領天下無雙。不過片刻工夫,蘭丸已在樹上搭好一座小小的木屋,正準備生火,虯髯客忽然悄聲道:“噤聲!”


    蘭丸急忙從樹上跳下,躲到他身邊。一串人聲飄來。大概那些人沒料到森林裏會有其他人,說話並無顧忌。


    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公主命咱們跟隨盟主的船來到這座島,可找來找去都不見盟主在哪裏,這可如何是好?”另一個中年女子道:“著什麽急?我們這麽多人,散開找,不出一天,定能找到盟主。”


    蒼老的聲音道:“我瞧這林子有些怪異,大夥還是小心點好。”


    中年女子道:“怪異又怎樣?大不了一把火燒得精光!”


    虯髯客對武林中人比較熟稔,聽了幾句,麵帶微笑,悄悄道:“這女子乃是峨眉派守真師太,跟她說話的,是武當派清寧道長。他們倒真有些本事,居然遠遠跟著我們,找到了這裏。”


    蘭丸緊張道:“很厲害嗎?”


    虯髯客潛運內息,感應到守真、清寧周圍還有一百多人,笑道:“不。怕,全是我的手下敗將。”


    他不再躲避,哈哈大笑著走出:“守真師太,當年嵩山一別。想不到在海外再度相遇。”守真師太正跟清寧道長說話,陡然見他現身,不由吃了一驚,倒退兩步,厲聲道:“吳越王?你將我們盟主怎樣了?”


    虯髯客道:“吾今日不過江湖一客,師太稱我為虯髯客便可。至於貴盟主,功力通玄,我能拿他怎麽樣?”


    蘭丸一時嘴癢:“我見過你們的盟主。”虯髯客目光一橫,蘭丸剛吐到嘴邊的話又不得不吞了迴去。但他懷揣秘密,簡直不吐不快,就算虯髯客的威嚴也壓不下,於是悄悄道:“有兩個人,在這島上千了非常奇怪的事!”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極為曖昧的笑。


    種種形態看在守真師太一行人眼中,不禁疑心大起。這海外荒島上的兩個人,自然是指虯髯客與楊盟主了。非常奇怪的事?現在虯髯客好端端在這裏,盟主卻遍尋不見,隻怕於盟主不利。


    她跟清寧道長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相同的疑惑與擔心。


    鏘的一聲,守真師太長劍出鞘。指著虯髯客,厲聲道:“今日你若不交出盟主,我等誓不與你罷休!”劍尖幾乎指到虯髯客的鼻尖。盡管虯髯客修養極好。此時也不由動怒。他縱橫江湖,除了極少的幾人外,誰敢對他如此講話?


    當下,他殺機已起,口中淡道:“蛾眉門人,都沒學過江湖規矩麽?”


    虯髯客的袍袖似是動了動,守真師太手中長劍頓時“啪”的一聲折成兩段!守真師太大吃一驚,急忙後退,虯髯客的長袖已然搭上她斷掉的長劍。一股沉凝的真氣傳來。守真師太就覺身子像被鑄在長袖上一般,無論怎麽用力,都無法掙脫。


    驀地,旁邊幾柄長劍伸來。原來是守真師太的幾名弟子上前援手。守真師太是峨眉第二代門人,她的弟子便是第三代了,虯髯客豈會放在眼裏?他長袖微擺,要先將他們的長劍震斷,再取守真師太的性命。


    哪知長袖才出,七柄長劍忽然結成七星。七人勁氣連在一起,竟極為堅韌,虯髯客長袖一蕩,將長劍衝得七零八落,但一柄都沒折斷。


    虯髯客大為詫異,守真師太用力一掙,竟趁著他吃驚的空當,將斷劍奪迴。


    但虯髯客的武功何等高絕,長袖一甩,重新將斷劍卷住,一聲清嘯,袖底五指彈出。隻聽錚錚錚一陣清響,七柄長劍同時被彈斷,七人被他狂猛無儔的勁力摧倒在地。


    “無量壽佛。”隻聽一聲清宣。眼前劍光陡然閃動。虯髯客一聲長嘯,左袖飛舞,向劍光上迎去。七道劍光在空中神龍般天矯變化,竟然連成一體,精光閃動,哧哧一陣亂響,虯髯客的左袖竟被刺穿。劍光更不停留,已然冷森森地逼到虯髯客眉間。


    虯髯客右手一抬,離了守真師太的斷劍,雙手齊舉,威力陡漲,將長劍蕩開。守真師太趁機脫身。神色狼狽至極,從弟子手中接過一柄劍,一擺手,六名弟子一齊上前,結成七星之狀。


    虯髯客已然看見,先前出劍的正是清寧道長與他的師弟們。他心念一動,恍然大悟:“武當派可真是舍得,居然連真武劍陣都公諸於眾了!”


    守真師太對他恨之入骨,厲聲道:“我們一百四十七人,全都練就了真武劍陣,今日便要除了你這魔頭!”說著,長劍擺動,引領著峨眉派六名“守”字輩弟子,組成劍陣,向虯髯客攻去。


    隻見七劍連輝,在陰黑夜中宛如一片白雪,向虯髯客湧了過來。


    同時,清寧道長同仇敵愾,也與六名師弟結成劍陣,向虯髯客迫來。他們乃是正宗武當弟子,自幼修習劍陣,對陣法的掌握又比守真師太高了不止一籌。十四柄劍結為一個整體,刹那間,虯髯客的身上要害全都感到刺骨的劍光!虯髯客雙袖翻舞,紫芒驟閃。一股雄渾真力伴隨著茫茫紫霧向前湧起。這一招,他已施展出九成功力。周圍古樹一陣劇烈搖晃,真氣衝擊,迫得十四柄長劍互相撞擊,錚錚之聲不絕於耳。


    但,虯髯客卻發覺,自己已經無處可逃!


    一百四十七人,二十一座真武劍陣,已在他周圍布開,鎖住他的每一條退路。這些人顯然早經訓練,一波攻出之後,不管中還是不中,都決不停留,馬上退下,另一波人立即補上。二十一座真武劍陣,七座一波,一波攻,一波守,一波策應,井井有條。


    虯髯客才擋了幾渡,便大感吃力。就算他功力通玄,也必將在這一百四十七柄劍組成的巨大陣法中被消磨致死。他當機立斷:退!


    紫霧飛出,哢嚓幾聲悶響,周圍的幾株古樹斷成幾截轟然倒下。武當、蛾眉的弟子在練習劍陣時,全沒料到這種情況,急忙躲避。虯髯客趁著忙亂之際,攜著蘭丸隱入綠陰叢中。


    守真、清寧等年長弟子都極有江湖經驗,古樹一倒,他們雖慌不亂,大聲命令弟子趕緊迴複陣形。一麵派人警戒,一麵安排人手四處搜羅虯髯客的下落。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要落單,以免給他可乘之機。


    虯髯客隱在樹上。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入眼底。這裏濃陰蔽天,加之夜色沉沉,更難被發覺。


    蘭丸悄悄問道:“我們現在怎麽辦?”虯髯客低聲道:“這幫家夥極為可惡。若不是他們,我苦心經營的飛雲城、天雨城、海風城怎會陷落?不殺他們難消我心頭之恨!隻是真武劍陣非比尋常,被他們纏上,連我都難以脫身。隻有趁他們落單先殺幾個,組不成劍陣他們就不是我對手。”說著。他閉目沉思真武劍陣的諸多變化,良久笑道:“真武劍陣,果然了得!”


    清寧道長果然是個人才,一百四十七人中,有四十二人是二代弟子,組成六座劍陣,剩下一百零五個三代弟子,組成十五座劍陣。他將這些弟子分成五支隊伍,分別去四周搜索。而自己率領一座二代劍陣。居中策應。武當派有一種淩雲哨,聲音極響,用於傳遞信息。


    這樣的安排,的確極為縝密,但可惜,他的對手是虯髯客。


    虯髯客的武功高出他們太多,他隱身跟蹤。這些人根本無法發覺。蘭丸的武功雖然低一些,但最擅隱藏形跡。所以,當兩人遠遠跟隨時,這些峨眉弟子根本沒有察覺。領頭的,正是守真師太。


    林中藤蔓橫生,遮蔽了微弱的月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守真師太不敢大意,命一名弟子隔一會便吹動淩雲哨,再命一名弟子專門追索其他隊伍的哨聲,免得離得太遠。其餘人全神貫注結成劍陣,以防虯髯客驟然出現,造成慌亂。


    虯髯客遠遠跟著,並不現身。他隻耐心地等待著出手的最佳時機。


    果然,還不到一刻。就有些三代弟子開始擦汗。守真師太大聲訓斥。保持著隊形。但又過了兩刻鍾之後,她也開始擦汗了。


    夜色深沉,濃得看不到盡頭。虯髯客閃到一株大樹上。這株大樹距離守真師太有幾十丈遠近,但他算準,當他們到達樹下時,士氣必將落至極點。而那時,就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果然,守真師太率著弟子向這邊走來。就算虯髯客正攜著蘭丸隱在他們頭頂,一行人也懵懂不覺。


    等他們一到樹下,虯髯客突然一聲暴喝,真力運轉,大樹轟然倒塌,頓時將幾個走在下麵的峨眉弟子壓倒。一股狂猛掌力暴卷而至,離得近的幾人首當其衝,連劍招都沒遞出,就被擊殺。


    守真師太一聲悲唿,猛地撲上,激怒之下,竟忘了結劍陣。


    紫芒在她麵前炸開,她忽然覺得樹林中的風聲是那麽刺耳。然後,她軟軟地跪下。斷劍刺進了自己的胸膛中。


    虯髯客的身影自樹影中狂笑飛起,沒人森林。頃刻間,守真師太與十三名弟子,全部殞命於虯髯客掌下。剩下的峨眉弟子驚慌失措,拚命吹起淩雲哨。附近的幾支隊伍聽到哨聲有異,急忙趕來馳援。一時間,樹林中盡是衣袂破風之聲。


    清寧道長叫道:“先不要慌,大家結成劍陣!”


    眾人齊聲應了,鏘鏘一陣響,各各結成真武劍陣。但就在這瞬息工夫,慘叫聲不斷傳來,又已被虯髯客殺了幾人。清寧道長臉色陰沉,率著二代劍陣穿梭往來,終於,將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清點人數,總共死了二十六人,分屬兩個二代劍陣與六個三代劍陣。清寧道長按住心頭怒火,將剩餘的人重新組成一個二代劍陣與兩個三代劍陣,由於缺少配合,威力已大為遜色。


    眼見森林中一片漆黑,虯髯客隨時都可能現身。他們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死亡羅網中,無法逃脫。清寧道長不敢再命大家追捕虯髯客,隻能吩咐師弟清音率著一個二代劍陣連同兩個三代劍陣巡邏,其餘人草草吃些幹糧,就地歇息,等天亮再說。


    這一夜。沒人能夠入睡,隻是在半夢半醒間小憩一會。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清寧道長唿喚守善師太的劍陣醒來,替換清音。


    但守善師太已經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誰也不知道,虯髯客是什麽時候潛入人群,殺死了她。而他的目的十分明顯。在每個二代劍陣中都殺死一人。令劍陣不再完整。縱然補上一人。威力也將大大減弱。那時。虯髯客就不必再怕他們。


    清寧道長站在守善師太的屍體邊,心頭泛起一陣冷涼。


    夜,還漫長得看不到盡頭,但,他們已經失去了二十七條生命。


    沒有人知道,真正的殺戮,才剛剛開始。


    蘭丸在剝樹皮。忍者的野外生存能力是最強的。虯髯客在執行刺殺的時候,蘭丸就在造房子。他隨時隨地都希望自己能過得舒適一些。森林太冷,又不能生火,所以,他隻能造一所房子,鋪一張床,好好睡一覺。等明天一早,虯髯客會叫醒他,那時,所有的中原正派都會死光了。


    他一點都不為虯髯客擔心。殺戮,不過是簡單地機械重複而已。而他要做的,隻是讓這所樹上的小屋更溫暖、更藝術一些。


    但突然之間,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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