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海上點點帆影,漸漸豁然顯露,竟是一大隊船隻,乘風破浪而來,王宇庭道:“難道他們想來個水陸夾攻?”華穀涵道:“未必是飛龍島的船隻。他們將停泊港灣的船隻都開出去,用意就是困斃咱們。他們自以為勝算在操,何須再出此下策,不怕咱們搶他的船嗎?”王宇庭道:“但看來又不似是官軍的船。在主寇即將渡江之際,朝廷的長i水師全力防禦敵人還怕不夠,怎會撥出船隊到這兒來?”


    議論未定,那一大隊戰般已經迫近海岸,有五六十隻之多,其中有十幾隻還是太湖各家寨主來時所乘的座船。主字庭怒道:“這一定是飛龍島的賊子所為,擄了咱們的船隻,如今又開迴來攻打咱們了。”


    蓬萊魔女道:“王寨主,你看那一麵旗。”隻見當中一隻大船越眾而出,船土張著一麵大旗,用金線繡出一頭猛虎,迎風招展,十分搶眼。王宇庭道:“這是翻江虎李寶的旗幟。翻江虎李寶氣鬧海蛟樊通乃是長江上合股的水寇,同是一丘之貉。好。


    隻怕他不來,他來了,咱們即使搶個到船隻,好壞也殺他幾個解恨。”


    話猶未了,船隊已經靠岸,隻見當中那隻大船,突然又扯起了一個長江水師的旗號,罩在翻江虎的旗幟之上。船頭站著一個戎裝佩刀的軍官,正是翻江虎李寶。蓬萊魔女與耿照都曾在長江上見過他的,認得確實是他。


    眾人正在驚疑不定。隻聽得李寶朗聲說道:“各位不用驚疑,俺李寶是奉了虞將軍之命,前來迎接你們的!”王宇庭道:“隻怕有詐,虞九文將軍在采石礬,離這兒遠著呢!他怎知道咱們在這兒受困?”耿照道:“不,虞將軍早已得到訊息,知道飛龍島群雄聚會之事。”蓬萊魔女也道:“我看決不是假!”


    李寶不帶隨從,便跳上岸來與群雄相見,說道:“柳女俠也在這兒,我的心跡想來柳女俠是知道的了。俺李寶昔日是長江水寇,如今是虞將軍麾下的神將。虞將軍早已料定有今日之事,密令李寶前來接應。請恕來遲了!”


    原來李寶那次在長江碰上虞允文的水師,本來難逃覆敗,虞允文卻不損他們一條船,不傷他們一個人,向他們曉諭了要共抗金寇的大義,就把他們全都釋放了迴去。李寶深受感動,後來就與虞允文暗通款曲,終於棄暗投明,接受了虞允文的收編。


    這次他奉了密令前來,一路上仍然打著翻江虎的旗號。他本來是樊通的合股兄弟,飛龍島之會,他也接有請帖的,所以船隊浩蕩而來,並沒受到攔阻。


    到了飛龍島的海域十裏之內,兩方的船隊方才碰上。李寶出其不意地發動攻擊,一舉擊潰了飛龍島的船隊,將各家寨主被動的船隻也搶了迴來,及時趕到。


    飛龍島主定下周密的計劃,本以為可以一網打盡,哪知半路裏突然殺出個李寶,接應群雄,不由得咆哮如雷,戟指大寫。


    樊通道:“且待我勸一勸他。”站上一塊高聳的石頭,揚聲說道:“二弟,你我合夥了十多年,江湖上講的是義氣為先,你怎可吃裏扒外,反助外人。這——”飛龍島主沉不住氣,接過話來就罵:“這、這不是賣友求榮麽?”


    李寶朗聲答道:“你說我賣友求榮,我說你才是賣國求榮!


    大哥,你我也曾在長江上抗過金兵,說到‘義’字,應以大義為先!你本是一條好漢,如今與這班賣國奸徒同流合汙,有何麵目以對天下英雄?樊大哥,請你再思三思,迴頭未晚!”


    樊通那日在長江被主國水師所擒,隻因貪生怕死,一念之差,變節投敵,其實也是內疚於心,如今聽了李寶一番言語,不由得愧悔交井,神色狙喪,竟是說不出話來。


    飛龍島主忽地發出一聲冷笑,樊通猛地迴頭,隻見飛龍島主麵似寒霜,陰狠的眼光正在對著他。樊通吃了一驚,道:“宗大哥,我——”飛龍島主道:“你怎麽啦?你結拜的好兄弟!哎,小心,站穩了!”掌心一翻,一股劈空掌力陡然發出,樊通一個筋鬥,從石頭上摔了下來,嘶聲叫道:“你好狠!韓三——娘子……”底下的話未能說出,已是碰在尖削的石筍之上,登時氣絕身亡。


    李寶嗟嗟太息,說道:“樊大哥,你死得太不值了。你好好去吧,這兩個陷害你的仇人,做兄弟的必定盡力為你報仇便是。”


    旁人聽不懂樊通臨終的言語,李寶則是心中明白。他第一句“你好狠”罵的是飛龍島主,第二句,“韓三娘於”則是指一個布下圈套陷他於不義的惡毒女人。這人以後再表。


    救群雄脫險緊要,李寶無暇傷感,便與眾人上船。蓬萊魔女父女與耿照、泰弄玉、珊瑚、薩老大等人,同上李寶的那條船。笑做乾坤與鐵筆書生文逸凡是好朋友,兩人多時未見,久逸凡拉他一道,上了太湖十三家總舵主王宇庭的那一條船。群雄為了預防在海上還有意外,高手不能都在一條船上,柳元宗雖然很想笑做乾坤與他同乘一條船,但見他已被文逸凡拉去,也就不便把他拉迴來了。


    眾人匆匆忙忙上船之後,薩老大道:“侄女,你那師父呢?”


    原來那中年尼姑並沒有與珊瑚同上這一條船。


    秦弄玉自從見了珊瑚之後,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與她敘話,珊瑚見了她們二人,也是心神恍惚,一片茫然。所以那中年尼姑是什麽時候高開她們的,她也毫未發覺。這時聽了薩老大同她,方始翟然一驚,遊目四顧,果然不見了師父。


    珊瑚暗暗詫異,心道:“師父在這裏沒有熟人,怎的不與我同上這一條船?難道——”心念未已,隻聽得薩老大說道:“人多忙亂,一個招唿不到,就分散了。好在這不是各自逃難,你師父總是在咱們的船上,上了岸自然可以見麵,現在也不必忙看去找尋她了。玉侄女,咱們將近十年不見了吧:你叔叔可把你想苦了。咱們找個地方說話去。讓他們兩小口子也單獨敘敘吧。”


    薩老大隻知道耿照與秦弄玉是未婚夫妻,卻不知珊瑚與耿照也有過一段兒女私情。他見珊瑚削發為尼,甚是詫異,心中有許多疑團,要問珊瑚,故此就把她拉開了。


    這一隊船隻都已開拔,珊瑚不知那中年尼姑上的是哪一條船,要找也無從找起。同時她也不願多與秦、耿二人同在一起,自招傷感,於是便和薩老大走開。


    他們上的這條船是李寶的座船,也是全隊船隻中最大的一條船,上中下有三層之多。秦弄玉歎了口氣說道:“珊瑚姐姐為你削發為尼,我心裏難過得很,隻覺對不住她。”耿照道:“事難兩全,這樣也好。你我成婚之後,再勸她還俗。”秦弄玉麵上一紅,黯然說道:“我也想過無數次了,姻緣之事,再讓給別人也是讓不來的。也隻好如此了。咱們找柳女俠去。”耿照笑道:“他們父女相逢,定有許多話說。咱們也不必忙著去打擾她。”


    耿照猜得不錯,蓬萊魔女此時正是與老父靜室私談。李寶早已知道他們父女是劫後重逢,特別給他們父女安排了一間船樓上的房間,讓他們歇息。


    柳元宗聽女兒說了在千柳莊受騙的經過,苦笑道:“我一生的經曆,元甲已經替我說了個七八成了。金宮盜寶,江湖避禍等等情事,都是真的。隻是這些都是我的經曆,他卻對你冒充是我罷了。不過,他卻瞞著了後來的一段事情,我如今對你補說吧。”


    柳元宗想起痛心的往事,眼中含淚,說道:“這些事情我本來不願提起,但你是找唯一的女兒,我應該讓你知道咱們的國仇家恨,也讓你知道你媽是怎樣死的。


    “元甲說得不錯,當時我拖妻帶女,一路不斷有金寇追蹤。


    但他卻漏說了一人,當時一同走難的,還有他自己。”


    柳元宗接著說道:“元甲是我堂弟,自小聰明,他的武功就是我親自傳授的。我在金宮盜寶,殺了金國十八名大內高手,這是抄家滅族之罪。因此當我棄家出走之時,元甲也隨我同行,一來是為了避禍,二來給我做個幫手。當時,他倒是慷慨激昂,心懷故國,願與我共死同生的。


    “追兵殺了一批又來一批,隨後來的一批是金國四個禦林軍軍官,厲害非常,我抱著你單掌應敵,主國四個高手,二死二傷,給我和你媽擊退了。但我身上也傷了七處,幾乎變成了血人。你媽傷得比我更重,我還可以走路,她在受傷之後又病倒了。所幸的是你和元甲都沒有受傷、我們夫婦知他本領不濟,每一次和追兵接魄,都是極力掩護他的。


    “那一次惡戰之後,元甲忽地問道:‘哥,你和嫂子都受了傷,要是再有追兵到來,如何應付?’我不知他的意思,歎口氣道:‘那隻有聽天由命了。先得找個地方暫躲幾天,待我和你嫂於養好了傷再走,這幾天內,可得靠你多多照顧啦。


    “他是知道我平素倔強的脾氣的,聽我說出了這麽喪氣的話,立即知道我已是傷得很重。當下突然反臉,一手抓著你的母親,說道:‘哥,不是做兄弟的不照顧你,我可不願跟你們一同送命!逃生的機會微乎其微,與其三人都死,不如走出一人,日後還會有給你們報仇的機會。哥,你們留在這裏吧,把那穴道銅人圖解與《指元篇》給我。’“我本來也曾想過這個主意,但他抓著你的母親,來威脅我交出這兩件武功秘籍卻是我絕對意想不到的。我這才知道他是人麵獸心,在困難最嚴重的時刻,真麵目就露出來了。我雖是受了重傷,他對我也還有點忌憚,怕我不肯應承,因此抓了我的妻子來威脅我。


    “我呆了半天,知道他已是無可挽迴了,我心中難過之極,隻好說道:‘也罷,你說礙不錯,我逃生的機會微乎其微,與其這兩件武功秘籍給敵人再搶迴去,不如現在就給了你。但願你學成絕世武功之後,可要用來對付敵人。,“元甲得遂心願,便即走了。可憐你媽受了重傷,又遭了這場侮辱,傷心氣憤之下,一病不起,當天就死了。


    “元甲走了,你媽死了,我自忖無力保護你,隻好脫下長衫,把你包裹起來,放在路旁。希望有過路的仁人君子將你收留,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你碰上了天大的造化,巧遇了武林的大宗師公孫隱,公孫隱將你拾了迴上,收為徒弟。”


    聽到這裏,蓬萊魔女有點詫異,說道:“爹,我的遭遇你也知道了?”


    柳元宗點了點頭,說道:“華穀涵早已和我說了,我曾托他訪查你的下落,交給他兩件東西作為證物,他不是已經給了你麽?”


    蓬萊魔女臉上飛紅,說道:“爹,你給他的可就是女兒的那張生辰八字和當年包裹我的那件長衫的的一幅破布?”柳元宗道,“一點也不錯。你沒有仔細問他嗎?”


    蓬萊魔女道:“他是差遺他的仆人白修羅當作禮物給我送來的。後來我和他也曾見了幾次麵,但來去匆匆,未得和他詳談。


    爹,你、你為什麽把我的八字交給外人?”


    柳元宗笑道:“穀涵可並不是外人。他的父親華紫桐是我的好朋友,當年金國的韃子皇帝用威脅利誘的手段,網羅天下的武學名家、杏林國手幫他研究那穴道銅人和陳傳的武學秘籍。我和他就是抱著同一目的,要想把穴道銅人的圖解與《指元篇》盜迴來,因而應了韃子皇帝之聘混入金宮的。


    “後來他們從金宮逃走之時,在大內高手圍攻之下,唉,隻剩下我一人僥幸逃脫,華紫桐和另外幾個一同逃走的朋友,則都是被殺被俘了。華紫桐是為了掩護我而給殺死的,我欠他這份恩情無可報答,他有一個兒子,就是華穀涵,我隻希望將來可以在他兒子身上,報答他了。


    “可是當時我也受了很重的內傷,隻得逃入深山,削發為僧,一來養傷,二來避人耳目。饒是如此,我僥幸保存了性命,也終於落了個半身不遂。不能親自去訪尋朋友的遺孤了。


    “過了十多年,想不到有一天,華穀涵卻找到了我。原來他長大成人之後,學成了家傳絕技,為了要打聽他父親的消息,是死是生,因而也在到處找尋我。可憐他從我口中聽到的隻是他父親的死訊。而我未能報答他,還要麻煩他給我辦事。


    “那時我的半身不遂之症還未治好,隻好托他代我訪查你的下落。我把你的生辰八字交給他作為證物,其中正是有著一片深心,你竟未能領會麽?”


    蓬萊魔女臉紅直到耳根,原來她父親果然是有將她許配給華穀涵的意思。她父親還未知道,華穀涵除了把那張生辰八字和那幅血衣作為禮物之外,他自己還加上了一件禮物——一雙紅豆。那就是說,華穀涵不但領會了她爹爹的意思,他自己也藉這雙紅豆表示了本人的心意,願與她聯姻的了。


    柳元宗哈哈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可害羞的?”蓬萊魔女低聲說道:“爹,現在正是國難當頭,咱們父女也是剛剛在劫後重逢,這事暫且擱下,以後再談吧。”柳元宗怔了一怔、隨即又笑了起來。蓬萊魔女道:“爹,你笑什麽?”


    柳元宗道:“我笑你們年輕人都是一樣臉皮嫩薄。我把你的生辰八字交給穀涵,本來是要他親自去送給你的,他卻派仆人送去。據你所言,後來你們也曾見了幾次麵,他都沒有和你細說根由。他是個聰明人,難道不能領會我的用意?不知是故作糊塗還是為了害羞?不過,你也說得對。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暫且擱下,待這場戰事過了,再提婚事也好。”


    蓬萊魔女芳心曆亂,情思迷惘。她是習慣了把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連在一起的,他父親提起了笑傲乾坤,她又想起了武林夭驕來了。這兩人武功相若,性情相似。但相同之中又有不同。笑做乾坤是更多幾分倨傲,而武林天驕則更為縱性任情。論相知的深淺,她與武林天驕更深一些;但她與笑做乾坤則同是漢人,今後並肩禦敵,也必將更為接近。他父親屬意笑傲乾坤,她也幾乎就想答應的了,但武林天驕的影子畢竟還是不能在她心頭抹掉,因而她一時間也還未能作出最後的抉擇。


    她是知道笑傲乾坤何以沒有對她細說根由的緣故的。起初他是誤會自己包庇師兄公孫奇,後來則完全是為了武林天驕的緣故,他以為武林天驕已獲得了她的心。但這些曲折複雜的恩恩怨怨、兒女私精,即使是在老父麵前,她也不便和盤托出。


    蓬萊魔女心中想起了武林天驕,口中不說。可是她的父親卻先說了。


    就在蓬萊魔女胡忍亂想的時候,她的父親忽地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說來慚愧,我縱橫半世,劫後重生,卻欠下了兩個後輩的恩情,未能報答。一個是穀涵,另一個卻是金國的少年俠士。”蓬萊魔女不覺衝口而出,接聲問道:“爹,你說的這人,可是,可是武林天驕?”


    柳元宗道:“不錯。瑤兒,我知道你已經見過這個人了。是麽?”蓬萊魔女道:“爹,你欠了武林天驕什麽恩情?”


    柳元宗道:“我這半身不遂之症,就是多虧了他,才能夠這樣快好的。要不然隻怕還要再過十年。”蓬萊魔女詫道:“武林天驕懂得醫道嗎?”


    柳元宗道:“這倒不是。他有個師父是金國人。嗯,說到這裏,我可先得給你說一個武林奇人的故事,”蓬萊魔女笑道:“爹,這故事我已聽人說過了。有個金國的武林奇人,他收了三個弟子,一個是宋人,一個是遼人,還有一個是他本國金人,這人就是武林天驕的師父。”柳元宗怔了一怔,“哦”了一聲道:“原來武林天驕將這個秘密也對你說了。”心想:“如此說來,瑤兒與檀羽衝的交情也很不淺了。”


    柳元宗接下去說道:“武林天驕師徒繼承師祖遺誌,反對本國暴政。當金國皇帝禮聘天下武學名家入宮之時,他們並沒有應詔。


    “那穴道銅人的圖解共有二十七張,陳傳的內功心法‘指元篇’也分為上下兩篇。我隻到手了穴道銅人的十三張圖解和‘指元篇’的上篇。


    “我逃走之後,武林天驕的師父自行投到,願意助金主研究這兩大武學的秘奧。他是本國人,金國皇帝當然是信任他了。不料他把剩下的十四張閹解與‘指元篇’的下半篇拿到幹之後。在一個晚上突然卷寶潛逃。原來他也是別有用心,為了不願見這兩大武學秘籍落入壞人手中,助紂為虐,因而屈誌人宮的。


    他知道我的事情,很想與我見麵,使穴道銅人的圖解與指元篇合成全壁。可惜天不假年,他未曾找著我,便逝世了。


    我隱居在荒山古刹,附近有一家也是避難人山的人家,這一家複姓赫連,正是那位武學奇人所傳的遼國一脈。男主人戰死之後,他的妻子攜了兩個女兒避難荒山,我知道她們身懷武功,她們卻未看破我的行藏。


    武林天驕檀羽衝受了師父遺命,要找尋宋遼兩國同門,有一天終於找到了這個山上,認了他的兩個師妹。其時華穀涵早已走了,他們兩個在這山上並沒碰頭。


    他聽說古廟裏有我這麽一個古怪的老和尚,前來求見,第一次我閉門不納,第二次他深夜前來窺探,我行動不便,正在禪房打坐,我隻道他是金虜鷹爪,當下使出最上乘的隔空點穴功夫,指力透過窗紗,點他穴道。


    他並沒有給我點倒,可是也已半邊身子酥麻,好一會才能複原。但這一下我也泄了底子。我使的點穴功夫是從穴道銅人的圖解來的,他立即便知道了我的身份。


    於是他說出他師父生前渴望欲與我一見的心願。未了他說他要為師父了卻心願,願意把剩下的十四張圖解與‘指元篇’下篇都贈給我。


    我本是不相信的,可是他已把東西拋了進來,我把圖解與‘指元篇’打開一看,一看就知的確是真,這才相信了他。我和他也結成了忘年之交。


    我正需要這‘指元篇’下篇的內功心法,來自行治療半身不遂之症,乃接受了他的贈與。果然不到三個月,我的宿疾霍然而愈,除了一腿微肢之外,已是可以行動如常。”


    蓬萊魔女道:“怪不得武林天驕曾到千柳莊向柳元甲索取秘發,說是受了你的委托,原來你們有這段淵源。”柳元宗道:“他對我倒是一片好心。”說至此處,忽地長長歎了口氣。


    蓬萊魔女道:“爹爹為何歎氣?”柳元宗道:“檀羽衝也是後輩中出類拔萃的俊傑,文才武功都不弱於華穀涵,隻可惜他是金國人!”他長長歎了口氣,忽又喃喃自語道:“也幸虧他是個金人。”


    蓬萊魔女怔了一怔,她爹爹可惜武林天驕是金國人,這層意思她是懂得的,但為什麽跟著又說“也幸虧他是個金人”呢?她怔了一怔之後,隨即恍然大悟,“不錯,幸虧他是個金人,才減除了爹爹許多煩惱。要不然,他們兩個都曾對爹爹有恩,隻怕爹爹也難以抉擇,不知要把我許配誰了?”思念及此,不覺惘然。


    柳元宗也是若有所思,眼睛望著他的女兒,忽道:“我聽得耿照說,華穀涵與檀羽衝在小孤山打了一架,當時你也在場,這是怎麽迴事?”


    蓬萊魔女粉臉泛起一片紅暈,說道:“這是為了一個誤會。”柳元宗“哦”了一聲道,“什麽誤會?”蓬萊魔女道:“古月庵的古月禪師被人暗殺,是給人用閉氣斷脈的功夫致他於死的,華穀涵懷疑這個人是檀羽衝。那晚華穀涵夜探魏良臣的太師府,又發現一個很似檀羽衝的人從太師府出來,因此越發懷疑他了。”


    當下將那一晚所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父親。隻是隱瞞了他們二人都曾向自己表示過愛意,因而在當晚的言語之中,也都是雙方隱含妒意的事情。蓬萊魔女心中明白,這才是他們兩人之間最大的誤會,他們都以為自己愛上了另一個人。


    柳元宗道:“這倒是華穀涵的不是了。他認錯了人,那人是冒充武林天驕的。”


    蓬萊匣女道:“這人是誰?”柳元宗道:“就是你那晚在禦花園碰見的那個蒙麵人。”


    蓬萊魔女喜道:“果然如我所料,好在爹爹知道其中底細。要不然檀羽衝可就含冤莫白了。這個蒙麵人是何等樣人物?”


    柳元宗見了女兒如此神情,心裏又是暗暗歎了口氣,想道:“看來瑤兒對檀羽衝的感情,隻怕最少也不在對華穀涵之下。”當下說道:“這人名叫完顏長之,本是金國的禦林軍統領,後來辭了官職,銷聲匿跡二十年。”


    蓬萊魔女道:“這卻為何?”柳元宗道:“他躲在金宮中苦研穴道銅人的圖解與指元篇的內功心法,他是禦林軍統領,當年網羅天下武學名家,研究這兩大武學秘這之事,就是由他主持的。我們每個人分得的都是割裂的斷簡零篇,隻有他抄有全份副本。他現在重出江湖,來到江南,想必是自以為已學成了,所以再出來為本國效力。”


    蓬萊魔女道:“怪不得他會閉穴斷脈的功夫,某些武功路數也與檀羽衝相同,原來都是從那兩大武學秘籍來的。”


    柳元宗笑道:“可惜他還未學得到家。他以為我早已死了,哪知我還活在世上。那晚他和我交手三招,始知他的所學未足。”


    蓬萊魔女道:“怪不得他那麽驚慌,說什麽江南已無他立足之地。”柳元宗道:“此人武功深湛,又長智討,他逃迴江北,助金主為虐,終是一個大患。他雖未學得到家,但當世可以製眼他的,恐怕也隻有我和你的師父公孫隱二人。還有一個,現在武功不及他,將來可以勝過他的,就是你的師兄公孫奇。”


    蓬萊魔女不覺黯然,說道:“可惜我那師兄也沒走上正路。


    唉,隻怕將來最大的禍患,還是我這師兄。偏偏他又是我師父獨生兒子,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他。”


    柳元宗道,“半個月前,我在江陰附近的一個小鎮曾碰上他,我知道他是公孫隱的兒子,才沒下殺手。待這次戰事過後,我準備去拜訪你的師父,一來謝他這些年養育你的大恩,二來,我想,他兒子這件事也不好再瞞他了……”蓬萊魔女插口道:“我師父性情剛直,若是知道他這些事情,隻怕會一掌斃了他。但他隻有這個兒子,斃了之後,必將悔恨終身,我、我又覺得不忍。”柳元宗道:“這就是我為什麽要親自拜訪你師父的原因了。


    我可以勸他廢了他兒子的武功,但留下來續他家香火。”蓬萊魔女歎口氣道:“也恐怕隻有這樣,才是兩全之策。”


    柳元宗也歎口氣道:“可惜我也是來遲一步,誤了許多事情。


    例如穀涵與羽衝的事情,我若是早到臨安一天,他們就不至於有小孤山上的那一場打鬥了。”這兩人於他都有恩惠,他耿耿不能忘懷的也就是他們兩人失和的事情。


    蓬萊魔女道:“好在如今已是水落石出,上岸之後,你就可以和華穀涵說個一清二楚的。”柳元宗“嗯”了一聲,道:“是隻好如此了。”心中卻在想道:“隻怕誤會雖可消除,他們兩人還是不能和好。”


    他們兩父女一席長談,不知不覺已從白天到了黑夜,李寶禁止人打攪他們,晚飯也是送進房中給他們的。經過了這席長談,長期來存在蓬菜魔女心中的許多疑團都已得到了解答,許多錯綜複雜的因果關係,也都理清了來龍去脈,吃過晚飯之後,蓬萊魔女心中有事,便請父親早些安歇,她獨自出甲板上溜達,藉那清冷的海鳳,吹散她心中的煩悶,好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


    這一晚月色很好,月光下看大海揚波,驚濤駭浪,恰似躍起玉龍,卷起千堆雪,這景象端的是雄奇之極。但蓬萊魔女的心情卻是不能平靜,濤聲入耳,忽地竟仿佛變成了笑做乾坤的狂吟:“彈劍狂歌過薊州,空拋紅豆意悠悠。”一個浪頭過後,又似武林天驕的簫聲嗚咽,吹奏出令她心弦顫抖的古詩:“淒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高樓自管弦。……”


    蓬萊魔女正自悵悵惘惘,忽見一個白衣女子,倚著船舷,正是珊瑚,麵向著她。蓬萊魔女與她情如姐妹,隻是上船之後,一直未有機會與她傾詼,此時方始相見,蓬萊魔女瞻她頭上牛山濯濯,心中撫然,走過去道:“妹子,你怎的削發為尼啦?”


    珊瑚道:“小姐,請恕我不能服侍你了。我、我煩惱太多,無從解說,想來想去,還是把這三千煩惱絲付之並州一剪的好。”


    蓬萊魔女心裏一片辛酸,頗有同病相倚之感。想道:“珊瑚是逃禪,也是逃情。唉,她與我都是同樣的受到情孽牽連之苦。”


    蓬萊魔女輕輕拉著她的手,說道:“妹子,你為了解除煩惱,暫且削了頭發也好。我爹爹也是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和尚,如今方始還俗的。”


    珊瑚歎口氣道:“小姐,你爹爹是因為還有你這個女兒,自該還俗重聚天倫之樂。我在世上已無一個親人,我是決心不還俗的了。”


    蓬萊魔女道:“你是立誓不嫁人了。嗯,也好,這也樂得個清淨。不過,我可不讚同你從此遁入空門。”


    珊瑚道:“我身在空門,對塵世之事,也並不是就此全下理會的。小姐,我並沒忘記你要我行俠仗義的教導。”


    蓬萊魔女微喟道:“我也曾起過削發為尼的念頭,但不是這個時候。也許待我年紀老了,我會與你在青燈古佛之前,再來作伴。”


    珊瑚笑道:“小姐,你千萬不可起這個念頭。我是命薄如斯,無話可說。你有當今之世文才武藝最超卓的兩個少年任憑你選,你若削發為尼,隻怕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都不肯依你!”


    蓬萊魔女粉臉微紅,經珊瑚這麽一說,她心中更覺煩惱,說道:“妹子,別提這個了。我還來問你呢,你那師父是什麽人,你是幾時拜她為師的。”


    珊瑚若有所思,半響說道:“小姐,你不想我提那兩個人,可是我還是不能不提。這,——”蓬萊魔女嗔道:“我是問你師父的事情,你怎麽又把話題拉迴來了?珊瑚說道:“小姐,我正想告訴你。我這師父法名慧寂,但她俗家身份卻是武林天驕的姐姐。”


    蓬萊魔女頗感意外,問道:“你是怎麽遇上她的。”


    珊瑚道:“那日我與耿照在公孫奇的魔掌下逃了出來,我知道他是來江南找他的秦姑娘的,他們是青梅竹馬之交,早已是心心相印的了,我插在他們中間算什麽呢?因此我又和他分手了。這件事,耿照大約已經對你說過了吧?”


    蓬萊魔女道:“說來湊巧,你那日走了不久,我也碰上了耿照,並趕走了公孫奇。我正想問你後來的事情。”


    珊瑚道:“公孫奇被你趕跑,但他卻又趕上了我。我這才知道,原來他並不是有心放我走的,當時他要迫婚他的小姨桑青虹,有意讓我與耿照同走,以斷絕他小姨的意頭。到我單獨一人走路之時。他又追上來了。


    他要用“化血刀”傷我,幸虧小姐你傳了我三十六路天罡塵式,他的毒掌一時之間,尚未能訂到我的身上,可是也危險極了!


    正在我性命俄頃之間,忽聽得一縷蕭聲,從山上飄下!”


    蓬萊魔女道:“是武林天驕到了?”


    珊瑚道:“不錯。是武林天驕到了!可是就在武林天驕將到未到之際,那賊子猛發三記劈空掌,將我打得重傷暈到,人事不知。後來才知道若不是武林天驕恰好及時趕到,我已在他毒掌下喪命了。”


    蓬萊魔女歎口氣道:“我真是慚愧,有這樣的師兄。後來怎麽樣?”


    珊瑚道:“後來,我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一看,已是身在庵堂之中,武林天驕與一個中年尼站在我身邊,這尼姑就是武林天驕的姐姐,也就是我現在的師父慧寂神尼了。”


    蓬萊魔女道:“武林天驕是金國貝子——他的姐姐怎麽到江南來當了尼姑?”


    珊瑚道:“她們姐弟二人,感情極好。武林天驕反對金主暴政,金主要拿他問罪。派來拿他的那個人,正是他的姐夫。”


    蓬萊魔女道:“她知道這件事情,定是傷心透了。”


    矚瑚道:“她的丈夫自知不是武林天驕對手,要設計誘捕。


    他準備用一種極厲害的麻藥混在酒中,給武林天驕喝下。可是這件事必須假手於他的妻子才行,因為他做了大官之後,他們郎舅二人,已是久不往來的了。


    他妻子見丈夫忽然要請她弟弟,起了疑心,再三盤問,他丈夫終於說出這個秘密。並加以解釋,說是用意隻在使她弟弟改邪歸正,擔保可以勸金主不傷他弟弟的性命。又說此事若然成功,他可以有大大的富貴與妻子同享。夫妻如一體,希望她為了丈夫的功名,暫區委屈她的弟弟,助他實行誘捕之計。”


    蓬萊魔女道:“她姐弟手足情深,定然是不肯依從的了?”


    珊瑚笑道:“不,她在丈夫麵前,倒是一口應承了。”蓬萊魔女詫道:“怎麽?……”珊瑚道:“她知道若是不肯應承,丈夫定然把她囚禁起來,不讓她與弟弟暗通消息,然後再施毒計。


    所以她詳作依從,去請弟弟……”蓬萊魔女笑道,“哦,原來如此,就此她一去不迴?”珊瑚道:“不,她雖然很是傷心,但也還舍不了丈夫。她通知了武林天驕之後,若無其事地迴米。隱住她的丈夫。到了約好的那天,她丈夫不見武林天驕到來赴宴,大為著急,要她去催。她這才把實在情形告訴丈夫,告訴他,她的弟弟早已走了。”蓬萊魔女道:“她丈夫怎樣?”


    珊瑚歎了口氣說道:“她丈夫聽了大怒,大罵妻子誤了他的前程,說是有負皇上所托,降罪非輕。既是拿不到她的弟弟,就要把她縛去向金主請罪!她傷心到了極點,這才知道在她丈夫心中,夫妻之情竟是遠不及功名利祿的誘惑。絕望之下,束手就擒。”


    蓬萊魔女道:“怎的束手就擒?這樣的丈夫,不要也罷。”


    珊瑚笑道:“她甘願柬手就擒,但她丈夫還未來得及縛她,武林天驕已經跑來將他姐姐救出去了,原來武林天驕也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幕,他其實還沒有逃走的。”


    珊瑚接著說道:“經此一事,他們夫妻已是恩斷義絕。武林天驕的姐姐心如死灰,好在她沒生兒子。無所牽掛,她不願再見丈夫,從此削發為尼,遠離傷心之地,來到了江南。有個釋湛和尚是武林天驕的舊友,又是江南佛門碩德古月禪師的知交,經過古月禪師的安排,她在一座尼故庵出家,後來就作了主持。”


    蓬萊魔女道:“原來武林天驕姐弟與古月撣師、釋湛和尚有這麽一段淵源。這兩人都已被人害死了。他們知道了麽?”


    珊瑚道,“都知道了。”接著說道:“迴頭再說我的事情。我受了公孫奇所傷,幸虧武林大驕的姐姐結我小心醫護,我病好之後,就拜她為師,跟她做了尼姑。”


    蓬萊魔女道:“她可知道你的來曆?”


    珊瑚道:“我都告訴她了,師父知道了我的身世,又知道我是你的侍女之後,對我更是憐愛有加。原來她也有著一重心事。”


    蓬萊魔女麵上一紅,說道:“我猜得到她的心事。”


    珊瑚笑道:“小姐,我也知道你的心事。我已隱約向師父透露,說是你心中恐怕早已同意他人。但她深知她的弟弟對你相思之苦,還是念念不息,曾一再托我把她弟弟的情形告訴你呢。”


    蓬萊魔女臉上發燒,但也禁不住問道:“武林天驕怎麽樣了?”


    珊瑚道:“也沒什麽,隻是他從臨安歸來之後,病了一場,就在他姐姐庵中養病。我給他侍奉湯藥,有那麽兩天,他病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老是叫著你的名字。”


    蓬萊魔女聽得武林天驕如此癡情,心裏也不覺一片辛酸,好生難過,問道,“他的病好了沒有?”珊瑚道:“身體的病是治好了。心上的創傷,這可就難說了。他姐姐曾給他百般開解,但他病好之後,也還是形容憔悴,終日不言不語。我也不敢和他提起你的名字。”


    蓬萊魔女輕輕歎了口氣,心道:“都是我的不好,累得他們二人,都是如此煩惱。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安慰他們,我總不能同時嫁給他們二人?”隻覺心如亂麻、難以自懈。


    珊瑚接著說道:“在他病中,耶律元宜曾來看過他,告訴他飛龍島主定期大會群雄之事。他病好之後,就離開慈雲庵,說是要到飛龍島來會會江南的武林朋友。”


    蓬萊魔女詫道:“那何以今日卻沒見著他?他是和你們同來的嗎?”


    珊瑚道:“不是。他單獨一人走的。他走了之後,我忽然想起飛龍島之會,南山虎多半在場,而小姐你也很可能潛來赴會。


    我一來是為了報仇,二來也想和你見上一麵。我就和師父說了我的心事,向她告辭。


    我知道此會危險極大,本擬獨自來的。不料我師父聽得我說你或許也會赴會,她也要與我同來。她說她也想見一見你,看看你是伺等樣人,令得她弟弟如此傾倒?”


    蓬萊魔女粉臉微紅,笑道:“既然如此,你師父又何以不上這一條船?”


    珊瑚道:“是呀,我也弄不明白。在海灘上她起初本來是和我同走,後來不知怎的,我也沒有留意,卻不知她上了哪條船了。我這師父為人很好,但她也是個紅顏薄命之人,性情也就難免有點怪僻,他的心意,行事,有時我也猜想不透。”


    剛剛說到此處,忽聽得有嘯聲隱隱傳來,沉鬱蒼涼,令人也不禁有“悲從中來,難以斷絕”之感。蓬萊魔女怔了一怔,低聲說道:“這是笑傲乾坤的嘯聲。”


    甲板上有人走來,是蓬萊魔女的父親柳元宗。柳元宗笑道:“瑤兒,夜已三更,你還沒睡?”


    蓬萊魔女道:“爹,你聽,這可不是華穀涵的嘯聲?”柳元宗道:“不錯,是他的嘯聲。這麽晚他還未睡,豪興也是不小呢。”


    扣弦也自微吟道:“短發蕭疏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扣弦獨嘯,不知今夕何夕?”吟罷也發出了一聲高亢清冷的長嘯。隱隱與華穀涵的嘯聲相和。蓬萊魔女笑道:“爹爹,你可要驚醒別人了。”


    柳元宗笑道:“今日江南豪傑破了奸賊的陰謀,你我又得父女重逢,我心裏高興得很。穀涵在那邊扣弦獨嘯,想必是豪情萬丈,因之我也不禁與他相和了。你說得對,鬥轉星橫,已是三更過了,咱們不該驚醒別人,你也早些安歇吧。”


    蓬萊魔女心道:“爹爹滿懷高興,他隻道華穀涵也是與他一佯心情,把他那蒼涼沉鬱的嘯聲,都當作豪情勝慨了。”她是懂得華穀涵的心情的、但她下願父親為女兒之事優傷,因之也沒有說破。可是這一晚她在船上臥聽風濤之聲,卻是整晚不能入夢,華穀涵在另一條船上,也是整晚不能成寐。


    他與好友鐵筆書生文逸凡同在一條船上,文逸凡不知他的心事、話題老是繞著他與蓬萊魔女的事情。文逸凡最愛管閑事,他誇讚了蓬萊魔女,又慫恿笑傲乾坤向她求婚,他自告奮勇,願意給他們作伐,把個笑傲乾坤弄得啼笑皆非,心情越發沉悶,隻好顧左右而言他。好不容易等到文逸凡睡了,他自己卻是輾轉反側,怎麽樣也睡不著。


    華穀涵披了衣裳,俏悄起來。他滿懷心事,也想到船邊吹吹海風,看看海上的夜景。


    濤驚波緊,華穀涵的心情也似隨著海浪翻騰,一幕幕的往事翻上心頭。送金盒以紅豆寄相思,桑家堡的初次相會,小孤山上與武林天驕的一場惡鬥、在他們旁邊的,那蓬萊魔女的茫然不知所措的目光……往事曆曆,如在目前,這些都是他與蓬萊魔女遇合的情景。可是在他與蓬萊魔女之間,偏偏又插進了一個武林天驕!


    笑傲乾坤倚舷看月,心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可歎我如今與她同在海上,並非天涯,卻也是對月懷人,這相思欲寄無從寄!”


    正自悵悵惘惘,忽聽得一個女子的清冷聲音說道:“這位可是華大俠麽?幸得相逢,請恕貧尼冒昧了。”


    華穀涵抬頭一看,隻見一個中年尼姑在他麵前。華穀涵認得她是與蓬萊魔女那個心腹丫鬟同在一起的尼站,有點詫異,心道:“難道是柳清瑤有什麽心腹說話,透露給她的丫鬟知道,她的丫鬟又告訴了這個尼姑,要與我說的?”當下還了一禮,說道:“小可正是華穀涵,大俠二字,愧不敢當。”要知華穀涵雖是性情狂傲,但對一個初次見麵的陌生尼姑,總不能不謙虛幾句。


    想不到這本來平常的客套說話、卻引起那尼姑的譏刺。她冷冷地笑了一笑,說道:“人家都稱你為笑傲乾坤,原來你也還有自知之明。”正是: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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