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吹到最後一個音節,似是連自己也沉醉在這樂聲之中,被蓬萊魔女閃電般的疾攻幾劍,不知不覺地退到了懸崖邊緣,蓬萊魔女心想:“你還不揮簫招架,那就是自尋死路了!”一曲已終,餘音嫋嫋,那人的洞簫仍是放在唇邊。蓬萊魔女出手何等快捷,就在那人正要將洞蕭移開來招架的時候,已又是“唰”的一劍刺去。她麵臨強敵,一有了製勝之機,本能地就使出最厲害的殺手,劍勢如虹,隱隱帶著風雷之聲,那人的掌力封閉不住,明晃晃的劍尖,倏然間就刺到了他的胸口。


    那人一步踏空,忽地似斷了線的風箏,飄飄蕩蕩,墜下懸崖!蓬萊魔女剛才和他惡鬥之時,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如何製他死命,但卻想不到勝利來得如此容易,這一瞬間,她卻禁不住大吃一驚,隻覺心中一片茫然,竟是帶了幾分惋惜的情緒,險險叫出聲來:“呀,他就這麽死了?”


    幸而她沒有叫出聲來,就在這一瞬間,但見那人在半空中一個鷂了翻身,右腳在左腳腳背一踏,已是平平穩穩地落下來踏著了實地。隻聽得他朗聲吟道:“我自飄零湖海去,嗟君此別意何如?告辭了!”亢聲長嘯,展開了絕頂輕功,轉瞬之間,背影在荒煙蔓草之間,月色迷朦之下,已變成了一個模糊的黑點,再過片刻,連那模糊的影子也不見了。但那嘯聲仍是遠遠傳來,宛如神龍夭矯,飛出天外!


    蓬萊魔女一片茫然,良久,良久,才定過神來,心裏想到:“此人武功實在我之上,看來他是有意讓我的,卻不知是何用意?


    哎,完顏亮有了此人相助、我是絕不能再去刺殺他了。嗯,此人究竟是何等樣人,真是難以猜測!”


    蓬萊魔女獨自沉吟,正要離開,忽又聽得有輕微的聲息隱隱傳來,一聽就知是有輕功高明的夜行人到了。蓬萊魔女翟然一驚,沉思:“難道是這怪人又迴來了?怎的卻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不暇思索,便即躍上一棵樹上,細觀動靜。


    月光下果然看見兩個軍官並肩而來,但剛才那人卻並不在內。這兩個人,一個是金國的禦林軍統領檀道清,另一個蓬萊魔女叫不出名字,隻認得是剛才也和她交過手的金國勇士之一。


    武功之強,僅在鳩羅上人、檀道清和北宮黝之下。在完顏亮那群武士中,也算得是出類拔萃的了。


    這兩人來到了蓬萊魔女剛才和那人惡鬥的場所,察看地上留下的打鬥的痕跡,檀道清朗聲說道:“萬歲有請,請公子容許我們拜見。”荒林寂寂,隻有檀道清自己的迴聲。


    檀道清歎了一口氣,說道:“呀,看來他還是不肯奉詔!”那武士卻忽地驚叫起來!


    檀道清道:“何事大驚小怪?”那武士道:“擅將軍,你看這裏,這崖邊隻有半個足印,這塊土塊缺了半邊,是剛剛掉落的,哎呀,我看不妙,莫非是那人業已遭了蓬萊魔女的毒手了!”原來他正在懸崖的邊緣察看剛才的打鬥的痕跡,崖邊隻有半個足印,看得出不是女子的足印,故此他推想那人已被蓬萊魔女迫得墜下懸崖。


    這推想本來不錯,但檀道清卻哼了一聲,根本就不去察看,就冷冷說道:“胡說八道,咱們的武林天驕,怎會輸給別人?”蓬萊魔女這才知道那人號稱“武林天驕”,心想:“這稱號倒是新鮮得很,口氣卻未免太大了。”


    那武士很不服氣,但檀道清是他頂頭上司,他卻不敢反駁,半晌問道:“檀將軍,你見過這位武林天驕嗎?”檀道清道:“見過一麵。”那武士道:“我隻是聽說過他的事跡,檀將軍,他的武功是否真有別人傳說的那麽厲害?依你看,鳩羅上人比他如何?”擅道清道:“那就如溪流之比大海,螢火之比月光,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你別以為那魔女勝得過鳩羅上人就天下無敵了,咱們的武林天驕定然可以將她製服。”那武上仍是疑惑不已,忍不住又道:“但是你看這崖邊的足印……”檀道清打斷他的話道:


    “足印安能據以推斷,武林天驕武功深不可測,做事每每出入意外,你又焉知不是他符那魔女殺了,或是將那魔女擒去了。”


    那武士道:“這麽說來,他現在已是去向皇上報功領賞啦,咱們還在這裏等待甚麽?”檀道清冷笑道:“武林天驕若是要向皇上領賞的人,他也就不會被稱為‘天驕’啦!你不知道——”說到一半,突然停止,那武士道:“不知道什麽?”檀道清道:“不必說了,這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不好。”那武士道:


    “我也有點風聞,聽說皇上是想用他而又怕他,這……”檀道清喝道:“皇家的事情不是咱們可以議論的。”隨即歎了口氣,說道:“武林天驕不肯露麵,那咱們隻有迴去了。”


    蓬萊魔女正想從這二人口中,探聽那武林天驕的來曆,如今見這二人就要迴去,怎肯放過他們?當下一聲冷笑,從樹上一躍而下,說道:“你們看我是誰?我還沒有死哩!武林天驕是什麽人,快說?”那武土嚇得麵如上色,心道:“果然是她把武林天驕殺了。”


    檀道清身為禦林軍統領,武功膽量當然都是遠在那武士之上,蓬萊魔女雖是突如其來,大出他意料之外,他卻也並未慌亂,倏地拔出長劍,唰唰兩劍就向蓬萊魔女刺去,蓬萊魔女拂塵一絞,檀道清的長劍居然能夠及時變招,避開蓬萊魔女拂塵奪劍的絕招,隨即和蓬萊魔女展開迅速的對攻。


    那名武士拔出了月牙彎刀,也上來助戰,他自料必死,反而忘了害怕,高唿猛搏,竟然每一刀都是豁了性命的進手刀法。


    蓬萊魔女賣個破綻,讓他一刀砍進來,待他砍到跟前,驀地倒侍拂塵,當作判官筆使,塵杆一點,點中了那武士膝蓋的“環跳穴”,那武十的月牙彎刀停在半空,登時不能動彈。


    檀道清一口長劍遮攔擊刺,兀是酣鬥不休,轉眼又和蓬萊魔女鬥了二十餘招。鬥到緊處,蓬萊魔女劍決一領,突撲空門,檀道清反手一劍,隻覺微風颯然,蓬萊魔女已自變招易位,劍尖在左側晃動,指著他左肋的要穴,檀道清迴劍一格,蓬萊魔女又到了他的右方,一縷青光,劍尖又已指向他的有肋要穴。檀道清運用幾種身法,幾種劍法,始終擺脫不開,蓬萊魔女總是搶快一步,劍尖指著他的要害穴道。


    原米蓬萊魔女為的是留個活口,否則焉能容得檀道清拆到三十招開外?這時檀道清已被她完全克住,她的劍尖隻要往前一送,便可要了檀道清的性命,檀道清喝道:“你要殺便殺,卻不下手,意欲如何?”蓬萊魔女笑道:“檀將軍,你服輸了吧?看你也是一條漢子,我不想殺你.那武林天驕究竟是什麽人,你把他的來曆說了,我便放你迴去。”檀道清怒道:“大丈夫寧死不辱,我豈能在你劍底求饒?你要殺我容易,要我吐露半句卻難!”忽地便要迴劍自插丹田,蓬萊魔女拂塵一倦,把他的長劍奪出手中,但他的劍尖業已劃破了自己的小腹,鮮血涔涔滴下。


    蓬菜魔女見他如此剛烈,對他倒有幾分敬意,有心讓他逃走,便轉過了身,不再理他,拂塵一拂,解開了那武土的穴道,劍尖指著他道:“你雖未見過武林天驕,也聽過他的許多事情,隻要你將你所知道的對我說了,我便饒你一命。”那武士有了一線生機,心中動搖,躊躇片刻,囁囁嚅嚅地說道:“我,我說……”剛吐出兩個字,忽聽得嗤嗤兩聲,蓬萊魔女拂塵一揮,將一枝袖箭拂落,但另一枝袖箭從不同的方向射向那個武十,蓬萊魔女卻來不及撲打,隻聽得那武士一聲慘唿,那枝袖箭已是穿過他的喉嚨,活不成了。


    蓬萊魔女罵道:“豈有此理,我放你逃走,你卻來壞我之事!


    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麽?”把眼望時,隻見檀道清有如風中之燭,搖搖晃晃,斷斷續續他說道:“大金國不能留這等沒骨頭的人,我是要你知道大金國也有好漢!”驀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撲通”便倒,原來他在射殺了那個武士之後,自己亦自震斷經脈而亡!


    血雨腥風之後,荒林又歸於靜寂,隻留下地上兩具屍骸。蓬萊魔女想要知道的武林天驕的來曆,仍然是一個難解的謎!


    蓬萊魔女這次登上泰山,本是為了追蹤“笑傲乾坤”狂俠華穀涵而來,卻不料碰上個“武林天驕”,一場激鬥,倒把華穀涵暫時拋之腦後了。此際,激鬥已過,華穀涵的影於重又泛上心頭,蓬萊魔女不知不覺把兩人連想起來,“武林天驕知道笑做乾坤華穀涵的名字,不知他們是不是相識的?他們二人的武功也不知孰高孰下?”“武林天驕縱使不是金朝鷹犬,也是要保護完顏亮的人。聽檀道清剛才和那武士的談話,這‘武林天驕’多半是金國的貴族。嗯,笑傲乾坤華穀涵是大宋男兒,江湖奇俠,他們兩人決計不是一路的了。”但隨即又想到:“他們兩人雖然不是一路,但想必華穀涵也會知道這武林天驕的來曆,可惜華穀涵卻不知在哪兒?”


    想至此處,蓬萊魔女不由得一陣惆悵,她自己的身世之謎,父母存亡之謎,以及武林天驕來曆之謎,這種種疑團,都要等待華穀涵來給她解開,但卻偏偏無緣相見。蓬萊魔女尋思:“檀道清也知道尋聲覓跡,尋到此處,倘若是華穀涵在此山中,他聽到武林天驕的嘯聲,豈有下引起好奇之念?豈有還不出來之理?想未定是不在泰山的了。”


    蓬萊魔女悵悵惘惘,不知不覺已是天色破曉。她這時站在泰山之巔,隻見一團團白雲,聚集在一起,雲中閃發白光,東方天色由朦朧逐漸變紅,轉眼間天際出現了一條閃動發亮的銀線,那是數百裏外的東海,眩目的半輪紅口,突然從雲霧中露出來了,映起了半天紅霞,大地一片金黃的顏色。在泰山頂上看東海浴日乃是世上罕見的奇景之一。端的是:水麵霞光,燦爛萬道;旭輪突現,霄漠頓清。令人豁然開朗,胸襟頓廣!


    雲霧散開,曙光一現,從山顧望下去,也見到了旌旗招展,螞蟻也似的軍隊在山坡上移動。蓬萊魔女心想:“原來完顏亮還帶有禦林軍護駕的。想必是他受了昨晚的驚嚇,要調動禦林軍搜山了。昨晚行刺不成,今後要想刺殺他,那更是千難萬難了。”


    蓬萊魔女並不畏懼禦林軍的搜索,但見了完顏亮軍容之盛,也不禁翟然一驚。這時,她浴在金色的朝陽之中,目注東海,莽蒼蒼的祖國大地山河,奔來眼底,她心中那一些個人的煩惱,也就像雲霧一般在陽光之下消散了。她翟然一驚,忽地想到:“金國要興兵侵宋,這是何等緊要的大事!我怎能盡是想著自己的事情?嗯,這件大事,須得設法報個訊給南宋的朝廷才好。”她最初的計劃,本是準備若在泰山尋不著華穀涵,就出東海訪東園望,探聽華穀涵的消息的,這時則在想道:“東海之行,暫緩也罷。耿照、珊瑚正在前往江南,我得先追上他們。要是見不著他們,我就自己往江南一趟!”


    蓬萊魔女心意已央,煩惱即消,將什麽笑傲乾坤、武林天驕都拋過一邊,胸中坦然,立即施展絕頂輕功,翻過了泰山的最高峰“玉皇頂”,從南麵下山。那些螞蟻似的禦林軍,還未曾爬到二天門。


    蓬萊魔女趁著清晨時分,行人稀少,一口氣跑了幾十裏路。


    過了泰安縣境,將近祖陽,不知不覺已是日頭近午,蓬萊魔女漸覺腹中有點饑餓,這才放慢了腳步。


    到了一處三岔路口,忽見彩旗招展,嗩呐沸揚,一隊吹鼓手隨著一頂花轎,“的的打打”的鬧得正歡,但花轎中傳出的哭聲卻極淒涼,吹吹打訂的樂聲也掩蓋不了,組成了極不諧和的合奏。


    蓬萊魔女心道:“原來是娶親的。新娘子怎的兀是哭個不停:


    晤,敢情她是不樂意這頭婚事?”要知按照民間的習俗,新娘子出嫁之時,為了表示舍不得離開父母,總要大哭一場,但上了花轎之後,哭聲就得停止,否則就犯了男家的喜慶之忌。這新娘子在花轎裏大聲號陶,哭得又那麽淒慘,絕不似是故意裝出來的;故此,蓬萊魔女就不免覺得出奇了。還有幾件出奇的是,按照當地的風俗,新郎應該騎馬來迎親,女家的親人也應該有人護送,但卻隻見吹鼓手和撐彩旗的人護送花轎。花轎前麵,既沒發現披紅掛彩,騎馬前導的新郎,花轎後麵,也沒有發現女家的人跟隨。而那些吹鼓手和撐彩旗的個個都是健碩的漢子,連那四個轎大,也是健步如飛。蓬萊魔女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練過一點功夫的人。山東向來“響馬”(強盜)很多,民風好武,而且又是世局混亂的年頭,鄉下人多多少少練過一點功夫,這也不算奇怪。但吹鼓手、轎夫之類的人,在當時的民間。卻是一向被視為“賤民”的,尤其是吹鼓手,多半是沒氣力或者弱的人才肯擔當,而這一隊吹鼓手,卻個個都是壯漢,這就有點出奇了。


    按照蓬萊魔女的脾氣,若在平時她非得問個明白不可。但此際她心中有事。雖然覺得有點出奇,隨即想道:“八成是搶親的吧?鄉下習俗,男家出不起彩禮,或者女家拖延不肯嫁女,新郎派人去將新娘搶迴來,那也是常有的事。至於新娘於樂意不樂意,那又是另一迴事了。呀,女孩兒家命運總是操在別人手裏,本來就很難找到稱心如意的新郎,你哪管得了這許多?她樂意不樂意,正是一池春水,幹卿底事?”蓬萊魔女這麽一想,就自顧自地趕路,那隊迎親的行列,也走過去了。


    蓬萊魔女和他們所走的道路不同,走了一會,經過路邊一家茅屋,忽聽得屋子裏也有哭聲,是個老婆婆的聲音哭道:“老漢啊,咱們的閨女被人搶去了。咱們都活不成啦。呀,不如就死了吧!”


    隨即聽得“哆哆”兩聲,是拳頭捶奇板壁的聲音。一個老漢喘著氣說道:“可恨!可恨!可恨俺有病在身,眼睜睜看著閨女被人搶去,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伴,我沒氣力上吊,你找條繩子來把我勒死吧!”那老婆婆尖聲叫道:“喜兒她爹!”抱著老漢放聲大哭。


    這茅屋千穿百漏,牆上裂開一個拳頭般大的畝窿。蓬萊魔女從路邊經過,不但可以聽到屋內的哭聲,還可以看得見屋中的情形。蓬萊魔女再也按捺不住,“砰”的一掌就推開板門,闖進屋內。


    那老婆婆嚇了一跳,叫道:“大王,你走錯了人家啦。”她隻當未的乃是強盜,定睛一看,始知是個美貌的女子,但這女子又帶有寶劍,不禁驚疑不定,哭聲也不知不覺地停止了。


    臥在炕上的那老漢說道:“女大王,你來得正好,我早就不想活啦,不怕你笑話,我窮得買不起砒霜,屋內連繩子也找不到一根,就請你大發慈悲,將我一劍殺了吧!”


    蓬萊魔女微笑道:“我沒有走錯人家,你們卻看錯人了。我是來救你的,不是來殺你的。”那老漢怔了一怔,半晌說道:


    “你是來救我的?呀,多謝你的好心。可是誰也救不了我啦!我的閨女被人搶去,我怎麽還活得成?”


    蓬???魔女道:“你別著急,你先告訴我,是誰搶了你的閨女,我馬上給你要迴來!”那老婆婆道:“哪有這樣容易的事情,她是給活間羅搶去的,要不迴來的啦!”


    蓬萊魔女道:“活閻羅是什麽人?”那老婆婆道:“他是個做過大官的人,養有許多打手的。姑娘,我不想連累你,你、你不用管啦。老婆子死了也感激你,”蓬萊魔女道:“你不用怕,活閻羅碰上我,我也要剝他一層皮!你說清楚些,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裏,怎的搶了你的女兒?我才好去找他算帳呀!”


    那老婆婆聽蓬萊魔女口氣如此之大,嚇得呆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還是那老漢有點見識,看出蓬萊魔女不是常人,心想:“不管她有無辦法,姑且一試,那也無妨。反正我是要死的了,出口怨氣也好。”於是說道:“這活閻羅姓嚴,名叫佛庵,以前做過萊州的知州的,他名字中有個‘佛’字,對老百姓可是殘暴不堪,因此人人都叫他活閻羅。”他喘著氣一口氣說了這麽些話,咳個不停。那老婆婆倒了一碗水給他喝了,蓬萊魔女道:“你歇歇再說。”那老漢道:“不,你讓我都說了,我這口氣已經忍了許久了,這活閻羅家裏有幾千畝田,不做官了,迴到鄉下,仍是作威作福,我家種了他幾畝田,大旱失收,交不起租,利上滾利,他,他就硬要把我的女兒搶去做他的小老婆。我又得了病,不能做工。唉,唉,你說怎麽還活得成?”


    蓬萊魔女心中一動,說道:“我剛才在三岔路口碰到一頂花轎,轎裏那個新娘子哭哭啼啼,想必就是你的女兒了?”那老婆婆道:“不錯,就是那殺千刀的活閻羅剛才派了打手來搶去的。唉,苦命的女兒啊!”兩夫妻抱頭又哭起來。


    蓬萊魔女道:“別哭,別哭,這活閻羅住在哪裏?”那老漢道:“住在白沙村,就是三岔路左邊那條路,大約走七八裏,村子裏最大的那座青磚屋,有圍牆的就是了。”蓬萊魔女道:“好,知道了。我這就去把活閻羅殺掉,接你的閨女迴來。”那老婆婆嚇得叫起來道:“姑娘,這可不是當耍的,這,這要闖大禍的呀!


    我們死不足惜,別連累了姑娘你呀!”


    蓬萊魔女正要跨出門檻,聽了這話,又走迴來,說道:“對了,我還應當為你們安排一下。”說罷就在囊中掏出了一把銀子來,那老漢隻道蓬萊魔女不敢去了,要拿銀子來救濟他,心中雖然感激,可也有點失望,說道:“姑娘,多謝你憐貧惜老,但老漢多活幾年,也沒什麽意思了。還是請你將銀子收迴去,讓老漢死了算數。”


    蓬萊魔女道:“你死了,你閨女迴來可依靠誰呢?我又不能一直帶著她的,你忍心讓她再落到壞人手裏嗎?”那老漢怔了一怔,道:“什麽,你,你還是要去殺活閻羅,將我的女兒接迴來嗎?”


    蓬萊魔女笑道:“當然,我幾時說過不去了?這裏有三個元寶,另外五兩碎銀,老婆婆你趕快雇定一輛騾車等我,你閨女一迴來,馬上上騾車就走,走得越遠越好。剩下的銀子,你們留著醫病,還可以做點小買賣,不必再種財主的田,受財主的氣了。”說罷,扔下銀子就走。那老漢見蓬萊魔女說得好像極有把握,似乎殺那活閻羅竟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不禁半信半疑。


    哺哺說道:“當真如此,那我們就是遇上了活菩薩了。老伴兒,那你就聽菩薩的吩咐,去雇騾車吧。”


    蓬萊魔女找到了嚴家那座青磚大屋,隻見門口張燈掛彩,果然是辦喜事的模樣,大門兩邊還貼有一副紅紙對聯:“喜有小星來伴月,愧無旨酒可迎賓。”這是將通用的娶新婦的喜聯:“喜有香車迎淑女,愧無旨酒奉嘉賓。”改換了幾個字,便成了納妾的“喜聯”。蓬萊魔女心道:“可恨,可恨,強搶人家黃花閨女做小老婆,還居然這樣開心,貼出這等臭氣薰天,不倫不類的對聯來。好,等會兒我看你是喜是悲?”當下,不通名,不送禮,一使勁兒的就往裏闖。嚴家是個宮宦人家,交遊很廣,家主納妾,賀客盈門。蓬菜魔女衣飾不壞,更有一種威嚴高貴的氣度,在門外迎賓的知客,見一個單身女子背插拂塵,既不似道姑,也不似富家小姐,很是覺得奇怪,但心想,“老爺所結交的什麽人都有,這女子昂然直入,看來大有來頭……”這麽一想,竟是不敢阻攔。


    蓬萊魔女徑行闖席,隻見賓客滿堂,紅男綠女,好不熱鬧。


    這時恰正定好席位,賓客大致就坐。蓬萊魔女一眼望去,但見首席上都是蟒袍玉帶的官員,坐在卞位的則是個頭發斑白年近花甲的老頭,襟上插著一朵紅綢花,笑得合不攏嘴,想必就是那滿心歡喜,等著做新郎的“活閻羅”嚴佛庵了。


    蓬萊魔女目光向嚴佛庵那邊射去,嚴佛庵的目光也正對著她射來,不由得驀地一驚,他平生見的女子也見得多了,卻幾曾見過如此花容月貌的美人兒?暗自想道:“這卻是誰家的女子?比我搶的那個可要勝過百倍千倍!隻不知是什麽身份?”


    金國的風俗,男女間的關防並不很嚴,男女客人混雜一堂並不稀奇,不過座位卻是分開的。嚴佛庵見蓬萊魔女向他行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有點奇怪,忙站起來道:“請恕老夫記性太壞,記不起是在哪兒見過的了?令尊可有同來麽?”


    蓬萊魔女心裏暗暗好笑:“你不是活閻羅,是活見鬼了。”有心作弄,信口說道:“嚴大人,你貴人事忙,怎還記得我這個小丫頭?你在萊州的時候,家父曾在你眼前當差,哈,你想起來啦?”嚴拂庵搔了搔頭,突然作個恍然大悟之狀,說道:“哦,我記起來了,你是楊參將的女兒?”蓬萊魔女道:“不錯,老大人你的記性還不算太壞。”嚴佛庵手下隻有個楊參將有個小女兒,自幼姿容出眾,他不知是也不是,姑且一撞,想不到一撞就著,大為高興,笑道:“你那時還是梳著兩條辮子的小丫頭,現在呀,是越長越標致了,要不是你提醒來,我當真還不敢認呢。令尊大人呢?”蓬萊魔女道:“最近天氣不好,他的舊傷複發,起不了床。聽說老大人納妾,隻好叫我代他前來道賀。”她心想做武官的人總難免受過傷,便信口開河,胡說一通。


    這時仆人已在旁邊等候上菜,嚴佛庵道:“哦,原來如此。


    請到那邊就座吧,難得姑娘你來,可要多住兩天才好。管家的,你帶這位姑娘到夫人那一席。叫夫人好生招待。”


    蓬萊魔女心想:“新娘子還未出來,我又正在肚饑,好,反正他是我手心上的螞蟻,隨時都可捏死他,且吃他一頓再說。”


    嚴佛庵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疑心,他也看得出蓬萊魔女身上藏有兵刃,但心想她是武官的女兒,年頭不好,藏有兵刃防身那也不足為怪,何況她一個孤身女子,縱是刺客,那也濟不了事。因此,他卻是唯恐蓬萊匿女走了,心中在暗暗盤算,怎生把這美貌嬌娥也弄到手中。


    大客坐在另一邊,嚴佛庵的正室是首席主人,陪著許多官方太。管家的把蓬萊魔女的座位安排在主座旁邊,嚴夫人有點詫異,心裏很不高興,蓬萊魔女卻不理三七二十一,大馬金刀的就坐下了。


    嚴夫人扁了扁嘴,冷冷說道:“我家老爹專愛弄一些騷蹄子上門,去年剛討了一個,今年又討了這個,現在又不知看上哪個了,真是缺德!”有個官太太勸道:“你家老爺富貴雙全,做了這麽大的官兒,不多討幾個小的,也配不上他的身份。夫人,你就看開一點吧。我家老爺,官還沒做得那麽大,也討了七個小的呢。”又一個官太大道:“俗話說‘老尚風流是壽征’,但得你家老爺長命百歲,就讓他多討幾個小的,服侍服侍你,也是你的福氣呀!”這些官太太既要討好嚴佛庵,又要奉承嚴夫人,說的都是一派肉麻的話。蓬萊魔女聽得不耐煩,端起杯子說道:“嚴夫人,你的話說得不錯,真是缺德!我敬你一杯。”嚴夫人那幾句冷言冷語,本是指桑罵槐,暗裏諷刺蓬萊鷹女的,她心裏也確是害怕她的“名爺”看上蓬萊魔女,想不到蓬萊魔女卻抓著她一句話柄,就向她敬酒,一句“真是缺德”,既罵了嚴佛庵,又似罵了她。嚴夫人滿肚子是氣,但她又要維持官太太的身份,卻也不便發作,隻好忍著氣和蓬萊魔女幹了這杯。


    男客那邊也正在起哄,原來是催“新狼子”出來敬酒,嚴佛庵拈須微笑道:“小妾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不懂禮儀,等會出來,倘有禮貌不周之處,還要請列位大人多多包涵包涵。”那些官員轟然笑道:“嚴大人果然是疼惜如夫人,還沒出來,就先幫著她說話了。”嚴佛庵微笑揮手,吩咐管家道:“既然各位大人這樣賞麵,你就催新姨太快點出來給各大人磕頭吧。”


    嚴夫人在席上氣得吃不下東西,揉著心口說心氣痛。蓬萊魔女心想,“‘新娘子’出來,我可就要動手了。這會兒可得多吃點東西。”她可不管什麽禮貌不禮貌,端起杯子,提起筷子,旁若無人,就那麽大吃大喝。同席的官太太們嚇得呆若木雞,心裏都想:“這麽美貌的姑娘,卻簡直像個女強盜!”她們哪裏知道,蓬萊魔女本來就是個強盜。


    過了一會,那管家的出來,咕咕嚕嚕的在嚴佛庵耳邊說了幾句,嚴佛庵麵上變了顏色,原來那“新姨太”在新房裏哭哭啼啼,抵死也不肯出來。嚴佛庵忍著氣沉聲說道:“你再會傳我的命令,還不聽話,就把她拉出來。”


    嚴佛庵正在生氣,忽聽得有人報道:“楊參將來了。”嚴佛庵怔了一怔,道:“請他進來!”蓬萊魔女吃了一驚,隨即想到:


    “也好!待他揭開了我的謊話,我便提前動手。”匆匆忙忙地喝了幾杯,又吃了一條雞腿。


    那楊參將來到嚴佛庵麵前,行了一個官禮,說道:“聽得老大人納妾,我特地從城裏趕來。來得遲了,請老大人恕罪。”嚴佛庵道:“你不是舊傷複發了麽?聽說起不了床,怎的就好得這麽快了?”


    那楊參將呆了一呆,訥訥說道:“老大人是聽誰說的?”嚴佛庵知道事有蹊蹺,悄聲問道:“你家小姐呢?”楊參將莫名其妙,說道:“小女現在家中,改日再帶她來拜見老大人、新姨太。”


    嚴佛庵吃了一驚,心道:“好個大膽的女賊,竟敢冒充楊參將的女兒,莫非是意圖對我不利?”但他老奸巨滑,隨即又道:


    “此時若戳破她,在這喜筵之上,動起手來,未免大殺風景。”就在這時,隻聽得又有人高聲報道:“耿將軍派辛大人送賀禮來了!”


    嚴佛庵這一喜非同小可,連忙說道:“快打開中門迎接!”心想:“這女賊孤身一人,有何可慮?我還要納她作新寵呢,可不能令她太難堪了。再說耿將軍的人來了,要是在這個當口鬧出笑話,那更不妙。反正她是個送到口的饅頭,慢慢我再把她吞掉,還怕她飛了不成?”當下向那楊參將說道:“我也記不起是聽誰說的了,想是誤傳。好,好,你既然安然無事,那就恭喜了,就在這兒替我陪客吧!這位辛大人你也是相熟的。”


    那管家的又來桌道:“新姨太還是不肯出來敬酒。”嚴佛庵麵色一沉,那管家的小聲說道:“她哭哭啼啼,便拉出來,恐怕不好看。”嚴佛庵道,“你告訴她,她若還執拗,不肯敬酒,我馬上就派人把她父母殺了,看她還敢不敢抗令!”那管家應了一聲“是”,嚴佛庵道:“且慢,還有一件事情,你先去辦。”在那管家耳邊說了幾句。


    這時外麵正奏起迎賓的鼓樂,賓客們聽說“耿將軍”派人送來賀禮,也都轟動起來,紛紛說道:“嚴大人好大的麵子!”鼓樂聲中,嚴佛庵和那楊參將說的話,除了他們同席的客人之外,誰都沒有聽見。


    蓬萊魔女正準備事情發作,卻見那楊參將坐在嚴佛庵旁邊,連看也不向自己這邊一眼看,顯然嚴佛庵還沒有時他說破。蓬萊魔女藝高膽大,心想:“這活閻羅不知打什麽鬼主意?好,且不管他。這耿將軍卻不知是什麽人物,他隻是派手下人送禮物來,就弄得那麽轟動,要是他親自來了,那還了得?”


    席上一位官太太道:“嚴夫人,你家老爺真是天大的麵子,娶個小老婆,居然驚動了耿將軍送禮來,而且還派了他最親信的記室(書記)辛大人親來道賀!”另一位官太太道:“這辛大人又是誰?”那官太太道:“這位辛大人你不知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辛棄疾呀,聽我家老爺說,他文武全才,填得非常好的詞,甚至什麽詞呀詩呀,我可不懂,但他們男人人人讚好,想來一定是了不起的了。又聽說他年紀輕輕,還未定親呢,可不知誰家的小姐,有那福氣屍嚴夫人笑道:“可惜我沒有女兒,工太太,你有幾位千金,可不要錯過此人。”那些官太大們相互笑濾,蓬萊魔女聽了,可是吃了一驚。


    原來辛棄疾(字幼安,號稼軒)的確是當時最有才華的北國詞人,人們將他和北宋的一代文豪蘇學士東坡相提並論,合稱“蘇辛”。蓬萊魔女不但久聞其名,而且也很喜歡讀他的詞,心中想到:“他的河沉雄豪放,時懷故迴之思,例如最近流傳的他的一首新同:‘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止愁餘,山深聞鷗鴿。’一片忠憤填膺之氣,躍然紙上。如此之詞,如此之人,他卻怎樣會替什麽耿將軍來到此間,向這個活閻羅送禮?


    這豈非不可思議之事?”


    心念未已,隻見那辛棄疾已走了進來,果然年紀很輕,大約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劍眉虎目,英氣勃勃,背後跟著一個武士,比他還要年輕。再後麵就是一隊扛著賀禮的兵了。那些官太太們噴噴稱賞,“這位辛大人果然儀表非凡!”“難得他有潘安之貌,又有子建之才!”有的官太太甚至連帶稱讚他的從人,說道:“你們瞧,他這個隨從武土也長得挺俊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人人都注目辛棄疾,蓬萊魔女卻更注意他那個隨從武士。辛棄疾在這樣一個場台出現,蓬萊魔女已是大大詫異,而那個青年武士隨著他來,更是令蓬萊魔女驚奇不已!


    你道這個武士是誰?原來正是耿照!蓬萊魔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自尋思:“這事定有蹊蹺!耿照懷著父親的遺書,投奔南宋,他幾次險死還生,報國之心,始終不改。他怎肯也來向一個偽官獻媚?哎,看來他們定然是有所為而來了。”又想:“我那珊瑚妹子是和耿照一道的,可不知她現在如何,等下倒要問問耿照。嗯,他來得正好,可以省得我多跑一起江南了。”那嚴佛庵眉開眼笑的連忙站出來迎接,同席的一個現任知府湊趣說道:“幼安兄來得好極了,嚴大人今日納寵,新娘子遲遲未肯出來,請幼安兄寫首新詞代為催妝,那豈不炒哉!”那嚴佛庵連忙搖手道:“張大人說笑了,豈敢,豈敢勞動幼安兄的大筆。”


    辛棄疾道:“耿將軍聽說嚴大人納寵,有點薄禮送來,這是張禮單,先請嚴大人過日。至於催妝詞麽,那不是別人好越俎代庖的,請恕我不能從命了。”那些官員掩著嘴笑,笑那知府附庸風雅,不懂避忌。但因他是現任大官,卻也不敢笑得大聲。


    耿照將那張禮單棒過頭頂,依著官場禮節,屈了半膝,獻給嚴佛庵。嚴佛庵道:“承耿將軍厚賜,真是太不敢當了!惶恐,惶恐!”正要接過禮單,耿照忽地大叫一聲,禮單撕破,化為片片蝴蝶,空中飛舞,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大喝聲中,他已揪著嚴佛庵。一舉手就將他擒了!


    辛棄疾喝道:“都不許動!哪個跑的,就把他一刀斫了!”他帶來的那隊兵丁,早已放下“賀禮”,掣出兵器,守著門口,監視全場。這“石破天驚”的意外事變突如其來,滿堂賓客都嚇得呆了!


    那位“知府大人”抖抖索索他說道:“辛、辛大人,這,這是什麽意思?”另一個膽子較大的武官試探道:“可是嚴大人有什麽事得罪了耿將軍了?但我們隻是賀客,不該牽連我們吧?”辛棄疾冷笑道:“耿將軍說,你們平日魚肉百姓,和這嚴佛庵一樣,都是一丘之貉,你們還想走麽?”那軍官大叫道:“怎麽,我們也被捕了?”辛棄疾道:“不錯,從此刻起,你們不再是什麽‘大人’,是犯人了!來人,將他們都綁起來!”立刻有四名健卒應聲而出,兩個持刀,兩個持索,分頭去綁那些官員。


    席上有個金國大官,官居“兵備道”之職,大怒說道:“耿京雖然是節度使,但也總得守點王法吧?他未有聖旨,豈能擅捕朝廷的地方大員?這樣胡作非為,敢情是想造反麽?”


    辛棄疾哈哈大笑道:“不錯,正是造反,我們雙人的地方,豈能任你們金狗來蹂躪?耿將軍今日起義啦!”那個“兵備道”又驚又怒,手按劍柄,尚未拔出,辛棄疾已是“唰”的一劍刺出,喝道:“先把你這金狗祭旗!”這一劍從前心穿入,後心穿出,登時將那個“兵備道”刺了個透明窟窿!


    這時賓客們才明白是這麽一迴事情,人人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原來耿京以前本是金人在中原所立的傀儡劉裕手下的一個中級軍官,劉裕後來失寵,被金同四太子兀術所廢,耿京收容了劉裕手下一部份軍隊,又招集了許多草莽豪傑,自成一軍,自封為“天平節度使”,金國為了籠絡他,承認他這“官銜”,但要他奉金朝正朔。耿京其時勢力未??,也隻好對金人虛與委蛇,做名義上的金國大官。這次是辛棄疾極力勸他歸宋,他最後才下了決定,高舉義旗的。


    嚴佛庵家中的武士不少,但見主人已落在對方之手,投鼠忌器,都是不敢輕舉妄動。至於那些來喝喜酒的文武官員,更是麵麵相覷,做聲不得,隻好任從捆縛。


    但就在此時,卻忽地有個軍官把桌子一掀,一個酒盅飛出,朝耿照麵上一潑,辛棄疾一劍刺去,“哢嚓”一聲,劍尖嵌入桌子。說時遲,那時快,那軍官早已放出腰刀,唰的一刀就向耿照斬下!


    耿照霍的一個“鳳點頭”,避開了那被當作暗器的酒盅,但已潑了一臉酒,眼睛睜不開來。這軍官出手如電,那一刀倏地就斫了到來。他竟然絲毫不把嚴佛庵的性命放在心上,根本就不理會嚴佛庵尚在耿照手中。


    這一劍來得兇狠之極,耿照聽那金刃劈風之聲,心頭也下禁微微一凜:“想不到在此處竟也碰著一流高手!”在那人不顧一切的狠劈猛斫之下,耿照倘若把嚴佛庵當作盾牌,嚴佛庵自是難保性命,但那一劍劈下,餘力未盡,耿照也難免受傷。在這瞬息之間,耿照無暇思索,隻好先行避開。


    那軍官出手快極,竟是如影隨形,跟蹤追到,唰唰唰連環三劍,狂風暴雨般的猛攻過來,有一劍幾乎貼著嚴佛庵的頸項刺到耿照的手眈,耿照連退三步,這才騰得出一隻手來拔出寶劍,迎禦敵招。


    耿照是用右手抓緊嚴佛庵的,就在他騰出左手拔劍,縮迴右手避招的哪一刹那,右手的碗力稍鬆,嚴佛庵猛地掙紮,對麵那軍官的劍招又到,耿照一時之間難以兼顧,竟給嚴佛庵掙脫了他的掌握。


    說時遲,那時快,那軍官抖起一朵劍花,一招“白虹貫日”,劍鋒徑刺耿照胸膛,耿照橫劍一封,同時舉足猛蹴嚴佛庵的腦袋。不料那軍官的劍法虛虛實實,變幻莫測,忽地中途變招,劍鋒一轉,倏然間改削耿照的雙足,耿照急忙一個“遊身滑步”,避招還招,腳尖踢那人的手肘,左手劍也橫削那人的腰肋,好不容易才比解了那人的攻勢,但嚴佛庵在地下一滾,早已鑽入了人叢之中。


    耿照左手使劍不便,被那軍官迫得連退幾步。耿照大怒,也學對方的辦法,掀翻了一張桌子,擋了那軍官一擋,立即劍交右千,一聲大喝,便和那軍官以攻對攻。


    隻聽得“當”的一聲,火花飛濺,那軍官的劍刃損了一個缺口,可是卻也未曾脫手。那軍官喝道:“好一把寶劍!”劍法絲毫不鬆,唰唰唰又是連環三劍,劍劍指向耿照的要害穴道,竟是以強攻抑製強攻。他的劍法輕靈翔動,耿照再想用寶劍來削他的兵刃,己是不能。


    這一來雙方都是暗暗吃驚,也都知道了彼此的優劣。耿照練了桑家的“大衍八式”之後,內功已到一流境界,功力要比對方高出一籌;但那軍官的劍法卻是比他更為精妙。那軍官顧忌他的寶劍,不敢和他硬碰;耿照被他輕靈迅捷的劍法所製,要仗著寶劍護身,也不敢全力和對方搶攻,如此一來,一方是仗著寶劍之利和功力深厚,一方是仗著劍法精妙和經驗宏豐,恰恰是八兩半斤,旗鼓相當,打得難分難解。


    耿照和那軍官固然是各自暗驚,但還有一個暗暗吃驚的則是蓬萊魔女。這倒不是因為那軍官的本領令得蓬萊魔女吃驚,而是由於他那一手精妙的劍法,蓬萊魔女驀地想起一個人來!正是:


    喜席筵前騰殺氣,畫堂紅燭劍光寒。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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