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立即覺察到其中的不對,頓時勃然大怒,惡狠狠地盯著孫天經:“世子這是瞧不起我劉春,瞧不起我劉春就是瞧不起山東軍?”


    他這兩年來手上不知道粘了多少人血,在淮安血戰的時候,也不知道親手斬殺了多少建奴,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殺氣。


    孫天經雖然比同齡人早熟,可以前從來沒上過戰場,也沒見過死人。再剛強的性子,遇到這種真正的殺神,還是心中一冷。暗自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東平侯這話是怎麽說的,我何嚐有輕視山東軍之心?”


    劉春哼了一聲:“世子既然沒有小看我山東軍,為何要將島津聯隊和朝鮮營放在我德勝門方向,是不是怕我劉春拿不下城門,這不是輕視還是能什麽?”


    朱玄水一拍桌子:“劉春,休要對世子無禮?”


    劉春也懶得理他,隻鼻子裏哼了一聲,將下巴抬了起來。他是侯爵,朱玄水連個爵位都沒有,誰怕誰呀?


    孫天經心中稍微安穩了些,道:“東平侯在淮安之戰可是打出山東軍威風來的,父親大人以前提起你的時候也是大為敬佩,說東平侯乃是當世虎賁。不過,這打仗嘛,韓信點兵,多多益善,誰會嫌自己手下的兵馬多呢?”


    聽他說孫元也對自己讚賞有加,劉春的心情好了些:“那麽世子衛生要將中軍行轅設在阜城門,依我看,索性搬到德勝門好了。德勝門位於北京正北方,離皇宮也近。一旦開了城門,瞬間就可以殺進宮去。”


    將中軍行轅設在月壇可是傅山提議的,孫天經當然不可能將自己師傅搬出來,如此,也太沒有擔待了,豈不讓在座眾人看不起。


    他此次領軍出征就是要養望,當即隻正色道:“東平侯,我將行轅設在月壇自有考量。”


    劉春不依不饒:“還請教。”


    這已經是相當的不給麵子了,孫天經窘迫的同時眉宇之間也帶這一絲淡淡的怒氣,至於小公爺身邊的朱玄水已經是怒不可遏了。


    劉春身邊的郝肖仁見情形不妙,忙拉了他的袖子一下。


    劉春喝道:“你拉我做什麽?”


    郝肖仁大為尷尬,將嘴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小公爺將行轅設在月壇,是想先入京城。”


    劉春不耐煩:“世子先入京城本是應當的,可小爺同翻山鷂子誰先打下京城可說不準。如果我劉春先開了城門,難不成世子還要繞半個北京到德勝門來?”


    高傑也是怒極,隻嘿嘿冷笑。說起來,自己當年和劉澤清可是稱兄道弟的,劉春不過是自己的晚輩。這廝竟然如此無禮,好好好,好得很。


    郝肖仁又小聲道:“東平侯,說不好這次還真是秦軍先打進北京城了。”


    劉春霍一聲扭頭看著他,他也意識到不對勁,低聲問:“怎麽說?”


    郝肖仁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總兵官乃是沙場老將,這攻城戰是怎麽迴事自比下官清楚。攻城戰最是難打,尤其是攻打北京這樣的雄城。需要準備大量的器械,中軍行轅可是帶了大炮的。”


    “啊,某竟然忘記了這一點。”劉春低唿。


    世子身份尊貴,諸路兵馬心中都知道,一旦拿下北京,說不好孫太初就會登基稱帝,孫天經就是儲君了。正因為如此,在出征的時候,各軍為了討好這個未來的太子爺,都緊著將好東撥拉過來。在來的時候,孫元直屬的炮營直接劃撥了四門六磅青銅炮過來,方便使用。這東西威力極大,正是攻城利器。有此軍國重器在,說不好高傑還先將阜成門給轟開了。


    郝肖仁接著耳語:“還有,興平侯忘記了,這北京近十來年,建奴打過幾次,闖賊打過幾次。為了守城,崇禎皇帝早已經堅壁清野過好幾次,樹木已是砍伐一空。北京城方圓百裏之內,好象隻有昌平還能弄點資材。”


    “啊!”劉春的聲音大起來,立即捏緊拳頭,紅了眼睛:“可惡!”


    是的,實在是太可惱了。


    正如郝肖仁所說,攻城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並不是你派出士卒,從梯子上爬上城去就行的。正常的攻城戰,按照程序來說,先得著人填上護城河,或者在上麵搭上扳子。然後,再將諸如雲梯、衝車、樓車之類的攻城器械推上去,靠在城牆上麵。講究一些的,還會在城外駐上長圍,壘起望台,架上大炮對著敵人轟擊,用箭壓製城牆上的守軍。


    當初淮安攻防戰打了一個多月,建奴的花樣劉春可是見得多了,也看會了。


    此番自己要想攻打北京,必要的攻城器械肯定是要準備的。不過,北京這十幾年以來打的仗實在太多了,崇禎皇帝都堅壁清野過好幾次。北京城外的樹木砍伐迨盡不說,就連大一點的石頭都找不到幾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不成讓士卒生上翅膀飛進城去。


    京城地區唯一還能弄到成材樹木的也隻有昌平了,那裏是明朝曆代帝王的林木,植有上萬棵鬆柏,正合使用。


    帝陵一向有種植鬆柏的習慣,取鬆柏常青之寓意。另外,在古時候,帝王陵寢槨室四周用柏木堆壘成的框形結構,名曰:黃腸題湊。


    孫天經孫小公爺將行轅設在月壇,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一來是看重高傑那廝的戰力,二來也是方便取材,竟將我給騙了,真是太欺負人了!


    兩人耳語半天,視大家於無物,朱玄水大怒:“郝小人,你嘀咕個什麽勁?”


    劉春叫道:“朱指揮使,我自與郝先生說話,別人也管不著。”


    “你你你!”朱玄水一張臉氣得通紅。


    劉春朝孫天經一拱手:“世子,我山東軍自去打阜城門,可否讓秦軍去攻德勝門?”


    高傑雖然不明白傅山讓自己攻打阜成門的用意,可自己什麽人,豈能受劉春這個後生崽擺,就冷笑道:“劉總兵官你是不是該先問問高某,若我不答應呢?”


    劉春冷哼:“興平侯答不答應不要緊,反正明日我山東軍就會直接啟程去阜城門,德勝門那邊誰願意去誰去。至於高總兵官,你願意去哪裏,某也管不著。”


    高傑咯咯地笑起來:“好好好,好得很,既然劉總兵官這麽說了,某還真不能不去阜成門,否則還真叫世人以為我秦軍怕了你山東軍,就這樣吧。”說罷,他朝孫天經一拱手:“世子,我那裏軍務繁忙,就先告辭了。”


    就揚長而去。


    劉春也朝孫天經一拱手:“我也告辭了,還得去準備行裝呢!”


    兩人一走,其他人也沒個計較,就這樣,這一場軍議不歡而散。


    看到眾人離去的背影,孫天經氣憤地捏緊了拳頭:“可惡!”


    周仲英立即插嘴:“世子,郝肖仁小人,若不是他在劉春耳邊嘀咕半天,東平侯也不會突然改了主意同你作對。”


    朱玄水反安慰起外孫:“高英吾和劉春畢竟是桀驁不馴慣了的,帶兵的藩鎮誰不是如此,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孫天經:“這下好了,大家都擠在阜城門,還講不講各軍配,如此,建奴也可集中力量防守一麵,這北京城還怎麽打?”


    一直沒有說話冷眼旁觀的傅山卻道:“也罷,建奴集中力量守阜成門,我也可以集中力量攻擊一點。與其糾結此事,還不如先想想怎麽打這一仗。”


    “是,傅師傅。”孫天經:“還請老師示下。”


    傅山摸了摸上嘴唇的短須:“為今之計,世子應該立即啟程,帶著中軍行轅進駐月壇,為三軍開路先鋒。”


    “啊,青主,這是不是荒唐了些?”朱玄水大驚。開玩笑,世子何等尊貴的身份,若是衝在最前頭,遇到敵人怎麽辦,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


    傅山卻淡淡道:“放心好了,我料定建奴不敢出城的。某之所以這麽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孫天經興奮地叫道:“對對對,我先出發,為三軍做開路先鋒。”


    朱玄水素來佩服傅山的計謀,以為這一次讓世子打先鋒也同打鎮邊城一樣是為了獲取威望,當下就點頭同意了。


    次日卯時,孫天經就帶著中軍行轅的兩百騎兵一道風似地出發了,遠遠地將高傑、劉春等四支軍隊拋在了後頭。


    中軍行轅的騎兵換人不換馬,幾乎是不歇氣地朝前衝刺。隻用了一天一夜就殺到昌平。果然如情報上所說的那樣,昌平縣中根本就沒有多少敵軍,見孫天經殺來,都唿嘯一聲散了。隻幾個老衙役簇擁著一群官員捧著知縣大印,戰戰兢兢出城投降。


    孫天經安慰了他們幾句,隻叫他們迴去派糧派差,準備迎接後續跟進的主力部隊,連城就沒進,又起程朝北京城衝去。


    從昌平到北京近在咫尺,也不用急。


    沿途,到處都是建奴的斥候。傅山下令不得同敵人的偵騎糾察,隻朝前行軍就是了。到下午,中軍行轅總算進到了月壇,站在壇上,眼前就是巍峨的北京城牆。


    如此之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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