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軍官帶來的卻不是花雕,而是烈性的蒸餾白酒。


    這種酒鄭成功以前也沒吃過,不識得其中厲害,隻覺得頗為香醇,不覺過量。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紅日高懸,下了多日的雪也停了。頭疼得厲害,口中也非常渴。


    喝了一壺茶水以後,一問時辰,竟是下午,忙出去問簽押房的書辦們父親迴來沒有。


    迴答說,已經迴來過了。


    鄭成功大喜,忙道:“我這就去向父親大人請安。”


    說完話,正要走。


    一個書辦苦笑著道:“靖遠伯,你現在去也見不著人。”


    鄭成功大驚,忙問怎麽迴事。


    書辦迴答說,南安伯是今天一大早迴來的,追了一夜,還是沒有逮到那全建奴斥候。迴行轅之後,聽說靖遠伯來了,心中歡喜,忙去了你的房間。可惜靖遠伯你醉得人事不省,他老人家就在床前立了半天才走。


    今天下去,獻縣那邊傳來警報,說是那隊建奴出現在那裏。


    南安伯沒辦法,隻得點齊兵馬又追了出去。


    說到這裏,幾個書辦都是歎息,說南安伯這才是三過家門而不入啊!


    聽他們這麽說,鄭成功呆了半晌,心中懊惱:早知道昨夜就不喝酒了。


    接著,他問自己父親什麽時候能夠迴來。


    書辦都在搖頭,說打仗的事情哪裏說得清楚,或許明天,說不定是後天。反正,最多兩日就能迴來。


    鄭成功沒個意思,隻得迴到自己房間。


    到了第三天,等了一個上午,父親還是沒有迴來。鄭成功突然想起自己頭一天到行轅的時候,那兩個守在門口的衛兵見自己要走,高聲喊:“來人啦,快來人啦,靖遠伯要逃了!”


    心中一個激靈,感覺到什麽地方不對勁。


    四叔口口聲聲說那些鎮江軍的不認識自己,故而得罪,可這兩個衛兵明明知道我是誰。


    還有,最可疑的是,自己在行轅裏住了三天,所帶來的侍衛怎麽一個看不到。按照鎮江軍的製度,這些侍衛的主要任務是保護自己的安全,須臾不得離開。就算夜間去軍營住宿,白天也該過來聽差才對。


    難道……


    雖然是個年輕人,可這些年經曆得多了,聽到的多了,就接觸到許多以往覺得不可能發生的陰暗麵。比如劉春的弑父,高傑當初私通和李自成的妻子私通,卷了李闖的家底子受招安。可見,所謂的大人物都是沒有心的,有的隻是胸膛裏的一顆鐵石。在權利的誘惑麵前,所謂的親情是如此脆弱。


    難道四叔他……


    突然間,有股,冷氣從鄭成功心頭冒起,亂糟糟的心思紛至遝來,不可遏製。


    當下,鄭成功就就忍不住要衝出房去。可看到門口站著的兩個衛兵,心中卻是一動,決定試上一試。


    於是,他就猛地提起一把椅子朝窗戶扔去,然後瞬間藏在床地。


    聽到棚一聲巨響,兩個衛兵大叫一聲衝了進來,見窗戶大開。就有一人叫道:“糟糕,鄭森逃了,這可如此是好!”


    另外一人道:“還能如何,快去稟告鄭總兵。”


    “糟糕,糟糕,總兵叫咱們看好靖遠伯的,實在不行,就將他直接捆了。現在好了,現在好了,咱們隻怕人頭不保。”說話那人不住跺腳:“鄭總兵也是將這塊燙手的熱山芋扔給咱們了,反正這事他遲早都會知道,還不如直接將他給關起來,就好象他手下那幾個侍衛一樣。如此,也免得許多麻煩。”


    “你抱怨什麽,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快去稟告。如果騎馬追,說不定還能追著人。”


    “對對對,再遲就來不及了。”


    說話間,二人一通小跑,去得遠了。


    等他們離開,鄭成功才從床底下爬出來,心中一陣冰涼。


    方才這兩個士兵的話他聽得明白,難怪這都第三天了自己侍衛竟是一個也見不著,原來都被四叔給抓了關進監牢裏。


    而自己,也被軟禁在這房子不得離開。


    四叔這麽做,究竟想幹什麽。


    難道他想造反,對,肯定是的。他一定也想效仿劉春那頭畜生想奪了爹爹的軍權,奪了鄭家家主之位。


    爹爹現在又在什麽地方?說什麽發現了建奴斥候,父親帶兵去追,想來都是托詞,是欺騙。


    一想起父親是死是活尚不得而知,鄭成功心中就好象被潑了一瓢熱湯,頓時清醒過來。


    現在最要緊的是離開知府衙門,從河間城逃出去,隻要迴到保定掌握軍隊,一切尚有可為。如果再在這裏呆下去,說不定連自己都會有不測。


    當下,鄭成功就快步跑出房門,朝園門口衝去。


    剛一衝到門口,迎麵就碰到鄭鴻逵。


    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士兵,跑得氣喘籲籲。


    鄭鴻逵見到鄭成功,頓時一呆,失驚道:“大木,你不是逃了嗎?”


    鄭成功也不廢話,突然伸手猛地抽到掛在鄭鴻逵腰上的柳葉刀,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道:“四叔在這裏布下天羅地網,侄兒又沒有長翅膀,飛得出去嗎?”


    鄭鴻逵大驚:“大木,你這是在做什麽?”


    身後幾個士兵鏗鏘一聲,同時抽出腰刀,大喝:“放下鄭總兵!”


    鄭成功怒笑:“四叔這句話問得好生奇怪,侄兒到是想問問,你究竟想做什麽?”說話間,他伸手一拉,就將鄭鴻逵拉得背在自己身前,然後厲聲對幾個士兵喝道:“放下武器,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鄭鴻逵不住叫:“大木,大木,你這是做什麽呀?”


    鄭成功:“四叔,侄兒想問問你,父親大人呢?隻要見著了父親,我立即放了你,並行你老人家磕頭賠罪。”


    鄭鴻逵:“大木,兄長他有緊急軍務出城去了?”


    鄭成功怒極:“四叔當我是三歲小兒,說,父親是不是被你給害了?”


    鄭鴻逵愣了片刻,忙叫道:“大木,你想什麽地方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此,我不成禽獸了嗎?”


    他也是一員虎將,可落到鄭成功手中就好象被一把鐵鉗子夾住,竟是沒有絲毫的抵抗的餘地。心中大驚,大木怎麽厲害成這樣了?


    “不是我想的那樣,還是什麽,四叔,要不你說說,幹嗎要將侄兒軟禁在這裏,又將我的侍衛盡數關押?”


    鄭鴻逵沒辦法迴答,隻歎息一聲:“大木,事情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我有不得意的苦衷。”


    “苦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苦衷?”鄭成功悲愴地一笑,手緊了緊:“現在,馬上下令釋放我的侍衛,發還兵器、馬匹,然後讓他們過來見我。否則,就得罪了。”


    鄭鴻逵被鄭成功用刀架在脖子上,本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如今隻感覺頸項上的皮膚一陣刺痛,有些許熱熱的液體滲出,心中就怕了,連聲對手下喝道:“快去,依大木的話辦。”


    立即就有一個士兵應了一聲,朝外跑去,另外幾人則還是擎著兵器將他們團團圍住。


    鄭成功卻是不懼怕,低喝一聲:“走!”


    就架了鄭鴻逵一步一步地朝衙門大門挪去,他心中悲涼,腦子裏嗡嗡一陣亂響,也聽不清楚四叔究竟再說些什麽,腳步也分外沉。再加上圍在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從後衙到衙門口這段路雖然不長,卻走了半天。


    好不容易等出了大門,就看到自己所帶的侍衛已經騎了馬等在外麵。


    他們見到自己的統帥,麵上都露出驚喜的神色,同聲大叫:“大帥,你還好嗎?”


    鄭成功一把將鄭鴻逵推過去,“看好他!”話音尚未落下,人已經翻身上了一匹戰馬。


    待到落鞍,鄭成功膽氣複壯,長嘯一聲:“我好得很,這個世界上能夠傷我鄭森的人還沒出生呢!你們呢?”


    其實也不用問,自己手下那幾個侍衛都是一臉的青腫,滿麵憤恨,顯然在牢房中吃了不少苦頭。


    “咱們走!”說完,他一夾馬腹,率先衝了出去。


    身後傳來鎮江軍士兵的大叫:“攔住他們!”


    接著,就是鄭鴻逵的大喝:“都住手,不許傷了靖遠伯!”


    鄭成功心中冷笑:四叔啊四叔,這個時候你還假惺惺個什麽?如果我鄭森落到你手中,你還會說這話嗎?


    “駕!”畢竟是從大勝關那中鐵血戰場中廝殺過來的漢子,雖然還比不上寧鄉軍的虎賁,比不上野獸一樣的建奴,但這幾人在明軍中卻是一等一個精銳。


    隻片刻,一行人就直接從河間城衝了出去,也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估計鎮江軍也沒預料到自己能夠突然發動,挾持了四叔,他們甚至連城門也來不及關。


    雖然衝在最前頭,鄭成功還是時不時迴頭看鄭鴻逵一眼。


    卻見四叔好象已經認命的樣子,一臉的頹喪,甚至將眼睛都閉上了。


    鄭成功心中難過,暗道:“叔父啊叔父,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爹爹一切安好也就罷了,至於將來該如何處罰你,自有父親大人做主。否則,我說不得要大義沒親了……可是,畢竟是我的四叔,卻又如何下得去手。”


    “四叔啊四叔,你為什麽要這麽幹?”鄭成功想到這裏,眼睛突然一熱,有淚水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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