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來虛玄不高的個子,手掌卻大,隻一把就抓住了羅如意的後頸,像提一個三歲孩童輕易就將他提到了半空。


    落到他手裏,羅如意感覺自己就好象被鐵鉗子夾住,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他嚇得渾身顫抖,連聲叫道:“道長,哎喲,輕一點,小人快被你給捏死了。你老神仙一樣的人物,仙風道骨,小的一見到你,心中隻想著跪地磕拜,甚至有種想拜在你門下,求仙問道,學那長生之法的念頭,哪裏還敢有其他心思?隻不過,我已經隨了侯爺,咱現在是忠字當頭,生是侯爺的人,死是侯爺的鬼,隻能同道長說抱歉了。小人能搞什麽鬼,小人棄暗投明投如侯爺麾下,如同孤兒遇到父母,歡喜得快要流下眼淚,我我我,我感覺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嗚嗚……”


    說著話,眼睛不停眨巴,似要擠出幾滴眼淚來。


    眾人都是耿直漢子,從來都沒想到過一個人可以諂媚成這樣。


    虛玄也被他這話弄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搖頭將這個鳥人扔在地上。


    很快,湯問行就點了一百騎兵交給虛玄,這一百人都是軍中最剽悍的士卒,其中的骨幹都是當年參加過濟南之戰和多鐸在雪夜裏廝殺過的勇士。在哪裏一站,當真是殺氣彌漫。


    又命人將找了五套清軍斥候的鎧甲給虛玄、羅如意套上。


    好在古代的城市都不大,即便是如徐州這樣的大城,城牆周長也不過十幾裏地,從南門到東門也就五裏地模樣,跑不一會兒就到。


    若是換成現代大都市,一環、二環、三環,甚至四環五環。從一座城門騎馬去另外一座城門,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東門外麵臨黃河和洪澤湖,古時候曆來就有“黃河清,聖人出”的說法。所以,在洪武年,朱元璋就將這座城門命名為河清門。萬曆年間改名為明德門,崇禎初年重修之後,則又恢複河清門的名字。


    崇禎皇帝是有名的窮天子,崇禎一朝朝廷財政窘迫,重建東門也拿不出多少銀子,所有,這片城樓顯得很是破爛。


    遠遠看去,城牆上到處都是豁口,有幾個豁口處還長了幾顆小榕樹,顯得鬱鬱蔥蔥。


    城上的兵丁也不多,三三兩兩,看不到幾個,有幾盞燈籠的光若隱若現。


    同徐州城的另外三座城門一樣,東門也修了甕城。隻可惜,因為這裏經過幾次水,正門已經衝毀,崇禎年重修的時候,因為國家財政有限,也就隨便對付了事。所以說,這裏所說的東門,實際上指的是甕城城門。


    虛玄在之前為徒弟謝遷當細作的時候也不知道進出過多少次徐州,而羅如意在城中也呆了將近半年,彼此對東門的情形都非常熟悉。


    當下,二人也不廢話,立即騎兵著馬飛快地朝東門衝去,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同樣喬裝打扮的三個武當山道士。


    這幾個道士常年練武,換成鎧甲,提起兵器之後,倒顯得威風十足。


    勁急的馬蹄聲驚動了城頭的衛兵,立即就有人探出腦袋來,喝問:“什麽人?”


    “開門,快開門,緊……緊急|急軍務!”這個時候,羅如意反慫了,牙齒打架,身子顫個不停,話也說不囫圇了。


    “開什麽門,報上名字!”城頭的守軍多了起來,出現一排人頭,齊齊拉圓了弓,將鋒利的箭頭指向羅如意和虛玄他們。


    看到城頭若隱若現的箭頭的反光,羅如意更是嚇得頭皮都麻了,口中隻翻來覆去地叫道:“開門,開開開,開門……”


    虛玄眉頭一皺,心中忍不住唾了一口,他伸出手捏了羅如意一把,示意他鎮定。


    沒辦法,他隻能提起聲音叫道:“我等來是小李將軍的斥候騎兵,這位是咱們的隊正羅如意,有緊急軍情要進城稟告將軍,快開城門放我等進去。”


    他這一聲異常響亮,將聲音清晰地送到城頭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是羅隊正,是羅隊正。”城頭的士兵明顯地鬆懈下來,指向城下的大弓也收了起來。


    立即就有人扔下一支火把,然後借著火把的光看了一眼,叫道:“是如意大哥,哈哈,可算是迴來了,快開門,快開門!”


    “對,羅隊正迴來,自然要開門的。隊正,你已經有些日子沒過來尋俺們將軍吃酒,我還以為你將咱們弟兄忘記了呢?”


    羅如意還是在顫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城頭又有人叫:“去叫金將軍,說是他的羅兄弟來了。”


    虛玄忍不住低聲對羅如意低笑道:“你這廝人緣道是不錯,真是遍地朋友。”


    聽虛玄提起這事,羅如意有些得意,身上也不顫了:“道長,我羅如意是什麽人,俺雖然膽小,又沒有本事,可卻是個好人。義字當頭,也急公好義,對於錢財一物看得極輕。軍中弟兄但有事開口,幾兩銀子也算不得什麽。如此,軍中上上下下同我一道吃過酒的弟兄不知道有多少。道長若是不信大可去訪訪問,軍中的弟兄們可以不知道李率泰是誰,可不知道我羅如意的人卻沒有幾個。”


    虛玄身後一個徒弟看羅如意非常不順眼,忍不住低哼一聲:“狗肉朋友罷了。”


    羅如意也不在意,附和:“道爺教訓得是,咱們以前是漢奸嘛,漢奸哪裏有什麽義氣,一群狐朋狗友而已……吊橋放下來了。”


    說話間,城上的機括嘎嘎著響,有士兵搖動絞盤,沉重的吊橋一點一點落下,朝護城河這邊搭來。


    看到不斷落下的吊橋,羅如意又緊張起來,不再說話。


    最後,“轟隆”一聲,吊橋拍在岸上。虛玄拉了羅如意一把:“走!”


    就率先和羅如意一道,昂著頭朝城門走去。


    肉眼可見,東城城門的縫隙裏有燈光透來,然後是一陣腳步聲在城門洞裏迴蕩,想來正是前來開門的士卒。


    隻要城門一開,埋伏在遠處的那一百騎兵就會如閃電一樣衝過來。


    東門隻有一道甕城城門,隻要殺來,徐州就算是打開了。


    這下,虛玄的幾個徒弟也緊張得捏緊了刀柄,身體緊繃。


    感覺到徒弟們的緊張情緒,虛玄猛地迴頭,狠狠地看了他們一眼,眼神裏有責怪之意。


    突然,城頭有人大喝一聲:“且不忙開城門!”


    然後又大聲嗬斥手下:“混蛋東西,誰叫你們放吊橋開城門的,找死!吊橋拉起來,快!”


    又是一陣機括聲,虛玄等人身後的吊橋開始緩緩上升。


    “這……”虛玄身後的幾個徒弟微微騷動,如果自己真被敵人識破身份,如果這個時候不退迴護城河那邊,被夾在城門口和護城河之間,就如同被關進一口狹窄的籠子裏。、


    隻需一陣箭雨,或者一通滾石打下來,任你武藝再高,也頃刻了帳。


    可是,這個時候如果退迴去,不但再沒有可能拿下東門,也要將義軍進攻徐州的企圖徹底暴露。


    一時間,他們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虛玄卻是淡淡地吐了一口長氣,下了決定:“等等看。”


    “可是……師尊……”一個徒弟還在猶豫該如何勸說。


    就在這個時候,吊橋升到了九十度角,停了下來。這下,大家就算要退迴去也沒有可能了。


    突然間,羅如意大聲叫罵起來:“金豆子,金豆子,我****仙人,你把我關在城門和護城河之間做什麽,這裏蚊子多得緊。若是被咬了打起了擺子,老子跟你沒完。”


    上麵有燈籠的光一閃,有個人腦袋探出雉堞:“果然是你,羅如意,你不是在南麵巡邏嗎,怎麽跑東門來了?”


    “金豆,廢話少說,開門放我進去。”羅如意還在叫:“這裏蚊子實在太多,經受不住。”說著,他誇張地用手不住地拍著自己身上的鎧甲,仿佛這裏的蚊子犀利到可以直接刺穿鐵甲吸人血一般。


    上麵那個叫什麽金豆字的軍官搖頭:“羅如意,你得將這事說清楚。”


    “金豆兒,老子跟你是多久的交情了,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你他媽說這麽多廢話做什麽。”


    金豆也惱了:“羅如意,你再叫一聲豆兒試試。”


    “老子就叫了,金豆兒,豆兒……啊!”


    卻見,金豆呸一聲將一口唾沫吐了下來。可惜城牆實在太高,口水還沒落下就被風吹散,唾沫星子飄了大家一臉。虛玄的幾個徒弟急忙伸手去擦臉,隻虛玄巍然不動,小心抬頭看著金豆。


    “你奶奶的,竟然吐老子的口水,等下非用酒灌死你不可。”羅如意又罵了一句:“快開門讓我進去,有緊急軍情稟告,若是耽誤了,小李將軍那裏須不好交代。到時候,不但我要人頭落地,你也討不了好。我死也就死了,若是牽連到你,那就不友好了。小李將軍雖然命令全城警戒,得許開城門。可咱們是斥候騎兵,不進城如何將情報帶進城去?還有,雖說四門都各自派了斥候,可誰也沒規定我羅如意隻能由南門進出吧?我想你不成嗎?”


    “別別別,你是想跟我一起吃酒吧!”說來也怪,被羅如意一通罵,金豆卻笑了起來:“開城門,讓羅如意這隻大白鵝進來。老羅,吃酒的事情就算了。眼見著徐州就要被那些賊軍給圍了,小李將軍監督得緊,全城戒嚴不說,還勒令各軍將領都上城盯著。若是被人看到你我在一起快活,報到小李將軍那裏。我倒無所謂,最多被打幾鞭子。你老先生可就慘了,說不定要被砍下肥嘟嘟的腦袋傳閱全軍。”


    “你他娘才是肥嘟嘟的腦袋呢!豆子,你竟然也叫老子外號,看我下來怎麽收拾你!”羅如意迴罵了一句,城樓上傳來清軍哈哈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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