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清低啞地嘿嘿笑著:“如果殺你,咱們劉家也就完了。”


    劉春:“劉家,劉家啊!”


    劉澤清:“你這小畜生打仗行,行事肆無忌憚,下得了手,成得了事,是兒子當中最像我的,是老子的種。說句實在話,如果……如果沒有你,將山東軍交給你其他弟弟,老子是不放心的。如今……如今這世道,老夫已經看得明白,就他娘是大魚吃小魚,弱肉強食,你若不夠狠,隻有被別人吃掉。你的弟弟們都不成,都不成的……”


    劉春呆住了:“父親……當初你……”


    “你一定是想問我當初為什麽要趕你出家門……愚蠢的東西……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劉澤清顯然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開始大口地喘息起來,額角見汗,麵上也帶著詭異的玫瑰紅:“權力,權力這種東西真好啊,在它的麵前,父子、兄弟、夫妻又算得了什麽。兒啊,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已經威脅到我了。所以,老子就要除掉你。”


    “父子、兄弟、夫妻又算得了什麽,真是這樣嗎,父親?”劉春淚水不住地落下來:“那……人還算是人嗎?”


    “人是什麽,這世道,哪裏還有人,都是野獸。你不咬死我,我就要咬死你。”劉澤清嘎嘎低笑著:“今日你若不殺老夫,老夫肯定會殺你這個小畜生的。不過,我已經敗了,無話可說。你是贏家,馬上就能夠品嚐到勝利的果實,品嚐到權力的滋味。到那個時候,你就能理解為父的話。現在,我要死了,劉家就交給你了,山東軍就交給你了。給你,我也放心,你是個狠人,狠人才能讓咱們劉家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去。”


    “父親……”


    “記住,手要狠,要狠。為父要死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最後得答應我一件事,對你們的弟弟們……”


    劉春已經開始哽咽了,不住點頭:“我會善待弟弟們的,今天這一出,我也不想的,不想的,不是我做的。”


    “不是這個意思。”劉澤清突然一咬牙:“別善待他們,索性都殺了。”


    “殺了!”劉春大驚,忍不住往後一縮,一屁股坐在血泊之中,身上寒毛根根豎起。


    “沒錯,都殺了。混帳東西,難道你還想留他們將來同你爭位嗎?還是為父的那句話,權力之爭,可沒有任何親情可講。”劉澤清的口鼻中開始湧出血來,看起來分外猙獰:“山東軍是老子的,老子可不想看到山東軍將來因為你們兄弟爭位四分五裂。以你的本事,你的弟弟們肯定是爭不過的,將來肯定會死在你手頭。反正都是要死,不如你先動手去除後患。如此,山東軍將來也不至於有什麽損失。山東軍是咱們老劉家的,現在傳給你,好做好做。”


    “你瘋了,你瘋了!”劉春猛地跳起來,飛快地朝屋外逃去。


    身後,劉澤清虛弱地笑著:“手要狠,心要毒,切記,切記……”


    笑聲漸漸低落下去,最後終不可聞。


    劉春跑出去不兩步,就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霹靂一聲,頭頂有閃電掠過,雨水終於落了下來。


    這雨如此之大,這是初夏的暴雨。


    轉眼,地上就積了一層水。


    劉春跪在地上,任由雨水將自己一身淋透,冷入骨髓。


    父親死前的話就如同刀子直接將那一絲兇戾之氣,刻到骨子裏,揮之不去,將伴隨自己一生。


    突然間,劉春想起小時候在山東魯南山區是遇到的那群野狗,當年,他才十二歲,正在那裏踏青,若非手下來得快,說不定還真死在那群野獸的口中。


    據山區的獵人說,野狗們都是母係社會。一群野狗之中隻能有一頭雄犬,母狗若是生了雄犬,等到長大,就會被頭犬趕出家門。否則,就會被直接咬死。當然,那頭年輕的雄犬如果覺得自己可以挑戰父親,也可以將它咬死,奪取父親的妻妾和狗群的領導犬。


    這個時候,它們之間沒有父子關係,有的隻是挑戰者和被挑戰者。


    我劉家就是一群野狗啊,所有的雄性野狗之中隻能有一條活下來。失敗者,沒有權力生存在這個世界上。


    我劉春也是一頭野狗,我長大了,挑戰勝利。


    父親,難怪你方才看我的目光滿是欣慰。因為你知道,有我這頭強壯的頭犬在,山東軍會繼續存在,繼續壯大,劉家依舊是山東王。


    可是……這是你的意誌,卻不是我想要的啊,不是我想要的啊!


    ……


    喊殺聲突然響起,有人來稟告:“少將軍,外麵來了好多人馬,怎麽辦,怎麽辦?”


    劉春依舊跪在雨水之中,什麽也不說。


    雨水中,那些流淌的人血被扯成一絲一縷,在水麵上漂浮著,紅豔豔地耀眼。


    “所有人退進屋裏!”有一個劉春手下的軍官高喊。


    劉春搖頭:“不用了,累了!”


    轟隆的腳步聲更加近了,蓬一聲,院門被撞開,一群手執兵刃的山東軍湧了進來。看在跪在院心的劉春,同時一呆,就有人喊:“是少將軍!”


    郝肖仁猛地大叫:“東平伯劉澤清已經病逝,我等奉左都督劉春為主。所有人聽著,立即放下兵器跪拜新的總兵官!”


    “啊!”湧進來那支山東軍士兵發出一片驚唿。


    等了片刻,又有人叫:“劉孔和將軍來了。”


    就看到一個中年將領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看到滿地的屍體,看到屍體堆中的兩個侄子,又從大開的門戶中看到劉澤清渾身的血,麵容既是痛心又是失望:“劉春,你幹的好事!”


    劉春沒有說話,就那麽緊閉著眼睛,讓雨水順著自己的麵龐不住流淌。


    聽到他這一聲怒嘯,山東軍士兵同時捏緊了手中的刀。


    劉春手下的一百個軍官也同時鏗鏘一聲抽出腰刀,眼見著一場激烈的廝殺就要到來。


    突然,劉孔和朝前走了兩步,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劉春的麵前,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高聲道:“屬下劉孔和叩見左都督,叩見總兵官,願聽總兵官號令!”


    有了山東軍中地位和威望僅次於劉澤清的劉孔和帶頭,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已算是圓滿解決了。反正不管是誰死了,都是他老劉家的家事,咱們也沒必要參和,真打起來,死的人可是我們自己。一把接一把刀扔在地上,一個接一個士兵跪了下去,向劉春宣誓效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衣山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衣山盡並收藏國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