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洪在昏迷中,不知過了好久,忽然背心被人拍了一掌,睜眼看時,才發現身在崖洞之中。


    雷洪睜眼一看,隻見自己是在一崖洞之中,身下是塊方形的大石,江邊的一幕驚險之極的惡鬥,刹那間又到了心中來。當下一躍而起,連問了兩聲,這也恰是秦寒梅來到之頃。


    秦寒梅芳心撲通撲通直跳,怪呀,他已這般出聲,可見他已是好好兒的了,她還心跳怎的?雷秦兩家,不已是世仇了麽,為何這般關心他?她老是跟在他後麵,如影之隨形?


    不止是江邊的一幕迴到了心頭,那巫山雲深處,今宵月下的一幕又一幕,也上了心頭!雷洪好生迷惑!


    那書生端地是何人,武功竟如此了得,那掌力之渾厚,雷洪簡直不敢相信能接下他三掌,而他那流雲飛袖,不但招奇,而且威猛詭絕,雷洪若然無劍在手,簡直捱它不住。


    這也罷了,這幾日來他已先後遇到了好多武功了得的人,像桑龍姑,和她那五個兒女,舟中的老人武功亦不弱啊,還有那秋娘……


    想到了秋娘,雷洪心中更加迷惑,那書生對她始亂終棄,而且棄她如敝屣,甚至要害她性命,而她為何仍要這般迷戀著他,而她,她的美貌,武功,恁地罕見?


    迷惑,無盡止的迷惑,雷洪心中也更是恨,愈加怒,這書生顯然是個萬惡的魔鬼,那南琴,桑龍姑的第四個女兒,不已又步了秋娘的後塵麽?為了他,為了這萬惡書生,她已肯為他拚命?


    秦寒梅在雷洪連問了兩聲,陷入迷惑之頃,她心中竟會生出無限惆悵,他遇了甚麽險啊,要是,要是她不在嶺上耽擱,她不是就可以救他麽?救他的又是誰?


    驀地,隻見崖下,十餘丈外,有個人影在貼壁飛奔,秦寒梅心中一動:“莫非這是人,這人救了洪哥哥?”


    雷洪不再出聲了,為何他不再聲?那崖下飛奔的黑影忽然靜止了下來,在那其滑如鏡的懸崖之上,靜止了下來,倒像被救的是她,而不是雷洪,一個心念已自她心中異起:“我要謝他,因為他救了洪哥哥。”


    她貼壁的兩掌一鬆,身形陡然往下滑落,心中繼在想道:“洪哥哥豈能受惠於人?他要知曾受惠於人,他今後還能豪氣幹雲麽?”


    秦寒梅滑落到距那人不到三五丈,忽聽風聲颯然,那貼壁而升的黑影,忽地向她遊移而來,咦!好俊的輕身功夫!


    秦寒梅低聲說:“你是誰啊!”那人袖已拂出,聞聲,倏地一挫腕,飛袖陡往後猛卷,同時也啊了一聲:“你誰啊!”


    那貼壁移行,全憑丹田一口氣,秦寒梅不能再出聲,向那人一招手,便斜刺裏騰身而上,那人輕聲一笑的拂袖振臂,一拔三丈,秦寒梅才到崖頭,隻聽身後一人柔聲吟道:“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姑娘可是才離月殿的嫦娥姊姊。


    秦寒梅嚇了一跳,轉身一看,隻見身後站定一個少年書生,皓齒明眸,月光之下,更見豐神俊逸,秦寒梅的目光才與這書生一接觸,登時粉麵霞飛,原來那書生笑得好生迷人,不自禁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那書生輕笑軟語,說道:“你怎不答應我的話阿?”咦!他那眼神,那眼波,怎像將她的心都看透啦,瞧得她心慌意亂,瞧得她臉更紅了。那書生更走近了一步,一雙令她迷惑而心亂的眼睛,逼得她走近了,她也更覺心中發慌,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秦寒梅心中又有些兒著惱,是羞得著惱,但他的話聲這般迷人,話說得又這麽好啊,這麽甜,而且分明即是崖壁騰身而上的那人,這輕身功夫,實是令人心折,適才不是分明在自己腳下麽,怎生倒先到了身後?


    那書生輕聲朗朗地笑,道:“嫦娥姊姊半含羞,可更美啦?貴姓啊!”


    他這般俊秀,瀟灑、翩翩少年,當真他救了我洪哥哥?秦寒梅也是個武林女兒,她結識南雍,那南雍不也瀟瀟灑灑,風姿翩翩麽?她也不曾這般羞得臉紅啊,咦!是他眼波撩人,撩得人心頭好亂。


    那書生又上前一步,咦!又上前了一步,說了,他又說了,他朗朗甜甜的聲音:“既承見招,怎又不說話啊?嗯,我知道啦,你不是嫦娥姊姊,這是,這是巫山之陽,,高邱之阻,美人兒,你定是巫山神女。”他笑,又笑。


    秦寒梅心道:“是啊,是我招他上來的,我要問他,是不是他救了洪哥哥。”雷洪的影子陡然在她心中浮起,她也心定了不少,不再那麽撩亂了,道:“是你救了我洪哥哥麽?”


    那書生眼珠兒轉了兩轉:“原來,她是那少年的妹子,好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又笑啦,月光掩去了他的詭猾,道:“不敢,區區在下適在江邊,倒會救得一人,原來是姑娘令兄,失敬了。”


    書生將手一拱,更見瀟灑,刹那間,一個念頭已在他心中升起,道:“姑娘,令兄劍術端地了得,在下好生敬佩,隻是那臨敵的經驗麽?卻稍稍欠缺,姑娘既是身背寶劍,想來劍術亦是通神了。”


    秦寒梅年幼純真,怎知江湖中的詭猾,怎知這書生秀逸其外,而實是個萬惡魔鬼?心中竟得意起來,心說:“是啊,我奔雷劍天下無敵,洪哥哥要不是臨敵的經驗不夠,豈是要你助他脫險。”


    那書生瞧得明白,暗暗心喜,忽然啊呀一聲,道:“娘,不好,快隨我下峰。”


    秦寒梅一怔說:“哪去啊!”


    那書生道:“姑娘不說,我也明白,你不是來追尋令兄麽?適才我上峰之際,他已下峰去了。”


    秦寒梅心道:“原來他是下峰去了,難怪聽他問了兩聲,即不再言語。”


    那書生眼光好生銳利,邊在察言觀色,道:“令兄有舟停在江邊,他這一下峰,自是迴船,若然即刻開行。”忽然他拍了一掌,說:“不差,令兄的船定然即刻開行,他在強敵追趕之下,自是即刻開行,姑娘,你豈不是難於追尋了麽?”


    秦寒梅心中大急,又默然,她正是追尋他而來,但便追到了他,她能與他見麵麽?眼望峰下,不由幽幽一歎。那書生道:“別急啊,姑娘,幸好區區亦是東下,你隻隨我下峰一尋,若令兄已然離去,你可搭乘在下便舟,隻是,隻是這一耽延,怕不易追上令兄了。”


    秦寒梅聽說雷洪有強敵追趕,可就急了,而且這些日來,他掩掩藏藏,暗地裏跟蹤雷洪,說不盡無限辛苦,有舟代步,豈不正好麽?急道:“好,我們快下峰去!”她哪知雷洪今晚遇險,即是險險傷在麵前這書生手中,她不知此一去,竟投入了魔掌!


    秦寒梅這裏錯把這魔鬼當好人,隨他下峰,雷洪在那崖洞之中,卻有了奇遇。


    原來雷洪睜眼一看,發現身下是塊方形大石,忽然想起,心說:“這不是今日泊舟之時,所見的崖洞麽?”


    看官若然曾作巫峽之航,船經兵書寶劍峽下,必見江邊崖壁之上,有一大洞,洞口有一方形大石,旁有石筍如劍,遠遠看來,那方形大石,有如數冊書籍一般,那兵書寶劍峽之名,即由此來,並還有段神話流傳,因與本書無關,這裏且休提它。


    卻說雷洪明白了存身所在,更是心驚,道:“這是誰救了我,這崖壁滑陡如鏡,上來已是不易,而救我這人卻能在我昏迷之頃,將我送來此地?”


    雷洪心中實在迷惑萬分,救他這人不現身,倒不太奇,奇在這人既是救他,為何又要點他穴道?那麽這人是不願和我相見了?


    隨又心中好生後悔,今晚所遇這書生,實是萬惡之極,若然他有劍在手,他掌上功夫雖然了得,飛袖雖然也神奇威猛,隻要有劍在手,那時怎會怕他,便是加上那南琴與秋娘,雷洪自信也能勝得,都不該那日與秦九凝練劍之時,一時興奮得忘了形,將劍投入溪中,自己造詣不深,不過僅明了那無劍勝有劍之理,倒像自己的劍術已達上乘境界。


    現下的雷洪,自奉命離穀之後,連遇奇人奇事,更知武之道,學無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初離穹風穀時那不可一世的氣概,實已消彌於無形。


    一時間,適才江邊一場惡鬥的情景,又現心頭,雷洪不由又暗叫了聲慚愧,今晚他非無劍,而且那書生不是在他劍如奔雷之下,已然不敵了麽,若不是秋娘突然將劍奪去,後麵豈會遇險,險險地命喪那書生的飛袖之下,可見今晚之敗其實是敗在他臨敵經驗不足。


    雷洪呆呆站在那方形大石之旁,一時悔恨,怒、惱,都上心頭。


    陡然間,眼前大放光明,原來是月移中天,月光突然照射進了洞口,就在瞬間,雷洪驚得咦了一聲,是他迴顧之頃,驀見洞中有碧光瑩瑩,似有物與月華爭輝!


    雷洪心中一動,他曾聽爺爺鏡湖老人時時說起,那幽深古洞,人跡罕至之地,常有上古奇珍,莫非?莫非這是上古藏珍?


    心思方動,不料他才凝眸的瞬間,那瑩瑩的碧光已然擴大了,漸漸竟能看清岩洞中的情景,隻見裏麵並不深大,寬也不過兩丈。


    雷洪一縱身,一掠兩丈,早到那光亮之處,直喜得心花怒放,隻見適才所見那瑩瑩碧光,是自一把短劍之上發出。


    短劍是放在一塊青石之上,被那碧光一照,更見石色如玉,雷洪喜得伸手去拿,但忽然想道:“不可,這岩洞雖然人跡罕至,但有像我這般輕身功夫,前來也非難事,這劍已出鞘,劍上又有碧光,若是上古遺珍,怎會輪到我來發現?”


    心中疑惑一起,便立即縮手,但練劍的,豈有不愛劍的,況他正想手中無劍,雖然生性不苟,手縮迴來,目光卻沒離開劍上,忽然發現那劍旁石上字跡,而且一看便知是指尖所劃。


    雷洪更是大驚,這種青石其堅如鐵,指尖能在上麵劃出字來,這人功力還了得麽?忙伏身一看,隻一看,雷洪登時呆住了。


    原來那石上的字句是:“靈龜寶劍,上古奇珍,賜與洪兒,勿負神器。”


    那字劃如走龍蛇,蒼勁之極,雷洪一看,立即認出是他爺爺鏡湖老人所書!那鏡湖老人在穹風穀時,劍術文學同時傳授,是他爺爺的筆跡,雷洪豈有認不出的。


    雷洪才呆得一呆,忽地返身向洞外奔去,大叫道:“爺爺!爺爺!”


    不過一個起落,已到了洞口,若非他收腳快,幾乎衝落崖下!雷洪又連唿了數十聲,直喊得聲嘶力盡,早已流淚滿麵,但哪有應聲,卻是崖下,江濤之聲震耳欲聾。


    其實雷洪一見爺爺的留字,就知爺爺不會和他見麵的,不然,又何必留字,他這麽狂奔唿喊,不過是發乎天性,悲戚地想道:“原來不隻是想寒梅妹妹一直不會離開我,而且爺爺也是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這麽一想,雷洪登時心中漸漸平靜下來,一麵抹幹眼淚,同時心想:“隻要爺爺是跟在身後,還怕見不到他麽?唉,這些日來,我為何竟未想到,若然留了心,隻怕早見到爺爺了。”


    雷洪站在洞口,長歎了一聲,這才返迴洞去,這一來,取得奇珍的喜悅,倒衝淡了,但待他拿起劍來,禁不住又振奮起來,隻見那短劍長不過二尺,劍柄作龜形,栩栩若生,張舞的前爪,成了天然的雙手。


    雷洪借那劍上的光芒一看,果見龜背之上,刻有靈龜兩字,字作古體,心中奇道:“爺爺在何處得來此劍,??前沒有的啊?”


    心中在想,不自禁掄劍一揮,陡然碧光暴射,光芒掃處,洞壁上,登時石粉有如雨落!


    雷洪隻見劍上光芒,自是早知劍乃吹毛得過的利器,卻不料有這般威淩,這一喜,非同小可!


    皆因他適才揮劍之時,劍尖並未觸在洞壁,隻是光芒掃處,即有石粉飛落!心道:“這不過隨便一輪,要是我用此劍,將奔雷劍施展開,威力豈不倍增麽?”


    心念及此,哪還等得,不知他才劍化“一劍擎天”,陡地奔雷自天而降,倒把雷洪嚇了一跳,同時碎片有如冰雹落下,雷洪才呆得一呆,登時頭上身上,中了好幾塊。


    待雷洪明白過來,又是心中大喜,又啞然失笑,要知奔雷劍已威猛絕倫,洞頂本來不高,洞中練來,聲威散不開去,再被洞頂震反迴來,自會覺得奔雷似天降了。


    雷洪哪還敢在洞中練劍,喜得便住洞外奔去,但忽然心中又是一動,有劍豈會無鞘?忙又迴到那塊青石之旁,撩劍照處,果見石旁放著一個劍匣,驀地一見,像是古色斑斑,哪知入手卻是軟滑。


    雷洪用劍上光芒一照,才見劍匣之上,竟是青苔累累,心中好生奇怪:“爺爺這是從何處得來,怎麽劍匣上會有青苔?”


    雷洪雖然疑團難解,但已忙將寶劍入鞘,哪知光芒驟收。洞中登時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洞口的月光,卻倍覺明亮。


    有劍在,雷洪突然恨道:“那書生是個萬惡之徒,若是放過了他,不知多少女兒,將會被他欺侮了!”


    雷洪懷中抱劍,往峰下飛落,穿過下麵的雲霧,陡見燈光一閃,原來舟中已亮了燈。


    雷洪腳才著地,忽見兩條黑影悄沒聲的撲來,他不知那書生、南琴、秋娘,是否仍在下麵,故爾下來之時,忙作準備,右手抓著靈龜劍柄,才一滑步,忽聽左麵那人道:“原來是你!”那人出聲,立將撲來之勢收住,雷洪已看得明白,兩人乃是駕船的漢子。


    雷洪抱劍拱手,道:“正是在下。”心道:“敵人來時,你們卻不敢現身,今番是我,倒裝模像樣。”其實雷洪不知,那秋娘聽得簫聲上峰,老人暗裏跟去之後,這兩人亦都隨後跟去了。那書生暗襲秋娘之頃,兩人並不在此地。


    雷洪說時,早從艙門中看得明白,隻見老人麵向岸上而坐,一臉寒霜,旁邊,秋娘兩手掩麵在哭。咦、老人另一邊的女郎是誰!


    這本是雷洪落下發話的刹那,他一出聲,隻見老人身邊的女郎忽地轉過頭來,雷洪大喜,叫道:“九妹!”


    這女郎正是秦九凝,不料在此間此刻,竟追上了,忙躍上船。


    雷洪一見秦九凝,心下好不歡喜,哪知秦九凝隻冷漠地望了他一眼。


    老人並不言語,麵上寒霜依舊,那秋娘兀自在哭,兩手仍然蒙麵,三人對雷洪都好似視如不見一般。


    雷洪忘了那秦九凝從來都麵無喜怒,心如止水,不由一怔。


    忽聽老人一聲長歎,轉向秦九凝,說道:“姑娘,適才老夫氣極,尚未向姑娘致謝,請恕老夫失禮了。”


    秦九凝冷冷地說道:“我不過舉手之勞,老人家何必言謝,隻是不知道這位姊姊與南琴,被何人點了穴道,恰好我打此地經過,替兩人解了。”


    雷洪心道:“是了,適才江邊是爺爺救了我,他必是同時點了四人的穴道。隻是,聽九妹之言,好像她替兩人解穴之時,那書生已不知去向。


    要知書生麵對江邊,鏡湖老人在雷洪臨危現身,噴水箭點穴,自是易於閃避,且以他武功之高絕,自易逃出手去。其實雷洪哪裏知曉,那書生豈隻逃出手去,而且還誘騙了他的寒梅妹妹,從大江東去了呢!


    老人突然怒極狂笑,道:“還能有誰,除了那個畜牲,便是我在峰上,亦曾著了他的道兒。”說著,橫掃了那蒙麵而哭的秋娘一眼。


    秋娘忽然放開手,直哭得梨花帶雨,咦,她哪像個武功了得的女子,倒像個閨中弱女,急道:“不不,師傅,不是他啊。”


    隻見那老人大怒,道:“這畜牲……你還擔護他,嘿嘿嘿,再要撞到我的手裏,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那秋娘渾身一顫,急叫了兩聲:“師傅你……”雷洪心說:“天下竟有你這般癡情的女子,他不但對你始亂終棄,而且要害你性命!是了,老人和這女郎西來,隻怕即是為了他。”


    忽見那老人頹然往椅背上一靠,跟著一聲浩歎,目光慢慢轉向艙門,向雷洪微微點了點頭,道:“小哥,老夫這雙老眼不花,果然你有一身功夫,進來啦。”


    秦九凝冷漠漠地說道:“他是敝師兄,亦多承老人家攜帶。”老人一怔,道:“原來兩位是師兄妹。”陡然間,老人眼睛一亮,霍地站了起來,喝道:“開船!”


    那兩個漢子已上了船頭,應了聲“是。”其中一個已飛掠到船後而去,雷洪才入艙的這個工夫,早水聲響亮,船已在搖晃。


    雷洪心中明白,知老人是要追趕那書生,倒不知他在峰上,怎生著了那書生的道兒。


    那老人歎道:“老夫有生以來,尚未如今晚般受人大恩,姑娘,適在嶺上,非我不謝姑娘相救之德,而是知那畜牲狼子狠心,定要對我這小徒下毒手,不料姑娘倒先來一步救了小徒,姑娘,難為你這點年紀,輕身功夫如此神奇。”


    雷洪心中想道:“原來九妹在峰上,還救了這老人。”秦九凝卻是一怔,她跟蹤桑龍姑,且早見雷洪是搭老人這船而來,但今晚桑龍姑泊舟下流頭,離此不遠,她乃自下流頭而來,何曾到過峰上?


    要知秦九凝自幼練到了心如止水,靈台空明,一怔之下,心中已有所悟!師兄在初見那晚,不是也認錯我了麽?想必救這老人家的,便是另一個我,我那姊妹。


    是她的同胞姊妹,從未見過麵,這世間之上,她唯一的同胞骨肉,現在左近,心已然明白,但她卻仍是這般冷漠,微微點了點頭道:“那麽,是她了,和我一般美的……”


    輕輕,輕輕地說!像對雷洪,又像在自言自語,目光漠然地在向雷洪麵上滑過,投入船艙外麵水上去。


    水聲嘩啦地響,窗外,黑沉沉,水中哪能照得出影子來。


    但記憶中的影子卻浮現在雷洪心頭,是日前在小橋邊上,秦九凝臨溪照影的情景。


    雷洪驚悟:“是她,是她!”他知秦寒梅一直不曾離他左近,又是心念中,時時都想到她,這一來哪還不明白,雷洪恨不得即刻上岸去尋,但一看,這功夫,船早到了江心,而且快如奔馬,遠了,已去得遠了。


    老人不但不解兩人在說什麽,而且也不留意,兩眼中突然射出炯炯神光,道:“慚愧,老夫自信武林中各門各派,隻要入了老夫之眼,沒有認不出來的,但對兩位師承,老夫竟然認不出來,兩位可否相告麽?”


    雷洪兀自望著那漸漸遠去的兵書寶劍峽聳天高峰,癡癡地出神,如有所失。


    秦九凝略一遲疑,道:“老人家,非是我不直言相告,敝師祖雖有門派,但自研創奔雷劍後,實已新立宗派,若我猜不得差,老人家少在中原行走,便是說出,你也不知。”


    哪知秦九凝一言才罷,那老人忽地站了起來!


    雖是事出突然,連雷洪也驚得迴頭,秦九凝卻仍是麵露冷漠。


    老人兩眼睜得好大,連說了兩聲:“奔雷劍!奔雷劍!”


    秦九凝點點頭,說:“老人家想已聽人說過了,今晚令高足既與南琴同被人點了穴道,想來老人家與桑龍姑大有淵源,何況兩舟銜尾而行,豈是偶然,這兩日中,我多少已探聽明白了些,桑龍姑此來雖然是另有目的,但她卻是無時刻不想窺探我奔雷劍招。”


    雷洪突見秦九凝目中有些冷焰射出,心中驚忖:“莫非九妹已知這老人的來曆,乃是桑龍姑的什麽人?”心念一動,不由自主,已手按劍柄!


    這老人的武功,今晚他已眼見,實在高不可測,若他是敵人,現下他與秦九凝身在舟中,豈不是如在他掌握之中!


    哪知老人突然嗬嗬大笑道:“這就難怪了,原來兩位是劍魔傳人,老夫倒失敬了!”


    那站在一旁難過的秋娘忽然也驚得站起身來,麵上雖然仍掛著兩行珠淚,但卻不再哭了,好似她驚得咦了一聲!


    秦九凝卻端坐不動,冷眼瞧瞧老人,又移向秋娘,慢慢轉過頭來,向雷洪說道:“師兄不可無理,這老人家雖與桑龍姑大有淵源,對我們卻無敵意,咦!你哪來這柄上古奇珍啊!”


    雷洪心中大奇,這師徒兩人一聽奔雷劍,那驚愕之態,已見於言色,九妹又知他與桑龍姑大有淵源,怎麽她倒這麽沉著!


    話說秦九凝說出奔雷劍來,那老人甚是驚愕,秋娘亦止哭,抬起了淚眼,雷洪一見老人麵色有異,早手握靈龜劍柄,忙加戒備。


    哪知秦九凝卻端坐不動,冷漠如敵,似對這老人的來曆,知之甚詳。


    那老人道:“這麽說,兩位是劍魔的高足了。”


    秦九凝道:“老人家,那正是家師。”


    要知雷洪現今尚未正式列入門牆,即因尚未尋到劍魔之故,五月五日之期,瞬眼即屆,若然這人老知他行蹤,豈不是好。卻見秦九凝無動於衷,道:“南老前輩若覺我兄妹在舟,多有不便,我兄妹就此告辭。”說著,已站起身來。


    雷洪聞言一驚,這南姓可少啊,莫非……隻見老人略一沉吟,道:“姑娘知我姓氏,想來亦已明白我的處境。”說著,忽然一聲長歎,道:“好,兩位少年英雄,後會有期。”隨喝命將舟靠岸。


    秦九凝在這工夫,正湊視著艙外,老人一言未了,霍地舉袖向高燒的紅蠟拂去,艙中登時漆黑。


    她這舉動太已突出,雷洪隻道有警,早跨上一步,立在秦九凝身側,碧光暴射,靈龜寶劍出鞘!秦九凝一聲驚咦卻喝道:“寶劍入鞘,咦!你這劍從何而來?”


    若然無警,為何她又喊叫?雷洪將劍入鞘,心中卻大奇,早聽老人聲調緊張,說道:“多謝姑娘,船靠右岸行駛。”


    他前麵一句,顯然是向秦九凝說的,後麵一句,自是在對兩個駕舟的漢子吩咐,立覺船身輕晃,已順流往右,船中人一時都沒言語,水流湍急,舟行甚速,才一盞熱茶工夫,已駛出了兩三裏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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