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趙長素魔法原高,隻為人太好猾,上來吃了大虧;又見敵人所用法寶、飛劍無一不是仙府珍奇;加以昔年為天蒙禪師所敗,把幾件魔教中至寶喪失殆盡;又曾記著禪師遺偈警告,常存戒心,有些膽怯。就這樣,仍想先仗敵人之力,破那佛家禁製,隻要能夠出困,立下殺手暗算。哪知禁法剛破,神雷便似狂濤一般隨後湧到,如非精幹玄功,飛遁神速,魔法又高,單這連珠霹靂,先就禁受不住。認出此與昔年幻波池聖姑威震群魔的乾天一元霹靂子威力相等,並還同一路數。猛想起前半年魔女鐵姝路過岷山,便道來訪,曾經提起目前正教昌明,尤以峨眉派為最。悍妻鳩盤婆因為大劫將臨,不特格外斂跡,並還再三告誡門人,不許生事;未奉師命,如與正教中人為仇對敵,不問勝敗,均加嚴責。鐵姝素來強橫,本就心中氣憤,偏巧這數年中幾次連遇正教中人,發生爭鬥,均遭失利。最吃虧的是,有一次為了好友天門神君林瑞將所煉借去,為正教中人所滅,自己得信趕去,途遇玉清大師出頭作梗,不曾收迴,反為所敗,迴山又受師責。還有一次,助一好友夫婦與峨眉派女弟子朱文為仇,眼看追上,不料屍毗老人出麵,將所追峨眉女弟子和靈嶠仙府一個後輩女仙強行奪去,迴山向師哭訴。這次總算乃師為之作主,但仍不敢徑尋峨眉派的晦氣,借口峨眉派未與鐵蛛為仇,並還望影而逃,與之無幹;隻有屍毗老人強行出頭,欺人太甚,意欲報複,卻仍不敢當時就去。過了些日,用晶球照影,看出對頭四麵楚歌,方始趕往赴約。那次時機不巧,對方敵人曾用仙法顛倒陰陽,隱蔽真情,好些事事前均未看出,以致失利。乃師總算見機,未等現出敗象,當先遁走。鐵姝複仇心切,還不肯就退,自恃帶有九子母天魔,妄想乘人於危。不料到場強敵法力既高,並還專與魔教中人為難,整座火雲嶺神劍峰全都下有禁製。如非乃師知她性情剛愎,不肯就退,暗用魔法為之接應,幾乎命都不保。鐵姝經此一來,更加痛恨,自恃乃師當初煉九子母天魔時,為防反噬,曾用鐵姝為替身,師徒二人合力同煉,將來抵禦天劫非此不可,任闖多大的禍,至多受罰;決不會親下毒手,和別的門人一樣,當時處死,身遭慘殺,還受煉魂之禍。因而日夜氣忿,籌思報仇之法。後又訪出乃師平日引為後患的昔年強仇,已經一真大師佛法妙用,將元神煉成嬰兒。法力較前更高,改名女神嬰易靜,投到峨眉門下,不久便要入居幻波池求取聖姑所留藏珍。此人最前生名叫白幽女,轉劫三世,倒有兩世為師父所殺,仇深似海,遲早非來報複不可。


    前數年,乃師還令門人打聽她的下落,近年不知何故,不曾提起。及至迴去一說,乃師聲色不動,若無其事。後經再三慫恿,才說:"敵人現已投到峨眉派門下,她師長妙一真人夫婦與我相識,這兩人雖是正教中有名人物,一向與人為善,對於異派,並不忌恨。


    本門教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況我九天秘魔玄經已早煉成,多厲害的仇敵也無奈我何,不足為慮。看她師長麵上,隻要不來我魔宮侵擾,便由她去。"當時因見乃師每日運用玄功,勤煉魔經,以為欲取姑與,謀定後動,仇敵師長法力太高,惟恐泄漏之故,也未在意。過不多日,乃師忽命金妹、銀妹去往峨眉慶賀開府,才知師父畏懼峨眉,不敢報仇,還想借此結交。想起本教以往威名,怕過誰來,一直氣在心裏。新近聽說仇人已作幻波池之主,盡得藏珍、靈藥,功力日高,已不可製,越想越恨。鐵株對趙長素談時,還埋怨師父膽小怕事,甚是氣忿。


    趙長素心想:"照今日敵人所用法寶和那道力,果如鐵姝所言,甚至更盛。幻波池藏珍中,倒有好幾件是自己的克星,如其全被得去,休說自己連經重創,慘敗之餘,非其敵手,便悍妻鳩盤婆欲殺此人,也非容易。"心膽一寒,猛生毒計。暗忖:"如與此女明鬥,決非其敵,仇報不成,還要受傷。別的同黨,有的已被正教誅戮,有的多年未見,不知底細,相隔又遠。如將仇敵引往九環山鳩盤婆新辟魔宮,嫁禍東吳,固是極妙。


    隻是急難之中望門投止,以悍妻為人,不但不會憐憫,必還盡情奚落。再要看破自己的陰謀,生出反感,就許將自己和敵人一同困入九連宮內,坐山觀虎鬥。自己如死敵手,她再發難報仇,固無幸理;便是自己僥幸得勝,也必曆訴以前負心之罪,不肯輕易放過。


    不論勝敗,均不好受,轉不如設計誘激,借著別人將悍妻引出,既免嘲笑,還可免去應那昔年誓言。"想到這裏,便不再行法抵敵。為防被人事前看出,拚耗元氣,二次咬破舌尖,施展魔法,幻化出一個替身,朝著反方向飛去。又恐敵人誤認,不來追趕,另現出一點真形,朝前飛走。其實,易靜見神雷未將妖人困住,一麵朝前急追,一麵早用法寶查看,已看出妖人幻化替身,東西分馳,趙長素便不故意做作,易靜也不至於撲空;趙長素再一顯露形跡,易靜對那幻影化身直如未見,便緊追不舍。易靜性剛疾惡,本就不肯放過,加以趙長素存心誘敵,不住現形引逗,易靜怒火更被勾起,決計不將妖人追上,決不罷手。雙方飛行都快,不消片刻,便入了川邊大雪山境。易靜起初也曾疑心妖人故意誘敵,一見所行途向與鳩盤婆魔宮相反,沒想到鳩盤婆已遷至此,以致疑心消失。


    原來近年鳩盤婆因為大劫將臨,所煉各種過於陰毒,大犯正邪各派之忌,而前居魔宮高居山頂,煉法時又易被外人發現。新近又為報屍毗老人之仇,乘其坐關入定,前往暗算,不料也大敗而歸,並且失去至寶一件。迴宮以後,越想越覺連樹強敵不是好兆。想起自己所煉魔法雖極兇毒,從不無故害人。以前為了門下男女弟子淫兇為惡,並還清理門戶,大加殺戮,重定嚴規,立下戒條,並非不畏天命。好些倒行逆施,均由昔年情場失意而起。如今禍在臨頭,不知何時就要發作,委實疏忽不得。心氣一餒,顧慮便多,以為到處都是危機。本就認定滇西老巢不是善地,意欲覓地遷移,但恐鐵姝等悍徒暗中譏笑,正在為難。這日金妹、銀妹偶往大雪山中采藥,發現深山絕壑之中有一奇景。歸告乃師鳩盤婆,用晶球視影一看,竟是古仙人遺留的一座洞天福地。因為以前封山禁法未撤,長年滿布陰雲,地又十分隱僻,所以從來無人得知。妙在山脈與魔宮通連,中間並有幾處天然洞徑,稍為行法,便可通連一起,好生歡喜,當即移居在內,至今才隻半年。又在萬丈冰壑之下,相隔百裏,另有一座洞府與之通連,原是前主人女弟子所居,外景尤為靈秀。因防外人發現,便命鐵姝移居在內。舊日魔宮老巢,令一門人留守,也不棄去。為求縝密,並用魔法隱蔽,將兩處洞府人口封禁。隻有趙長素一人聽鐵姝無心泄漏,外人從未得知。


    易靜對舊魔宮原曾去過,一見所追途向不對,以為妖人夫婦有仇,前途不是妖窟,便是另一妖黨所居之處。自恃法力,上次三探幻波池,那等驚險局麵,並還隱身寶鼎之內,被那大五行絕滅神光線圍困苦煉多日,尚且無害,何況年來道力精進,又有二十餘件至寶隨身,多厲害的邪法也奈何自己不得。可惜事前不知,毫無準備,否則隻消將方瑛、元皓二人帶了同來,哪怕敵人所居是在萬丈冰山之內,也不怕他逃上天去。越想膽子越壯。一麵暗罵:"老妖孽無須誘敵,隻要被我追上,休想活命!"一麵暗中準備法寶和五行仙遁,並以全力緊催遁光,加速前追。打算隻要追近敵人百丈以內,便以全力施為,同時發難,不等追到妖窟,先將妖人除去,免留後患。趙長素先還恐怕敵人半途而廢,或是看破陰謀,先自遁走,白費心力,因而故意與追敵保持不大遠的距離。後有兩次連受敵人法寶追襲,幾為所傷,看出厲害,才逃得遠一些。追到後來,敵人遁光忽然加快數倍,差一點被追上,越覺厲害,哪裏還敢引逗,忙以全力加急前飛,遙望前途已將到達。想起昔年何等威名,隻為害人大多,致為天蒙禪師所敗,魔法、異寶多被破去,今日連個後生小輩均敵不過,反倒求助昔年門下。越想越難受,但又無計可施。一按魔光,正要往下飛降,下麵陰雲濃霧忽似狂濤一般往上一合,立被卷了下去。當地原有魔法禁閉,外人到此,隻見到處冰峰刺天,雪嶺入雲,大片冰崖絕壑,凍雲彌漫,冷霧昏茫。休說常人,便是慧目法眼,也不能透視到底。加上陰風怒號,雪塵飛舞,全是一派幽冷陰森淒厲之景,誰也不願在此停留。萬想不到,絕嶺下麵還有偌大一片奇景。


    即便得知,有那魔法層層禁製,中間一帶更有魔火、金刀之險,多高法力也難衝破。


    易靜本用眾生環查看逃敵蹤跡,向前急追。嗣見妖人亡命飛逃,伎倆已窮,急於追殺,未了一段,恰未用眾生環查看,一時疏忽。遙望妖人已快追近,相隔不過二三裏之遙,腳底亂山縱橫,到處均彼冰雪堆滿,前麵凍雲慘霧越來越厚。正追之間,妖人忽然穿入前麵密雲濃霧之中,看神氣,似正掉頭向下,近前再看,已經無蹤。忙取法寶查看,不論何方,均看不出絲毫影跡。心正奇怪,忽聽妖人咒罵之聲發自下麵。又有一個女子似朝妖人數說喝罵,仿佛妖人被那女子擒住神氣。聲音來自崖底,聽去甚深,隻不真切。


    暗忖:"這等荒涼幽寂的雪山危崖,難道還有仙靈隱居不成?"心念才動,忽然一陣香風吹過,十分濃烈,好似夜合花的香味。心疑有異,運用慧目注視,前麵仍是一片昏茫,布滿愁雲慘霧,也分不出地形高下。因那香風一陣接一陣由身後順風吹來,方覺出花香奇怪。猛一迴顧,腳底雲霧開處,忽現大片奇景。原來身後乃是一片又寬又大,其深數千丈的冰崖絕嶺。本來上麵布滿愁雲慘霧,轉盼之間,那壑中萬丈愁雲一團團疾如奔馬,正往四外湧去,現出一片數畝寬的雲洞。俯視下麵,山原繡列,山光如笑,清麗絕倫,居然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所有山峰,均不甚高,估計最高的不過七八十丈,但都玲瓏秀拔,宛如二三十根碧玉簪倒插在錦原繡野,清泉白石之間。山巔水涯,現出好些金銀宮闋,玉樓飛閣。更有好些珍禽奇獸,飛舞往來,意態悠閑。雖不似小寒山那等清空靈淑,而富麗堂皇隻有過之。易靜暗想:"凝碧仙府也是深山地底,莫非此是地仙宮闋?


    妖人無心犯禁,已被擒住,主人特地開雲引我出見,也未可知。"易靜原極細心,雖覺花香奇怪,因見無什邪氣,也就減了疑慮。本來還想仔細查考,忽聽妖人又怒嘯了兩次,又有主人笑語之聲,急切間也沒想到,憑自己的聽力,上下相隔不過二三十丈,笑語之聲已經入耳,又在留神查聽,怎會一句也聽不出?始終認為妖人已被主人擒住,想是得道年久,行輩較高,欲令自己親自去見,將所擒妖人當麵交付,否則不會如此。即便話不投機,萬一遇見妖黨,憑自己的道力法寶,也非所懼。略一尋思,便按遁光往下飛降。


    易靜到地一看,比起由上望下又是一番光景。景物之奇還在其次,最怪的是偌大一片地麵,到處花樹成林,香光燦爛,繁豔無比,已是從來少見;而那些樓台殿閣,又都是金銀珠翠、美玉珊瑚之類建造而成,處處顯得繁華富麗。分明是仙景,不知怎的,總覺得帶有幾分火氣。先前所聞妖人和女子喝罵笑語之聲早已停止。樓台房舍甚多,到處靜悄悄,不見人影。心想:"對方如存敵意,不應如此光景。初次到此,不知主人姓名來曆,不便冒失。"意欲往那就近樓台殿閣之前,自吐來意,通名求見。為示謙敬,又存好奇之想,已經深入主人境內,也未飛行,一路暗中留意查看,戒備前行。初意那些樓台相隔不過二三十丈遠近,轉眼可達,因見景物繁富,一路觀賞,也未留意。及至走了一陣,偶一迴顧,先見好些樓台殿閣均已落在身後。當時因見景物寧靜,除卻富貴氣重,到處金碧輝煌,異香濃烈而外,看不出別的警兆。以為沿途觀景,將路走差;或是一時分神,忽略過去。並未想到深入重地,已陷埋伏之內,危機瞬息,將快發難。第二次恐又惜過,看準地方,再往前走。不料走著走著,微一分神旁顧,前麵金碧樓台忽又不見。再一迴顧,卻又到了身後。


    易靜功力甚高,上來不過聞到魔香,一時疏忽,暫時迷糊,本身元靈堅定,並未絲毫搖動。一經警覺,立時醒悟,忙用玄功鎮定心神,當時靈智恢複,重返清明,隻仍未想到主人存什惡意。暗忖:"憑我三世修為,慧目法眼,眼前這點地麵,怎會走過都不覺得?主人分明有陣法布置埋伏,但不知是何用意。孤身深入,對方來曆姓名從未聽人說過,不可冒失行事。看妖人到此,隻先後怒罵吼嘯了兩次,便不再有聲息,可知主人不是尋常人物。雖然自信無疑,到底小心些好。"念頭一轉,仗著所用法寶均與心靈相合,又擅本門潛光蔽影之法,非到應敵出手,敵人決看不出。於是把師傳七寶和下山時所得幻波池藏珍中最具防身功效的幾件準備停當。表麵卻裝作沒事人一般,仍舊從容而行,一任沿途樓台殿閣相繼變幻,往後移退,故作受迷不解,仍順山徑往那建有樓舍的大小群峰之中走去。魔法盡管長於變化顛倒,終瞞不過易靜一雙法眼,這一留意,早看出敵人所用乃是顛倒挪移之法,那二三十座小峰便是陣地。沿途所見金銀樓閣,與先前上空所見一樣,仍在原處,並未移動。後來所見,乃是主人暗中行法,將原有樓閣行法隱蔽,再將虛影攝去,使在前麵出現,誘敵人伏。所以目光微一移動,便自失蹤。主人真意雖不可知,這等對客,縱非為敵,也實狂傲無禮。想了一想,覺著可氣:"你既試我深淺,我也樂得賣弄,相機應付,使你看看本門弟子不是好欺,免得你夜郎自大。"


    易靜邊想邊走,心正尋思,忽見前麵枝頭滿綴繁花,高約數丈的花林之內,走出兩個垂髻女鬟。那片花林望去密層層,燦如錦雲,花山也似,樹高數丈,粗可合抱,形似牡丹。繁花密蕊,千葉連合,奇香濃烈,薰人欲醉。地上淺草如茵,上麵滿布落花,均未殘敗。望去宛如一片翠氈,上繡無數五色牡丹,鮮豔無倫。那兩女鬟年約十三四歲,生得雪膚花貌,嬌小婢停,十分動人憐愛。各穿著一身雪也似白的羅衣,腰係淡青絲帶。


    一個肩扛一根鴨嘴花鋤,上挑六角平底、形製精巧的花籃,內放五六朵各色大小鮮花;一個腰佩長劍,手持白玉拂塵。二女由花林深處從容款步而來,並肩笑語,態甚悠閑,對於易靜竟似不曾在意。易靜見這雙鬟生得美秀絕倫,又吃當地景物一陪襯,人麵花光,交相掩映,瑤島仙娃,仿佛相似。暗忖:"侍女如此,主人可知。也許是位得道多年的前輩地仙,因嫌自己未先通名求見,故意相戲。"方在暗笑主人量小:"既助我把妖人擒住,落得賣個人情,偏有許多做作。"忽見雙鬟本朝自己這麵走來,快要臨近,忽然側轉,往右走去。易靜見她們旁若無人之狀,忍不住喚道:"二位姊姊留步。此是哪位仙長洞府?"佩劍的一個轉身笑道:"你是哪裏來的?"易靜見對方笑顏相向,人又那麽美好可愛,素日光明磊落,從不肯說一句假話,忙笑答道:"我乃峨眉山凝碧崖妙一真人門下弟子易靜。令師是哪位仙長,可容拜見領教嗎?"持花籃的一個麵容忽變,冷笑道:"賤婢已入死地,你和她有什話說?"易靜方喝:"爾等為何口出不遜?叫你師長主人出來見我,免傷和氣。"話未說完,雙鬟同時一聲冷笑,把手朝側一指,喝道:


    "不知死活的賤婢,你自看去!"易靜聞言,往側一看,麵前倏地一暗。就這晃眼之間,雙鬟不見,所有樓台殿閣,繁花美景,一齊失蹤。麵前現出一座十來丈高大的牌坊,上現"萬劫之門"四個大字,其紅如血。一片暗赤色的濃影,天塌也似,比電還快,當頭下壓。身子立陷入萬丈紅海之中,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四外昏茫,一片殷紅如血的濃霧將人埋在裏麵,隱聞血腥之氣刺鼻難聞。


    易靜原是道家元嬰煉成的形體,又曾在一真大師門下,對於佛、道兩家均有極深根底,又得峨眉真傳,這類邪法自難侵害。何況身帶法寶甚多,早有防備,盡管深入重地,敵人發動極快,仍是無用。無如命中該有這次災難,到此境地,仍把對方當作一個旁門中的能手,沒想到會是平生夙仇。見狀大怒,一麵運用玄功,施展法寶,將身護住。正待出手還攻,破那邪法,忽聽另一少女用本門傳聲急喚道:"被困魔陣的可是幻波池易師伯嗎?"易靜聽這少女語聲宛如鳴玉,清脆娛耳,似由地底發出。暗忖:"此是何人門下、怎會在此?好在敵人這類陣法,還難不倒自己。"便先停手,忙用傳聲迴問:


    "我正是幻波池易靜,追一老妖人誤入埋伏。你是何人門下,叫什名字?"小女忙答:


    "弟子叫石慧。家師是淩雲鳳。因尋家師未遇,途遇一女異人,故意相戲,追來此地,被魔女撞見,強要收徒,仗著本門地遁之術,逃來地底潛伏。本來魔女害我容易,無如弟了得那異人指教,逃時乘機偷了她一件要緊東西,她要追逼大緊,便用本門石火神光與之同歸於盡。魔女既有此顧忌,又想收我為徒,暫時不肯殺害,隻得把地底四麵封禁,想斷弟子逃路。其實,弟子因得家祖父石仙王的真傳,隻一沾地,不論萬丈石土,均能穿透。因奉那女異人之命,在此等候師伯,不敢離去,好些都是故意做作。魔女兇毒異常,直無人理,她見妖陣無功,醫好老男魔後必定親來。此時無暇詳說,且等師伯與魔女鬥過一陣,將其打敗,再用法寶、神雷朝下猛衝,隻要把地麵攻破一洞,弟子便可出土,來與師伯會合,一同應敵,那時再說不遲。"


    易靜本聽金蟬、石生說起過淩雲鳳與南海雙童收服秦嶺石仙王關臨之孫石慧、石完二人為徒經過,一聽是石慧,好生歡喜。聞言還未及答,忽聽惡鬼哭嘯之聲,淒厲刺耳。


    同時眼前一花,先是四外現出無數大小白骨骷髏,一個挨一個,密層層疊在一起,都是綠發紅睛,麵容灰白,口中獠牙厲齒森森外露,口噴血焰,互相厲嘯,似在喚人名字。


    全陣又被殷紅如血的暗霧布滿,襯得萬千惡鬼的形態越發獰厲,看去怖人。易靜雖聽石慧說敵人是個魔女,因那地方與昔年所見魔宮東西相差好幾千裏,近年又未聽說仇敵移居的話,仍未想到強仇大敵近在咫尺,轉眼將發生惡鬥。仗著法寶、飛劍神奇,早在暗中準備停當,一見惡鬼成群擁來,故意隱忍不發。待其快要擁近身前,突然厲聲喝道:


    "無知邪魔,不敢決鬥,卻叫這類受迫無奈的兇魂厲魄前來送死。"說罷,冷不防將師傳七寶連同別的兩件法寶、飛劍一齊施展,立有大片寶光齊射精芒,朝眾惡鬼衝射過去。


    緊跟著左手六陽神火鑒,右手太乙神雷,連珠也似四外亂打。那群惡鬼均是鐵姝多年聚煉的兇魂厲魄,名為七二,雖極厲害,如何能是易靜的對手,這類惡鬼經多年魔法祭煉,均具靈性,早就覺出敵人暗中有極強烈的劍氣防身,未敢當時進逼。無奈魔女法令如山,魔陣己被催動,稍微後退,所受慘刑有勝百死。沒奈何,隻得口中悲嘯,狂噴血煙,意欲緩進。誰知敵人發動甚快,威力更大得出奇,前排惡鬼首當其衝,被寶光神雷震散消滅。後麵的前進不敢,後退不能,吃六陽神火鑒、太乙神雷聯合夾攻,也是紛紛倒退,化為一團團的黑煙,微一滾轉,隻聽一串卿卿啾啾和慘號厲嘯之聲,便化為烏有,當時消滅了一大片。


    易靜知道這些惡鬼害人甚多,正用飛劍寶光四麵掃射,大乙神雷連珠猛擊,殺得正高興頭上,耳聽石慧地底傳聲疾唿:"師伯留意,魔女來了。"聲才人耳,猛又聽一聲極尖銳的厲嘯,眼前血光一閃,黑影飛動中,現出一個臂腿赤裸,上穿翠葉雲肩,下穿翠羽短裙,膚白如玉,麵容冰冷,頭插金刀,目射兇光的長身少女。定睛一看,不禁怒從心起,原來那女子正是鐵姝。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因知魔女邪法高強,不可輕敵,尋常法寶、飛劍無什用處,開頭便將師傳七寶中的阿難劍發將出去。


    自古邪正不能並立。魔女鐵姝更是天生兇狠剛暴之性,自來有她無人,仗恃煉就和請天秘魔玄經,自信無敵。本身魔法既高,以前所遇敵人又多旁門中人和海外隱居的散仙修士,不是其敵手;或是震於鳩盤婆的兇威,什九退讓,自認晦氣。有那少數不見機的,多遭殘殺,連元神也被攝去,受那煉魂之慘。鐵姝自從出山,多少年來不曾失利,於是夜郎自大,越發驕狂。平日自稱"順我者生,逆我者死",無論何人,均未放在眼裏。及至前數年,為了天門神君林瑞,初與玉清大師為敵,便遭慘敗,由此對正教中人恨極。但因乃師畏懼天劫,不許向正教中人生事,雖常腹誹,畢竟魔規嚴厲,不敢違背。隻在暗中作祟,凡與正教中人為敵的妖邪,必以全力相助。不料第二次又將所煉失去,等到得信前往尋仇,又遇屍毗老人,大敗而歸。本在咬牙切齒,無計可施,難得魔頭趙長素將仇敵引上門來,如何還肯放過。明知仇敵法力高強,遠非昔比,但以天性兇橫,自負所煉魔法厲害,當地又布有極厲害的魔陣,什九可以成功。一時疏忽,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令符元命牌,前日被一不知姓名的少女巧得了去,尚未取迴,好些吃虧之處。如非趙長素再三力勸,說仇敵已將幻波池藏珍得到,法力甚高,不是尋常,直恨不能當時挺身出鬥。總算聽了老魔之勸,強捺怒火,將敵人誘入魔陣內,然後發難。


    先還以為準備停當,不怕敵人飛上天去。一見敵人也是怒火上攻,方要開口喝罵,一道金光已電掣飛來。


    鐵姝素來驕狂,冷笑一聲,揚手便是九柄碧光閃閃的飛叉,亂箭也似朝前衝去。滿擬動作神速,隻用一兩柄便可敵住對方飛劍,下餘上前夾攻,敵人隻要沾上一點,便無幸理。何況敵人已陷魔陣之中,還有好些魔法妙用同時發揮威力,法力多強也禁不住。


    哪知易靜一見鐵姝現身,便知中了妖人之計,新仇舊忿,同時勾動,立意要製鐵姝死命。


    心雖痛恨,但因魔法厲害,自己初來,虛實不知,又想起數中應有的災難,越發不敢大意。因而把隨身法寶、飛劍光華早隱,隻六陽神火鑒正在追殺惡鬼。上來先將阿難劍朝前飛去,暗中又發出一粒滅魔彈月弩和聖姑留賜的降魔至寶紫霆珠。鐵姝一味恃強,哪知厲害,飛叉與阿難劍剛一接觸,覺出不是尋常飛劍之比,心方一驚,豆大一粒紫光突然爆炸,震天價一聲霹靂過去,精芒電射,紫火星飛,那朝敵人進攻的八柄飛叉立被震斷了一多半,不由又驚又怒。忙想行法迴收,未容施為,緊跟著又是酒杯大小一團銀光打向飛叉叢中,也是當時爆炸,將所有飛叉一齊震碎。那紫色雷火毫光一震之後,並未消滅,反似火浪般往上一湧,將殘餘的斷叉殘光包圍在內,發出大串連珠霹靂之聲,全數消滅。


    鐵姝心痛至寶,憤急之下,微一疏神,那柄主叉又被阿難劍裹住,投入雷火叢中,一片爆音過去,也同化為烏有。最厲害的是來勢萬分猛烈,神速無比,才一入眼,休說行法迴收,連念頭都不容轉,便已消滅。當時憤火中燒,怒發如狂。方想另用邪法異寶取勝,誰知敵人比她更快,眼前倏地一亮,十餘道寶光劍光,有好幾件降魔至寶在內,六陽神火鑒威力更是神妙,如何能當。鐵姝也是氣運將終,初時明明見六陽神火鑒寶光所照之處,多年苦煉的七二宛如雪團向火,紛紛消亡,怒火頭上,竟會忘了利害。


    前與屍毗老人拚鬥,已傷耗了不少元氣,尚未恢複,哪禁得起專破群魔的乾天純陽真火焚燒衝射。先見寶光劍氣縱橫飛舞,霞光萬道,耀眼欲花,還在暗罵:"我煉就八九玄功身外化身,神通廣大,魔法高強,賤婢法寶雖多,能奈我何?"正想施展分身化形秘魔大法幻化元神,就勢暗中製敵死命,猛瞥見寶光叢中飛來六道相連,形如兩個乾卦的青光。想起先前那些便為此寶所傷,必定厲害,怎的光並不強?心雖微動,還沒料到仇敵深知她的功力虛實,以退為進,到了時機,再冷不防乘機發難,一齊施展。滿心妄想傷敵,不曾在意。忽聽趙長素大喝:"此是乾天純陽真火,鐵姝留意!"心方一驚,敵人身外十來道各色寶光突然合圍而上,那乾卦形的青光立即射上身來,一任長於神通變化,依然措手不及。總算飛遁神速,見勢不佳,咬破中指向外一彈,立有一片血焰擁著一條化身,朝那寶光神火撞去,本身就此遁走。因為前後幾次吃虧,元氣大傷,以致日後死在一個凡人之手,暫且不提。


    鐵姝背運當頭,好些魔法神通均未用上,才一上場,便遭此大敗,心中更加痛恨,一聲厲嘯,黑煙一閃,人又隱去。易靜恨極仇敵,一看當日形勢,知道鳩盤婆師徒驕橫殘忍,惟我獨尊,照例門人對敵,有勝無敗,鐵姝一敗,必定出場。何況鐵姝魔法已得乃師真傳,伎倆實不止此,自己不過占了應敵神速和幾件降魔至寶的光,敵人受創不重,自己的難猶未已。此時危機密布,羅網周密,想要脫身,固是艱難。即便仗著法寶之力衝出重圍,仇敵師徒來去如電,晃眼仍被追上,定數所限,不能避免。與其示怯,還不如就此與之一拚,將這最末一次難關渡過,也讓各派妖邪看看峨眉派的道力。心念一轉,便不再作脫身之想。正在靜以觀變,忽聽鐵姝咒罵悲嘯之聲若遠若近,似哭非哭,淒厲刺耳,令人心旌搖搖,聞之生悸。魔女原意是借著老魔頭慘敗來投的機會,想把事情鬧大,使乃師覺得仇敵已追到門上,不能再裝糊塗,置之不理。隻要把乃師激怒出場,便可報仇。而鳩盤婆本人對於易靜,雖認為將來是一個大害,終以顧忌太多,此時又正神遊在外,並未想到當日竟會發難。


    易靜卻不知道,一聽哭喊之聲,知道敵人正在用唿音攝神之法,想要暗算。忙運玄功,鎮定心神,接口罵道:"無知女魔鬼,你那唿音攝神之法,隻好欺侮凡人和左道妖邪,如何能夠傷我?此時你還不曾伏誅,先哭做什?你師徒惡貫已盈,便無昔年殺身之仇,早晚也必為世除害。反正須決一個死活存亡,既被你們引到此地,正好了斷,此時有你無我,有我無你。可叫老魔鬼速出納命,無須藏藏躲躲,裝腔作態,首鼠兩端,平白丟人。"


    易靜說罷,魔女並未再現,隻聽陰沉沉冷笑了兩聲,底下便沒有聲息。那身外暗霧,越發濃密。跟著萬丈血雲,似狂濤一般湧到,晃眼便被包沒在內。易靜昔年嚐過魔法味道,深知厲害。一想惡鬥將要開始,寶光已無須隱蔽,打算將防身寶光大都發出,隻將幾件降魔至寶暗藏在內,到時出其不意,給敵人一個重創。忽聽身前不遠,趙長素喝罵道:"易靜賤婢!無故傷我徒子徒孫,又將我斷去一臂。現已陷入血河陣內,任你多大神通,也必化為膿血而亡,連元神都保不住了。"易靜當日臨敵,因知是本身成敗關頭;又因近讀仙示,有二十餘日災難,反正不能避免。因此一上來便穩紮穩打,抱著以靜製動的主意,沉著應戰,全神貫注,已不是三探幻波池那等心浮自恃。一聽發話的是老魔趙長素,先不發作,隻是暗中準備法寶,照準敵人發話處,冷不防加以猛擊。忽聽石慧地底傳聲說:"師伯先莫動手,弟子持有祖父所賜一件奇珍,無論相隔千百丈的山石土地,均如掌上觀紋,多厲害的邪法也能透視。惟獨魔女的玄功變化比電還快,就能看出也無可如何。其他均可一望而知。這說話的是個斷臂老魔,就在師伯身前不遠,但有邪法防身,飛遁也是極快,看似想用邪法暗算神氣。時機未到以前,師伯先不要動,以免一擊不中,打草驚蛇,於事無補。還有弟於日前曾將魔女鎮懾的一麵白骨令符九天元命牌得到手內,弟子曾對她說,再如強迫,或用魔法暗算,弟子便用家傳靈石神雷將那令符炸毀,與之同歸於盡。鐵姝為此顧忌,雖將弟子困住,不敢動強,便由於此。師伯最好暫時不動,少時照著弟子所說下手,必能成功。"


    易靜原因魔法厲害,全陣已成血海,濃如膠質,休說慧目法眼不能透視,便用眾生環查看,也隻稍微看出一點影跡。最奇的是萬丈血海之中鬼影幢幢,閃變不停,為數甚多。趙長素似因以前吃過大虧,隱形之外,並還施有邪法防身,幻化出好些替身,雜在群鬼之中,不時飛舞閃變,隱現無常,急切問不易分辨真假。魔女鐵姝更不見有絲毫影跡。偶然發現幾縷黑煙往來飛動,都是比電還快,一瞥即隱,是否魔女本人也難斷定。


    既不打算突圍逃走,敵人邪法又剛剛開始,反正要被困些日,也須上來挫她一點銳氣。


    正苦無從人手,一擊不中,反為所輕,一聽石慧這等說法,好生心喜。暗忖:"前聞此女十分靈慧可愛,想不到初出茅廬,便有這等過人膽智。她仗著家傳地遁,穿山逃走,本極容易。為了幫助自己脫難,苦守在此,果然可嘉可愛。"忙用傳聲迴答:"所說甚是有理。如若看準妖人真形,隨時報知。"又說:"此時敵我勢不兩立,反正要拚個死活存亡,何時相見都是一樣。我憑法寶神雷威力,將地麵震穿一洞並非難事,隻要你說明地點,立可震穿魔網,出土相見。彼此合力應敵要好得多,為何還要等候?"石慧答以曾受異人指點,時機未到,還要等候些時。易靜還未及答,忽聽陰風怒號,鬼聲啾啾,哀嗚怒嘯,宛如潮湧,聲外血雲被數十丈方圓的防身寶光逼住,不得近前。不過除比以前還更濃密而外,並不見風。


    易靜用眾生環查看,見血海中還隱藏著好些惡鬼頭顱,全都大如車輪,紅睛怒凸,綠毛森森,塌鼻闊口,露出上下兩排利齒和兩根交錯的獠牙,二目兇光遠射丈許,全都擺出一張似哭似笑的鬼臉,浮沉血海之中,望著自己不住歡笑飛舞,似欲得而甘心之狀。


    若不用寶環查看,便看不出惡鬼影子。方料魔女想用所煉暗中加害,忽聽群鬼厲嘯聲中一聲怒喝,麵前血光一閃,突現出一幢黑煙,聚而不散,矗立血海之中,煙中裹著魔女鐵姝,正在戟指咒罵。易靜見魔女二次出現,已換了一身裝束,依然裸臂露乳,麵容死白。上身披著一件翠鳥羽毛和樹葉合織而成的雲肩,色作深碧,光彩鮮明,後麵露著脊背,前麵僅將雙乳虛掩。下半身是一條同樣麵料的短戰裙,略遮後臀前陰。本來玉立婷婷,加上楚腰一撚,柔肌勝雪,周身粉滴酥搓,通無微暇,側麵看去,豐神豔絕。


    偏生滿臉獰厲之容,碧瞳若電,兇光遠射,柳眉倒豎,隱蘊無限殺機。左肩頭上釘著五六把尖刀,亮若碧電。刀柄上各刻有一個惡鬼頭,看去不大,但都形態生動,宛然如活。


    左膀上另釘著九柄血焰叉,光焰熊熊,似欲飛起。右前額也釘著五把三寸來長的金刀和七枝銀針,全都深嵌玉肌之內,好似天然生就一樣。秀發如雲,已全披散,發尖上打著好些環結。前後心各有一麵三角形的晶鏡。腰間左插令牌,右懸人皮口袋。右手臂上還咬著五個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髏,與暗藏血海中的惡鬼相貌一般獰厲。通體黑煙圍繞,載沉載浮,淩空獨立血海之中。那麽濃厚的血雲,相隔又遠,竟如鏡中觀物,纖毫皆見。


    易靜知道妖女恨極自己,全身披掛而來。那些魔法異寶、血叉金刀之類,還在其次。


    最厲害的是與先前所穿大同小異的雲肩戰裙和腰間所懸人皮口袋,一名秘魔神裝,一名九幽靈火,同為赤身教鎮山之寶,各有威力妙用,厲害非常。魔女既然全用出來,鳩盤婆必在暗中主持。自己還要被困多日,非先挫敵人銳氣不可。心念才動,忽又聽石慧地底傳聲疾唿:"師伯留意,時機將至。這魔女除她甚難,隻可少時用那令符試她一試,能否成功,還拿不定。倒是方才逃來老魔鬼現藏魔女身右,與魔女並立,相隔不過數尺,手持一弓三箭,箭頭上已發出暗紫色的魔焰,中雜無數細如牛毛的魔針,指定師伯,似要發射,又似有什顧忌,欲發又止。照弟子所遇異人指教,等到了時候,師伯隻聽弟子招唿或地底雷聲,可用六陽神火鑒照定雷鳴之處,再用先前所發紫色神雷打下,便可將魔法封禁的地麵震穿一個大洞,弟於立可飛出,與師伯合力拒敵了。"


    易靜聞言還未及答,魔女見敵人在好幾層法寶劍光籠護之下,目注自己,神態從容,一任厲聲咒罵,直如未聞,不知敵人正朝地底傳聲。更沒防到前日所困少女竟受異人指點,有意而來,初見時好些都是故意做作。因聞敵人男女同門人多勢盛,內中有不少能手,下山行道時,又各賜有一麵傳音法牌,無論相隔千萬裏,隻要將牌輕擊,立可傳聲發話。同黨接到信號,立時紛紛來援,神速非常。敵人此時不動,想是知道魔陣厲害,上來出其不意,略占一點上風,便改攻為守,暗發傳音法牌,向眾師長、同門求援。想起近年所聞峨眉派師徒的威勢和乃師平日之言,盡管平素驕橫,也頗驚疑。暗忖:"這裏雖然地勢隱僻,敵人同黨仍能跟蹤尋到。即便魔法禁製埋伏重重,仇敵師長多半閉關有事,未必會來,這班小狗男女雖然入門不久,偏是得天獨厚,各有兩件仙、佛兩門中的至寶奇珍,從未聽說他們敗過。近聞人言,連丌南公、九烈神君那麽高法力,全都吃虧而去。萬一紛紛趕到,委實不易應付。再要把幾個專管閑事,和峨眉交厚的老鬼如神駝乙休、淩渾夫婦、嵩山二老之類引來,更是惹厭。雖然近年九子母天魔已到功候,一部諸天秘魔玄經也全精通,無如兩次和屍毗老魔對敵,元氣傷耗太過。師父已近不死之身,自己卻是功敗垂成,至少要煉一甲子才能複原。不比以前,仗著神通變化,還可與人硬拚。照此情勢,必須在仇敵援兵未來之前,將其殺死,才可報仇除害,稍出胸中惡氣。"心念一動,頓犯兇性,怒罵:"賤婢先前耀武揚威,此時為何膽小,噤若寒蟬?"


    隨即將左膀微搖,肩膀上魔刀和九柄血焰金叉當先飛出。緊跟著又將右額一拍,右額所釘金刀、銀針也各相繼電射飛出,朝易靜夾攻上去。


    易靜問答已完,笑罵:"無知邪魔,你便把全副家當施展出來,也難免於送死。至多把衣服脫去,賣弄你那無恥下作的勾當,能奈我何?今日如非立意除你師徒,破陣飛走不過舉手之勞。再者,老魔尚未現形,想看你師徒兇橫多年,到底有何伎倆。你當我真個靜守不動嗎?"說時將手連指,身外寶光突然大盛,兜率寶傘首先暴長,發出萬道毫光,宛如一座金光祥霞結成的華蓋,將人籠罩。下麵又有一片金雲將人托住,盤坐其上。鐵姝那九柄血焰叉帶著血焰金光剛一飛近寶傘之下,突飛起一蓬形似彩絲的雲網,暴雨一般向前激射,隻一閃,便將九叉一齊纏緊,縮在一起。魔女剛認出那形似彩絲,具有九色的雲網,是師父常說幻波池聖姑昔年所煉降魔十四奇珍中的九曲柔絲,暗道不好,忙即行法迴收,已是無及,連同發出的魔刀也全被網住,纏了一個結實,休想掙脫分毫。因這兩件法寶乃鳩盤婆新近所賜魔教奇珍,與先前仇敵所破魔叉不同,威力甚大,並還專汙正教中的法寶、飛劍,不料才一出手,便被敵人網住。恐後發出來的魔刀、魔針同樣被人網去,慌不迭收了迴來。然後行法收那另外兩件法寶,不料連收兩次不曾收迴,以為敵人想將二寶收去。忽想起刀叉上麵的血焰黑煙陰毒無比,得隙即入,敵人稍微沾著一點,便如附骨之疽,任是多高法力,也必昏迷倒地,周身潰爛,化為一攤膿血,萬無生理。意欲將計就計,任其收去,到了敵人寶光層內,再行發難。猛瞥見對麵寶傘下又飛出酒杯大小三團寒光,才一入眼,已投入彩網之中,叭叭叭接連三聲大震,銀芒電射,彩雲飛舞中,大蓬金花血雨在彩網裏麵閃得一閃,那九口血焰金叉和那魔刀已全被敵人消滅。這些均是鳩盤婆新傳,能與鐵姝心靈相連之寶,又隻瞬息間事,休說防禦,連念頭都不能轉,便已消滅無蹤。經此一來,元氣大傷,如何不恨。換了別的敵人,還可施展玄功變化和唿音攝魂等極厲害的魔法,製敵死命;而易靜偏是道家元嬰煉成,又有好些仙、佛奇珍防護全身,隻有師父所煉九子母天魔,用三十六日苦煉之功,才能將其精氣元神吸盡,別的魔法均用不上。


    鐵株再一想到師父法令素嚴,對於門人曾下嚴令,不許與正教為仇,尤其是對峨眉一派。上次追趕朱文,事後還曾埋怨。今日雖是敵人上門送死,又是師父夙仇,未來大患,無如師父從未吐過口風。而且敵人所追偏又是師父平生痛恨,認為忘恩負義的舊情人。自己和敵人鬥了這一陣,敵人並還口出惡言,說她此來是為報仇除害,並將本門至寶和七二消滅好些,分明欺到頭上。照師父為人,縱因仇敵道淺力微,不值親自出手,也必用傳聲指示機宜,為何全無動靜?即便忘卻舊仇,也不應如此甘受人欺。必因老魔頭在此,心中懷恨,有意隔岸觀火,以致自己連帶遭殃,還失去好些法寶、。


    悔恨情急之下,暗忖:"師父性情剛愎,因為老魔忘恩負義,曾有永不再見,見則除非老魔悔禍,照著昔年向本命所發誓願,甘受師父九百魔鞭,自刺心血,獻與,才可化解。否則雙方必有一傷,決不兩立。勢已騎虎難下,有心遣走趙長素,無奈方才話說太滿,無法改口。再如相持下去,就許被敵人將血河大陣連同諸般法寶一齊破去,遺羞師門,還要身受嚴罰。"不禁咬牙切齒,悔恨愁急,打不出主意。


    趙長素老好巨猾,見鐵姝魔法無功,連遭挫敗,而鳩盤婆又始終不見出麵;敵人則隻守不攻,所用法寶也已收迴。聽那前後口氣,分明和悍妻師徒勢不兩立,自己便不引鬼上門,早晚也許一鬥。悍妻此時不出麵,分明是因為自己。暗忖:"你常驕橫好勝,鐵姝是你愛徒,如若連遭慘敗,將所有魔宮至寶一齊失去,看你是否還能置之不理?"


    心念一動,立時喝道:"鐵姝!你身旁現有至寶,為何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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