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屍所煉妖幡附有不少生魂,因急於盜寶脫身,隻求速成,功候還差。這許多生魂,都是左道中高明人物,多半法力尚存。妖屍明知自己所行邪法既太陰毒,又係出於計誘愚弄,使其誤投羅網,必恨自己入骨。雖然勉強製住,到了緊要關頭,難保不反抗圖逃。


    一切順手還好,稍有疏忽,或是失利,不特被他逃走,使主幡威力大減,邪法無功,並還生出反應為害。毒手摩什未到以前,盡管準備,不敢輕舉妄動,也由於此。果然才一上場,內中一個主要生魂便想掙逃。如在平日,自然容他不得。此時情勢正當緊急,成敗關頭,不得不強忍氣憤,心雖痛恨,不便遽下絕情。一麵口中勸導,一麵暗朝身後使了個暗號。


    毒手摩什早有準備,立時怪叫道:"一個狗道殘魂,有什用處,也值與他廢話。待我將他消滅了吧。"妖屍故意極口勸阻。誰知那黃光竟是置若罔聞,掣動越急,漸漸伸長,眼看就要與幡脫離。妖屍本就忿恨,見狀不禁大怒,兇威暴發,滿口白牙一錯,戟指厲聲大喝道:"這賊道有他不多,無他不少,如此可惡,就除去了他吧。"毒手摩什始終自恃神通,洞中五行禁製傷他不得。日前應敵,又曾在外洞試了一下,覺雖厲害,憑己法力尚可無礙,益發自信,意欲獨竟全功。隻為妖屍力阻,勉徇情人之意,並非本懷。一見網中之魚尚敢倔強,並還不聽好說,自容不下。聞言應聲而作,揚手一片妖光煞火,電掣而出,立將那道黃光裹住。也不知是妖幡禁法厲害,還是黃光故意以死相拚,壞他這麵主幡,黃光緊附幡上,竟吸取不下來。毒手摩什怒火頭上,竟欲就勢消滅那生魂,跟手一指,妖光立即加盛,煞火星飛,突然爆炸。微聞一聲慘笑過處,黃光固然消滅,主幡也為煞火炸傷,旁近妖幡也受魚池之災,消去了好些威力。


    二妖孽心身早受聖姑禁製,行事往往顛倒錯亂,毫不自知。妖屍原意是令毒手示威,可是一麵又痛恨那生魂,意欲除去,加以怒火頭上,勢成騎虎,妖光煞火發作太快,方一遲疑,主幡已受重創。等到覺出不妙,再行阻止,已是無及,這一來,主幡大失靈效。


    雖恨極毒手摩什魯莽,不是理想情郎,無如用人之際。豔軀已毀,如非多年苦功,元神凝煉無異生人,專長邪媚之功,近又得了赤身教中魔法秘訣,似毒手摩什這麽高法力的人,簡直迷他不住。論起法力,不知能否應付,勉力周旋,本就有些情虛,如何敢於真個觸怒。暗忖:"這麵主幡本是用來鎮壓五行法物,兼作有難時防身之用。想不到用心太毒,為想多加威力妙用,強攝了兩個道力極高的生魂在上,急切間無力煉化,致懷仇怨,以死相拚,使此幡與之同歸於盡。結果自己白用心機,在壞了好些同道。幸而五遁還未發動,如當移形代禁,五行合運,與敵相拚之際,出此大錯,更難辦了。現此幡已無什大用,莫如取下,就令毒手摩什防禦危害,看看他倒有多高法力,如此猛暴。真要所謀不成,索性激他入網,作自己的替身,以免長此糾纏,不論成否,難於擺脫。"


    想到這裏,妖屍頓生毒念,不特沒有發急埋怨,反倒迴眸嬌笑道:"這都是你上迴要負氣迴山,我雖急難求人,但是一生不受人挾製。我見別的來人又隻會說嘴,全無用處,反倒糾纏得人惡心,這班冤孽恰有好些不知自量,情甘犯險送死的。有的為了妄想把我霸占,爭風火並,兩敗俱傷。我因他們此來不是圖寶,便是圖色,全都不懷好意,死無足惜。老賊尼禁法十分厲害,我煉這移形代禁之法,萬一到時破它不了,必反受害。


    除你以外,無人可敵。彼時我以為你對我情愛不深,既已決絕,不便相煩,迫得無法,才想起利用這些生魂,煉一主幡,以防不測。誰知時日太短,功效稍差,致有此失。現被你無心中毀去,雖然省我運用時好些顧忌,但我這禁法卻有了破綻,如一生出反應,就全仗你了。"


    毒手摩什深知這麵主幡祭煉不易,被自己無意中毀損,心本不安。及見妖屍仰賴自己,並無不悅,忙笑道:"你忒多慮。我稍施為,便將此寶毀去,可知比我法力要差得多。有我在此,手到功成。此時已離子正不遠,你說仇敵作梗的話已然應驗,隻是送死,現在別無動靜,豈非膽小太過?此洞深居地底,哪有我大咎山宮室壯麗?成功之後,你看我無須此幡,一舉手間便將它倒反過來,震成粉碎,以免異日落入仇敵之手。我早不耐久候,你再遲延,我就要自行下手了。"


    妖屍表麵獻媚,心實忿極,氣無可出,口中應諾,暗罵:"你這妖孽,在在軒轅門下修煉多年,一點不知天高地厚。你除比我多了兩件師傳異寶,論功力神通,我並非不如你。不過運數背晦,昔年來此,先吃老賊尼一個大虧,又被她暗留禁製,連遭挫折,不得不須你相助罷了。此時成敗未卜,你便如此自滿。少時成了固好,萬一不妙,我還可逃,似你這等粗莽浮躁,休想活命。"正在邊答邊想念頭,一眼瞥見水禁法物所困三妖人的元神,尚在水中掙紮圖逃,其力甚強。妖屍向來取法甚高,用心狠毒,因主幡上附有不少修道人的元神,將來還可重煉複原,此時功效卻差,以為威力妙用既已減少,索性不用,把重擔交與毒手一人。卻不想此幡與所施邪法表裏為用,缺少不得。休看妖光煞火可毀傷它,卻不能助長邪法威力妙用,如何可去?並且幾個靈性未混的倔強生魂已然消滅,功效雖差,轉能運用自如,無甚顧忌。盡管不是聖姑五遁之敵,照妖屍先前設計那等周密穩妥,己身卻可立於不敗之地。至多邪不勝正,元氣再受點傷,仗著早悉全洞禁法微妙,逃走並非無望。


    也是惡貫已盈,一味倒行逆施。滿腹怨毒正無從發泄,一見水中被困的元神欲逃甚力,不禁怒從心起,也沒開口,手掐靈訣,往水盂中連指兩指,一口真氣噴去。五麵妖幡參伍錯綜,一陣亂轉,那大有尺許的半盂淺水,立似噴泉急湧,噴起丈許高,三尺來粗,下小上大一根水柱,隱聞水嘯之聲。內中三個身有妖光黑氣的小人,立時慌了頭路,凍蠅鑽窗一般上下飛馳,亂飛起來。妖屍一聲獰笑,再朝下一指,那直插地上的一柄金戈忽煥奇光,一閃不見。同時水柱內金鐵交鳴,密如貫珠。緊跟著金芒如電,急閃之下,先現出無數兩三寸大小的金戈,一窩蜂似急追三小人,紛紛環攻,越攻越密。晃眼間上下布滿,外觀宛如水晶包著的一座金塔,金光水影,相映生輝,耀眼生纈。始而三小人還能勉強在金戈陣中衝突,仗著妖光環繞,也未受傷,隻看去狼狽已極。漸漸越來越緊,上下四外齊被金戈逼緊,護身妖光黑氣雖未攻破,但已寸步難移,神情甚是慘苦。再一晃眼,金戈突隱,重煥奇輝,又生出無量數的飛刀飛箭,暴雨一般朝三小人潮湧而至,內中並夾著許多灰白色的彈丸,打向三人身旁,立即爆炸,銀光一閃,齊化為一蓬蓬的飛針,細如麥芒,光卻強烈,與飛刀飛箭一齊夾攻。隻一眨眼工夫,三小人禁不住金水相生雜遝交擊,身外妖光黑氣相繼破散。照理,此時金水之禁隻要再往上一合,三妖人的元神便應消滅。可是妖屍對敵殘酷,一心欲使多受苦痛,不令即滅。破了小人護身光煙以後,反將金水威力減去,再一施法,立有一片白氣漫過,晃眼之間分作三股,將小人周身裹緊,淩空倒吊在水柱之內,每人身外各有無數飛針飛箭環攻刺射,毫無休歇。


    小人受了重創,法力已失,絲毫不能抗禦,全都通身亂顫,突睛吐舌,張口狂叫,隱隱聞得極淒厲的哀號,聽去力竭聲嘶,神情慘痛已達極點。


    癩姑等雖知被害的師徒三人也是左道妖邪,見這求生無路,求死不能,比淩遲碎割還要厲害十倍的殘酷之狀,也由不得憤慨發指,不忍卒視。妖屍卻是行所無事,得意非常,滿麵春風,笑吟吟媚視毒手摩什,笑道:"我雖早將這五行禁製煉好,因當初元神沒有複體,僅能帶著老賊尼的鬼鎖鏈,在左近各室略微走動,既難走遠,並還不能行出本室之外。這一年拚受點苦,掙紮著無形禁鎖,冒險往東後洞搜尋鎮物。無意之中發現有一少女來盜天書,本想將她抓死,攝下生魂與我作伴,無奈我那元神隻能到那間室外附近,不能再走向前。眼看來人就要得手,幸我急中生智,強運玄功變化,將手伸長,才行奪下。同時禁製發動,因此一掙,周身大震,不能再殺來人,忙遁迴來。此洞除泉脈水路而外,別無通路,來人資質雖好,乃是凡人,怎會被她走進,還到那等重要之地?


    後我複體,遍尋全洞,後洞仍無出入途徑,又決不是由複壁泉脈進出,至今不解。天書雖然得到,隻因上半部被來人扯去了幾頁,五行禁法獨缺乙木一宮符訣妙諦,縱然困居多年,領悟微妙,可以融會貫通,終不敢自信。再四籌計,不將藏珍和後半部天書取到手內,就能脫身,也終是個隱患。盡管仇人現坐死關,憑我法力,也未必能是對手,為此打這穩妥主意。一麵照那天書施為,設下五行法物;一麵用昔年別人借我的天魔解體移形代禁大法,來破仇人五行合運之禁。初次施為,先還拿它不定。現拿這三個叛逆一試,除功候尚差,本質不如外,竟和仇人所設威力妙用大體相似。我那移形代禁之法,學時頗費心力。你妒心太重,我怕你聽了生氣,不便說出來曆。你可以相信,無論敵人用何高明異寶,隻要形式一樣,靈效略微相同,立生妙用,威力至上。照此看來,成功果是無疑的了。這三個叛賊先前尚有萬一備用之意,因他們已然落網,還在自恃玄功,想毀法物逃走,適才和你說話,沒有留意,幾為所算,這才勾起我的怒火,決意除掉他們。本來一彈指間立可消滅,隻為恨他們詭計暗算,傷我丈夫,特地留他們殘魂,等少時事完,再帶往大咎山仙宮之內,慢慢消遣,給你出氣如何?"


    毒手摩什同受禁法所製,隻顧聞言心喜,重又抱住妖屍親熱,竟忘了時已子初,正是緊要關頭。不知不覺,自延時刻,以致易靜從容出險,乘此時機尋到複壁秘徑,直入寢宮奧地,一舉成功。這且不提。


    二妖孽隻管毒虐同類,觀之為樂,互相嬉笑指說,竟沒想到正事。後來還是殘餘同黨中有一妖人名叫繡帶仙人朱百靈的,人最機警,雖也悔恨上當,繼一想:"事已至此,隻有恭順下心,盼妖屍一切如願,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前人固是前車之鑒,就是妖屍敗亡,也必相隨同歸於盡。"旁觀者清,見二妖孽當日行徑大改常態,口中催促行法,卻又無故遲延。尤其妖屍也自恃起來,把生死關頭看威容易,迥非先前謹慎持重神情。


    一味互相調笑狎淫,醜態百出,簡直不似有法力道術人的行徑。又知聖姑禁法厲害,往往不知不覺便受了製,神智迷亂,忘乎所以。越看越覺可疑可慮,又想討好,為少時元神求脫之計,便在台下賠笑說道:"玉娘子,此時已入子初,該是破法取寶報仇之時了。"


    朱百靈在妖黨中貌最俊美,妖屍聞言倏地警覺,再一瞥見朱百靈一雙秀目正注視著自己,端的豐神俊秀,美如少女,迴憶前情,心中一蕩,方生愛憐之念。猛想起此身已被野人霸占,似這等知情識趣,善解風情的美好男子,以後再難親近,不禁有氣。念頭一轉,立即由愛轉妒,由妒生恨,暗付:"此人本是我口中一塊肥肉,雖以仇人法嚴,未能如願,彼此垂涎已非一日。不料心急脫險,二次引鬼入室,無端來了一個無力抗拒的管頭,平日欲望隻有打消。我不能得,也不甘便宜外人,索性斷送了他,省得牽腸掛肚。"想到這裏,表麵卻不顯出,假意暗拋了一個眼風,媚笑道:"果然是時候了。好在一切詳情,如何施為,適已指明。朱道友法力高強,又有鎖陰神帶護身助威,當可無害。縱有疏失,你我交情較深,與眾不同,又對我忠心不二,有始有終,不特保你元神無事,功成之後必以全力助你轉此一劫,以為日後相見之地。就煩道友打這頭陣,去破仇人土宮吧。"朱百靈先前還想:"頭陣、二陣人內的人如全失利,或可迫得妖屍作罷,所以好意提醒。沒料到自討死路,去當頭陣。適才毒手摩什朝己怒目獰視,已懷惡念,怎敢違忤?"料是運數,隻得待百死之中勉求活路。把心一橫,歎道:"玉娘子,我為你死,原所甘心,但你言要應驗。請即行法,我去闖這頭關便了。"毒手摩什平日見妖屍對朱百靈分外垂青,本蓄妒念,又連聽兩人語意親密,與眾不同,不由怒起,厲聲喝道:"賊狗道!既已奉令,快上前送死,哪有許多話說?"妖屍知他有了醋意,忙迴眸媚笑,佯嗔道:"別人為我夫妻盡力,你怎謾罵起來?"一麵又悄聲說道:"你看他能活麽?樂得在死前哄他兩句,這你也氣麽?"毒手摩什還待發話,妖屍一邊說話,已經如法施為。


    朱百靈也沒理睬毒手摩什,一見妖屍發動,將手一抖,平生得意的護身法寶鎖陰神帶立化一道粉紅色的光華,由袖內飛出,隨即暴長,向身上繞去,從頭到腳,縱橫交織,環繞了十幾圈,把全身護了個風雨不透,內外通明,如在粉光影裏。卻把兩頭留在外麵,各長三五丈,頻頻伸縮吐吞,宛如龍飛電舞,神妙非常。光色既極鮮豔,人物風采又極俊美,卻去送死,連妖屍那麽淫兇惡毒的妖邪,心雖不欲其生,也已不無憐惜。


    這次是全體妖邪存亡之機,比先不同,全都注視裏麵動靜。妖屍更以全神全力應付,準備施為。火宮四女也自留意觀察,見那妖道一表人才,所用法寶也頗神妙,看神氣,其左道法力似非尋常,並得妖屍指點,來勢甚是狡猾。他不先觸動五行禁製,才一入門,便自停住,往四外注視。一眼瞥見敵人化作小人,安坐火焰之上,身外還隔有一層祥光,另由光中射出一股青霞直罩木宮法物,似知有異。忙向門外迴身喚道:"玉娘子,你說那四位仇敵,雖被五遁困住,並未受製入魔,乙木反為所製。我不深悉此中妙用,你可仔細查看一下,以免有失。"妖屍先前誘敵入伏,一見禁製發動,威力驚人,心中內怯,不敢冒失入門查看。斷定仇敵隻要入網,早晚形神俱滅,萬無生理。後來又聽門內風雷止息,似已複了原狀,估量仇敵不死,至多也隻能仗著護身寶光支持片時,心中甚是拿穩。每次妖屍愚弄同黨去破寢宮法物,從門外俱能看見被陷妖人。這次不知怎的,風雷止後看似複原,門內光霞閃閃,依舊變幻不休,一門之隔,竟看不出內裏五行法物的動靜景象。心想:"必是被陷五遁中的人法力較高,所生反應。等少時召集同黨,設下法台,如法施為,內外對照,便可看出,此時何必以身試險?"忙到前麵召集毒手摩什和其他一班妖黨,按照預定陰謀毒計,連激將帶誘迫領將進來。意欲憑借近年苦心祭煉的天魔解體移形代禁之法和毒手摩什相助,合用全力,破禁取寶之後,毀去聖姑法體,報那百年禁錮之仇。就便將所有同黨也一網打盡。行時,再同施邪法,倒翻地府,將幻波池毀滅。一心打著如意算盤,做夢也沒想到那奪去數頁天書的少女,便在所困仇敵之內,不特精習乙木遁法,並將木宮法物製住,以致五行合運減了好些威力妙用。仇敵道力既高,法寶尤為神妙,被困固止暫時之事,毫無所傷,並還因此窺見她的破綻。


    妖屍設好法台以後,又受聖姑法力暗禁,妄動殺機,未曾下手,先殘殺了一半同黨和主幡上有用生魂。主幡再一受傷,不複運用。五行禁製原係竊自聖姑,尚能生出妙用,但隻得了半部天書,所學不全,內中乙木遁法更是照外洞五遁依樣葫蘆,未得真訣,等於充數,與聖姑所設五遁天地懸殊,如何能與比擬?不用尚可,這一發動,無形中先受暗製,門內情景自然難於觀察。這時妖屍算計,妖道入內,必將五遁引發。正在目注台上五行法物中的戊土一宮,相機下手,破法複仇。半晌不見動靜,門內光霞幻變,又看不甚真,心方奇怪,忽聽妖道急喚之聲隱隱傳出。妖屍在在洞中禁錮苦煉了百年,當局者迷,急切間竟未警覺。寢宮禁法已生效應,內外形聲隔絕,此是隨著妖道大聲疾唿,行法人的念頭與實景相應,所生出來的幻相。定睛一看,門中光霞閃變中,隱現出五行法物。


    妖道好似看出厲害,正由內往外狂奔出來,口中急唿:"玉娘子!好人!我萬裏遠來,為了愛你,死固不惜,但是仇人禁法厲害,我多少年的苦修也非容易,何苦使我形神俱滅?請念初見時彼此傾心相愛之情,容我逃生吧。"妖屍聞言,心方一動,偷覷毒手摩什,目射兇光,正在怒視自己。暗忖:"此人關係大局,性暴而又奇妒,必不能容。"再見妖道惜命情急,狼狽之狀,已快逃出門來。可是門內五行安然陳列,並無異狀。心生鄙賤,不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無用狗道!此時怕死貪生,有何用處?速將門內土遁引發,少時還有生機;如敢後退,先前三叛賊便是你的榜樣!再如遲疑,我自在外引發,你少時連想保持殘魂剩魄,都無望了。"話未說完,忽見門內黃雲暴湧,塵霧飛揚,風沙傳擊,發出極淒厲的怪嘯,勢甚猛惡。妖道立被卷入黃塵影裏,一麵施展身外餘剩下的兩道粉紅色的彩虹,電射龍飛,在迷漫塵沙中滾來滾去,一麵仍在大聲疾唿求救,已然離門不遠。妖屍以為妖道法力甚強,戊土已被引發,並未將他製住,大出意料之外。暗忖:"此人有用,好在移形代禁之法已可施為,又正缺人之際,何必這麽早斷送?"心念一轉,立將邪法發動,手掐靈訣,指定麵前用沙土祭煉堆成代替戊土沙物的小山,猛運玄功,張口噴出一股青氣籠罩其上。跟著把手中靈訣一放,又有酒杯大小一團青綠色的奇光,由鎮壓主宮的妖幡上飛出,懸空停在土山之上,高約丈許。此是妖屍準備破禁的魔教中最惡毒的上乘邪法,預計這團青光往上一擊,一聲霹靂,土山炸得粉碎,立由妖光化煉成為灰煙消散,門內戊土法物也隨同破去。


    妖屍終是驚弓之鳥,強鼓勇氣犯險相拚,心膽早寒。正行法間,忽想起成敗安危係此一擊,仇人何等法力,所留遺偈無不應驗。今日更受重創,毀去肉身,兆頭大是不佳。


    此舉無功,萬一生出反應,吉兇難料。雖有毒手摩什保護抵禦,但他性太粗野自恃,莫又有什疏失。想再囑咐兩句,令其加意戒備,以防不測,於是欲發不止。說時遲,那時快,就這微一遲疑耽延,青光欲下未下的當兒,還未及和毒手摩什打招唿,猛瞥見麵前黃影一閃,風沙之聲隱隱大作。情知有異,忙往麵前注視時,隻見自設戊土法物忽然自生妙用,變作丈許大小一團塵霧黃沙。跟著土雷爆炸,如擂急鼓,勢子越來越盛,所噴青光幾乎籠罩不住,甚是吃力。有一小人影子在內,先吃土雷打得七翻八滾,狼狽異常,似已失去知覺。再看門內妖道,已然不知去向,土遁已收,五件法物仍是原狀,環列在地。妖屍心中大驚。暗忖:"土遁已被引發,如若邪法無功,理應反克;否則我這裏法力尚未完全發動,朱百靈縱死,也應死在仇人土遁以內,怎會有此景象?事太可怪。仇人如若太兇,天魔解體之法克她不住,但又不應如此平安。"又一轉念,忽然想起:


    "乙木真訣未得,必是魔法雖強,但以乙木太弱,難製戊土。行法時,朱百靈恰在裏麵,為戊土所殺。功雖未成,卻將他的元神移來。適才不應先破戊土,忘了弱點。照此形勢,移形代禁,破法報仇,尚非無望。"越想越以為是,重又鼓起餘勇,忙先行法收勢,想將戊土法物止住時,隱隱聞得黃沙土雷交鬥中,透出一聲極微弱的慘嘯,妖道元神所化小人,已經消滅無蹤。土遁也隨寧息,法物恢複原狀。


    妖屍行事素不認錯,妖道為她形神皆亡,視若當然,反連先和妖道說話時的假顏色都收拾起,隻媚視毒手摩什,暗令戒備。說完,突把笑容斂去,粉麵一沉,滿臉獰厲之容,戟指殘餘二妖黨喝道:"你們看見了麽?這廝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好好的我命他去當頭陣,本來引發土宮便是大功,至少元神可以保全,不過轉上一劫,何況我夫妻念他出力,定必助他轉世成道,將來到我夫妻門下,隻有更好。不料,他到裏麵忽然情虛畏死欲退,我氣他不過,將元神移來除去。現在你們總可知悉,仇人現坐死關,隻憑預設禁法埋伏,無人主持,尚可趨避防禦。我這五行禁製卻比仇人還要厲害,前進尚可求生,稍有退縮,或懷二心,由門前起,上下四外俱有神光包圍,決逃不脫。我略一點手,便將你們移向這裏,與他一樣同受滅神之罰,後悔就無及了。"


    那二妖黨一名唐寰,一名劉霞台,早已心寒膽怯。不過人當危急之際,總是百計求生,不到死滅,不肯罷休。聞言同聲應諾,互相看了一眼,吞吐答道:"玉娘子之命,我等不敢違,效死更無二心。隻是仇人五遁五宮,我們人隻兩個,照你先前預計,未必足用。自來一人勢孤,何如這次命我二人一同入內,引發埋伏之後,如可退出,便急退出來。等玉娘子破了她這一宮,二次我二人再同入內,如法行事。這樣,五遁或可依次破去,免須多人,也給我二人多有一線生機。玉娘子以為如何?"妖屍聞言,才想起同黨凋殘,人少難如預計施行,倏地警覺,由急變怒,暴跳如雷,咬牙切齒,先把已死諸妖人厲聲咒罵了一陣。繼想:"適才委實火性太大,偏又加上這魔鬼狂傲自恃,性如烈火,先在前麵殺死了好幾個,到此又生枝節,真個苦不能言。現時實苦人少,不敷應用,這兩個狗賊話倒有理。果如所言,於計亦得,全局隻戊土一宮難破,莫如權且依他們所請,令其同進。倘可如願,便把這兩狗道留在末後戊土遁內,再行除去;如若不能逃出,反正不夠,也不爭此兩人。那就索性冒一迴險,叫醜鬼多加小心,一同入門,將五遁一齊引發,運用玄功急遁出來,再施魔法。如有不妙,便在醜鬼煞光護身之下,豁出法寶、道書不要,連仇人遺體和此洞府一齊毀滅。好歹也將大仇報了,再同飛走。醜鬼不知厲害,萬一不濟,至多由他做替死鬼,自身怎麽也能逃走,有什顧忌?"想到這裏,益發心橫,決計一拚,獰笑答道:"我夫妻玄功變化,法力高強,報仇之法盡多,人少有什相幹,你們如此膽小怕事?如不允你二人之情,必不甘心。隻管同去,但能退時,也須同退,不可使有一人落後。門內情形我已說過,你二人原是同道,功力雖不如朱、黃等人,但俱精火遁,又均帶有水母宮中異寶,足可防禦。可代我將仇人內火引發,急速退出便了。"唐、劉二人聞言大喜,又聽是犯火宮,更對心思,一聲領命,便即起身。


    二人出身原是昔年水母宮中被逐出來的侍者,早知妖屍淫兇,直無人理,因受同道慫恿,覬覦聖姑藏珍而來,本心不為貪色。到後,一見妖屍生得這等豔絕仙凡,加以邪媚勾引,方始心搖神蕩。明知必無善果,隻為妖屍迷惑,戀戀不去,一樣也遭了惡報。


    二人法力不十分高,但是修道年久,各有幾件異寶奇珍,所用飛劍也與眾不同。昔年經水母用玄天妙法,在北海眼十萬丈寒泉之下,采取癸水真精與大陰元磁凝煉而成。彼時,水宮侍者各有一柄。發出時寒光逼人,不必上身,道力差的人,百步以內吃冷光一照,立中寒毒。再不見機速退,一被擊中,或與接觸,寒毒攻心,血髓凍凝,通身發黑暈倒,難免於死。多猛烈的火,遇上即滅。二人又與火行者是莫逆之交,煉就火遁。故此覺著有了生機,至少這頭一關火攻總能闖過。便妖屍和毒手摩什,也覺二妖人必能勝任。


    二妖人因有所恃,並不似朱百靈那樣先就膽怯。入門便直往前,到了五行法物之前,正待犯那丙火神燈,一眼發現燈焰上停著四女一男五個小人。男的一個,正是新在妖屍這裏相識,比較投緣,昨日曾用隱語警告自己,速行設法逃迴海外,免得玉石俱焚的海外散仙中有名人物朱逍遙。適才聞他背叛妖屍,兵解之後,被敵人將元嬰救去。後來中了妖屍陰謀挾持,還在悔恨不聽他的良言,自投死路。又聽妖屍說他彼時必已入伏消滅,誰知仍和仇敵在一起。看神情,這男女五人似與妖屍所料不符,未受傷害。自己被迫來引發火遁,偏巧有人在上,焰中護身神光極似佛門法力,又有一股青霞射在乙木之上,四女神情自如,丙火許已被其鎮住。如果不能引發火遁,二妖孽狠毒兇殘,必不容活。


    如和朱逍遙一樣與敵聯合,可是敵人也同被困在此,如真有神通,就不能破法除妖,也必遁走,怎會久困火中,不能脫身?少時妖屍魔法發動,仍不免形神皆滅。改犯別宮,既違妖屍命令,又不比火宮較有把握。不過丙火如再引發,這男女五人就能抵禦,妖屍如施移形代禁之法,也立化灰煙而滅。四女不說,朱逍遙卻是新交良友,同難相憐,又覺不忍。無奈妖屍法令嚴厲,自己又無救他之法,實是為難。略一尋思,自覺愛莫能助,還是顧己要緊。二妖人也是平日手黑,慣用水母所賜元癸神劍冷光傷人,該當數盡。不知宮中禁製,隨著心情實景,虛實變幻,因人而施。到時隻看了焰中人影一眼,便隻顧低頭尋思,以為五人已被困在火遁之內,僅僅能暫時自保,無什伎倆,未再向火焰中留意查看。白費了朱逍遙一番心力尚在其次,更因上官紅那股青霞能由焰中透出,直射乙木法物,心疑丙火許被對方所製。再不兩下相抵,不施全力,不能再引發它的妙用。反正非此不能交差,不特沒有保全同道之心,反想借此賣好。算計丙火再發,威力必要暴長,五人決不能當。自己這幾件法寶專製丙火,如能得手,便將這男女五人乘機擒去獻功。妖屍對這五人殺身之仇,恨深切骨,沒想到存身火中,安然無恙。這一生擒獻上,狂喜之下,必能換得自己這兩條活命。等脫了此難,迴到海外,再加以全副心力,約請能手,設法報仇,豈非絕妙?二妖人差不多一般心理,主意打定,互一商議,便自發難。


    焰中五人早把妖屍殘殺同類和一切醜態看在眼裏,並已料定一會便有詭謀毒計,正在互相戒備。先見一個妖道飛身入內,進門發現火中有人,便向妖屍報知,本是討好。


    哪知妖屍在外,厲聲喝罵幾句,忽施邪法,將妖道攝迴門外法台之上,並將土遁發動,加以慘殺。跟著又命殘餘二妖黨飛進門來。這兩妖人卻不似前一人畏縮,直到近前才行停住,朝神燈上看了一眼,麵上似有驚異之色。癩姑因來人專犯火宮,方囑眾人小心應付,忽見所救道者元神突然起立,朝著下麵妖黨連聲說道:"二位道友,你們現在受妖屍愚弄,滅亡在即。這裏五行合運,已被先天乙木製住木宮法物。我們可以無害,你們卻萬萬觸犯它不得。數百年辛苦修為,煞非容易,稍一失足,萬劫不複。我看妖屍狠毒,你二人無力逃走。聖姑禁法厲害,此時雖未看出發難,料你二人已然入伏,危機密布,萬無幸理。現隻乙木一宮受製,是你二人一線生機。可運用你們的法力故意將它觸動,我這裏再求諸位恩仙行法,放你二人入內。這樣你二人的肉身雖不一定保全,元神當可無恙,妖屍也奈何你二人不得。再有片刻,妖屍數盡,便可脫身轉劫了。"


    癩姑等四人見道者不住急喊狂唿,一麵打著手勢,隻是新受重創的元嬰,聲細若蠅,甚是吃力。知他心性善良,對來人如此關切,想必和他一樣同病相憐,便未攔阻。初意火宮外麵妖屍言行動作尚能聞見,來人就在眼前,不比妖屍是在門外,每有禁法阻隔,又是旁門中高明之士,語聲雖是極細,當無不聞之理。哪知連說帶比,白急喊了一陣,對方竟似無聞無見。因見道者為友情熱,又知這班妖黨多為邪媚所惑,旁門中也有好人,不一定都是極惡窮兇,否則道者頗知自愛,對於來人也不會如此,不禁生出同情之念。


    謝琳最是天真仗義,以為語聲太低之故,首先忍不住,大聲向外喝道:"喂,你這兩人怎不知死活好歹?有好朋友警告你們,為何連看也不看一眼?"癩姑見他們仍似未聞,料已受製,方在籌思傳聲之策,道者突然失聲驚歎道:"自作之孽,真難解救。想必聖姑不肯饒恕,由他們倒行逆施去吧。乙木雖被我們製住,丙火威力仍大,這兩人俱精水火二遁,如再引發,許比先前厲害也說不定,我們還須小心應付呢。"


    謝琳連受挫折,矜氣已去大半,此時看見聖姑未再為難,言行自如,暗中早準備停當,想好突出應付之策。癩姑、輕雲因見聖姑雖將自己一行困入火宮,但自從謝琳心服,神智恢複以後,便不再有別的危害和絲毫警兆,與平日所知所聞兇險情景,迥乎不同,更料定此舉必有深意。上來隻是略示警戒,此後非但無害,就此出去也非難事,隻時機未到罷了。妖屍毒計原在意中,自二妖黨入門,早就防到丙火再發,勢必較前猛烈。照當前身經,和由光中發現聖姑寶相麵現喜容,種種情景,以及師長前示機宜,雖然難關已過,漸漸走向成功路上,到底易、李、謝這一撥大援尚未到來,怎敢疏忽。聞言忙囑上官紅小心行事,隨機應變,又忙朝下麵注視。


    這時道者元神剛剛說完末句,重又入定。二妖人恰好抬起頭來,先朝前後四外觀察,未及施為。妖屍見二人遲不發難,已在門外厲聲叫囂惡罵,神態兇狂,宛如雌虎、羅刹變相。毒手摩什也在厲聲咆哮,並說:"二人必已被困,反正人少,前策已不能施,有我在此,何須畏懼?莫如隨我下手,如願便罷,如真不行,豁出舍了藏珍,可將仇人五行合運,連全洞禁製一齊引發。然後你我合力施展神通,倒翻地府,在我神光護身之下,借她五行合運之力,助長威勢,將地水火風爆發,使此山化為火海。仇人正坐死關,不能行動,至少她那屍體也必化成劫灰,豈不把大仇報了?"妖屍聞言,不以為然,力說:


    "我已行法,外麵五遁與內相應,去的人如若失陷,立可看出。現無一毫影跡,必尚勾留在內,畏縮不前。你看門內光霞閃閃,看不見兩狗道,這是初入伏時應有之象,丙火並未觸發。你法力雖比我高,對於仇人禁法,你隻照各派法力常理論斷,不似我曾隨她日久,又在此被困百年,深知底細,這賊尼委實神通廣大,法力高強,與眾不同。尤其是詭詐百出,早設下許多陷阱。你雖自信必操勝算,但不是到了萬分危急,非拚不可,仍請聽你心愛人的話,穩妥些好。反正隻此片刻,無須如此猴急。我預計全般無用,再由你下手便了。"一麵又戟指門內怒罵,催二妖人下手。


    癩姑等四人由內望外,見聞逼真。妖屍卻說光霞閃閃,看不見妖黨形影,越知二妖孽落在下風,分明已受製。一門之隔,內外聞見各異,足證聖姑法力無邊,玄機微妙。


    敬仰之餘,再看二妖人行事,也頗慎重,雖聽妖屍怒罵催迫,麵現憂急,舉措仍不慌亂。


    開首似是查看形勢退路,四外觀察了一遍,仿佛若有所悟,麵上略現喜色,互看了一眼,先不近前發難。緊跟著摘去道冠,披發赤足,正對五行法物前踏罡布鬥,各將手往四外一陣亂指亂劃。二妖人原在一片寒光、大團冷霧籠護之下,貼地低飛。經此施為,立由光中飛出大片寒星,冷螢如雨,灑向所指之處,各按方位凝聚不動,晃眼現出一個丈許大小、寒光堆成的八卦方陣。手掐靈訣,口誦法咒,又照八門生克飛巡了兩遍,將陣布好。然後同飛向巽官方位上去,禹步立定。一個由寶囊內取出一粒黃油油的晶丸,往神燈上打到,同時另一個便張口一唿,再往火宮噴上一口氣。


    二妖人因這類先後天五行合運的禁製擊力越大,反應越強,心疑丙火法物被陷其中,勉強鎮製,非有極大擊力,不能激出反應。加以畏死心切,未尚發動,先圖自保,仗恃水火二遁出色當行,以為這等作法進退自如,還可乘機攝取焰中被困的人。隻顧貪生狡詐,賣友求生,打著如意算盤,哪知聖姑法力兼有佛道兩家之長,神奇微妙,不可思議,禁法因人而施,每與相左。那晶丸乃妖人向少陽神君大弟子火行者用本門法寶換來的異寶烈火神珠,本身便能發出極猛烈火;再與真火相合,便如火上添油;再加無限火藥,威力之大,可以想見。那五行法物,即使不去犯它,稍微挨近,便要入阱,以火引火;況又加上巽地罡風,自然一觸即發,捷如影響。哪知大謬不然。那烈火神珠出手便是火星飛射,好似一團將爆發的火藥,夾著一片爆音飛向前去。後又隨著一陣罡風,勁急異常。不意剛一挨近神燈,忽如石投大海,無影無蹤,罡風也同時寧息。休說引發火遁,連燈焰均未見有絲毫搖閃,隻仿佛有一絲紅線微光,略在陣前一閃即隱。二妖人一見法寶無功,心中大驚。耳聽門外妖屍催迫愈急,知道再不引動丙火,定將妖屍激怒,用移形代禁之法,和先進來的妖黨一般攝將出去,加以慘殺。心下一著慌,更誤以為丙火被人製住,非施全力不能激發。忙又同時施為,二次改了方法,欲以真水之寶激起反應。


    各將身畔一個小黑玉葫蘆取在手內,掐起靈訣,將葫蘆對準神燈微微一撒,各激射出一股寒光,銀箭也似往神燈焰頭上射去。就在兩下裏似接未接之際,人還未及看清,那寒光忽然反激迴來,就勢布開,往二妖人當頭罩下。同時八卦陣圖中的寒光冷霧也潮湧而起。


    癩姑等四人適才隱約見到的一絲紅線突然現出,電閃一般掣動了幾下,倏地變作一片薄而又亮的火雲,包在外麵,不見一絲縫隙,直似一幢銀色輕紈穹廬,外麵再加上一層薄薄的紅綃,色彩鮮明,奇麗無儔。四人因見妖人發動在先,神燈始終寧靜,無什異狀,先還疑是妖人屢試無功,覺出形勢不妙,情虛內怯,特又加意防備。晃眼之間,忽聞轟轟火發,與水沸之聲,由八卦陣中隱隱透出。再定睛一看,紅光之外並無他異,內裏冷光寒霧中卻生出無數火焰。同時又看見神燈焰頭上有一線極細紅光射將出去,一直注向妖陣之上,方始緊貼著化為紅雲布散開來,通體包圍。那光細如遊絲,不運用慧目凝視幾乎看不見,才知火宮妙用已被引發。一行人居然未受危害,好生欣幸。二妖人毫未警覺身已入阱,還在裏麵奮力鼓勇,就在自己所布八卦陣中環繞飛馳起來。


    謝琳笑向眾人道:"這兩妖黨法力不弱,尤其所用飛劍、法寶,乃水火精氣所煉,均非常見之物。麵上也無什邪氣,想是旁門中知名之士。適才朱道友那麽急於救他們,竟會不覺,你們說他們多麽晦氣?"癩姑笑道:"二妹,你真有眼力。這廝剛飛進門時,我已覺他們劍光與眾不同。因初學道時隨師海外采藥,無心中見兩位散仙為爭一島鬥法,見到過一次,事隔多年,早已忘卻。後見他們兩次施為和入門時妖屍所說的話,才行想起,這兩妖黨定是昔年水母宮中徒眾無疑。第一次所發小珠,乃磨球島離珠宮用太陰真火煉成之寶。既能持有這類法寶,足見與少陽神君師徒也有淵源,修道年限更不在淺。


    卻為貪淫二字,迷上妖屍朽骨,形消神滅,真個冤枉。聖姑決不妄殺無辜,照此情形,必有自取之道。陷入火宮本就難活,偏又不知利害輕重,欲以真水克製,激發丙丁真火,欲向妖屍複命,不知聖姑五行禁法神妙無窮,克力愈大,反應愈強。由五行逆運,先天丙火化生出後天真水,陰陽兩儀迭相為用,鬧得水火既濟,兩下裏外夾攻,威力更大得不可形容。現兩妖黨已然神智昏迷,入了幻境,縱有法力,也不知運用,一會便化劫煙消亡。這類人死無足惜,隻是他們那兩道劍光和那玉葫蘆中萬年月魄寒精所煉天一玄陰真氣以及那粒火珠也同斷送了。二人又均佩有寶囊,想必尚不在此。真個可惜已極。"


    謝琳笑道:"實不相瞞,我見初上來時諸事順手,未免看容易了些。又受了一點禁製,越發私心自用,把家父和葉姑的活認作常談。後來才知聖姑法力之高,萬分敬仰。


    你不用可惜,我想常人暴殄天物,尚且不可,何況神仙異寶?聖姑既然凡事妙燭機先,早在百年以前算定,無論何人也不能逆她而行。此寶可惜和我們此時心情,她老人家必早算到。尋常妖邪之物自不屑留,水母和少陽神君,我均曾聽葉姑說過,他們那法寶無故決不傳與外人,自是難得。難道以聖姑的法力,還算不到?據我猜測,妖人雖不能免,幾件好的法寶必定留下。你們是未來主人,已承受天書、藏珍,不必說了。聞說聖姑最喜聰明乖巧的女孩,我今日雖助你們,也算是為她老人家效點微勞,與大家合戮妖屍,清除仙府,好端端將我們禁入火宮,自無此理。再說後生小輩拜見前輩尊長,原該有點打發。也許她老人家知我姊妹不久下山,無什稱心法寶,特留在此,等賜這幾件見麵禮呢。"輕雲聞言,忍不住好笑。


    癩姑知謝琳狡獪,現已悟出聖姑法力性情,欲得此寶,故意如此說法。雖然半出戲言,聖姑事無巨細,均預有安排,又最愛根骨深厚,美慧天真的少女,其所希冀並非無望。想起仙都二女遠來,熱腸可感,正想措詞補上兩句,代為求告。一眼瞥見二妖人繞完全陣之後,忽變成兩小人,仍在光中飛行不已,飛勢卻緩了。許多風、水、火交鬥之聲,仿佛更厲。知他們肉身已化,元神轉眼也就消滅。正想查看所帶法寶、飛劍存在與否,猛覺神燈焰光連連閃動,似有變故。暗忖:"此寶隻飛出一線餘光,便將妖黨中兩能手禁製消滅。此時別無妖人進門觸犯禁製,怎會有此現象?"疑心妖屍發動魔法,忙令大家小心戒備,並留神四下觀察。跟著,門外震天價一聲巨震,神燈焰光立又靜止如恆。再看門外,煙光雜遝,狂濤怒湧,妖屍和毒手摩什同聲叫囂,雜以咒罵。因這次光景混亂,中間又隔著一幢寒光冷霧,看不真切。料定妖屍認定二妖黨引發火遁,妄施魔法,全局俱敗,心機白用,也許還受了重創。正尋思間,光霞倏地大盛,一閃之間,前麵圓門忽隱,水、火、風、雷與拔木揚沙、金鐵交鳴之聲,一時盡起。迴看聖姑法體和玉榻後麵十二屏風,一齊隱去。先二妖黨元神失蹤,那幢寒光連同外圍紅雲也同不見。


    到處都被五色光華布滿。寢宮和外間廣堂似已打通,連成一片,而且地域廣大,無邊無際。妖屍、毒手同在烏金色雲光環繞之下,正在五色光海之中往來飛馳,行法甚急。毒手摩什仍是原來惡相,妖屍卻比前幾次相貌神情還要獰厲得多。隻見她披頭散發,麵上穢汙狼藉,鐵青著一張臉,兇睛怒突,白牙森列,通體赤裸,一絲不掛,搖舞著兩隻瘦長利爪;腰懸革囊,前額、左肩各釘著七把飛刀和七枝小飛叉。身有一片青綠色煙氣籠罩,外麵包上一團玄霧,霧外方是妖光、煞火籠護。神態惶遽,兇暴醜惡,如發狂易,改了常態。


    這時洞中禁製似已全被引發,妖屍、毒手正以玄功變化,全力拚命施為。妖屍深知厲害,死生唿吸之間,情急自不必說。便連毒手摩什那麽自恃,盡管厲聲叫囂,施展神通,猛力相抗,也未似先前一味驕狂自大之狀。癩姑等四人見二妖孽雖然被困在五色光霞海中,仍能上下飛舞,往來馳突,並未將他們製住。毒手摩什乍上來還在妄想裂毀仇人法體,不料剛一發難,便陷遁中。休說仇人法體,除卻霞光萬丈,彩焰千重,排山倒海,狂潮一般湧將上來而外,一任運用目力,竟看不見別的影跡。在癩姑等四人眼裏,隻見他飛行自如。毒手、妖屍卻覺出阻力壓力奇強,越來越甚。尤厲害的是,妖屍本來深悉禁法奧秘和一切躔度、門戶方位,平日隨心發縱,運用自如,此時竟全一無所施。


    仍照以往精習,頻頻如法施為,想先遁出圈外,觀察清楚,再行相機進退;未後覺出隱人危機,又想全身遁逃。哪知兩層全未辦到。一任想盡方法,無論逃向何方,全是前路茫茫,無有止境。並且每變換一迴,禁力必然加大許多。


    毒手摩什這才漸漸覺出厲害,對方五遁禁製威力絕大,竟是從來未見之奇,大出意料。盛氣雖餒了不少,仍恃邪法高強,到真不得已時,還可犯險一拚,尚不十分驚惶。


    還在安慰妖屍,力言:"無妨,有我在此,必能保你出險。"妖屍想起他是罪魁禍首,如非有他,自己也不敢如此大意放縱,肉身先不會毀去。還有適才設壇行法以前,如不是他暴戾奇妒,連殘殺了好些同黨,便無須乎自己上前,進退也可自如。事縱無功,受害者隻是別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就是現在,如不因他口發狂言,一味自恃,也不會有此孤注一擲之舉。心雖恨極,無奈尚須此人相助合力,如與反目,勢更危急。隻得一麵隨聲敷衍,勉與合力,準備把全身法寶施展出來,與仇敵一拚存亡;一麵暗中準備退路,仍在烏金雲光圍繞之下,施展玄功變化,使周身俱在妖煙籠罩之下,打算少時辨清殿中門戶方位,發動邪法倒轉地府時,好了便罷,稍有不妙,立即單獨遁走。就算醜鬼也能逃脫,他那七煞玄陰天羅雖然厲害,憑自己的法力和玄功變化,卻難加害。他此次並未代己複仇,一舉成功,到後糾纏也有話說。這一來,二妖孽便作了同床異夢。毒手摩什空自修煉多年,竟為妖屍邪媚所逮,一毫也未覺察,依然盡心盡力為之效死。


    說時遲,那時快,先是五色雲光上下四方如驚濤怒奔猛壓上來。二妖仗著妖光煞火抵禦,還能強力衝突,不受阻遏。晃眼之間,五遁威力驟轉強烈,五色光華電閃也似連連變幻明滅,阻力越大,有類實質。奇光騰幻,本就綺麗無儔,加上妖光中的煞火似花雨一般爆散,兩下裏衝擊排蕩,更成奇觀,連旁觀者都眼花繚亂。休說分辨門戶方位,連想似前衝蕩飛行,都越艱難。隔不一會,妖黨外圍受不住五色雲光強壓,漸漸縮小,共隻兩丈大一團,雙方勢子逼緊,一發便自爆裂迸散,四下飛射。旁觀看去,直似一片浩無邊際的五色光海之中,隱現著一團四圍火花亂爆的烏金光球,在裏麵滾來滾去,使人心驚目眩,不可逼視。


    毒手摩什見此情勢,越發情急;妖屍再故意做作,一味表示膽小害怕,相依為命之態,更使其內愧。不禁暴跳如雷,厲聲咆哮,惡口咒罵,拚命加強妖光煞火之力,四下亂撞。五行神雷忽然相繼發動,始而現出成團成陣的大小黃光,夾著無量黃沙猛襲上來,摩什才一抵禦,又化作千百萬金戈,夾著無量飛刀飛箭,暴雨一般襲來。緊跟著,水、木、火三行接連出現,有的是千百萬根大小水柱,有的是狂濤一般的大小影子,都是前後相催,一層緊迫一層迫壓上來。尤厲害是每化生一迴,便相會合,加強許多威力。等到丙火神雷發動,勢又為之一變。千百萬火球火箭剛剛出現,五行便自合運。五色神雷互相擊觸猛軋,紛紛爆炸,剛剛分裂,互一相撞,又複並合為一。那風雷之勢也比先前加增百倍,互助威勢,宛如地覆天翻,海山怒嘯,聲勢之浩大猛惡,直非言語所能形容。


    毒手摩什得有軒轅老怪真傳,邪法甚高,尤精於翻山越地、防身飛遁之術。而妖屍被困幻波池多年,除寢宮五行法物而外,洞中一切埋伏設施不特多能領會,幾乎全部可以運用挪移,至於門戶生克之妙,更所深悉。初發難時,二妖孽如若同心協力,專作逃生之想,並非完全無望。隻因摩什來時氣焰衝天,過於驕狂自恃,上來便把話說大,把弓張滿,無法收鋒。及至當日連遭挫折,妖屍再撒嬌送媚,冷嘲熱諷,巧言激將,更成了能進不能退的騎虎之勢。急愧交加,越發痛恨聖姑,既想代妖屍複仇,證實平日所言不虛,以博心上人歡愛,又貪圖那些藏珍,盡管覺出情勢緊迫,依然口說大話,一味蠻來。妖屍見所料情勢會出意外,雖知不妙,心中膽寒,也是貪得道書、藏珍,當日又有毀身化骨之痛,報仇雪恨之心更切。自恃深悉洞中形勢和一切禁製微妙,並還有同了一個替死鬼,急怒交加之下,有似失心瘋狂,首鼠兩端,自相矛盾。明知兇險萬分,偏欲巧使同黨去跳火坑,自在岸上觀望,相機進退,坐收漁人之利。初意寢宮禁製和外五洞差不許多,隻要避開五行法物,不被吸去;或是就陷在內,隻要照著以往精習和生克向背之妙,如法施為,必可代解;真要不行,便暗用天魔解體大挪移法,使用同黨代死,變化元神,仍可逃走。開頭雖在辨別門戶方位,並非完全想逃。嗣見形勢越緊,猛然想起:"寢宮五行禁製雖與外洞體用施為相同,但是外洞所設全是禁法,內裏這五行法物俱是仇人昔年所煉至寶奇珍。自己雖然未冒失入內,以前愚弄同黨,犯險送死的曾有多人,竟連元神一齊消滅,死時慘狀均經目睹,並非不知厲害。平日常在門外窺探,早有戒心。本定以魔法收功,如能毀壞五行法物,始可入內;否則,寧舍天書、藏珍不要,至多在外麵與醜鬼合力姑試倒翻地府,毀洞複仇。不問此舉能否如願,一擊之後,立即遁走。怎會如此昏愚無知,事到臨頭,便不由自主,硬往火坑裏跳?"念頭一動,魂驚魄悸,由不得又恨又急,又悔又怕。跟著五行逐漸舍運,化生出無限威力,身外妖光煞火禁不住六麵重壓夾攻,逐漸縮退逼緊。毒手摩什空自發威,怪嘯狂吼,猛力抵禦,並無效用,已然行動皆難,進退不得。萬分情急惶恐之下,妖屍又想起誤在毒手摩什身上。


    再一迴顧,看到那一張獰厲兇惡的醜臉,不禁怒從心起,一麵打點毒計,忍不住戟指罵道:"你這醜鬼,不聽我話,害死我了!"


    可笑毒手摩什色迷心竅,明明見妖屍手掐靈訣,神色不善,竟沒想到就要反臉為仇;反覺委實不合自恃太過,累她受此驚險,問心不安。一麵仍勉強抵禦,一麵強顏慰解道:


    "乖乖,你莫驚惶。我本意是想為你複仇取寶,沒有打點逃路。賊尼五遁果然厲害,照此情勢,報仇還許有望,天書、藏珍恐難全得了。我現在準備裂山穿地而出,任她法力多高,也阻我二人不住。我正準備行法,不能兼顧,故此神光減退了些。休說有我在此保你,真到危急,我還可向教主恩師求援。他現在雖不願下山,見我危急,決不袖手,至多事後加點責罰而已。他來去如電,隻要我告急,無論相隔多遠,立時可以趕到。我還有好些法寶、法力尚未施展,乖乖害怕作什?"妖屍原是氣急暴怒,口不擇言,說完方恐對方激怒,多生枝節,或被警覺,有了防備。心正後悔失言,打算出其不意,先下手為強,暗施魔法,把毒手摩什製住,使五遁威力有了集中之處。再運用元神,按照平日所知五行生克變化,一層層衝出重圍。本是行家,隻要衝離當地一步,或稍辨明門戶方向,立即遁走。及見對方如此說法,又複心動,以為軒轅師徒乃異教中頭等人物,醜鬼所說並非虛語,如若真能護己脫險,豈不更好?便把惡念暫且止住,乘機迴首,報了一個媚笑,佯嗔道:"我如再為仇敵所傷,看你平日那麽大威名,拿什麵目對我呢?既有法力,還不快使出來!"


    毒手摩什所說不能兼顧,原係實情。本來是攻守兼施,雙管齊下。隻為五行禁製之力大強,五行神雷再一發動,又加成了無限威勢。七煞玄陰天羅乃本門心神相連之寶,平日占慣上風,自然運用由心,無往不利,今日落在下風,危害也與相連。加以生平第一次受到這等意想不到的挫折,那五行神雷飛濤暴雨一般密壓壓湧擊而來,雖仗妖光煞火防護,暫時未得近身,心神一樣也受到劇烈震撼,稍微疏懈,便受傷害,形勢險惡。


    尤其那麵妖網關係性命,不能失去,必須加意運用防護,以免為敵人五行神雷擊破。孤注一擲以前,又非仗此寶防身不能施為,不能先收。互相牽製之下,心神不能專注一樣,形勢如此兇險,一發無功,立有敗亡之慮,大則形神皆滅,至少亦決不免受重創,或將肉身葬送。單是自身一人尚還不妨,偏又顧上妖屍不算,一心還在想複仇討好,證實先說的大話,以致所施妖法延緩。妖屍卻不計及同黨安危,專為自身設想,不特不稍體念,依然一味愚弄,意圖取巧,並欲伺便加以暗算,不住撒嬌送媚,明諷暗激。毒手摩什多年兇橫,性情暴烈,怎禁得住這等激刺,惱羞成怒,無從發泄,更想及早成功,挽迴顏麵。這一盛氣用事,利害全置之度外,不由亂了章法,竟然冒失起來。


    癩姑等四人存身神燈焰上,始終不曾離開原地,因在五遁包圍之外,所見又是一番景象。見二妖孽觸動埋伏以後,先是裏外通連,成了一片光海。二妖身外妖光當時縮小,陷身其內,盡管上下翻騰,往來飛駛,可是並不遠去,隻在方圓十丈以內左衝右突,亂竄不已,神情慌張,甚是可笑。似這樣隔了沒多大一會,神雷便已發動。轉瞬之間,五行合運,眼前光景立變,不特不似二妖孽所經那等險惡,所見景物迥乎不同。隻見各色光霞逐次發生變幻,忽然一片五色光華往前一湧一卷,眼看一聲輕雷震過,寢宮原景倏地重現。玉榻之上,依然安坐著聖姑,一切景物陳設,與先前所見絲毫無異。二妖孽卻不知去向。榻後十二扇金屏風上,繁霞煥彩,突發奇光,閃幻如電。隱聞水火、風雷、刀兵、木土之聲,匯為極繁碎的爆音。另由榻前五行法物上,各突起一股指頭粗細的各色光焰,互相交錯,直射屏上。再細定睛查看,那十扇金屏已然不似實質之物,看去又深又遠,屏上所有風、雷、雲、水、火、金、木、沙、土諸般形相齊生變化,發出威力,閃幻不停。二妖已被攝入在內,烏金色的妖光發射出各色光雨精芒,隨同滾轉,不差分毫。分明二妖孽已被聖姑五遁禁製困住,四人好生驚喜。


    謝琳首道:"看此情形,二妖孽已然被困,滅亡在即。可是我們也在火宮禁製之內,長此困守,也不是事。我們合力衝將出去如何?"癩姑道:"照各位師長仙示,分明要等易師姊她們與我們會合,始竟全功。並且語氣之間,二妖邪法也頗厲害,臨未收功時還有驚險場麵,怎會才一自投羅網,立即消滅,死得如此容易?尤其毒手摩什,家師仙示雖曾提到,並未說他數盡今日。這等有名妖孽,如應此時伏誅,事前必有指示。以我臆測,好似這廝暫時還要漏網。再者,我們被禁火宮之內,必有原因。隻是全作壁上觀,無所事事,似乎不應如此。五行合運生化相連,現時木宮受製,你們看射向金屏上麵的五行真氣,隻有乙木光華較弱,威力也似稍遜,各宮禁法息息相通,二妖孽妖法頗高,妖光煞火更是神奇,現雖被困,仍能支持。與先前數妖黨身一入困,神智全昏情景,大不相同。稍有空隙,必被逃走。萬一無知妄動,引發別的變故,使其乘隙逃走,悔之何及?最好還是權且忍耐片時,靜俟下文。我想二妖孽已被禁在此,令姊與瓊妹無人能敵,易師姊斷無不出困之理,久俟未來,還有因由。事機緊急,瞬息百變。她們三人一到,立可收功,不急在此一時。就算全出乎預計,或另生波折,也等二妖孽真個伏誅,再衝破火宮禁製出去未晚。"輕雲笑道:"此時五遁之力全注金屏之上,二妖孽未能即時伏誅,許是乙木受製,以致牽連全部,減了一些威力。我看上官紅乙木遁法甚是精熟,何妨稍撤禁法,使乙木失禁,發揮五遁威力,試上一試呢?"


    癩姑還未及答,忽聽轟轟風雷之聲,自殿後壁內發出,金屏上麵五遁風雷之聲,聽似猛急,但都具體而微,聲並不高。此則聲甚壯烈,仿佛四壁皆受震撼。方在傾耳察聽間,跟著一聲清磐,風雷聲止處,緊貼金屏後壁上方,霞光連閃兩閃,現出一個大圓門。


    同時瞥見易靜、李英瓊、謝櫻三人,同駕有無相神光現形飛出。才一照麵,易靜當先,似已發覺四人被禁火宮之內。因那圓門尚有一列台階直接金屏之上,不到門外,看不見屏上所生變化。易靜又是精悉五遁微妙,胸有成竹。一見四人困入火宮,隻知情勢緊急,忙於救人,又見下麵並無妖屍影跡,不等飛出,忙先行法將預掐就的靈訣往外一放。癩姑等四人隻覺轟的一聲,麵前火花亂爆中,一片紅霞閃過,身外一輕,人已離開焰頭,脫困出禁。同時所有一切禁製,以及五遁風雷的繁喧一齊停止。隻上官紅一人因是專意寧神,注定下麵青枝,目不轉瞬,盡管變出非常,急切間不曾發現乃師飛出。所施法力又與原設禁製無關,乙木真氣依然存在。加以初當大任,謹慎非常,惟恐失措,雖已隨眾出困,未奉癩姑之命,也未收法。


    癩姑、謝、周三人見易靜等三人飛出,心方驚喜,百忙中忽又聽一聲厲嘯,眼前一暗,一片烏金色的雲光電也似疾,當頭罩下。妖光煞火中擁著毒手、妖屍,二妖孽各搖舞著一雙利爪,惡狠狠正往屏麵玉榻上聖姑法體抓去。猛想禁製一停,二妖孽也由屏上脫困飛出,聖姑護身禁製也許已同被易靜止住,喊聲:"不好!"謝琳忙催遁光上前抵禦,癩姑、輕雲也忙指飛劍、法寶迎敵。本來已經來不及,幸得上官紅乙木真氣未撤,覺著變出非常由不得往旁偷覷,開頭還沒看見易靜,卻一眼瞥見屏上萬喧盡息,光煙齊收,二妖孽離屏飛出,烏金雲光立時大盛。二妖孽好似驟出意料,滿麵驚疑,目閃兇光,還在四顧張皇。上官紅一時福至心靈,忙把飛劍和乙木真氣同時發將出去。初意有了適才經曆,覺出乙木功力頗高,已能出手,二妖孽必以邪法來侵,打算先下手為強。沒料到二妖孽竟舍四人,先往聖姑法體抓去。就這事機瞬息,間不容發的當兒,乙木真氣恰將來勢擋住。上官紅雖已精習乙木遁法,因初臨大敵,又震於二妖孽的威名,不知自己功力深淺,始終隨眾應付,未敢輕易妄動,並未全數發揮。這時巧值危機,感念聖姑恩德,不由情急萬分,便把乙木威力全數施展出來。那先天乙木神雷好不厲害,二妖孽又當元氣受創,新傷之際,竟會阻住,不得近身。


    癩姑等三人法寶、飛劍齊施,相繼發動,易靜、英瓊、謝瓔三人也已飛出,七人一同合力。英瓊識得厲害,一到便將寶珠飛出,化作一團禪光,已早照在聖姑頭上。二妖孽幾番衝突搶撲,不得近身,毫無效果。眾人的法寶、飛劍又極神奇厲害。尤其是周、李二人的紫郢、青索雙劍合壁,本來就是天府至寶,諸邪不侵,近年隨著周、李二人的精進,益發增加了極大威力,合為一體以後,更是神妙莫測。英瓊又是疾惡如仇的天性,鬥不一會,徑自舍了仙都二女的護身神光,強著輕雲,雙雙身劍合一,往妖光煞火叢中穿去。癩姑的屠龍刀,易靜的降魔七寶,以及仙都二女近所煉諸寶,無一件不是神物利器,身子又在有無相神光防護之下,立於有勝無敗之地。謝琳更把《滅魔寶籙》所習諸法頻頻施展,大顯神通。幾下裏夾攻,二妖孽一麵想要報仇,一麵抵禦勁敵,又見這一班新仇敵並無一人落網受傷,自己的算計已然失敗,如果此時再一敗退,藏珍、天書必為仇人所得,重將貪欲勾動,加倍情急。本就有些應接不暇,哪禁得起峨眉山鎮山之寶兩口仙劍合一來攻,稍一疏神,妖屍首先受傷,雖仗邪法高強,玄功變化,不致消亡,到底受傷不輕。毒手摩什還算見機,不似先前狂妄自大,一擊不中,看出厲害,一麵以全力運用妖光抵禦眾人法寶飛劍,一麵運用玄功變化飛遁,隱現無常,飄忽若電,不曾受到傷害,一樣也是處於下風。


    二妖孽自是狂怒憤恨,也各施展邪法異寶,欲傷仇敵。無奈對方人多勢眾,各有神光法寶防身。周、李二人飛劍威力更大,邪法自是不能加害,全無用處,法寶遇上,吃劍光連絞幾絞,便化殘煙碎星而散。妖屍的飛叉先吃破去,飛灑了大片星雨,晃眼散滅。


    二妖孽先還不舍放棄複仇、取寶兩層妄念,沒料到這班新出道的仇敵竟是如此難敵,盡管厲聲獰嘯,大肆兇威,暴跳如雷,全無一毫用處。嗣見放出的法寶紛紛斷送,每施邪法不是無功,便被謝琳破去。別的尚可,那合壁雙劍實難抵敵,七煞玄陰天羅雖未毀壞,竟被衝入。妖屍又受了傷。漸漸看出不妙。急怒攻心之下,二次再生毒計,決意舍棄藏珍,專一報仇,施展軒轅老怪嫡傳最狠毒猛烈的邪法,倒翻地府,猛發地、水、火、風,將新舊仇敵一網打盡,同時消滅。於是二妖孽互相一打手勢,毒手摩什便在暗中行法施為起來。也是眾人疏忽了些。特別是易靜因秘決已得,不會再受妖屍禁製,自身法力又高,劍寶神奇,上來便占上風。覺著這寢宮禁製乃是五行合運,互相生化,通體關聯,並且威力之大不可思議。自己雖然精習微妙,餘人尚無所知,倉猝之間不及傳授。妖屍又是內行,恐有疏失,一個不巧,連自己人也受了危害。尤其愛徒上官紅功力尚淺。因而投鼠忌器,哪知引出大亂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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