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放下謝、李二人不提。先說癩姑等一行剛飛抵北洞上層二妖孽調情的石室附近,便聽毒手摩什厲聲叫罵,依了謝琳,便要硬衝進去。癩姑聽出二妖孽調情,妖屍全是假話,摩什卻很相信,暗忖:"這兩妖孽均不好鬥,難得他們自己疏忽,在此糾纏,樂得多延一會,趁便行事,等易師姊出險,七人合力下手,豈不更妙?對方真警覺時,再動手也不為晚。此時能不惹他最好。"忙打手勢,止住眾人,暫在當地伏伺,相機進止。


    一麵暗發傳音信號,催謝、李二人即行下手,救出易靜;一麵暗中窺聽對方言動。


    妖屍那麽邪法高強,機警靈敏,行起事來,竟會愚昧顛倒。她並不是不知道聖姑道法高深,威力靈異,男子入洞首犯禁約。偏隻煉到元神剛剛迴生複體,僅能在洞內隨意行動,實則孽難尚猶未滿,休說遠走高飛脫困他去,連洞門都未得走開一步。竟然忘了利害輕重,開頭便號召同類妖邪,男女不論,一體勾結。繼見情勢日非,方始驚惶。按說妖屍本是聖姑逐出門外的孽徒,劫中沉淪已曆多年,受盡苦難,在末劫未臨以前,如能放下屠刀,自知悛悔,昔年師徒一場,多少總還有點香火之情;仙、釋兩門,又俱都願人自新,事並不難。隻有立誌斷去貪嗔淫欲,向聖姑虔誠悔過,棄了盜取藏珍道書的妄念,離開幻波池,另覓仙山隱修,脫難並非無望。縱令宿孽太重,挽蓋又難,到底逃過現劫,有了生路年月,總好得多。至不濟,將來再經一次兵解,仍可轉劫重修正果。


    何致形神皆滅,萬劫不複啊!


    這也是她惡貫滿盈,天生兇狡淫邪之性,蘊毒多年,久而愈烈,一起頭便倒行逆施。


    自從聖姑玉牒示做以來,便日在憂危之中。她所勾結的妖黨,除女的本來不多,還乘隙借故溜去兩個一去不來而外,便是男的,照例到後百日以內必遭橫死,不為仇敵所殺,便是自相火並,再不便是久處生厭,故意自出陰謀暗算:或以淫情媚態,雙方離間,使其殘殺;或是故用言語巧激,令其妄犯聖姑禁網,欲毀法物,驅上死路。奇怪的是,妖屍事前一意孤行,真覺非此不能快意,事後想起也知不對,偏生到時又不由自主。再一算死者來的日期,死己手的,多是將近百日邊上,分明來人這一關決難渡過。即以上次而論,死的那幾個同黨全是有力助手。為了屢次黨羽遭禍俱都不滿百天,想起聖姑禁條膽寒,格外小心,決計不再以喜怒殺人。平日並還多方調處,以防再有內爭,又應百日死限。眼看這幾個黨羽差不多到了百日將近期限,尤其胡覽和陰四娘這兩個最得力的,當日便是第一百天,並無什事。自己最愛重這兩人,不會害他們,與別的同黨又均和好,加以各擅玄功變化,本領甚高,怎麽想,也不會當日就死。心方暗罵聖姑:"老鬼賊尼,縱令你靈氣還未盡喪,至多也隻愚弄我一時,我一留心,便不上套。似胡、陰二人,連鳩盤婆那麽恨他們叛教,逃出赤身教多年,尚沒奈何他們,何況你這般伎倆,可見遇見真有神通的,你也害他不了。"


    哪知念頭才動,先是衛仙客夫妻、東方皓和沙亮、沙紅燕兄妹相繼攻入,跟著又有周、李二人隱身潛襲,結局是把這幾個快滿百日的同黨分別殺死,哪一個也沒過了百日期限。尤妙的是妖屍近日功候更深,棄此而逃並非不能,竟然始終沒想起一個走字。連那殘餘的一班妖黨也是如此,盡管代為愁急,卻無一勸她走的。妖屍本心不想招惹毒手摩什,但胡、陰二人死後,再一計算,殘餘妖黨不濟的多,又多同時到來,相差隻二三日。準備孤注一擲,應在本月癸未,恰巧是一班妖黨的百日限期。痛定思痛,越發憂急,萬般無奈,隻得把毒手摩什招來。二妖孽全都淫兇膽大,無所不為,雖以聖姑法力暗製,未汙仙府,但是妖屍過信情人法力,有時想到高興,幾連聖姑也不十分在意。毒手摩什又極驕狂,不知身犯禁條,當日雖得漏網,死期仍在百日之內,心神也受暗製。口發大言,誇說法力高強,敵人休說入洞,隻要在池邊經過,立可警覺。話又果然應驗,到後連來兩次敵人,俱是才一隱身入洞,妖屍還未警覺,便為他所殺。這一來,妖屍越加信賴,未免大意了些。而當日又是二妖孽成敗生死關頭,在聖姑暗製之下,妖屍固是神智不清,雖料到當日必有變故,決不平安,偏生心念一動,便自撇開,忘卻厲害。毒手摩什邪法原高,雖不像在妖宮有寶可以查形照影,觀察仇敵蹤跡於千百裏外,但隻要略按靈光,百裏內外的動靜形跡,也立可查知。也是色欲蒙心,一意想和妖屍纏綿,心不在焉,加以大難將臨,所受暗製更甚,神智時複昏迷,人已不由自主。


    可是癩姑久聽師長前輩和玉清大師、鄭八姑等告誡,心有成見,深知二妖孽兇狡異常,如今見此情形,轉覺出於意外,漸疑是詐,不敢冒失,一麵暗囑眾人加意戒備,一麵暗尋入口。反正此行隻為牽絆妖孽,不問對方真假,心計已遂;對方如真欲令智昏,不知警覺,更是再好沒有。現在毒手摩什為色所迷,奉命為謹,如能乘其分開之隙,由別處繞向寢室,就除她不易,先將她肉身毀去,豈非絕妙?因是素來處事謹慎,心雖盤算,依然強止謝琳,不可輕舉。待了一會,見毒手摩什仍守候在室內,目光注定妖屍去路甬道,意似情急焦躁,又無可奈何之狀。方在心中笑罵:"畢竟妖邪還是妖邪,枉自修煉多年,那麽厲害的邪法,竟會如此昏愚無恥。"猛覺輕雲扯了一下衣襟,心疑有變,忙一迴顧,謝琳正要往另一條夾壁巷中走去,連忙上前拉住。一打手勢,才知謝琳不耐久候,也和自己一樣心思,欲別尋門路,去斬妖屍。癩姑覺著謝、李二人尚無迴音,強敵機警異常,隻是一時疏忽,為色所蒙。適發信號便擔著心,相隔這麽近,隻能以手勢達意,傳聲遙問恐有警覺,生出絕大阻力,不到十分緊急,最好不向謝、李二人發聲。


    又料救人也非易事,謝琳不耐久候,雙管齊下,就便相機除妖,未為不可。隻是沿途不知何故,未遇阻礙。事固無此順手,也許湊巧走得恰對,這一路無什埋伏,故未觸發。


    身居重地,步步皆有危境,如何可以為例?因此,仍主慎重,稍安勿躁,看清道路再去,免致打草驚蛇。


    二人正以手勢問答,忽聽妖屍發話道:"你果是真心愛我。不過我此時正要運用玄功,以備今夜元神複體。並且這裏還有幾人相聚多日,承他們愛重,都是一樣癡情,如稍分愛,你決不容,過了今日,勢難再見。人均為我出過死力,恐怕比你還認真,分手以前,也應假以詞色,說上兩句中聽的話。少時,我還要先把他們逐個喚來,談說幾句,說完再來請你,你尚須多等些時。我一則為和你長久恩愛,二則今夜還須他們出力相助,免你一人勢單。但在和你同行以前,卻不許你管我閑事,也不許你多心呢。"說完,跟著一聲媚笑。毒手摩什好似聽了生氣,又不敢發作,剛厲聲說了一個"你"字,把牙齒一錯,便自忍住。妖屍也不再說。


    這地方原是西、北兩洞相接之處的上層幾大間石室,外有幾條甬道夾巷,四通八達,門戶途徑交錯分列。妖屍北洞新巢,輕雲並未來過。因來時未遇阻礙,照著以前師示大略,順西洞甬道而飛,聞得二妖孽說笑叫罵,循聲而至。洞中千門萬戶,途徑繁複迴環,即便先有人指示,也難免走錯。所以癩姑見此情勢,不肯冒失。先前毫無把握,不知如何走法,方可繞向妖巢。妖屍這一發話,才聽出相隔尚遠,似在西北角上一帶。一麵揣摸,正待試探前行,忽見一條黑影由身後來路急飛而來,自左側越過,往前麵通西北的夾巷中飛去。眾人隱身在側,並未覺察。料是妖屍所召妖黨,便跟蹤尋去。方幸途中仍是平順無阻,一看前途又遲疑起來。原來事出倉猝,妖影飛行甚速,癩姑又太小心,停了一會,無什動靜,方始追蹤,這一耽延,前麵現出上下三條歧路,所追黑影已早無蹤,看不出是何道路。隻得照著意擬,往左邊小甬道中走去。


    癩姑拿定穩健主意,稍遇可疑,便自停下,試探明了再進。始終也沒想到,妖屍斷定敵人隻有由外入內,忘了先前疏忽,死星照命,強敵已然乘隙隱形飛入,隻把外洞兩層加上嚴密禁製。這一帶雖是腹地,但靈泉發源的樞機重地是在北洞下層,敵人不把頭兩關攻破,決不能深入此間。如和上次沙紅燕一樣潛行侵入,隻要一入洞門,立時警覺。


    現時水道已閉,無須戒備。況且,毒手摩什和自己在此,來了人隻是送死,不足為慮。


    隻有停屍寢室戒備尚嚴,以防萬一因事離開,為人所算,不過多一半還是防備同黨。自己現在室中,自然不必介意。此時妖屍又因先來兩個強敵才一進洞,被毒手摩什不用一點原有埋伏,便將其困住,淩辱個夠,故意放他逃走,再行追迴慘殺。法力既高,行為又與己心相合,覺出有此一人足可濟事,餘黨全是廢物。這班妖黨又各許有甜頭,自從新情人摩什來到,雖然膽怯,不敢與爭,背後對自己全發過牢騷。明日脫難和毒手摩什棄眾一走,全成仇敵,日後還須防人報複。不覺故伎複萌,又生惡念,欲乘前半日閑暇,挨個試上一試。除非試出真對自己盡心盡力,日後又悉憑己意,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敢絲毫違忤的,還可容其存活;如若怨望不遜,或是暗中要挾,反正有他不多,無他不少,索性便假手摩什將他除去,以免後患。為想激發毒手摩什妒火,那幾個同黨行經處,禁製全撤。


    癩姑等總想,當日乃妖屍脫難緊要關頭,戒備必嚴,陷阱必深。有謝琳一路雖可無害,畢竟易靜未出,尚不能反客為主,自以少遇阻力為是。敵方的這等情形,如何得知?


    路又走錯,走向往聖姑寢宮的中洞後殿要路,差一點沒將正反五行埋伏觸動。等到發覺走錯途向,忙退迴來,又耽誤了些時候。及至趕迴原處,正遇上一個由妖屍室中退出來的妖黨,忙即閃開一旁,再照來路迎去,這才尋到地頭。


    原來妖屍所居之處,乃北洞最上一層,相隔上麵依還嶺地麵隻數十丈,為全洞最高之所在。這也是妖屍日前打算,事如不佳,便來此室複了原身,倒反五遁,自行震破上麵石層,拚犯奇險裂山而逃。主意打好,遷入以後,覺著此舉太險,又複丟開。這裏不似西洞內俱有好幾層的禁製,威力要差得多,白白便宜仇敵易於下手。癩姑、謝琳、輕雲、上官紅四人一點事沒費,便輕悄悄掩到地頭。那寢室共是兩大間,通連著石室。室外又有一大間敞堂,有門無戶。洞中所有門戶通道多是穹頂形式,門均高大。惟獨妖屍這間寢室,外作大半圓形,壁上開有兩個六角形的小門,為別處所無。那敞堂之外,是一條婉蜒如蛇的甬道,堂當中段彎曲之處,由甬壁上開一圓門。這一來,敞堂便成了新月形式,地係北洞上層最高之處。四人來路口外,途徑門戶上下縱橫,棋布錯列。甬道複壁,大都屈折低昂,勢如旋螺,外表道路紛歧,實則中含九宮八卦奇門妙用,諸般禁製。發動時,稍一不慎,便墮羅網。隻要道力稍差,不識其中妙用,誤入歧途,也休想走得出去。又均就原來整石鑿成的居多,雖是洞中高處,相隔上麵還有數十丈,所有石壁均經禁製,堅逾精鋼,更非尋常法力所能動它分毫。除了束手待擒,決無幸免。


    這條甬道的入口尤為詭秘狹小,內中複多歧路,端的隱僻異常。其實相隔二妖孽適才對談之處,僅隔裏許之遙,可是極難發現,即便撞上,無心走入,也易迷糊。尚幸四人多精悉五行陰陽生克之妙,先雖沒有找到,卻認明來去向背和此中妙用,稍覺不對,立即迴身,既未把路走迷,也未誤入禁地。恰巧遇上一個新由妖屍室中退出來的妖黨,略微用心觀察,便已尋到。這還不算,並因此途中阻延,把妖屍先招去的一些妖黨全數錯過,使妖屍完遂自殘羽翼的毒計,無形中占了若幹便利。四人先進敞堂時,見對麵圓壁上有兩個六角小門,一紅一白。外壁色如黃金,內壁色如青玉。堂中無甚陳設,隻當中有一個石鼓形的大墩,上鋪極厚皮氈,石質如墨,黑而且亮。內室外堂又作日月環抱之相。四人不知此是昔年聖姑意欲創立教宗,為備召集門人,傳授道法開講之用,後來設備未完,便即舍舊從新,改了初念,後成洞中閑置之地,一直不曾用過。近日妖屍心情首鼠,因西洞舊停屍處有好些危機,心又厭忌,覺著此地僻靜,離頂較近,萬一大難臨頭,可多作一種逃計。再往好裏想,如能平安無事,仗著毒手摩什之力,破了聖姑法物,毀去法體,取出藏珍,連走都無須時,居此密室之中更有好些可供利用之處。遷入以後,雖然聖姑全洞禁製隻此一處獨付缺如,但是靈泉發源和五遁樞機均在北洞下層,諸般禁製可以隨時移用。又恃地勢隱秘幽僻,徑路複道迴環往複,不須再加禁製,便具奇門妙用。自己卻是四通八達,出沒神速,敵人必難走進,也決不知會移居於此。又恃自身邪法甚高,不以為意。除把各通路甬道入口暗中加上極厲害的五行禁製,以阻同黨隨意闖入窺見陰私而外,隻在裏間寢室內略作萬一之備,安置了些又陰毒又厲害的邪法異寶。主要用意仍是防同黨吃自己侮弄魚肉太過,生了怨毒,或因爭風內叛,一時沒有識破,於談笑淫樂之時突然反臉,倒戈相向。憑己法力和玄功變化,自不能十分受其傷害,無如肘腋之變起勢絕驟,最可慮的便是這具肉體。何況這類刺客大都為色而起,看出自己對他一味玩弄淩踐,由愛生妒,由妒成仇,因由美色情欲種的怨毒比什仇恨都重都切,不特情急拚命,不計死生,而且深知無如己何,上來定是先對肉體猛下毒手。萬一如願更好,如其不能,也可少泄忿恨。凡能與己親近的,皆非庸常之流,深心暗算,不易防範。以為有這幾樣埋伏,便可萬全,高枕無憂。哪料到昔年聖姑早已算定妖屍將來移居,數盡於此,並還開出幾條通路,使與各洞要地相連。妖屍隻圖隱秘方便,卻上了當。這內外兩間雖設有埋伏,外表形勢布置看去卻極啟人疑慮。越是仇家眼裏,越認作內中必定隱藏著極厲害的埋伏陷阱,何況又是妖屍藏屍煉法,打算會集親信與情人相聚淫樂的臥室重地,自比別處羅網嚴密,埋伏厲害。


    癩姑、輕雲本來小心謹慎,上官紅更是末學後進,自不必說。謝琳近習寶籙,雖稍好勝輕敵,但她修道多年,平日常受謝、葉二人指點解說,遇敵經曆雖少,對於正邪各派的法術施為以及各種陣法禁製的深淺強弱,形勢虛實,卻多知悉。加以聖姑昔年設而未完的又是最有威力的陣勢,道法稍高的人一望即知。所以才一進門,便看出那是一種極厲害的五遁禁製。謝琳又見除兩儀內外環抱而外,內室未進,不知如何;外室空空,隻以五色暗寓五行,未設別的法物,更看不出一點異狀和行法的痕跡。照著平日師父尊長之教,越是這等情形,對方法力越高,阻害越大。並想起日前師父又有"現習寶籙,功候尚差,七寶金幢,非可輕用。異派中幾個厲害的妖邪,因峨眉開府,正教昌明,或恐見誅,或因忌憤夙仇,行將分別報複。你與峨眉諸弟子頗多交厚,幻波池隻是開端,將來他們都有災劫,你姊妹必要仗義相助,早晚遇上這類妖人。休當你姊妹屢世清修,大的災劫已過,失利小挫之事仍所不免。此行便須謹慎"等語。幻波池本未到過,初入洞時,因為痛恨二妖孽,又是預有成謀,這次助友除妖,師父早已算好,應在今日,已成定局,加以洞中未遇什阻力,益發把事看易。屢欲乘機一試近來法力深淺,均吃癩姑力為阻止。先還覺她過於小心,及至後尋妖屍密室,方由所經途徑門戶發現許多奇門妙用,跟著又誤走禁地,差一點沒有觸動埋伏,這才知道聖姑法力果然厲害。她又想起:


    "癩姑也是從小修道,曾在屠龍師太門下多年,新近又得峨眉真傳,法力高下姑且不論,終是久經大敵,比己見聞得多,人又機智靈敏,所見決無差謬。看這外間敞堂形勢,明是葉姑昔日再三詳說指點,囑咐遇上不可大意的道家最厲害禁法五遁真形圖的外貌。現在幾個至交良友,俱以我姊妹為重,休說敗於妖屍之手,就是妖屍雖戮,而因行事冒失進止失措,中間無論何人有什傷害損毀,都是不好看相,如何可以大意呢?"想到這裏,適才好勝自恃之心立為一變,決計謹慎行事,不問當地有無埋伏,強弱深淺,給他一個有備無患。既為尋斬妖屍肉身而來,事前便不應使其覺察,不觀察清楚,決不妄進。


    這一來,四人成了同一小心,誰也不肯疏忽一步。好在謝琳、癩姑二人均是行家,識得微妙,先辨明了門戶向背。覺著一牆之隔,久候也不是事,正打算姑且按著虛擬而未現出的方位躔度,試探著往六角小門走去。忽聽室中起了豔歌之聲,音細而長,於萬分柔媚之中,隱含無限幽怨,意思似在苦憶一個情人。詞句尤為纏綿徘惻,盡管情深一往,卻無一句淫蕩之言。四人那麽痛恨妖屍,也覺情致動人憐愛,聲更十分娛耳。知道妖屍正用此歌召一同黨,人來必定放進,立可跟蹤而入。毒手摩什又不在此,正是一個絕好時機。互相打一手勢,閃退在圓門右側的乙木方位上去。用意是妖屍對聖姑所遺五遁禁製中,隻乙木遁法因昔年被上官紅誤入仙府巧得了去,總圖又未尋到,是個缺點,上官紅卻精悉此法正反相生之妙,萬一被妖屍妖黨識破,發動埋伏,木宮方位已被占住,不特以木製木,並可乘機遁入室內,去斬妖屍肉身。


    初意這些妖黨把妖屍奉如天人,又愛又怕,一唿即至,來必迅速。哪知歌聲過後,待了一會,妖屍又在室內曼聲長歎道:"朱道友,你怎還不知我的苦衷?為明我的心曲,已和那廝說明,與你一見,明早便許分手,此別久暫難定。我日前並非不納忠言,也是形勢所迫,萬不得已。你尚不諒,何況別人?就不願再理我,難道背人說兩句心腹話,略說我不得已的苦況,你也不屑聽嗎?"邊說,連又哽咽起來,聲甚淒婉,益發動人憐意,比起先和毒手摩什哭訴,又自柔媚懇切許多。可是那同黨仍無迴應。說時,癩姑覺著妖屍對新情人毒手摩什,公然連用豔歌和委婉哭訴;向舊情人勾搭,卻送媚通情,好生奇怪。乘話未完,忙打手勢,令眾少候,走向門外去查聽。才知妖屍邪法果具神通,隻此圓門之隔,門內聽去那麽清晰,門外竟是那麽寂然,不聞一字。隻奇怪妖屍既能以邪法和意中指定的人分別傳聲,不令第二人所聞,何以人在敞堂也聽得見?不特與本門傳聲有異,並且於理有好些不合。


    癩姑心正奇怪,忽見妖屍由左邊六角小紅門內現身走出。眾人中隻有輕雲一人以前兩進幻波池,均和妖屍對過麵,看得最真。這時見她容貌仍是以前原樣,並非不美,隻是杏眼含嗔,柳眉斜豎,滿麵上帶著獰笑,眉梢眼角威棱隱隱,時閃兇光,好似蘊蓄著無限殺氣。平日那麽豔冶柔媚的姿容體態,竟變作了冰冷薄情,一臉獰厲之相,令人望而生畏。方料是所召同黨不來之故,果然妖屍才一出現,便戟指向前空畫了七八下,立有一片符籙形的輕煙現出,浮空停立在她麵前。妖屍再以左手掐訣,照符煙一揚,張口一噴,那符煙也一閃即隱。妖屍隨又曼聲悲歎道:"朱道友,既有今日,何必當初,既然見拒,我已無顏再見你麵,今日死路由我自去,許應你那日之言也說不定。我不勞相助,情愛在前,不似對別人那樣恐壞我事,不會無故除去。休當我有什惡意,我已止住前洞埋伏,開放門戶,請自便吧。"四人見妖屍一邊說,一邊側耳靜聽,麵色越發獰厲難看,語聲卻更覺柔媚淒婉,分外動人。如非眼見,幾疑說話的乃是另一個癡情少女,絕不是她。妖屍話剛說完,忽似接到迴音,那人要來情景。可是妖屍不但不曾息怒消恨,反倒咬牙切齒,惡狠狠獰笑了一聲,隨手朝白色小門畫了一道妖符,然後戟指門外又咒罵了幾句,方始退入門內。


    四人先想乘虛入室,但因妖屍就立小門前麵,恐有警覺;又想看看背了毒手摩什,連召這些妖黨,所為何事,有無別的陰謀毒計。反正已入虎穴,理應拿穩下手,不爭此片刻耽延。本來四人不知室中是否易於走入,想等妖黨來了,跟蹤混入比較穩妥。妖屍也是死星照命,舉措全非,隻顧陰毒設阱殘害同類,做夢也沒想到誅她的仇敵已然深入庭戶。她這一用妖法封閉白門不要緊,卻被仇敵看出敞堂虛有其表,並無禁製埋伏,更可放心大膽。室內雖還不知底細,妖屍既召妖黨,縱有埋伏,多半也要撤去,斷無禁製住了情人,再與談愛之理。


    說時遲,那時快,癩姑當先一打手勢,早有謝琳神光立即隱形,四人一同乘虛隨了進去。佛家神光靈妙,不可思議,無形無聲,便是妖屍、毒手二孽不以邪法玄功查看,也不會有警覺。妖屍正忿恨妖黨違忤不來,分明已悟到自己淫毒兇狡,妖黨生了二心,滿腔怒火,想誘來室內細加考查。如已生心怨恨,索性連手段都不必用,就在當地酷殺,攝取他的生魂,以備夜來用以行法。妖屍這一分心,使癩姑等鑽了空子。


    妖屍生平為惡多端,殘殺同黨宛如遊戲,行事永無後悔。這次死期將近,居然迴光返照,初念陰毒狠惡已極,及至羅網布就之後,忽想:"那姓朱的同黨本是海外一個散仙,所習道法雖非玄門正宗,人卻甚好,同道之交也多。自己在未遭難以前,便與相識。


    此人以前並不好色,因是夙世孽緣,一見鍾情,不特為己喪失真元,並因自己大性淫兇,喜新厭舊,樹敵太多,使他連帶受了許多艱難苦厄。為了屢次救助自己脫難,曾吃大虧,幾乎喪命。可是自己並不知感,反因他情癡糾纏太甚,生了厭惡,欲以陰謀毒手製之於死,他卻仍始終沒有一毫怨恨,這多年來,為想救己脫難,雖然深知五遁禁製威力神妙,和男子不得擅入的禁條,便強進來也是白白葬送,未敢造次。卻是時時刻刻都在營謀,費了極大心力,煉成一件法寶,意欲助己脫難。又因深知自己孽重,敵人過於厲害,非到時機不能有望,比別的同黨來得較後。一到,便以苦口相勸,欲令自己向聖姑伏罪求免,舍下法寶、道書不要,隨他同去海外覓地清修。自己雖然不肯聽從所說的話,為念他的深情,又當用人之際,他又不似別的同黨,隻一見麵便一味垂涎美色,恨不能當時苟合,毫無忌憚,固然也愛自己如命,但他處處為我打算,就有所圖,也在將來脫困以後,故此對他一改初念,也頗引以為重。後來因他日常苦口絮聒,勸我遇有敵人,適可而止,隻驚走了事,此時切勿樹敵;命他出手,又不怎用力:方始有些不快。


    "近因自己已為毒手摩什霸占,以後難於分身兼顧,一班舊情人中隻他一心在己身上,難於打發。論法力雖非毒手之比,比別的同黨卻高。照他以前相待情形,雖未必會生惡念,倒戈相向,時常糾纏也是惹厭。尤其自新情人一到,便似懷生醋意,雖未拂袖欲行,神情卻甚淡漠,麵有愁憤之容。這些日來,已不似日前那等親切,也不再背人尋己密談。適才想起這些累贅,最好脫難以前去掉。並且今晚於前取寶,必須先破聖姑所設五行法物。近年為了此事,曾煉有一件法寶,所須生魂,均係以前設計殘殺的那些不知進退的同黨。日前雖幸勉強煉成,無奈仇敵厲害,今日之事必早被算定,事尚難知。


    此寶威力至大,萬一不成,毀去可惜。破那些法物時,最好每樣能有一人舍命犯險,拚著萬死,引使發動,下手既較容易,並免親身入伏,稍有不妙便難脫險。因而想起這班同黨可以利用,又恐其不肯自尋死路,為己葬送。這才想下毒計,借故挨個引來,對那知進知退,不曾生心背叛的,便姑緩其死,以觀後效。對那心懷怨望,或是苦苦糾纏不舍,便以媚惑之術,連愚弄帶激將,使其自趨死路,為己犯險。同時激起新情人的妒火,以防警覺逃走。"


    獨對此人尤念舊情,隻想明言利害,使其絕念,本心還不想害他。哪知妒念甚深,連番勾引,俱不肯來。平日自負古今仙凡中從未有的美豔之質,一顰一笑,均可使人心神迷戀,不知死生。連毒手摩什那高法力,上次決裂,理無再合,尚且一唿即至。此人竟會屢召不理,不特對方心寒意變,而自己媚術無功,更是從來未有之辱,犯了平生的大忌。於是動了惡念,一麵布好羅網,仍以媚術喚他,再如不來,便即反臉成仇。妖符發後,已然準備再無迴音,便親身趕往,徑下毒手,先行殺死,攝取生魂。隨即接到迴音,說他適才算出,今日必有敵人潛入,所主持的埋伏須俟有人接替,方可離開,少待即至。先前何故聞唿不至,卻未提到。本已決計殺死,迴房想起前情和此人現在情景口氣,對己雖然冷淡,內裏仍是情熱忠實。迴憶昔年結交經過,如以常理來論,委實辜恩負德,薄情寡義,對他不起。對別的同黨尚可,在他怎以一時之忿,便下毒手?


    想到這裏,怒火漸漸平息。正想等人到後,先盤詰出了真實心情,再定去留。這一尋思,心神注向別處,仇敵容容易易隨了進來,一毫也未覺察。


    四人到時,妖屍已走入裏間簾幕之內,虎穴重地。適才妖屍邪法飛符,又在門上施法,不知使什詭謀。室內埋伏虛實未悉,加上好奇心重,見妖屍雖然淫毒兇狡,姿態容貌卻是極美絕豔,比起靈嶠諸女仙和各派中素負美名的女弟子,又是不同。俱想一麵觀察室中虛實,小心下手,以防有失;一麵也想看看妖屍平日顛倒仙凡,為迷戀她而葬送道行性命,至死不悟的先後不知多少,死的又均非常人,內有好些並還是異派中有名人物,雖是左道旁門,功力均頗深厚,何以人人如此甘趨滅亡,到底有何特異之處?為此,不肯當時發難,先把外半間仔細觀察,覺出雖有可疑之處,如不叫明驚動妖屍,或去觸動,均可避開無事。看明形勢以後,再試探著走近,站向簾側往裏一看,俱都暗中驚奇不置。


    原來這間臥室比外間還大,通體作正圓形,分成內外兩個半間。當中隔著一道簾幕,質類五色鮫綃,雲錦雙懸,流蘇下垂,看去鮮豔絕倫,華貴無比。妖屍臥榻便設在裏麵的半間。內外合計約有十餘丈方圓,這一隔開,成了兩個半圓。外半陳設坐具,已是精雅富麗,巧奪鬼工,寶氣珠光,輝映全室。而內半陳設之綺麗新奇,尤非筆墨可以形容。


    除當中放著一個腰圓形的碧玉榻外,和尋常富貴人家紅閨繡閣一樣,一切鏡台奩具以至衣履被褥之類,無不齊備,應有盡有。隻是所有物品珍奇異常,塵世上多富貴的人家,也不易見到一件罷了。


    就在這妖屍迴房俄頃之間,先前行動強悍,極惡窮兇,滿臉獰厲的本相,已收拾淨盡,連容貌神情都似變過。如非深知底細,又曾目睹親見,幾疑另是一人,決非妖屍本身。妖屍先出現時,元神本已複體為一,這時正做出閨中美眷午夢初迴,睡眼惺鬆,春情蕩漾,所思不至,無可奈何,嬌情欲墮之狀。一副嬌軀正半臥半坐,靠在榻頭玉屏風上。那腰圓形的玉榻,隻近頭一麵的兩邊,有近二尺長雕鏤精工的扶手矮欄,餘者三麵全都空著。榻上鋪陳著極厚而軟的錦茵,華麗自不必說,人臥其上,身體便陷沒了小半。


    妖屍身上半蓋半裹著一床質勝紈綺,色作淡青,看去又輕又軟的被單。上半身隻雙肩、前胸和手臂露出在外,一手微搭胸前,另一手臂懶洋洋支向右側玉欄之上。身穿一件薄如蟬翼,雪也似白的道衣,前胸微敞,露出雪白粉頸和半段酥胸,下麵乳峰隱隱墳起於冰紈錦被之間。那沒蓋著的地方,固是肌膚玉映,瓊綃不掩,隱約可以窺見。還有那雙手臂,因為右手支頤默坐,露了半截臂膀和那十指春蔥,說不出的粉鑄脂合,圓滑朗潤。


    下半身雖被蓋住,卻在有意無意之中,由被角邊半隱半現地露出一段豐盈柔細的玉腿,以及半截底平指斂,粉光致致,柔若無骨的白足。麵上神情是星波瑩明,如蘊妙思,黛眉微顰,隱含幽怨。再加玉頰春生,櫻唇紅破,瓠犀微露,欲語不語之狀,好似半嗔半喜之中,蘊藏著萬種風流,無限情思。端的穠纖合度,體態妖燒,從頭到腳,直無一處不撩撥人的遐想。容光既如此妖豔,神態又那麽淫冶,加上服飾華麗,迥絕人間。上麵淡雅的衣被與下麵鋪陳的錦褥文繡,再互一陪襯,越顯得貌比花嬌,人如玉琢,光彩照人,不可逼視。尤其厲害的是,人還不曾走近榻前,首先鼻孔中聞到一縷溫香,其味非蘭非麝,仿佛由榻上人肌膚中隱隱透出,聞之令人魂銷魄落,心神欲醉。


    癩姑先見榻旁綠玉案上,擺著好幾件閨閣中人所用粉奩妝具,細一注視,多半蘊有奇光,隱隱似有邪氣透出。隻是邪法頗高,不是一雙慧目法眼,決不易看出。同時謝琳一雙經過芝仙靈液沾潤過的神目,也已發現。二人正同向輕雲、上官紅打手勢指點,連同壁間別的陳設,令其留心戒備時,人已一同蜇向簾前。猛聞到一股妖香,驟未及防,立覺心神微微一蕩,知道厲害,忙運玄功把心神鎮住。癩姑覺著自己和謝琳、輕雲無妨,上官紅年幼道淺,卻禁不住邪法潛侵。方欲行法防禦,謝琳的有無相神光近日已能隨心禦敵,隻一動念,立可屏禦,先是不曾防到會有這類香氣迷人的邪法,一經發覺,隨著心念動處,神光發出威力,早將香氣隔斷。此是妖屍白骨鎖魂香,厲害非常,道力稍差一點的人,無論男女修士,隻要聞到這香氣,立被迷惑,魂消魄落,人也軟醉如泥,任她盡情擺布,決無幸免。固然像癩姑、謝、周三人的道力,尚不致被她迷倒,如出不意,驟為所中,也不免於心旌搖搖,神魂欲蕩,決不會隻有像先前那一點感覺。尤其上官紅入門未久,盡管天生美質,用功勤奮,畢竟火候尚差,即便事後能夠振作,靜攝心神,不為所算,當時必要昏暈一下。因身在有無相神光護身之下,諸邪不侵,盡管疏忽,念不及此,未曾防到,至多也隻遇上外邪加害時,照例有的微微一點感覺。休說癩姑、謝、周三人,連上官紅也不過心神略微動蕩,並無他異。


    四人急切間不知就裏,隻覺神光護身之下,還會如此,妖屍邪法陰毒可想而知。又見上官紅聞到妖香,竟和自己一樣,不怎在意,神色自如,小小年紀,入門不久,居然有此定力和功候,足見天資超越,用功勤奮,易靜有此高弟,足可自豪。方代她師徒欣慰,忽聽門外有人說道:"玉娘子,容我進來嗎?"連問兩聲,妖屍通未答理。四人料定那是姓朱的同黨,初意物以類聚,必又是一個淫兇醜惡,比毒手摩什等妖邪長相好不了多少的左道中無恥之輩。及至迴身一看,卻大出於意外,來人竟是一身仙風道骨,羽衣星冠,儀容秀朗,通體不帶一絲邪氣,舉止神情也極文雅從容。休說左道妖邪,便是海外那麽多散仙也少此種人物。而且黑發玉貌,外表年紀仿佛甚輕。四人心中奇怪:此人並非妖邪一流,怎也會為妖屍所迷,甘為奴仆,受其玩弄?


    妖屍仍未答話,隻在裏麵微微歎息了一聲。那姓朱的少年道者剛來時,本是麵有憂色,及至連喚玉娘子未應,忽聞妖屍微歎之聲,好似有什感動,又似突然變計,凡百不顧神情,倏地把牙關一咬,麵上立轉喜容,從容款步走入。當道者初來在外喚玉娘子時,妖屍一麵裝著負氣不理,一麵手持兩寸大小晶鏡隔著簾幕往外照著,麵上微有慍色。等到道者入室,口角邊忽又帶著一點冷笑。四人看得逼真,那道者好似常作入幕之賓,一進門便直往簾內走去,目光卻四麵注視,意似查看室中有無可疑形跡。到了榻前,便向妖屍身側坐下。妖屍也不起立招唿,隻媚目流波,斜睨了一眼,便自將目合攏,不再理睬。道者似知妖屍必要做作,說道:"玉娘子,你真錯怪我了。"妖屍不答,道者也未再往下說,隻把雙目注定妖屍,從頭至腳仔細領略端詳,大有秀色可餐,愛極忘形之意。


    漸漸由上而下,看到腳頭,一眼瞥見那隻欺霜勝雪,脛腿豐妍,纖細柔滑的白足,微露被角之外,竟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在那綿軟溫柔,無異初剝春蔥的纖指上親了一親。偷覷妖屍麵色,似嗔似喜,看去隻更愛人,並無真怒。於是道者更又伸手下去,竟將那隻美妙無雙的白足握住,撫摩了一會。又跪將下去親了又親,手也漸漸往粉腿上摸去。


    眾中別人還不怎樣,謝琳早看不慣這等淫昵之狀,意欲就此下手。繼一想:"那少年道者分明非左道妖邪,也許受了妖屍邪媚迷惑,莫要連帶波及,誤殺好人。"心正盤算未決,這時妖屍元神早已離身飛起,現出一副滿頭鮮血狼藉的惡相,正站在道者身後。


    起始神情獰惡,大是不懷好意。嗣見道者對她肉體溫存撫摩,委實愛到極處,麵上神色才略為和順了些。那道者直似始終不曾覺察。謝琳兩次要想動手,均被癩姑止住。妖屍元神忽然不見,知已複體。方和癩姑打手勢如何發難,妖屍冷不防把足一縮,用力稍猛,竟將下半身蓋的那床錦被掀開了些,那一雙脂凝玉潤的粉腿立即呈現。道者也就勢撲將上去,雙手摟緊,不住溫存撫愛。


    妖屍由他玩弄,毫無躲閃,隻睜眼冷笑道:"你初來時,屢和我說,仇敵法力厲害,人雖坐化,並未飛升,元神必還留在百寶龕中入定修煉。這裏一切事情前因後果,必早被她算定。又說我以前殺孽太重,雖然被困多年,幸得劫後迴生,仍出勉強。從此改頭換麵,虔心靜修,尚恐不能免難,怎敢再犯她的禁製?因此平日相對,隻是口頭親熱,不特不似昔年那麽極情盡致,真個銷魂,所說也都是些正經的話。有時談到脫難以後,同隱仙山,欲結神仙眷屬,以圖與我長在一起,終古不離,也是將來打算,盡管愛極,也僅常想背人相聚,密談片時,並無一點輕狂。承你愛重關切,我雖不能盡聽,論心也頗感謝,足見老友不比別人。總共數十天的光陰,怎今日會變了個人,始而招之不來,來了又是這樣急色兒的醜態?莫非你把以前所說的話全忘了嗎?"


    妖屍有一特性,自負美豔,絕於古今仙凡,即使中心蘊毒,決意要加殺害的人,隻要在下手以前對她愛極顛倒,便自心喜。哪怕日後仍是不免毒手,當時卻能博到她片刻之歡。對方這一急色,正觸所好,雖以聖姑法力暗製,中心畏禍,不敢像昔年那樣縱情淫欲,肆無忌憚,說時滿麵微笑,媚波瑩活,斜睨著俯伏在她身上的舊歡,眉梢眼角,春情蕩意,自然流露。那搭在胸前的纖纖玉手,漸漸伸向道者頭上,輕輕撫弄,好似柔情款款,芳心自同,相愛相憐,不能自禁之狀。道者卻似極愛欲狂,除了盡情撫愛,領那懷中暖玉,一片溫香外,耳目已然失去知覺,對於妖屍所說的話,一句未答。


    謝琳見此邪情醜態,忍不住又要出手。癩姑到底心細多識,覺得道者功候法力不是尋常,雖然迷戀妖屍,麵上並無邪氣,人也不帶分毫好惡之相,不像已被邪法所製,這等放浪無恥情形,實在可怪。正在留意查看,忽由側麵窺見道者聞言未答,眼角似有淚痕。情知有異,忙止謝琳先勿下手,徐觀其變,此人既非妖邪一流,何以如此情景?謝琳隨手指處,也看出道者不特眼含淚珠,麵上忽現愛憤愁急之容。照著適才熱情奔放不可遏止情景,不應有此,知有原故,方息初念。


    因道者上身己全俯壓在妖屍腿際,妖屍元神已複,隻能看見他的腦後,麵上愁苦容色出於意外,並未看出。說完,未聽迴答,還隻當舊歡重拾,心醉魂銷,又正問到他的短處,以致無言可答。想起以前恩愛情深,加以多年久曠,迴生以後,長日慮禍憂危,玷汙仙府,恐犯大禁,不得不按捺欲火,強自忍耐。但是天性奇淫,蘊蓄愈久,其力越大,一旦奔放,便成狂流,色膽如天,不能再製。隻圖一時順心遂意,哪怕刀山在前,火海在後,也是過後甘任其禍,決非所計。何況雙方夙孽甚深,道者又道骨仙風,豐神挺秀,法力亦非尋常,遇合之初,本就彼此恩愛纏綿,情深似海,並無絲毫勉強,出於片麵相思。如非當時樂極情濃,越來越甚,也不至於彼此都失了真元戒體。自己專門采補,失卻真陰,還能補償。對方本非左道,又和別的情人麵首不一樣,一任自己水性楊花,終是情有獨鍾。自己也因此才生出厭惡,久遂成仇。這次劫後重逢,非但不念舊惡,反而關切敬愛,不似別人專以色欲為事。妖屍縱極淫兇,也不能一毫不通情理。稍一尋思,前塵往跡立上心頭,覺著此人終是情深義重,與眾不同,舊情已自勾發。加以前此妖屍為了防人防己,惟恐欲念難製,每遇人來,必先約法三章,好合須在脫困之後。盡管平日喜以媚術淫情顛倒來人為樂,一則心存玩弄,未把對方看重;二則本是邪法化身,偶然故現色身,也隻使對方略沾肌膚即止,一切引逗出於偽作。似此溫香在抱,經人憐愛,撫摩不已,迴生以來尚是初次。對於聖姑,本是又恨又怕到極點,自從毒手摩什二次重來,銳身急難,口發狂言,半信半疑之下,畏心便已搖動。再經此幾迴夾攻,滿腔欲火立被引發,媚笑說道:"怎麽不答話呢?一雙腳腿有何可愛,也值如此?枉自修道多年,竟和嬰兒戀母一樣,隻管裝喬,不理人則甚?莫非還要想吃口奶嗎?"四人雖不知這是昔年雙方淫樂時隱語,可是妖屍說時,粉頰紅暈,媚目春情淫蕩之態,益發不堪。


    可是對方依然不曾抬頭答話。妖屍也似覺詫異,一麵淫心已然大動,正欠嬌軀,抬起左邊一條粉腿,待要夾向對方頭上;一麵櫻口微動,吐出一絲粉紅色的輕煙,正要飛向對方頭上。那道者忽似驟然遇到毒蛇猛獸一般,倏地舍了妖屍兩條粉腿,慌不迭飛身縱退出兩丈以外,也把口一張,一股青色的道家內元真氣立噴出來,護住全身。帶著滿臉愁苦之容,悲聲說道:"我不足計,請你念在前情,暫且寬緩一步。此舉並非為我,仍是為你。等我說完了話,死活由你如何?"這等變出非常,大出妖屍與四人意料之外。


    妖屍正在發動春情,噴出香霧迷惑對方,本心拚著犯禁,同作淫樂。不料道者突然躍起,已是拂意驚疑。再一眼看到那等愁眉淚眼情景,怒火欲焰一起點燃。當時毒念重生,不顧發話,首先把手一指,那右方垂的半片簾幔,立化一大片血赤色的火焰,火網一般電馳飛墮,將對方罩住。一麵目射兇光,注定對方,聽其發言,那雙淫兇眼裏直要冒出火來。先前玉豔花嬌,柔情蜜愛,全化烏有。豔色美人頓成羅刹變相,重又恢複了適才由小門中出現時的兇惡獰厲神情。同時身子往後一仰,也睜著一雙含蘊無限淫毒的媚眼,冷冷獰笑道:"你不知我性情嗎?還有什說的?"


    道者長歎一聲道:"玉娘子,你先不必發怒,聽我把話說完。我也深知你孽重難挽,但我知你本是美質,隻為當初在聖姑門下不合自作聰明,心誌太高,以致背師下山,受了妖邪引誘,陷入淫邪。天生尤物,本具特性,一朝失足,遂如洪水橫流,不可收拾。


    否則,你如自來萬分不可救藥,聖姑也決不會欲以人力挽迴定數,再四寬容。即以後來在此雷劫而論,以聖姑滅度時的法力,一切後果前因早都算定,本不難當時使你形神俱滅,何必再保全你的元神,連肉體也未加傷害?窺其用意,也無非使你在這百年患難之中,多經苦難,痛定思痛,萬一能悔前愆,迴頭修省,便任你功成自去,不再行誅,也不枉當初苦心度你,師徒一場。


    "至於我呢,因有夙世孽緣,昔年與你一見鍾情,愛逾性命,隻圖與你長久廝守,你我合籍雙修,同證仙業,便把多年苦修功力以及性命全數為你送掉,也在所不計。初定情時,還有妄想,盡我心力,以至情感動,導你棄邪歸正。嗣見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造孽日深,無可自拔。我屢次為你出死入生,苦心相援,助你脫難,你至多不過暫時稍微感動,不久又是故態複萌,變本加厲。後且因此視我如仇,正欲加害,毒計未成,便因來此盜寶,身受雷劫。這些年來,我無一日不在為你痛惜打算。你雖辜恩薄情,我仍放你不下,恩愛之情至今不變。深知此間禁製厲害,期前入洞,白白送死,無濟於事。


    隻得一麵煉下法寶,準備應用;一麵靜盼時機到來,冒險相助。這裏內外隔絕,非我這法力所能算出底細。初意你經此百年困苦,創巨痛深,必知悔禍;還有聖姑既肯留你元神在她洞中虔修,也必有點指望。為此展轉探詢,默運玄機,費了許多心力,僅僅占算出你應在本月癸未子夜難期終了,但無飛騰之象,並且運數已盡,吉少兇多。明知聖姑禁條嚴厲,男子入內,不出百日必有兇憂,生路極少,哪怕當時脫出,也決過不了百日死限。終以愛你太深,自信平生除犯色戒以外,並未行一惡事,聖姑想能稍加寬恕。就算犯她禁條,也隻遭上一次兵解。你自來怙過任性,不納忠言,隻我說的話,偶然還能信從。大難之後,劫後重生,也許性情磨煉好些。


    "昔年曾對你說過,我對你的情愛,一任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永無盡期。隻要能助你脫難歸正,我便身化劫灰,亦所甘心。區區一劫,仍可再世,何足介意?哪知到此一看,你經此大劫,不特未知悛改,反更倒行逆施。雖承你猶有故劍之思,又當用人之際,未再視我為仇,可是我連番苦勸,仍似秋風過耳,毫不為動。後來我見勸說無用,隻得拚以一死相代,到了日期,盡我全力助你脫難,姑作萬一之想。我因連日籌思,想把全力用在最後緊要關頭;更不願助紂為虐,加重罪孽,使你多樹強敵,多造惡因,眼前難以脫險,我再世也受惡報。而你不明我苦心,反認我應敵不力,屢加嗔怪。我想時至自明,終有使你省悟感動之日,也未分辯。眼看日期將近,惟恐力有不勝,我真元已虧,仙業無望,決以此行報你昔日相愛之情。受此巨創,他生也知自傲,或者不致重陷情網,又蹈覆轍。一死原無足重,所怕的是各有因果,身死由於犯禁,依然代不了你。


    你如應了聖姑遺偈,形滅神消,豈不痛心?


    "日前方在愁思,不料你竟引鬼入室。我雖不才,也曾修道多年,頗知順逆、善惡之分,已料決無好果。昨夜二次默運玄機,詳加推算,未來之禍,竟是兇不可言。益以內邪自招,真是萬無幸免。我本不難舍你一走,一則數已注定,幸免隻是一時;二則臨難相棄,又背初心,我決不為。百思無計,隻得仍以一死相報,但能保得你殘魂剩魄,不致全數消滅,便是萬幸。誰知你數限將臨,又想施展以前殘殺同類的毒手,一心隻倚妖孽為重,想把一班受你迷惑挾製的同黨一齊驅上死路,連我也在算計之列。承你還有一點香火之情,對我意在兩可,尚無必死之念,足見我對你用情,尚屬不虛。適才喚我,本不想來。嗣因你一再唿喚,後竟行法相製。其實我之愛你,由於夙孽與情癡,並非迷於你的媚術。真要來時,不假法力,我也必來,何須如此?我畢竟愛你太甚,雖知你對我不懷好意,但我決不願你無故為我憤怒疑忌。又以真心苦意,你尚不知,反正你我必死,難逃今日,與其目睹心愛人死時慘狀,與之同盡,轉不如死於你手,還好得多。我如不來,必誤以為我因妒生忿,耿耿此心,終難表白,為此變計前來。否則,如論邪法異寶,玄功變化,固不如你遠甚,但別後百年,苦功卻未白用。除了夙世深孽不能斷念,本心也沒打算擺脫外,你那本身足能令我迷戀,至死無侮,至於你那媚惑人的慣技,對我反倒無用。


    "來時,本想作一最後忠告,將你激怒,便死你手,了此一段情孽。及至一見,重又勾起舊情。心想以前你我相見,必定親熱纏綿些日。一別百年,劫後重逢,理應情愛更深,隻為聖姑禁律森嚴,難得你那麽迷途罔返,尚且不敢玷汙仙府,如何因我誤你?


    故此相見如賓,連戲言均無一句。雖然事已至此,也不敢再增罪孽,隻想死前略親肌體,少解百年相思之苦,再和你實話明言。你竟誤以為我必受迷,忽動欲念,我這才害怕離開。你因此竟施展毒手,不特殺我,竟欲用血焰銷魂之法迫我生魂入網,供你夜來破法之用。實對你說,我逃雖難望,也不想逃,要想殺我,除非自甘就死,也非容易。就你把所有法力齊施出來,取我性命元神,也須十日之後。但你此時外麵強敵已然深入肘腋之間,禍發頃刻,至多不過今晚,必受惡報,決等不及稱心快意,身已先亡。我前已說過,願意死在你前,免見你死時身受煉魂之慘。你如稍念舊情,便請容我兵解。能否攝我生魂為用,那要看你法力與我情孽之報如何。死活仍然由你,隻不願這等死法。言盡於此,你意如何?"


    妖屍欲念一起,便難終息。心雖恨極,必死其人,仍想先遂淫欲,再行殘殺。道者說時,妖屍先還在留神細聽,隻是麵帶冷笑,意似不信。一麵仍在頻拋媚目,暗施邪法,欲以暴力協迫,兼施邪媚,雙管齊下,強令就範。後來越聽口風,越不受用,益似火上澆油,急怒上攻。口中連連獰笑,隨手指處,由床頭短屏上麵發出萬千縷其細如針的五色光華,朝火焰中射去。隻見火焰大盛,飛針彩光閃閃,猖集如雨。道者意似有些苦痛,依然強忍,述說下去。


    旁邊謝琳見此淫兇,又可憐那道者,益發憤怒,暗付:"天底下竟有這樣癡情的人?"第三次又要動手。又是癩姑強行止住,連打手勢,告以時猶未至,妖屍元神一會必要離體。果然,妖屍怒火毒焰越往後越熾,話剛聽完,突似暴虎一般,元神離體,飛身而起,戟指厲聲喝道:"你說外敵已然深入?休說這是你慣喜以虛言為仇敵張聲勢,此時內外各層埋伏毫無動靜,決無此事,便有狗男女偷偷入洞,也是送死,自有人去應付,不用我操心。我已決心與毒手道友作一神仙夫妻,隻等報仇取寶,明日起便同他去大咎山共享千年之樂。適才挨個考查,心服知退的,還能活命;否則我自有道理,一個也難逃我夫妻二人之手。你當是真可憐你嗎?我適才試他愛我情義深淺,故意令他在小琅玡室中相候,為時已久,並未逆我心意。以他法力與閱人之多,正見深情。我不忍讓他再久候,現便將他請來,偏先在此洞中快活一迴,看老賊尼能把我如何?你不是說我一時難攝你的生魂嗎?我在他未來以前,先以玄功變化親手擒你,倒要看看你近來伎倆如何。"


    話還未了,花容已經大變,現出在北洞下層與沙紅燕鬥法時所見惡相。方要挨上前去,道者已先笑一聲,搶著說道:"玉娘子,我今日初次見到你劫後變相,我明白了,也不枉來此送死一場。你不信那外來的強敵嗎?就在你……"底下話還未出口,說時遲,那時快,當雙方搶著爭說之前,四人覺著外麵似有微聲飛入,隨見簾外有烏金色影子一閃。妖屍卻如未見,更肆毒口,神情愈惡。四人知是毒手摩什妒火中燒,潛蹤窺伺,隻不知他隱身法入門會有聲形,方覺奇怪。妖屍已然縱身飛起,化作一片碧陰陰的光影,朝道者撲去。


    癩姑知是時候了,再不下手,便許錯過。立即把手一揮,照著預定,上官紅暫立原處不動,癩姑等三人各把飛刀、飛劍、法寶、神雷冷不防一齊發動,先朝榻上妖屍肉身飛去。隻見白、金、紅、青各色光華,七八道一齊飛射,同時霹靂連聲,打得滿屋俱是星光雷火。妖屍死星照命,全未防到。室中雖埋伏有邪法異寶,無奈敵人有神光護身,所用法寶、飛劍、飛刀均具極大威力,況又加上三人的太乙神雷,勢疾逾電。妖屍既恨極所害的人,發現新情人憤怒,潛來窺伺,意欲故作不知,抑此揚彼,表白自己專愛之意,博取他的歡心,一味做作,心神已分,一任玄功變化飛騰多快,也來不及迴救。剛一發覺有警,心中大驚,慌不迭返身迴救時,那一副千嬌百媚,粉鑄脂凝的豔骨香肌,已被三人的劍寶神雷連絞帶炸,成了一堆焦黑糜爛的血肉,狼藉滿地,四下飛濺,玉榻也已粉碎。這還不說,妖屍萬分情急之下,隻顧搶救那具肉身,未及發動埋伏禁製,忙中有錯,又忘了仇敵飛劍、法寶厲害。這一猛撲上去,癩姑等三人早料有此,便妖屍不動也要隨同下她的手,何況自迎上來,隻一舉手間,妖屍元神也自撲到。謝琳恨極了她,立即移鋒相向,勢極猛惡。妖屍原身沒有搶救成功,反迎著中了謝琳一雷。癩姑因對方是兩個勁敵,出手便用屠龍刀,連同輕雲青索劍,一齊電掣般飛繞上去。妖屍縱然神通廣大,也禁不住這三人的幾麵夾攻。總算煉就玄功,變化神奇,元神雖受創不輕,還不妨事,見勢不佳,咬牙切齒厲嘯一聲,遁向一旁,晃眼無蹤。


    也是四人該當有幾個時辰的小困。如聽謝琳上兩次出手,妖屍肉身雖不一定消滅,遲早仍是成功。隻為癩姑老謀深算,始而發覺道者神情有異,想要觀察詳情,並因妖屍元神複體,榻前尚有埋伏準備,此時下手,一個殺不了她,打草驚蛇,轉有戒備,再想下手便難。又以謝、李二人往救易靜,久無音信,而妖屍、毒手兩個強敵俱未警覺,可知無事。日前小寒山來時,忍大師複有"開鼎甚難,妖屍前因易靜隻是偶然觸發,乘機下手,至今不能隨心啟閉"之言,想是開鼎艱難,不是一時半時所能成功,這裏樂得稍遲下手,以免救人這一麵生出枝節阻力。所以謝琳三次想下手,均被阻止。


    毒手摩什在別室候久,不聽心上人喚他,又知妖屍淫蕩無比,這夥妖人全是他的麵首,越候越起疑心,不由妒火欲焰一齊高漲,暗中隱形前往窺探。妖屍恰在此時欲心大熾,想把毒手摩什勾來,當著舊日情人盡情淫樂個夠,再下殺手,以圖快意。剛把毒手摩什來路禁隔撤去,未及相召,便自掩來。那密室內外俱都設有禁製,無論來人多高明的隱形法,隻一進門,必要現出一點聲形。卻沒想到佛家有無相神光神妙莫測,以妖屍、毒手的法力,也須先有警覺防備,否則決難發現。道者告以強敵已入肘腋,妖屍輕率不信,也由於此。


    四人這一耽延,毒手摩什恰正掩來,並不知他一進門妖屍便已發覺,故意做作叫罵,向他賣好,仍當自己隱形神妙,潛伺在側。畢竟摩什乃旁觀的人,胸無成見,邪法又較妖屍高強些,一聽道者說外敵深入,便向四下查看。急切間雖還未及施展煞光,暗中已在留心,自向滿室尋視。猛瞥見七八道光華射到玉榻之上,雷聲大震,當時連屍帶榻齊化劫灰,妖屍趕救不及,反而受傷遁走。內中一道光華,正是昔日所遇兩個少女之一,不禁勾起前仇,急怒攻心,怪吼一聲,立即發難。


    這原隻是一瞬間事。當四人成功,妖屍一照麵受傷遁走時,毒手摩什也已動手,首先發出一大片烏金光華,將裏外室一齊布滿。接著施展邪法,迫令敵人現形。那烏金光華乃是妖人所煉七煞玄陰天羅,為軒轅老怪獨門邪法,與赤身教主鳩盤婆所煉諸般魔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厲害無比。一任隱形護身法寶如何神妙,均有感覺,不必見人,便可圍困,威力絕大,神速異常。並且妖人自身也在妖光籠罩之下,法寶、飛劍決難傷他。


    四人雖仗神光護身,沒有受傷,離身兩丈以外卻被四麵逼緊,離頭丈許也受到了重壓。


    這時全室充滿妖光,隻四人立處空出不到兩丈大小一團。照此情形,隱不隱也一樣。謝琳佛法功力又較乃姊稍次,有無相神光抗禦之力比較強些,反正隱已無用,又感到情勢嚴緊,便把身形一同現出,一麵運用神光抵禦,一麵把飛刀、飛劍、法寶、神雷發將出去,向妖人夾攻。哪知這類邪法、異寶不比尋常,劍光、寶光上去,便覺出有了阻力。


    妖光更是隨分隨合,力量越來越大。總算改用有無相神光以後,已能衝光進退,壓力阻力均較前輕,不似先前難於行動。可是神雷發出便消,不能近身,那麽厲害的屠龍刀與青索劍,竟傷妖人不得。第一次刀、劍、寶光飛到妖人身前,眼看分明繞身而過,妖人隻怒吼了一聲,妖光閃處,重又複了原形,氣得妖人厲聲咒罵,暴跳如雷。以後妖人許是覺出仇敵刀、劍、法寶厲害,已不再使其近身,隻見烏金色妖光頻頻閃動明滅,隨著刀、劍、寶光飛馳繞射,變幻不已。一任四人全力夾攻,竟奈何妖人不得分毫,妖人也傷害四人不得。


    癩姑見長此相持不是件事,妖人如此厲害,妖屍又先遁走,謝、李二人又不知成功與否。再見室中還有埋伏未曾發動,估量此是停屍重地,發必難當,方想衝到外麵再作計較。謝琳覺刀、劍、法寶全未奏功,隻所習降魔諸法還未出手;英瓊未來,紫、青雙劍不曾合壁。來時師父又囑,此地乃未來好友仙府,不可毀損。室中玉榻以及好些陳設已被波及,再毀可惜。也想到了室外,尋一寬大所在,再行施為。


    二人正在互相傳聲商議,妖屍忽然出現,披頭散發,滿麵血汙狼藉,狀甚兇厲。毒手摩什一麵分光放出空隙,口剛喚得一聲:"玉娘子!"妖屍已投向懷裏,匆匆說了兩句,互相一聲獰笑。妖屍戟指跳足,向四人厲聲喝罵:"該萬死的賤婢!竟敢暗算仙姑法體。少時擒到,不教你們受我一千年煉魂磨身之刑,誓不為人!"說罷,不俟答言,轉身又向道者大罵:"你這死有餘辜的狗賊道!你既對我有情義,發覺仇敵進門,就該明說。偏隻顧向我乞憐,盡說一些又酸又腐的陳言廢話,將我激怒,分去心神,致為賤婢暗算。殺身之仇,不共天日,你雖不與同謀,我卻為你所誤。你這賊道已不免於死,反正舍此一命,何如將生魂借我一用,以報今日之仇?你意如何?快些迴答,將來還能放你轉世。否則我夫妻已將仇人困住,一樣也能報仇,你卻要受煉魂之慘,早晚形神皆滅,連轉劫再世都無望了。"


    要知大破幻波池,女神嬰易靜出險,金屏佛火合煉妖屍,仙都二女大戰毒手摩什,以及若幹新奇情節,均請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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