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三女水行無阻,轉眼到了安樂島海洋,藏在礁石底下,探頭往上一看,海灘上麵正在烏煙瘴氣,亂做一堆。原來方良死後,這十二年的工夫,一班老成之人死病殘疾,零落殆盡。俞利去了眼中之釘,益發一意孤行,姿情縱欲,無惡不作。所有島中少具姿色的婦女,俱都納充下陳。又在海邊造了一所迎涼殿,供夏日淫樂消夏之用。後來索性招亡納叛,勾結許多海盜,進犯沿海諸省,聲勢浩大。地方官幾次追剿,都因海天遼闊,洪波無際,俞利黨羽慓悍迅捷,出沒無蹤,沒奈他何。日子一多,漸漸傳到元主耳內,哪裏容得,便下密旨,派了大將,準備大舉征伐。俞利仍是每日恆舞酣歌,醉生夢死,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三女報仇之日,正是俞利生辰。當時夏秋之交,天氣甚熱。俞利帶了許多妃嬪姬妾和手下一千黨羽,在迎涼殿上置酒高會,強逼著中原擄來的許多美女赤身舞蹈,以為笑樂。三女在紫雲宮內赤身慣了,本來不甚在意。一旦看見島上人民俱都衣冠整齊,那些被逼脫衣的女子不肯赤體,宛轉嬌啼神氣,互看了看自己,俱是一絲不掛,不由起了羞惡之心,恨不能也弄件衣服穿穿才好。正在凝神邏想,暗中察辨仇人麵貌,無奈人數太多,那殿在海邊高坡之上,相隔又遠,雖然看出了幾個,不敢離水冒昧上去。


    待了一會,忽見數人押了一個絕色少女,由坡那邊轉了過來,直奔殿上。為首一人,正是當年自己家中所用的奸仆。方良被害後,便是他和一名同黨,親手將三女放入麻袋,拋下海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三鳳比較心急,當時便想躥上海岸動手。初鳳、二鳳恐眾寡不敵,忙將三鳳拉住。再看那少女,兩手雖然被綁,仍是一味強掙亂罵,已是力竭聲嘶,花容散亂。怎奈眾寡不敵,眼看快被眾人擁到殿階底下。俞利哈哈大笑,迎了下來,還未走到那少女麵前,不知怎地一來,那少女忽然掙斷綁繩,一個燕子飛雲式,從殿階上縱起一丈多高,一路橫衝豎撞,飛也似直往海邊跑來。這時海岸上人聲如潮,齊喊:"不要讓她跑了!"


    沿海灘上人數雖多,怎奈那少女情急拚命,存了必死之誌,再加本來又會武功,縱有攔阻去路的,都禁不起她一陣亂抓亂推,不一會工夫,便被她逃離海邊不遠。後麵追的人也已快臨切近,為首一個,正是三女適才認出的那個仇人,一麵緊緊追趕,口中還喊道:"海潮將起,招唿將大王的美女淹死,你們還不快預備船去!"且趕且喊,相隔少女僅隻兩三丈遠近。


    忽然看見地下橫著一條套索,順手撈起,緊跑幾步,揚手一掄,放將出去。那少女眼看逃到海邊,正要一頭躥了下去,尋個自盡。不料後麵套索飛來,當頭罩下,攔腰圈住,拉扯之間,一個立足不穩,便自絆倒。為首追趕的人,見魚已入網,好不心喜。心想:"海邊礁石粗礪,不要傷了她的嫩皮細肉,使島主減興。"便停了拖拽,趁著少女在地上掙紮,站立不起之際,往前便撲,準備好生生擒迴去獻功。


    那少女倒地所在,離海不過數尺光景,正是三女潛身的一塊礁石上麵。為首那人剛剛跑到少女麵前,隻聽海邊唿的一聲水響,因為一心擒人,先時並未在意。正要用手中餘索去捆住少女的雙手,猛見一條白影,箭也似地從礁石下麵躥了上來,還未及看清是甚麽東西,左腿上早著了一下,疼痛入骨,幾乎翻身栽倒。剛喊得一聲:"有賊!"迴手去取身背的刀時,下麵又是兩條白影飛到,猛覺腰間一陣奇痛,身子業已被人夾起,跳下水去。這為首的人,便是藍佬蓋的兄弟藍二龍。當時俞利害死方良,將所有同謀的人全都設計除去滅口。隻有藍二龍因為乃兄是俞利膀臂,功勞最大,害死同黨的計策又是他兄長所獻,俞利深知他弟兄二人不致背叛,不但饒了他,還格外加以重用。藍二龍仗著俞利寵信,無惡不作,氣焰逼人。這次眾人見少女被他用索套住,知他脾氣乖張,不願別人分功,便都停了腳步,免他嫉視。忽見他剛要動手將女子擒迴,從海邊礁石底下像白塔一般衝起人魚似的三個少女,各自手執一根奇形長鉗,赤身露體,寸絲不掛。為首一個,才一到,手起處,便將二龍刺得幾乎跌倒。連手都未容還,後麵兩個少女也是疾如電飛趕到,一個攔腰將他夾起,另一個從地上扯去倒地女子身上繩索,也是一把抱起,同時躥入海內。這一幹人看得清清楚楚,因為相隔不遠,隻見那三個赤身女子身材俱都不高,又那般上下神速,疑心是海中妖怪,隻管齊聲呐喊:"藍將軍被海怪擒去了,趕快救呀!"但大半不敢上前。


    俞利在殿階上一見大怒,忙喝:"你們都是廢物,還不下水去追!"安樂島上生長的人,全都習於遊泳。有那素來膽大的,迫於俞利威勢,仗著人多勢眾,也都隨眾入水。島人縱是水性精通,哪能趕得上初鳳姊妹三人,自幼生長海底,天賦異稟,又經老蚌十年教練,一下水,早逃出老遠。等到俞利手下島人到了海中,洪波浩森,一片茫茫,隻見魚蝦來往,哪裏還有三女蹤跡可尋。白白在海中胡亂泅泳了一陣,一無所得。隻得上來複命,說人被妖怪擒去,休說擒捉,連影子都看不見絲毫。俞利好好一個生辰,原準備乘著早秋晴和,海岸風物清麗,在別殿上大事淫樂。不想禍生眉睫,無端失去一名得力黨羽和一個心愛美人,好不掃興。隻得遷怒於當時在側的幾十個侍衛,怪他們未將美女攔住,以致闖出這般亂子。一麵又命人準備弓箭標槍,等妖怪再來時,殺死消恨。當日雖鬧了個不歡而散,他並未料到自己惡貫滿盈,一二日內便要伏誅慘死,仍是滿心打算,設下埋伏,擒妖報仇。不提。


    三女當中,三鳳最是性急不過。起初看見仇人,已恨不得衝上岸去,生食其肉。初鳳、二鳳因見岸上人多,各持器械,身材又比自己高大,不敢造次,再三勸阻三鳳。想在傍晚時分,擇一僻處上岸,跟定仇人身後,等他走了單,再行下手。正在商議之間,偏巧藍二龍押著的那個少女解脫綁索,往海岸逃走,看看身臨海岸。藍二龍當年受了俞利秘命,假獻殷勤,為方良服役,三女都被他抱過一年多。一晃十年,音容並未怎變,認得逼真。又加那被迫少女花容無主,情急覓死神氣。三鳳首先忍耐不住,身子往上一起,便衝上海岸,剛給了仇人一蝦爪。初鳳、二鳳恐妹子有失,也同時縱上,一個擒了藍二龍,一個就地上抱起那少女,跳入海內,穿浪衝波,瞬息百裏。二鳳在前,因所抱少女不識水性,幾口海水便淹了個半死。藍二龍生長島國,精通水性,怎奈脖頸被初鳳連肩夾住,動轉不得,也灌了一個足飽,失去知覺。迴宮路遠,恐怕淹死,無法拷問。便招唿一聲,浮上海麵,將所擒的人高舉過頂,順海岸往無人之處遊去。


    一會到了一個叢林密布的海灘旁邊,一同跳上岸去。先將少女頭朝下,控了一陣,吐出許多海水,救醒轉來。那藍二龍也已迴生,一眼看見麵前站定三個赤身少女,各人手持一根長蝦爪般長叉,指著自己,看去甚是眼熟,不禁失聲道:"你們不是初鳳姊妹?"一言甫畢,猛地想起前事,立即住口。心中一動,暗道不好。適才吃過苦頭,身帶兵刃,不知何時失去,自知不敵。恰好坐處碎石甚多,當時急於逃生,隨手抓起一塊碗大卵石,劈麵朝左側站立的初鳳臉上打去。就勢出其不意,翻身站起,一個縱步,便往森林之內跑去。跑出還沒有半裏多路,忽聽一陣怪風,起自林內,耳聽林中樹葉紛飛,唿唿作響。猛地抬頭一看,從林中躥出一條龍頭虎麵、蛇身四翼的怪物,昂著頭,高有丈許,大可合抱,長短沒有看清。虎口張開,白牙如霜,紅舌吞吐,正從前麵林中泥沼中婉蜒而來。藍二龍一見,嚇了個亡魂皆冒。欲待擇路逃避,忽然腦後風生,知道不妙,忙一偏頭,肩頭上早中了一石塊。同時腰腹上一陣奇痛,又中了兩叉。立時骨斷筋折,再也支持不住,倒於就地。接著身子被人夾起,跑出老遠才行放下,也沒聽見身後怪物追來。落地一看,三女和少女俱都站在麵前,怒目相視。身受重傷,落在敵人手內,萬無活理,便將雙目緊閉,任憑處治,一言不發。


    過沒一會,便聽三女互相說話,但多聽不大懂。內中聽得懂的,隻有"爹爹"、"島上"、"二龍"等話,愈知道三個赤身少女定是方良之女無疑,正在尋思,腿上奇痛刺骨,又著了一叉。睜眼一看,三女正怒目指著自己,似在問話。二龍知道說了實話必死,但盼三女落水時年幼,認不出自己,還有活命之望,便一味拿話支吾。三女越朝著他問,二龍越搖頭,裝作不解,表示自己不是。惱得三女不住用那蝦爪朝他身上亂叉,雖然疼得滿地打滾,仍然一味不說。原來三女少時雖然生具靈性,一二歲時便通人言,畢竟落水時年紀太幼。到了紫雲宮內,與老蚌一住就是十餘年。姊妹間彼此說話,俱是天籟,另有一種音節。時日一久,連小時所會的言語,俱都變易,除幾句當年常用之言外,餘者盡是舌音意造。三女見二龍所說,依稀解得;自己所說,二龍卻是不解,問不出所以然來。好生忿急,三隻海蝦長爪,隻管向二龍手腳上刺去,暴跳不已。


    似這樣鬧了一陣,還是那被救的少女心靈,這一會工夫,已看出三女是人非怪,對自己全無惡意。雖然言語不通,料知與擒自己的仇人必有一種因果。又看出二龍神態詭詐,必有隱情。便逡巡上前相勸道:"三位恩姊所問之事,這廝必不肯說。且請少歇,從旁看住他,以防他又逃走。由小妹代替拷問,或者能問個水落石出,也未可知。"三女原是聰明絕頂,聞言雖不全解,已懂得言中之意。便由初鳳將手中蝦爪遞給那個少女,姊妹三人,從三麵將二龍圍定,由那少女前去拷問。少女持叉在手,便指著二龍喝問道:"你這賊子!到了今日,已是惡貫滿盈。我雖不知這三位恩姊跟你有何仇恨,就拿我說,舉家大小,全喪在你們這一幹賊子之手,臨了還要用強逼我嫁與俞賊。我情急投海,你還不容,苦苦追趕。若非遇見三位恩姊,豈不二次又入羅網?我和你仇恨比海還深,今日就算三位恩姊放了你,我寧一死,也不能容你活命。適才聽你初見三位恩姊時說話神氣,分明以前熟識。她問你話,也許你真是不懂。但是以前經過之事,必然深知。莫如你說將出來,雖然仍是不能饒你一死,卻少受許多零罪碎剮。"


    說時,三女原是不著寸絲,站在二龍身側,又都生得穠纖合度,骨肉停勻,真是貌比花嬌,身同玉潤。再加胸乳椒發,腰同柳細,自腹以下,柔發疏秀,隱現丹痕一線,粉彎雪股,宛如粉滴脂凝。襯上些未幹的水珠兒,越顯得似瓊葩著露,琪草含煙,天仙化人,備諸美妙。三女素常赤身慣了,縱當生人,也不覺意。可笑藍二龍死在眼前,猶有蕩心奇豔。三女一停手,便睜著一雙賊眼,不住在三女身上打轉,身上痛楚立時全忘,連對方問話,全沒聽清說的都是甚麽。三女見他賊眼的的,隻疑他又在伺隙想逃,隻管加緊防備,並沒有覺出別的。那少女見他問話不答,又看出種種不堪神氣,不禁怒火上升,喝道:"狗賊,死在臨頭,還敢放肆!"說罷,拿起手中蝦爪,便朝二龍雙目刺去。二龍正涉遐想,猛聽一聲嬌叱,對麵一蝦爪刺來,連忙將頭一偏,已直入歸一大師命門,瞎了一個,立時痛徹心肺,暈死過去。


    少女便對三女說道:"這賊忒已可惡,這般問他,想必不招。莫如將他吊在樹上,慢慢給他受點罪,多會招了,再行處死。以為如何?"三女聞言,點了點頭。急切間找不到繩索,便去尋了一根刺藤,削去旁枝,從二龍腿縫中穿過,再用一根將他捆好,吊在一株大椰樹上麵。這時藍二龍業已悠悠醒轉,被那些帶刺的藤穿皮刺肉,倒吊在那裏,上衣已被人剝去。少女撿了半截刺藤,不時朝那傷皮不著肉的所在打去,起落之間,滿是血絲帶起。一任二龍素來強悍,也是禁受不住。除了原受的傷處作痛外,周身都是芒刺,鑽肉錐骨。淨痛還好受,最難過的是那些刺裏含有毒質,一會工夫發作起來,立時傷處浮腫。奇痛之中,雜以奇癢,似有萬蟲鑽吮骨髓,無計抓撓。二龍這時方知刑罰厲害,雖是活色生春,佳麗當前,也顧不得再賞鑒。先是破口大罵,隻求速死。繼則哀聲幹嚎,啼笑皆非,不住悲聲,求一了斷,真是苦楚萬分,求死不得,眼裏都快迸出火來。那少女見他先時怒罵,反倒停手不打,隻一味來迴抽那穿肉刺藤。口裏笑著說:"昨晚我被擒時,再三哀求你留我清白,拋下海去,或者給我一刀。你卻執意不肯,要將我作今日送俞賊的壽禮,供他作踐。誰知天網恢恢,轉瞬間反主為客。你現在想死,豈能如願?你隻說出三位恩姊所問的事,我便給你一個痛快;否則,你就甘心忍受吧。"


    二龍已是急汗如膏,周身奇痛酸癢,不知如何是好。他起初並非忠於俞利,不肯泄露機密,隻為心還想活,又為奇豔所眩,三女所說,俱未聽清。及至刺瞎一目,暈死轉醒,知道生望已絕,隻求速死,一味亂罵。直到受了無量苦痛,才將對方言語聽明。他哪裏還熬忍得住,慌不擇他說道:"女神仙,女祖宗!我說,我說,甚麽我都說。你隻先放了我,說完,早給我一個痛快。"少女不慌不忙地答道:"放你下來,哪有這樣便宜?多會把話說完,想死不難。我隻問你,你既認得我三位恩姊,她們各叫甚麽名字?為何要擒你到此?快說!"


    二龍隻求速死,哪還顧得別的,便將俞利昔日陰謀,三女來曆,一一說出。那少女本不知道就裏,因話探話,追根盤問,一會工夫,問了個清清楚楚。三女原通人言,隻不能說,聞言已知大意。得知老父被害經過,自是悲憤填膺。連少女聽見俞利這般陰狠殘毒,也同仇敵愾,氣得星眸欲裂。等到二龍把話說完,三女正要將他裂體分屍,二龍已毒氣攻心,聲嘶力竭。少女方說:"這廝萬惡,三位恩姊不可便宜了他,且等將賊人擒來,再行處死。"


    一言甫畢,忽聽椰林深處一片奔騰踐踏,樹折木斷之聲,轉眼間狂風大作,走石飛沙,來勢甚是急驟。三女深居海底,初曆塵世,一切俱未見過,哪知輕重。那少女名叫邵冬秀,自幼隨父保鏢,久走江湖,一見風頭,便知有猛獸毒蟲之類來襲。因見適才追趕二龍所遇那雙首四翼的虎麵怪物,被三鳳用蝦爪一擊便即退去,疑心三女會甚麽法術,雖知來的東西兇惡,並不十分害怕。一麵喊:"恩姊留神,有野東西來了!"一麵奔近三女跟前,將手中蝦爪還了初鳳,準備退步。藍二龍昏迷中已聽出嘯聲,是安樂島極北方的一種惡獸長腳野獅,性極殘忍,縱躍如飛。自知殘息苟延,決難免死,不但不害怕,反盼獅群到來,將三女吃了,代他報仇泄忿。就在這各人轉念之際,那獅群已從椰林內咆哮奔騰而出。為首一個,高有七尺,從頭至尾長約一丈,一衝而出,首先發現椰樹上吊著的二龍,在那裏隨風擺蕩,吼一聲,縱撲上去,隻一下,便連人帶刺藤扯斷下來。那二龍剛慘叫得一聲,那獅的鋼爪已陷入肉內,疼得暈了過去。同時後麵群獅也已趕到,在前麵的幾個也跟著搶撲上來,一陣亂抓亂吼亂嚼,此搶彼奪,頃刻之間,嚼吃精光,僅剩了一攤人血和一些殘肢碎骨。


    三女看得呆了,反倒忘了走動。冬秀見三女神態十分鎮靜,越以為伏獅有術,膽氣一壯。她卻不知獅的習性,原是人如靜靜站在那裏,極少首先發動;等你稍一動身,必定飛撲上來。適才二龍如非是吊在樹上隨風搖擺,也不致遽膏殘吻。所以山中獵人遇上獅子,多是詐死,等它走開,再行逃走。否則除非將獅打死,決難逃命。那獅群約有百十來個,一個藍二龍,怎夠支配,好些通沒有到嘴。眼望前麵還立著四個女子,一個個豎起長尾,鑽前躥後,就在相隔四女立處兩丈遠近的椰林內外來迴打轉,也不上前。三女先時原是童心未退,一時看出了神。後來又因那獅吃了活人以後,並未上前相撲,一個個長發披拂,體態威猛雄壯,隻在麵前打轉,甚是好看,越發覺得有趣,忘了危機,反倒姊妹三人議論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不大會工夫,冬秀見獅群越轉越快,雖見三女隨便談笑,好似不在心上,畢竟有些心怯;又以為三女見群獅爪裂二龍,代報了仇,不願傷它,便悄聲說道:"仇人已死了一個,還有賊人俞利尚在島中,大仇未報。我雖知三位恩姊大名,還沒知道住居何處,多少話俱要商量請教。這裏獅子太多,說話不便,何不同到府上一談呢?"


    三鳳聞言,想起二龍和那些殺父仇人雖死,主謀尚在,忙喊道:"姊姊,我們老看這些東西則甚?快尋仇人去吧。"說罷,首先起步。那獅子當四人開口說話之際,本已越轉越急,躍躍欲撲。一見有人動轉,哪裏容得,紛紛狂吼一聲,一起朝四女頭上撲來。冬秀在三女身後,雖有三女壯膽,這般聲勢,也已心驚,飛也似撥頭便跑。逃出沒有幾步,猛聽異聲起自前麵。抬頭一看,正是適才追趕二龍,森林內所遇的那個虎麵龍頭、蛇身四翼的怪物,正從對麵婉蜒而來,不由嚇得魂飛膽落,想要逃走。無奈自從昨日船中遭難,已是一日夜未進飲食;加上全家被害,身子就要被仇人汙辱,籲天無靈,欲死無計,直直悲哭一整夜;晨間拚命掙脫綁繩,赴海求死,已是力盡神疲,又在水中淹死過去一陣。適才林間拷問二龍,隨著三女奔波,無非絕處逢生,大仇得報,心豪氣壯,精神頓振。及至二龍死於群獅爪牙之下,一時勇氣也就隨之俱消,饑疲亦隨之俱來,哪還當得住這般大驚恐。立時覺得足軟筋麻,艱於步履。剛走沒有幾步,便被石頭絆倒,不能起立。


    奇險中還未忘了三女憂危,自分不膏獅吻,亦難免不為怪物所傷,反倒定神。往側麵一望,隻見林中一片騷擾,剩下幾十條獅的後影,往前麵林中退去,轉眼全部沒入林內不見。


    再看初鳳,手中持的一隻蝦爪已經折斷,正和二鳳雙雙扶了三鳳朝自己身旁走來。三鳳臂血淋漓,神態痛楚,好似受了重傷一般。心中詫異,三女用甚法兒,獅群退得這麽快?方在沉思,猛一眼又見那龍頭虎麵怪物,不知何時徑自避開四女行歇之處,怪首高昂,口裏發出異聲,從別處繞向獅群逃走的椰林之內而去。這才恍然大悟,那怪物並不傷人,卻是獅的克星。見三鳳受了傷,本想迎上前去慰問,隻是精力兩疲,再也支持不住。隻得問道:"三位恩姊受傷了麽?"說時,三女業已走近身來,一看三鳳麵白如紙,右臂鮮血直流,臂已折斷,隻皮肉還連著,不由又驚又痛。冬秀見初鳳、二鳳對於妹子受傷雖然麵帶憂苦,卻無甚主意,便就著初鳳一同站起身來說道:"這位恩姊右臂已斷,須先將她血止住才好。快請一位恩姊去將仇人留下的破衣通取過來,先將傷處包紮好,再行設法調治。"初鳳經冬秀一陣口說手比,便跑過去,將獅爪下殘留的破衣拾了些來。冬秀驚魂乍定,氣已略緩,覺著稍好。激於義氣,不顧饑疲,接了初鳳手中破衣,將比較血少幹淨一些的撕成許多長條,一麵又將自己上衣脫下,撕去一隻衫袖,將三鳳斷臂包上,外用布條紮好。這才在椰樹下麵席地坐下,談話問答。


    初鳳見她疲乏神氣,以手勢問答,方知已是二日一夜未進飲食。本想同她先行迴宮,進些飯食,略微歇息,再尋俞利報仇。又因適才她在海中差點沒有被水淹死,說話又不全通,正要打發二鳳迴宮,取些海藻果子來與她吃。冬秀忽然一眼望見離身不遠有大半個椰殼,因餓得頭昏眼花,語言無力,便請二鳳給取過來一看,椰心己被風日吹幹,塵蒙甚厚。實在餓得難受,便用手將外麵一層撕去,將附殼處抓下,放在口內一嚐,雖然堅硬,卻是入口甘芳。一麵咀嚼,暗想:"此時夏秋之交,這裏從無人蹤,除了果熟自落外,便是雀鳥啄食。椰林這麽多,樹頂上難免不有存留,隻是樹身太高,無法上去。"便和三女說了。三女見她吞食殘椰,除三鳳流血過多,仍坐地下歇息外,初鳳、二鳳聞言,便自起身,同往椰林中跑去。搜尋了一陣,居然在椰林深處尋著了十多個大椰子。雖然過時,汁水不多,但更甜香無比。冬秀固是盡量吃了個飽,三女也跟著嚐了些。冬秀吃完,剩有六個。初鳳對二鳳道:"恩母行時,原命我們謹慎出入,報完仇便即迴宮,不可耽延,常在宮中出入。加上冬秀妹妹水裏不慣,如留在這裏,報完仇迴去,她又沒有吃的;海藻雖可采來她吃,也不知慣不慣。適才尋遍椰林,才隻這十兒個椰子,若給她一人吃,大約可食兩天,足可將事辦完,再打迴宮主意。如今三妹受了傷,報仇的事由我和你同去,留她二人在此便了。"


    三鳳性傲,聞言自是不肯。冬秀見她姊妹三人爭論,聲音輕急,雖不能全懂,也猜了一半。知她三人為了自己礙難,便道:"妹子虎口餘生,能保清白之軀,已是萬幸。此時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這裏獅群太多,適才大恩姊曾說,才一照麵,便將手中蝦爪折斷。三恩姊雖然仗著二恩姊手快,將傷她的一隻大獅抓起甩開,仍是斷了一條左臂。如今獅群雖被怪物趕走,難保不去而複來。妹子能力有限,三恩姊身又帶傷,現在這樣,大是不妥。我們四人既同患難,死活應在一起。妹子雖無大用,一則常見生人,二則昨晚被困,一意求死,頗留神賊窟路徑。他新喪羽翼,必防我們再去。我們無兵器,如由原路前往,難免不受暗算。聞說此海陸地甚少,此地想必能與賊窟相通。不如我們由陸路繞過去,給他一個出其不意,將俞利殺了,與伯父報仇,比較穩妥得多。"


    三女聞言,俱都點頭稱善。二鳳便下海去撈了許多海藻海絲上來,姊妹三人分著吃了。


    那海藻附生在深海底的岩石之間,其形如帶,近根一段白膩如紙,人口又脆。冬秀見三女吃得甚香,也折了一段來吃,入口甘滑,另有一股清辛之味,甚是可口,不覺又吃了兩片。三女因彼此身世可憐,冬秀更是零丁無依,幾次表示願相隨同迴紫雲宮潛修,不作還鄉之想。


    隻為宮中沒有塵世間之食物,深海中水的壓力又太大,怕她下去時節禁受不住,著實為難。


    今見她能食海藻,吃的可以不愁,隻須能將她帶迴宮去,便可永遠同聚,甚是可喜。大家吃完歇息一陣,冬秀見時已過午,商量上路。見蝦爪隻剩一根,雖然尖銳,卻是質脆易折。便請三女折了幾根樹幹,去了枝葉,當作兵器,以防再遇獸侵襲。算計適才來的方向,穿越林莽,向俞利所居處走去。陸行反沒有水行來得迅速,經行之路,又是安樂島北麵近海處的荒地,荊榛未開,獅虎蛇蟒到處都是。四女經過了許多險阻艱難,還仗著冬秀靈敏,善於趨避,不與獅蟒之類直接相搏。走有兩個時辰,才望見前麵隱隱有了人煙,以為快要到達。不料剛穿越了一片極難走的森林險徑,忽然沼澤前橫,地下浮泥鬆軟,人踏上去,便即陷入泥裏,不能自拔。二鳳在前,幾乎陷身在內。前路難通,一直繞到海邊,依然不能飛渡。最後仍由初鳳、二鳳舉著冬秀,由海邊踏浪泅了過去。繞有好幾裏路,才得登岸。


    冬秀一眼看到前麵崖腳下孤立著一所石屋,背山麵海,小溪旁橫,頗據形勝。忙請三女藏過一邊,俏聲說道:"這裏既有房屋,想必離賊窟不遠。招唿給賊黨看見有了防備,我們人少,難保不吃他虧。且待小妹前去探個明白,再作計較。如果室中人少,我一比手勢,恩姊們急速奔來接應,隻須擒住一人,便可問出賊窟路徑了。"三女依言,隱身礁石之後。冬秀一路蛇行鷺伏,剛快走近石室,看出石牆破損,室頂坍落,不似有人居住神氣。正想近前觀看,忽見後麵三女奔來,竟不及與冬秀說話,飛也似往室中縱去。冬秀連忙跟了進去一看,室中木榻塵封,一應陳設俱全,隻是無一人跡。再看三女已經伏身木榻之上,痛哭起來。


    忙問何故?才知三女初上岸時,便覺那地形非常眼熟。及至冬秀往石屋奔去,猛想起那石屋正是兒時隨乃父方良避地隱居,臥遊之所。觸景傷懷,不禁悲從中來。沒等冬秀打手勢,便已奔往室中去。冬秀問出前因,見三女悲泣不已,忙勸慰道:"此時報仇事大,悲哭何益?


    這裏雖是恩姊們舊居,畢竟彼時年紀大小,事隔十多年,人地已生。萬一有賊黨就在附近,露了形跡,豈非不妙?先前我見恩姊們俱是赤身無衣,去到人前,總覺不便。隻是急切間無處可得,本想到了賊窟,先弄幾身衣服穿了,再行下手。看這室內,好似老伯被害之後,並無甚麽人來過,衣履或者尚有存留。何妨止住悲懷,先尋點衣履穿了。附近如無賊黨,正好借這石室作一退身隱藏之所;如有賊黨,也可另打主意。"


    三女聞言,漸漸止住悲泣,分別尋找衣履。那石室共是四間,自方良被害後,隻俞利假裝查看,來過一次。一則地勢實在隱僻;二則島民為俞利所惑,以為方良父女仙去,誰也不敢前來動他遺物。俞利自是隻會做假,布置神廟,哪會留心到此,一任其年久坍塌。房舍雖壞,東西尚都存在。四女尋了一陣,除尋出方母梁氏遺留的許多衣物外,還尋出那些方良在世時所用的兵刃暗器。便將樹幹丟了不用,由冬秀草草教給用法。這時天已黃昏,海濱月上。冬秀見室中舊存糧肉雖已腐朽,爐灶用具依然完好無缺。各方觀察,都可看出附近不見得有甚人居。適才所見炊煙尚在遠處,隻是心還不甚大放,便請三女暫在室中躲避,由她前去探看賊窟動靜。冬秀出室,先走到小山頂上一看,遠處海灘上一帶屋舍林立,炊煙四起,人物看不甚真。有時順風吹來一陣樂歌之聲,甚是熱鬧,路徑也依稀辨出了個大概。計算俞利雖遭了拂意之事,仍在縱飲作樂,慶賀生辰。因為相隔不遠,便迴來對三女說道:"這裏我已仔細看過,大概周圍數裏並無人家。如為穩當計,有這般現成隱身之所,正好拿這裏作退身之步。等到明早,探明了路徑,再行下手。不然便是乘今晚俞賊壽辰,賊黨大醉,夜深睡熟,疏於防範之際,去將俞賊劫了來。不過三位恩姊俱都長於水行,去時第一要看清何處近海,以防形勢不佳時節,好急速往水裏逃走,千萬不可輕敵冒險。大仇一報,即使歸去才是。"


    三女都是報仇心切,恨不能立時下手,便用了第二條主意。商量停妥,因為時間還早,冬秀見室中燈火油蠟俱全,先將窗戶用一些破布塞好,找到火石將燈點起,以備燒些熱水來吃。無心中又發現一大瓶刀傷藥,瓶外注著用法。冬秀正為三鳳斷臂發愁,打開瓶塞一看,竟是撲鼻清香,知道藥性未退,心中大喜。連帶取了盛水器具,在屋外小溪中取了清泉進來。又尋了新布,請三鳳將斷臂問所包的布解下。獅爪有毒,又將一隻臂膀斷去,受海中鹽水一浸,一任三鳳天生異質,也是禁受不住。再加血汙將布凝結,揭時更是費事,疼痛非凡。


    惱得三鳳性起,恨不得將那隻斷臂連肩斬去,免得零碎苦痛。還算冬秀再三溫言勸慰,先用清水將傷處濕了,輕輕揭下綁的破布。重取清水棉花將傷處洗淨吸幹,將藥敷上,外用淨布包好。那藥原是方良在日秘方配製,神效非常。一經上好,包紮停當,便覺清涼入骨,適才痛苦若失。藥力原有生肌續斷之功,隻可惜用得遲了,先時匆匆包紮,沒將骨斷處對準,又耽誤了這麽多時候,不能接續還原。後來傷處雖痊,終久成了殘疾,直到三女成道,方能運如。這一來倒便宜了冬秀,隻為給三鳳治傷這點恩情,三鳳感激非常,成了生死之交,以致引出許多奇遇,修成散仙。此是後話不提。


    冬秀和初鳳、二鳳見三鳳上藥之後,立時止痛,自是大家歡喜。二鳳又要往海中去取海藻,準備半夜的糧食。冬秀忍不住說道:"恩姊水中見物如同白晝,我想海中必有魚蝦之類,何妨挑那小的捉些來,由妹子就這現成爐灶煮熟了吃?一則三位恩姊沒食過人間熟物;二則魚湯最能活血,於三恩姊傷處有益。"二鳳聞言,點了點頭,往外走去。不多一會,兩臂夾了十幾條一二尺長的鮮魚進來。冬秀一看,竟有十分之九不認識。便挑那似乎見過的取了三條,尋了刀,去往溪邊洗剝幹淨,拿迴室內,尋些舊存的鹽料,做一鍋煮了。一會煮熟,三女初食人間煙火之物,雖然佐料不全,也覺味美異常。三鳳更是愛吃無比,連魚湯全都喝盡。三女又各吃了些海藻才罷。冬秀見三女如此愛吃熟東西,暗想:"賊窟中食物必定齊全,少時前往,得便偷取些來,也好讓恩人吃了喜歡。"她隻一心打算博取三女歡心,卻不想煙火之物與修道之人不宜。後來三女竟因口腹之欲,不能駐顏,幾乎誤了道基,便是為此。


    大家吃完之後,彼此坐下互談。冬秀又教她的恩人語言。三女本是絕頂聰明,一學便會,雖隻不長時間,已經學了不少,彼此說話,大半能懂,無須再加手勢了。挨到星光已交午夜,算計乘夜出發,走到賊窟也隻醜寅之交,夜深人靜,正可下手。大家結束停當,定好步驟,由冬秀指揮全局,徑往賊窟而去。這時島地已經俞利開辟多半,除適才四人經過的那一片沮洳沼澤,浮泥鬆陷,是個天然鴻溝,無法通行外,餘下道路都是四通八達,至多不過有些小山溪徑,走起來並不費事。再加月明如水,海風生涼,比起來時行路,無殊天淵之別。


    四女離了方良舊居,走不上七八裏路,便有人家田畝。雖然時在深夜,人俱入睡,冬秀終因人少勢孤,深入仇敵重地,不敢大意,幾次低聲囑咐三女潛蹤前進。快要到達,忽然走入歧路,等到發覺,已經錯走下去有三四裏地。隻得迴頭,照日裏所探方向前進。


    冬秀因昨日被擒,無心中經過俞利所居的宮殿,默記了一些道路。後來從看守的島婦口中得知俞利寢宮有好幾處,有時因為天熱,便宿在近海濱的別殿上,但不知準在何處。原打算先擒到一個島民,問明虛實下手。無奈經過的那些人家俱是十來戶聚居,房舍相連,門宇又低,恐怕打草驚蛇,不敢輕舉妄動。正在尋思,能遇見一個落單人家才好。忽見前麵山腳下相連之處,有一片廣場,豐碑林立。靠山一麵,孤立著一所廟字,廟側兩麵俱是椰林。由高望下,正殿上還有一盞大燈光,靜沉沉的,梵音無聲。看神氣,好似人俱睡熟。冬秀見廟牆不高,左近極大一片地方,四無居人。暗想:"前行不遠,想已快近俞賊巢穴。人家越多,更難下手,何不翻牆入廟,捉住廟中僧道拷問?"便低聲和三女說了。行近廟牆,正要一同縱身進廟,月光之下,猛見小山口外奔來一個人影。方想等他入廟時節,縱上去捉個現成。四人剛打算走近廟門旁埋伏等候,誰知那人並不進廟,奔到廟左側椰林前麵,隻一閃,便即不見。四女起先並未見林內有人家,這時定睛往林中一看,密陰深處,竟還有一所矮屋,另一麵卻是空無所有。四外觀察清楚,知道廟中人眾,便繞路往那矮屋掩去。


    那矮屋共是三間,屋外還晾著一副魚網,像是島中漁民所居。四人剛行近石窗下麵,便聽屋內有人說話。冬秀忙和三女打個手勢,伏身窗外一聽,隻聽一個年老的說道:"當初方老爹沒有成仙,你我大家公吃公用公快活,日子過得多好。偏偏這個狗崽要舉甚麽島王,鬧得如今苦到這般田地。稍有點氣力的人,便要日裏隨他到海上做強盜,夜晚給他輪班守夜。


    好了,落個苦日子;不好,便是個死。方老爹心腸真狠,自己拋下我們去成仙,還把三個仙女帶去。我們苦到這樣,大家天天求他顯些靈,給狗崽一個報應,仍照從前一樣,那有多好。"年輕的一個道:"阿爸不用埋怨了,如今大家都上了他的當,勢力業已長成,有甚法子想?除了他手下的幾個狗黨,全島的人誰又不恨呢?也是活該,昨晚搶了海船上一個美女,藍二龍那狗崽原準備給他今日上壽的,不曾想那女子有烈性,上殿時節,掙脫綁繩就往海邊跑。眼看追上,忽然從海邊衝起三個妖怪,將那美女和藍二龍一齊都捉了去。有些人說,那妖怪有兩個,長得和方老娘一般無二,說不定便是方爹看不過眼去,派了那三個仙女來給我們除害。如果這話不差,狗崽就該背時了。"


    冬秀一聽室中父子口氣,對於俞利己是痛恨入骨。知道方良恩德在人,正可利用這個機會,使三女現身出去,對室中人說出實話。順手便罷,不順手時,室中也隻父子二人,不難以力挾製。便不往下聽去,悄悄拉了三女一把,同往僻靜之處,商量停妥。因三女說話常人不易全懂,便令三女伏身門外,聽暗號再闖進去。自己走到矮屋門前,輕輕用手彈了兩下,便聽室中年輕的一個答話道:"老三下值了麽?我阿爸今日打得好肥魚,來這裏喝一杯吧。


    "說罷,呀的一聲,室門開放。冬秀便從門影裏闖了進去。入內一看,室中點著一盞油燈,沿桌邊坐著一個老者,桌上陳著大盤冷魚,正在舉杯待飲。那年輕的島民,也跟著追了進來,見是一個女子,已甚驚異。定睛一看,認出是日裏逃走的美女,便喝問道:"你不是早晨被海怪捉去的美人麽?島王為你氣了一天。你是怎生從海怪手裏逃出,到此則甚?快說明白。如若迴心轉意,不願尋死,我便領你去見島王,少不得有你好處,我也沾一點光。"說時,眼望那門,意思是防備來人逃遁。


    冬秀喝道:"你口裏胡說些甚麽?我日裏因不肯失身匪人,蹈海求死。眼看被藍二龍這狗賊追上,誰想方老爹所生三位仙女,因全島人民公忿俞利這個狗賊無惡不作,日常求告,奉了你們方老爹之命,前來代你們除害。行至海邊,正遇我在遭難,才將我救去。如今藍二龍已伏仙誅。三位仙女因從小成仙,離島日久,恐來時島民不知,受了俞賊挾迫,與她們抗拒;又不知俞賊今晚住處,誤傷好人,特地命我前來打探俞賊今晚宿處。方才我們行經窗外,知你父子深明大義,心念故主,故此叩門詢問,哪有甚麽海怪?"這一席話,正與日間傳說吻合,老島民已經深信不疑,聞言停杯起立,便要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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