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聽那瘦子對他同伴說道:"米道兄,你知我因在黑海采千年珊瑚,無意中救了玄天姥姥的外曾孫黃璋,承他傳我向玄天姥姥學會的七禽神術,從來算無一失。當初我原說溫玉雖好,一則沒有昆侖、峨眉、華山、五台諸派的三昧真火,不能化石如粉;二則不將後洞打通,不能知道藏寶之所,待洞一通,你我的對頭便會出現。你偏不聽,硬說當年偷看了長眉真人遺簡,溫玉該在此時發現,另有能人開石取寶,臨時出了變故,隻須知道底細,臨機應變,手到拿來。我素常謹慎,怎樣勸說也強不過你。又為若得了溫玉,便尋得出青索劍的線索之言所動,才商量好一個盜玉,一個盜劍,同來此地。當時如依我,你先進去探看,也不至連我也失陷此地。如今被他收去法寶,破了飛劍,強逼著我二人做他的奴隸,打扮得大人不像,孩子不像。休說見著同道,即使將來法寶盜迴,脫身逃走,傳將出去,也是笑話。"


    那姓米的聞言,歎了一口氣,答道:"劉道兄,事到如今,埋怨也是枉然。憑良心說,我二人並非善良之輩,可是一到他的手內,才覺出世上惡人還多。這還是長眉真人的火雲鏈,尚未被他弄斷。他的元神,尚未煉得來去自如,憑他用盡心力,離不開洞前五裏方圓。山中猩、熊,已被他害死過千。現在因要采取生魂,煉陰魔聚獸化骨銷形大法,用得著,還不去說他。起初沒打算火雲鏈如此難破,還在想原身脫出,采用童男童女祭煉之時,每迴捉到猩、熊,總是當時一齊弄死,略吸一點血便丟開,一任猩、熊宛轉哀號,休說放走一個,從未看他變過臉色。又要逼我們做他徒弟,又不放心我們。每次命我們出去擒捉生物,總是用他多年在石穴內采取的千年地煞之氣煉成的黑煞絲,將我們套住,以防我們逃走。他卻不知我們千辛萬苦煉成的法寶,俱已被他收去,如不還給我們,叫我們走,我們也不願意。後來猩、熊死的死,逃的逃,漸漸沒有蹤影,他卻說我們不願他煉成法寶,一意淩逼我們。可他這般兇惡,還有登門拜師的。那孩子一身仙骨,別說他,連我看了都愛,那種好質地,又值各派收徒之際,何愁沒人物色,偏投到他的門下。我以為他見了必定不懷好意,也不知那孩子和他說了些什麽,居然他頭一次開了笑臉,並且非常寵信。我們得道多年,還得受那孩子節製,每次都由那孩子去探出猩、熊所在,算準了裏數、方向,才命我們套了黑煞絲,前去尋找。我們像狗一般,被他套來套去,一些不能自主。今早捉猩、熊時,好容易連白眉和尚的神雕也都困住,還有那隻神猿。不料飛來一個紅衣女孩,用一道紫虹,斬斷黑煞絲,破去他的造孽葫蘆,硬將那一群猩、熊彰明昭著地公然救走。我好心好意要跟蹤探個下落,那孩子卻說早晚猩、熊還可尋找,你二人卻休想借此逃走,也不敵那女子,立逼我們迴洞。我早看出那孩子心懷叵測,藏有深意,若論他的性情,決不會和他一氣,這一來越發可疑,果然他迴去編了好些謊話。若不是念在他往時講情好處,幾乎想給他明說出來。總算他一聽那道劍光形如紫虹,隻有吃驚,沒有遷怒於人,還是萬幸。那玉被他終日擎在手上,我們挨近身前便倒。雖說每日黃昏前後與天明前後,有個把時辰迴死入定,有那孩子在側守護,也難近身,要想盜玉,更是休想。早晚他元神煉就,他道一成,我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那姓劉的答道:"你莫多慮,適才我又私下占了一卦,甚是不祥。我們身在虎穴,固是不好,可是他的劫數,也快到來,眼前有一厲害陰人與他為難。早上所見紅衣女子,定非尋常。最奇怪的是,卦象上現出昨早捉來的百十隻猩、熊,竟是他莫大的隱患。我們平時是怕他發覺追趕,隻須乘他不利之時,冒險闖入他以前潛伏的石穴,盜了自己寶物逃走便了。"


    英瓊聞言,才知這兩個矮子,不是妖屍本來黨羽,出於暴力壓迫,為他服役,心中並不甘願。連另外一個孩子,也都未必和妖屍一氣。無形中要少卻多少阻力,頗為心喜。不過溫玉現在妖屍身旁,片刻不離,誰都不能近身。這兩個矮子,雖不知他們道行如何,聽他二人說話語氣,也非弱者,竟被妖屍製得行動不能自由,妖屍本領厲害,可以想見。下手盜玉,決非易事。且喜已從二人口中得知妖屍黃昏、黎明前後,有一兩個時辰迴死,這二人已抱了坐山觀虎鬥之心,隻須製得住那妖屍寵信的少年,便可下手。此時想是妖屍迴死之時,所以這二人在洞前這般暢言無忌。適才趕走的少年,如是他們所說的孩子,正好趁此時機,前往洞內探個明白。隻是自己不會隱形之法,如要出去,又恐被這兩個矮子覺察,到底有些不便。


    正在委決不定,猛然靈機一動:"現放著兩個絕好內應,何不現身出去,和他二人說明?不提盜玉之事,隻說奉了長眉真人遺命,來此除妖,情願助他二人盜寶脫身,叫他們說出那孩子詳情,諒無不從之理。"想到這裏,才要舉步走出,忽聽洞內傳出一陣異聲。那兩個矮子一聽,立刻現出慌張的神氣,互相拉了一把,一言不發,起身便走。同時洞前一點烏光,從空飛墜,現出適才所見青衣少年。才一現身,便指著那兩個矮子直比手勢,口中喃喃,單見嘴動,不見出聲。那兩個矮子好似和他分辯,隱約聽見"師父入定,我二人因洞中煩悶,又以為你在洞中守護,出來閑眺,並未遠離"等語。那少年仍是戟指頓足,比說不休。英瓊已看出矮子所說的孩子,果是適才所見少年,不由又增了幾分膽氣。看神氣甚是向著妖屍,他這一次又和自己想定的主意作梗,心中有氣,暗罵:"看你一表人才,卻去作那妖屍手下鷹犬!何不趁此時機,將他除去,去了妖屍爪牙,乘機入洞,除妖盜玉便了。"隨想隨即將手一指,一道紫虹,直往少年頂上飛去。


    那少年猛不提防,大吃一驚,知道厲害,一麵仍用那烏光迎敵,一麵往洞中退走,兩手不住朝著英瓊連揮。那兩個矮子,早一道黑煙直往洞內飛去。英瓊也不明白那少年揮手用意,趁妖屍未醒,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緊緊追逐不舍。那少年見英瓊進洞,滿臉現出驚疑之容,不住比手頓腳。英瓊也不理他,追入洞中一看,洞門依舊,裏麵景物已非昔比。以前所睡的大石,業已不知去向。當中石壁上,開通了丈許寬的門戶。滿洞血肉狼藉,猩、熊殘肢碎骨到處都是,腥氣撲鼻。這時那少年已從石門中退入,英瓊跟蹤追進。裏麵已開出一個天井,方圓約有數十丈。庭心有一株大可十抱的枯樹,年代久遠,已成石質。放眼左右,石室紛列,玉柱丹庭,珠纓四垂,光怪陸離,美麗已極。到了這裏,那少年越發情急,拚命運用玄功,迎敵英瓊飛劍,手裏直比,不到萬分無奈,不肯退後一步。英瓊早變了先前主意。暗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啞少年又非自己敵手,既已顯露形跡,樂得追到妖屍存身所在,乘他未醒時,將他除去,豈不一舉兩得?"


    正在舉棋若定之際,忽見那少年臉色慘變,猛覺腦後微微有一絲冷氣,那少年突地將手一指那道烏光,身子從旁飛縱出去。英瓊見那少年竟然不顧危險,離卻劍光護庇,身子往側縱開,暗罵:"不知死的妖孽!"剛要指揮紫光放出毒手,取那少年性命。英瓊先前迎敵方酣,又知妖屍未醒,那兩個矮子心有異圖,不會前來助戰,並未留神到腦後那一絲冷氣。就在用紫光追逐少年,側身轉眼的當兒,猛覺腦後寒毛直立,打了一個寒噤。情知有異,連忙迴身一看,不由吃了一驚。隻見離身三二尺遠近,站定一個形如骷髏的怪人。頭骨粗大,臉上無肉,鼻塌孔張,目眶深陷,一雙怪眼,時紅時綠,閃閃放光,轉幻不定。瘦如枯木,極少見肉。胸前掛著一團紫焰,渾身上下烏煙籠罩。走路如騰雲一般,不見腳動,緩緩前移。


    正伸出兩隻根根見骨的大手,往英瓊頭上抓來。英瓊兀自覺著心煩頭暈,寒毛倒立,機伶伶直打寒戰。知道妖屍出現,想起飛劍傳書之言,自己恐不是他的對手,不敢再顧殺那少年。


    少年劍光也非弱者,誠恐腹背受敵,連忙將手一招,招迴劍光,護住全身。百忙中一看那少年,業己收劍旁立,麵帶憂容,並未上前助戰。英瓊若趁此時遁走,本來無事。無奈素常好高,貪功心切,總以為紫郢劍萬邪不侵,目前已煉得身劍合一,即使不能取勝,再走也還不遲。隻這恃強一念,幾乎命喪妖窟。這且不提。


    且說英瓊放下少年,飛劍直取妖屍。眼看紫光飛到妖屍頭上,那妖屍忽然一聲獰笑,從頭上飛起一條紅紫火焰,直敵紫光。一顆髏骷般的大腦袋,撐在細頸子上,如銅絲紐的撥浪鼓一樣,搖晃個不停。那紅紫火光宛如龍蛇,和英瓊紫光絞在一起。舞到疾處,有時妖屍頸上也冒起火來,燒得他身上綠毛焦臭,觸鼻欲嘔。那妖屍滿嘴撩牙,錯得山響,好似他也怕火非常。隻不知他自己煉的法寶,何以用時連他本人也要傷害。似這般相持了個把時辰,漸漸那條紅紫火光被英瓊劍光壓製得芒煙銳減,那妖屍卻怪笑連聲。英瓊暗忖:"原來妖屍不過如此,除了那條火光,並無別的本領。"正在心中高興,猛聽兩個矮子在暗中說道:"你看師父頸上的火雲鏈,隻要一被這女子的紫光燒斷,便可出世了。"英瓊一聽,猛想起適才在洞外所聞之言,那道火光便是長眉真人的火雲鏈。怪不得妖屍忍受火燒,也不用別的法寶和自己對敵,原來是想借自己紫郢劍,去破火雲鏈,他好脫身。若不是這兩個矮子從旁提醒,險些上了妖屍的大當。這妖屍本就兇惡,火雲鏈一去,更是如虎生翼,那還了得。但是既不能用飛劍除他,難道和他徒手相搏不成?就在這稍一遲疑之際,那妖屍好似欣喜萬狀,怪笑連聲,跳躍不停。頸上火光逐漸低弱,眼看就要消滅。英瓊一見不好,連忙將手一招,剛要將劍光收迴時,那妖屍已似有了覺察,未容劍光退去,倏地將長頸一搖,口中噴起一口黑氣,催動那條火光,如風卷殘雲般飛將上去,裹住紫郢劍光尾隻一絞。英瓊收劍已來不及,耳聽錚錚兩聲,紫光過處,將那條整的火光絞斷,爆起萬千朵火星,散落地麵。英瓊情知火雲鏈已被紫郢劍絞斷,好生後悔。同時那妖屍早狂嘯一聲,破空飛起。英瓊不識妖屍深淺,見他想逃,惦著那塊溫玉,一時情急,忘了危險,竟將手上紫光一指,朝空追去。


    紫光升起,約有二三十丈。英瓊正待跟蹤直上,猛覺腦後寒風,毛發直豎。急忙迴身,又見一個妖屍,與前一個一般無二,周身黑氣環繞,直撲過來,離身不過數尺,便覺腦暈冷戰,支持不住。知道中了妖人分身暗算,收迴劍光護身,已來不及。當此危機一發,忽然急中生智,猛想起昔日與若蘭同赴青螺,芷仙一人留守峨眉凝碧崖,心中害怕,若蘭曾傳芷仙木石潛蹤之法護身,自己當時好奇,將它學會,從未用過,如今事在危急,何不試它一試?


    當下一麵將身縱開,百忙中竟忘了收迴紫郢,心中默念真言,就地一滾,剛要將身形隱起,對麵妖屍已噴出一口黑氣。總算英瓊一身仙骨,稟賦過人,逃避又快,雖然沾受一點妖氣,立時暈倒,身已隱去。那妖屍原知紫郢劍來曆,拚著忍受痛苦,借它斷了火雲鏈後,知道敵人有此異寶護身,決難擒到。且喜鎖身羈絆已去,便將元神幻化,先將紫郢劍引走,然後趁敵人身未飛起,從她身後暗下毒手。偏偏英瓊十分機警,竟自避開,將身隱去。妖屍也看出敵人用的是隱身之法,必然尚在旁邊。因為不知敵人本領虛實,又因敵人既然身帶長眉真人當年煉魔的第一口寶劍,必是峨眉門下嫡傳得意弟子,不論來人功行如何,就這口飛劍先難抵擋。明知敵人尚在洞中受傷未去,顧不得擒人,不如趁她暫時昏暈之際,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先使用法術將她困住,將那口寶劍隔斷,然後用冷焰搜形之法,慢慢將她煉化,以除後患。英瓊才一隱身,妖屍便口中念念有詞,黑氣連噴,頃刻之間,地上隱隱起了一陣雷聲過去,偌大山洞,全變了位置。妖屍知道紫郢劍通靈,外人無法收用。敵人已被自己用玄天移形大法困住,除了即時鑽通地竅,不易脫身。仍迴地穴之內,去煉那冷焰搜形之法。不提。


    且說英瓊當時覺著一陣頭暈眼花,渾身冷戰,倒在就地,耳旁隻聽雷聲隱隱,身體宛如一葉小舟在海洋之中遇見驚濤駭浪一般,搖晃不定,昏沉沉過了好一會。所幸生具仙根,真靈未混,心中尚還明白。強自支持,坐起身來,從身畔取出靈雲給的丹藥,咽了下去,才覺神誌清醒。猛想起那口飛劍還未曾收迴,知道那劍是通靈異寶,除了自己,別人無法駕馭。


    即使勉強收了去,一經自己運用吐納玄功,一樣可以收迴。誰知連用幾次收劍之法,毫無影響,猜是入了妖屍之手,這才著急起來。再看四外,都是漆黑一片,仿佛身在地獄。用盡目力,也看不出是什麽境界。又過了一會,雷聲漸止,已不似先前天旋地轉,癡心還想逃出。


    後來見無論走往何方,俱如鐵壁銅牆一般。飛劍在手,尚可勉強想法;利器一失,更是束手無策。情知已被妖法困住,不能脫身,隻急得渾身香汗淋漓,心如油煎。正在無計可施,忽聽四壁鬼聲啾啾,時遠時近,平空一陣陣冷氣侵來,砭人肌骨,地底也在那裏隆隆作響。先還可以禁受,幾個時辰過去,漸漸凍得身搖齒震起來。那鬼聲越聽越真,現出形象,英瓊知難抵禦,隻索性仍用那木石潛蹤之法,避個暫時。叢叢綠火中,隱隱看見許多惡魔厲鬼,幢幢往來,似在搜尋敵人。那地下響聲,更如萬馬奔騰,轟隆不絕,聽了心驚。英瓊強忍奇寒,咬緊牙關,如捉迷藏一般,與這些惡鬼穿來避去。有時避讓不及,身微挨近綠火,益發冷不可當。


    似這般避來躲去,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忽又聽到遠遠妖屍怪嘯,那冷氣好似箭簇一般直射過來。先還是稀稀落落,後來竟似萬弩齊發,由疏而密。漫說是黑暗之中,就在明處,任你天生神目,遇見這種無形的冷箭,也叫你無法躲閃。英瓊被這冷箭射到身上,宛如利簇鑽骨,堅冰刺麵,又冷又疼。覺著東邊冷箭射來得密,便躲到西邊,西邊密,又躲到北邊。一方麵還得避著那些鬼火魔影,到處都是危機。似這樣在這不見天日的幽暗地獄中蒙頭轉向,四麵亂撞,不知如何是好。一會妖屍怪聲越來越近,雖仗有法術隱身,究不知能否瞞過敵人眼目。再加魔鬼寒瓤,無法抵禦,地下響聲大震,更不知妖人鬧的什麽玄虛。時候一多,實覺支持不住,眼看危機頃刻,就要凍得痛暈倒地。忽聽山崩地裂一聲大震過去,接著又聽萬蹄踏地之聲,轟隆四起。正在驚心駭目,以為死在眼前,猛覺一股溫熱之氣,由前麵襲來。那些冷箭寒飆,也如一陣狂潮,從身後湧到。英瓊一個抵擋不住,撲地跌了一交。昏瞀驚惶中,覺著背上吹過一陣颶風,勉強將身站起,冷箭已息,隻剩四外綠火,仍在閃動。陣陣暖風從側麵吹將過來,奇冷刺骨之餘,被這暖風一吹,立時覺得百骸皆活,如被重棉,舒服了許多。起初不明究竟,還在驚疑,正趕上一大叢綠火擁來,英瓊當然迴身就跑。剛一迴身,便見黑暗中有數十點藍光閃動,先又疑是鬼魅妖火。忽聽那藍光叢裏發出怪獸吼聲,聽去甚是耳熟,留神一聽,地下大響漸止,隻剩蹄聲騷動。不但那吼聲和馬熊相似,同時還聽到神雕也在不遠的高處長鳴,猛然靈機一動。暗想:"妙一夫人飛劍傳書,曾說馬熊要助自己成功。適才聽那一聲大震,便覺冷氣全收,暖風襲來。莫非那些馬熊尋來,將這陷身的妖穴攻穿麽?事已至此,隻得冒險一試。"便向那有藍光之處跑去。身臨切近,已聽出馬熊咻咻鼻息,心中大喜,不由失聲說道:"我李英瓊被妖法困住,你們若是馬熊,急速領我逃了出去!"一言未了,那些藍光果然紛紛後退。恰好有一個馬熊迴身時節,一條長尾正掃到英瓊身上,英瓊順手一抓,毛茸茸地抓了個滿手。料無差錯,連忙隨了這群馬熊就跑,隻聽巨蹄踏地,吼嘯四起。前行沒有幾步,便見最前麵藍光下落,聽到馬熊縱落之聲。英瓊恐有差池,看準藍光落處,縱將過去一看,下麵是一地穴,仿佛有亮光從外透進。正待也將身隨著縱下,忽聽身後馬熊悲鳴,奔騰跳躍,擁將過來。英瓊忘了自己有法術隱身,馬熊雖能暗中視物,怎能看見自己,一不留神,被馬熊一撞,撞落穴底。百忙中迴頭一看,身後還有十幾點藍光,業已隨著慘叫,不複再有聲息。那許多綠火魅影,正飛也似往穴口撲來。


    原來妖屍想在他潛伏的地穴之內,先使妖法,驅遣魔鬼,想要生擒敵人,好久沒有結果。算計敵人決未被妖氣噴倒,仍然隱住身形,擒她不了。此女不除,隱患無窮。把心一橫,拚卻自己不能享受,玄功入定,再使那冷焰搜形之法,想將英瓊活活凍死,已經過了兩天一夜。卻未料到英瓊多服靈丹仙果,已有半仙之體,雖然難以支持,末後又被馬熊攻穿地竅,破了冷氣。那些魔鬼也頗厲害,雖擒不了英瓊,卻能循聲追跡。英瓊不該情急失聲,被魔鬼追將過來。英瓊已經逃脫,隻苦了後逃的七八隻馬熊,白白送了性命。


    英瓊一見魔鬼追來,知道不妙,正要往那有亮光之處逃跑。忽然頂上剝啄一聲大響,一道紫虹自上而下,紫光影裏,照見一塊大石,連著上麵天光,直射下來。外麵雕鳴分外清晰。英瓊認得是自己的紫郢劍,不由喜出望外,連忙將手一招接住。這時上麵鬼火魔影,也在那裏紛紛下投,隻嚇得下麵馬熊亂撞亂叫,走投無路。英瓊飛劍在手,膽氣一壯,因為鬼火已快臨近,驚弓之烏,原隻想護身逃走。誰知紫光才一出手,近身魔火宛如寒冰投火,一見消散。接著又聽遠處妖屍嘯聲,上麵魔影全都蜂擁退去。英瓊聽到外麵神雕鳴聲越急,知它通靈,必是在喚自己逃走。忙駕劍光,飛身上去一看,立身之處,正是妖屍洞前一塊石地,陷身石穴,雖然寬大,高隻丈許。那些馬熊,約有四五十隻,也都奔縱上來,隻管四望叫嘯,並不往身前走攏,似在尋找什麽。猛想起自己還隱住身形,連忙收了法術,現出身來。神雕早已注定紫光,翩然降下,一見主人無恙,不住昂首長鳴示意。此時英瓊雖脫虎口,尚在險地,覺著周身酸痛,四肢麻木。又見神雕用嘴緊扯衣袂,情知不是妖屍對手,要想盜玉,還得略微將養再來。正待乘雕飛走,忽見那些馬熊一齊圍攏上前,伏地哀鳴。適才全仗它們攻穿地穴,才得脫身,丟下它們而去,必然死於妖屍之手。欲待似前次救走,勢又不能。正在為難之際,一眼瞥見黑煙起處,妖屍已從洞中飛身出來。神雕越發用力銜扯,似摧英瓊趕快逃避。兩下相隔,原不甚遠,眼看黑煙快要飛到跟前。英瓊一見勢在緊迫,紫郢劍失而複得,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再使飛劍離身上前迎敵;又加這些馬熊於己有恩,棄之不仁,隻得勉強用劍光護住全身,相機進退。


    那妖屍一見紫郢劍仍在英瓊手內,大吃一驚,正要施展妖法取勝。英瓊見妖屍忽然停步,周身冒起黑煙,轉眼之間,又是天旋地轉。知道再如不走,難免又蹈先前覆轍,玉石俱焚,將身飛上雕背。倏地晴空一個大霹靂,夾著數十道金光,從天下射。未及看清來曆,便覺眼前一片漆黑,耳旁唿唿風響,身在雕背上,仿佛騰雲駕霧一般。以為又被妖法陷住,忙運玄功,兩手緊抱雕背,將劍光舞了個風雨不透。過沒有多大時候,倏地眼前一亮。定睛一看,自己仍騎在雕背上,並沒飛動,存身之處,已換了一個境界,妖屍不知去向,麵前一片大梅林。雖然五六月天氣,早過了梅花時節,老幹槎椏,綠葉濃蔭,鳴禽上下,襯著滿山野花雜卉,姹紫嫣紅,遠山含翠,近嶺凝青,越顯得天時融淑,景物幽豔。偶覺身上還在痛楚,想起前事,如在夢中。再往綠林盡處一望,一角牆宇,朱紅剝落,若有梵宇。四望雲林煙樹,岩壑泉石,無不依稀似曾相識。心想:"明明適才和妖屍交手,霹靂一聲,便覺昏暗不能自主,怎會換了這個所在?莫不又是妖屍玄虛?端的吉兇難測。"


    正在驚疑之際,忽聽神雕長鳴示警。耳聽頭上飛劍破空之聲,一道烏光,直往身前不遠降下,現出以前兩次交手的青衣少年,一手拿著一張紙卷,一手連連搖擺,似要試探著走將過來。英瓊見妖屍黨羽跟蹤而至,又驚又怒,不問青紅皂白,手指處,劍光直飛過去。那少年早已防到,也不抵敵,先將手中紙卷扔將過來,滿臉愁容,將足一頓,破空便起,一點烏光,轉眼飛入雲中消逝。英瓊吃過苦頭,不敢窮追。那紙卷上麵還包著一塊石頭,拾起一看,大出意料之外,甚是後悔。


    原來那少年名叫莊易,本是與紅花姥姥同輩的異派劍仙可一子的惟一門人。隻因可一子早悟玄機,不肯濫收徒弟,為禍世間,自知所學不正,難參正果,愛莊易資質,不肯誤他,隻傳了一些防身法術。兵解以前,莊易正因誤食澀芝,失聲暗啞。可一子與他留下兩封柬帖,吩咐到時開視,自有仙緣遇合。可一子兵解以後,莊易到時打開柬帖一看,上麵寫著命他某日去到莽蒼山靈玉崖前,有一大洞,裏麵有一個妖屍,守著一塊萬年溫玉。那妖屍生名穀辰,曾將自己一部道書盜去,窮兇極惡。後來長眉真人用七口神劍將他誅心而死。知他因得那部道書,已能變化幽冥,當時不能將他元神消滅,若幹年後,仍要出土為害,給他頸上鎖了一根火雲鏈,再用玄門先天妙術開叱地竅,將他屍身元神一齊封閉。那穀辰秉天地極戾之氣而生,與百蠻山陰風洞綠袍老祖心腸手段一樣毒辣。隻因真人飛升在即,不及運用八九玄功將他元神煉化,出此權宜之計。當時曾經留下兩口煉魔寶劍同兩個預言,等妖屍地竅中煉得可以出土之後,自有能人前去除他。那妖屍雖能將火雲鏈煉得長短隨心,到底長眉真人至寶,有生克妙用,無法取脫,仍不能離開靈玉崖一步。再加他在地竅之內,日受地風,周身已成枯骨,雖然得了那塊溫玉,隻能使身上漸漸還暖,不能長肉生肌,須要本門百草陽靈膏,才可使他還原。命莊易拿了陽靈膏同一封書信,假說師父被峨眉所算,死時想起穀辰該到出世之日,命莊易拜在穀辰門下,用陽靈膏堅他的信心,必蒙收留。隻須設法將他那塊萬年溫玉盜在手內,便不愁沒有機緣,得歸正果等語。莊易看完柬帖,依計行事。妖屍先要吃他生血,經莊易表明來意,交了書信,妖屍果然大喜,非常信任。他知妖屍厲害,那溫玉日常掛在胸前,雖然早晚有一兩個時辰迴死,怎奈人一近前,便中邪倒地,不敢造次,隻得靜等機會。無事時,也常往滿山遊玩。


    這日無心中發現洞前枯樹下有暗道,一時好奇,飛身下去,想探個仔細。先時穴徑甚狹,越走越寬。剛走到一處甬道,忽見對麵飛來一道烏光,大吃一驚。知道後退已來不及,冒險用他師父可一子所傳收劍之法一試,居然收住。原來是一口龜形小劍,烏光晶瑩,鑒人毛發,劍柄上有兩個"玄龜"篆字,知是一口上好飛劍。正在諦視,忽然滿壁紅光,現出一個道婆,白發飄蕭,高鼻大耳,手拄一根鐵拐。莊易見那道婆氣概不是尋常,以為劍的主人追來,情知不敵,一時福至心靈,躬身施禮,便要將劍奉還。那道婆已看出他是個啞子,便對他道:"物各有主,果然不差。劍是你的,無須還我。我隱居在此已有多年,從無一人知道。今日正在丹室閑坐,瞥見一道劍光飛過,我認得那是長眉真人的七修劍之一,稍來慢了一步,已經落在你手,想是前緣。我看你資質甚好,雖然所學不正,人卻是一臉正氣。你口啞不能出聲,乃是誤服毒草,並非生來口啞。這後洞門戶原通靈玉崖,自從長眉真人禁鎖妖孽穀辰,倒轉山嶽,移動地肺,業已封閉多年,你竟能到此,必是妖屍業已出土。問你也說不出,你在此少候,待我去看看,或能助除妖盜玉的人一臂之力,也未可知。"說罷,便化成一道紅光,往莊易來路飛去。


    約有頓飯光景,道婆飛迴,手中拿著一封柬帖,說道:"長眉真人,纖微之事俱能前知,真不愧為一派開山宗祖。你的來曆,我已明了。我現受長眉真人遺柬之托,說你奉有師命,準備改邪歸正。那溫玉你到不了手,自有能人來取。從今以後,可以息了你那盜玉之想,處處取那妖屍信任,靜候機緣到來。那盜玉的人,名叫李英瓊,是個少女,所用飛劍,是一道紫光。你隻須助她成功,必能歸到峨眉教下。此洞已與妖穴相通,我已不願居此。我近來也正嫌此洞幽秘,新近另辟了一座洞府,即時就要移去。這口玄龜劍,雖仗你師父所傳收劍之法將它收下,但此劍乃長眉真人當年親煉,異派中人能運用者極少。我現在先傳你口訣,從明日起,你可抽空去到外麵崖頂練劍,還有別的機緣湊合。那妖屍也知此劍來曆,你迴洞以後,不可隱瞞,可比手勢,說你今日閑遊,到山南一座破廟旁邊石洞之內,看見一塊畫有符篆的石碣,被你無心中將它推倒,便見下麵陷一深穴。下去一看,石案上平列著七口異形的小劍。剛取得這一口龜形的,便覺天搖地動,雷響光搖,心中一害怕,連忙縱起時,隻見六七道五色光華,從穴中衝霄飛去。少時沒有動靜,再下穴去一看,除了這口玄龜劍當時拿在手裏外,餘下六口,俱都飛走。還要故意問他可知此劍來曆。妖屍聞言,不但不疑,一定另傳你用劍之法。你隻管陽奉陰違,每日仍來此地學習便了。"莊易已看出那道婆是神仙一流,早跪了下去,還未及請問法號,那道婆把話說完,化道紅光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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