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紅溪這一口劍,驀地掣出來,當空閃出了一道奇光,整個的劍身,直向著前行的白衣人背上逼過去。


    眼看著劍鋒已挨在了那白衣人的衣邊,忽見他身子一個疾轉。


    這時冷紅溪似乎才看出來,這是一個長臉、頗為清秀的瘦老人。


    他身上穿著一襲肥大的袍子,隻見他張口大笑道:“好小輩!”


    袖沿向外一翻,“唿嚕嚕”發出了一大股風力,冷紅溪的劍身,為他卷了個正著!


    白衣瘦老的內力極大,震得冷紅溪這一口劍一陣急顫,可是冷紅溪究非泛泛之輩。


    他冷叱了一聲道:“大膽的老兒!”


    劍身向前微微一送,就勢又驀地向後一抽,“嗖”一聲,已把長劍收了迴來。


    白衣老人不由微微吃了一驚,因為憑他袖口上的真力,竟然未能把對方這口劍鎖住,可想冷紅溪的真力也確實可觀了!


    他嗬嗬發出了一陣笑聲,道:“紅溪小兒,你真要跟我動手麽?”


    說著一雙手仍然夾著莫環,整個身子直線似的,沿著山壁上升起來。


    隻見他倒點著一雙鞋尖,起勢有如是“潛龍升天”,急速上升了七八丈高下!


    冷紅溪眼看大仇得報,卻沒有想到,臨時會出現了這麽一個人物。


    這人武功之高,可以說是自己生平僅見,而他偏偏對莫環有所垂青,於緊要之際把莫環救了。


    冷紅溪這一口氣如何能忍受得下?


    他大吼了一聲,道:“老頭兒,你是什麽人,快快報上名來!”


    口中喝著,足下早已一頓,身子有如是長虹騰空似的縱了起來,掌中劍再次的抖出去,直點白衣人前心。


    他劍上光華燦爛,劍身由於疾速的抖動,發出了一片輕嘯之聲。


    這一招,明是“長蛇吐信”,暗中卻含著“三環套月”的驚險手法,“點咽喉”、“掛兩肩”,一劍三招,確是具有無比威力!


    白衣人見狀壽眉微皺,白鞋在石壁上猛地一擰,如同一縷輕煙似的再次升起。


    可是冷紅溪的長劍,卻由他頷下緊擦而過,冷冰冰的劍身,以及森森的劍氣,使得對方這位武林怪傑,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雖是逃過了這一招,卻也險到了極點。


    隻見他雙目一睜,一聲狂笑道:“小輩,你再來!”


    說著雙足不停的連續踹蹬著,一路揉升而上,冷紅溪這時也展開了雪猴身法,在峭壁之上,一路輕蹬巧縱,緊緊跟著!


    那白衣瘦老人見狀之下,連連冷笑道:“難怪你如此狂傲,原來是有些能耐,隻是……”


    他又發出了一聲狂笑道:“今夜你是碰見對手了!”


    這個“了”字一出口,隻見大袖一展,足足又升空八九丈之高,沒入黑暗之中!


    冷紅溪厲叱道:“老兒,放了莫環,饒你活命,否則你我勢不兩立!”


    他說完話,黑暗中卻沒有一點迴音!


    這時候,他一腔怒火,實在是忍無可忍,口中厲吼了一聲道:“你們兩個納命來!”


    叱聲中,他雙足一點,用足了內力,直向黑暗中投去。


    一個人在憤怒之中,常常會作錯了事情,尤其是觀察力常常有誤。


    冷紅溪身子驀地拔起來,像是一隻大兀鷹。


    可是他顯然是中了計了。


    冷紅溪內力充沛,自練成“雪猴”身法之後,輕功更已獨步宇內。


    這時他全力縱起,足足拔高了十丈左右。


    可是當他勢盡向下一墮的當兒,暗影之中,忽然有人叱道:“下去!”


    一股奇大的風力,向外一吐,冷紅溪身在空中,又沒有發現掌風來處,一時為這股風力蕩出丈許以外。


    他身子一個側滾,勉強掙迴了數尺的距離,可是已失去了落足的準頭!


    腳下一踏空,直向著百丈懸崖之下墜去!


    這一驚,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黑暗中,他看到一些藤草之類的東西,連忙伸手一抓。


    可是他下墜的勢子太猛了,他想攀附的東西、不過是一株野草,隻聽“嘩啦”一聲,連人帶草,一齊向深澗之中跌了下去。


    當悠悠的風,輕輕的吹過來的時候。


    冷紅溪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金黃的顏色。


    陽光似乎已過了最盛的時刻,顯得有些微弱。


    他心中動了動,暗忖道:“這是怎麽一迴事?我怎麽會在這裏呢?”


    想著他翻身坐起來,可是身子一動,一陣刺骨的痛楚,令他打了一個哆嗦,不由自主身子又倒了下去。


    這時,他才隱約的想起來,是怎麽一迴事了。


    他試著用手摸了摸身下,真算是萬幸,下麵竟是厚厚的一層枯草,否則恐怕早就沒命了!


    他禁不住歎息了一聲,自語道:“我是完了!”


    他又試著舉了一下腿,隻不過舉起尺許高下,就酸得受不了,又放了下來!


    這時候,卻有一隻雪白的玉手,輕輕地按在了他的額上,一個少女嬌脆的聲音道:


    “你現在還不能動。唉……真沒有想到!”


    冷紅溪不由大吃了一驚,猛地轉過頭來,頓時呆了一呆,道:“你……”


    就在他身後,一塊平整的石頭上,促膝坐著一個紫衣長發少女,不是別人,她竟是雪雁舒又青!


    隻見她秀眉微顰,碧海似的雙目,淡淡的掩著一層輕愁,在她黑而長的睫毛上,沾著一些水晶一般的淚珠兒,似乎方才傷心地哭過。


    冷紅溪大是尷尬的道:“雪雁……是你!”


    雪雁秀眉微微一揚,道:“冷兄,你還不便多說話,你的傷很重,我又不敢動你,這可怎麽好呢?”


    冷紅溪笑了笑,道:“我與姑娘在此相遇,真是想不到的事情!”


    雪雁向他注視了一會兒,才歎了一聲道:“你的命真大,水裏也淹不死你,山上掉下來也摔不死你,不過我真奇怪……”


    說到此,望著他憐惜的皺了一下眉頭,道:“什麽人有這麽大本事,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冷紅溪雖然對這位姑娘的印象不惡,可是到底她姐妹昔日是與敵人一邊的,此刻突然出現,更不知她心中打著什麽主意!


    當時冷冷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問,隻怪我運氣不佳,現在落在了你的手中,更是無話可說,隻是我此刻負傷,卻是走動不得,姑娘你去通知那莫環一聲,叫他來殺我,或是就此給我一個痛快也就算了!”


    說罷,閉上雙目,不再多說。


    雪雁聞言粉麵一紅,似怒似嗔的道:“冷兄,你看錯人了。”


    冷紅溪不由一怔,急速睜開了眸子,有些懷疑的道:“怎麽,你……”


    雪雁把臉偏向一邊,忿忿的道:“你莫非以為我是莫環一邊的不成?”


    冷紅溪鼻中哼了一聲,道:“昔日在浣花溪,我險些吃了你的大虧,令姐玉鷹更是心毒手辣,你怎說不是莫環一邊的?”


    雪雁聞言呆了一呆,遂歎了一口氣道:“從前我和我姐姐是太糊塗了。”


    說著慢慢又轉過臉來,有些歉疚的望著冷紅溪道:“自從那夜莫環和你在浣花溪上比武之後,我才發現到他為人的陰險,所以決心擺脫他,以前我們實在是太不對了!”


    冷紅溪怔了一怔道:“姑娘能辨是非、分善惡,令人欽佩,隻是令姐沉迷不悟,日後隻怕沒有好的下場!”


    雪雁立時一驚,道:“你見過我姐姐了?”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豈但是見過了她……不過,眼前她已離開了青城,不知到何處去了!”


    雪雁呆了一呆,道:“我隻聽說她在青城山,結識陰素裳,十分投機,想來勸勸她,想不到竟又撲了一個空!”


    說到此,顯得很是傷感的道:“冷兄,你此刻不便多說話,如果你信得過,我背你去一個地方,暫時先休養幾天,等你身子好了再說,好不好?”


    冷紅溪試著動了一下身子,隻覺得百骸酸痛,那酸痛,係發自全身骨節,使他連站起來的力量也沒有。


    他癡癡的望著雪雁,隻好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不過……”


    雪雁聞言含笑站起來,道:“不要再多說了,來!我先扶著你站起來!”


    說著她伸出兩隻手,把冷紅溪慢慢扶起來,自己蹲了下去,微微有些臉紅,道:


    “你趴在我背上!”


    冷紅溪這時也確實是失去了主意,他隻道了聲:“多謝!”


    當時就把身子倒在了雪雁背上,雪雁舒又青站起了身子,遂展開了輕功,一路縱躍,直向著山嶺之上撲去!


    她身子每一展動,冷紅溪都好似骨頭要散了一般,可是他卻咬緊了牙根,連哼也沒哼一聲。


    雪雁身形展開,不久來到一片懸崖之前,她收住了步子,皺了皺眉道:“冷兄,你再忍耐一會,就要到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姑娘請便!”


    說話之時,舒又青已長吸了一口氣,猛地自峰頭上投身而下,她背後雖背著一個人,落地仍是十分輕靈,像是一隻穿房越脊的大狸貓似的!


    冷紅溪不由大為讚賞,道:“姑娘好功夫!”


    雪雁迴眸一笑,道:“不要笑話我了,我這一身功夫比起冷兄你真是差得太遠了!”


    冷紅溪伏在她背後,隻覺得這姑娘身形起落之間,輕盈已極,她那漆黑的頭發,結成了一條長長的發辮,垂在背後,不時挨到自己臉上。


    這時見她迴頭一笑,吹氣如蘭,她那微微潤著汗水的臉,看來更是嬌嫩欲滴。


    冷紅溪不由心神微震,忙自鎮定,不再言語!


    眼前有一棵極大的黃果樹,遮住了夕陽,有如撐著極大的太陽傘。


    舒又青行到了樹下,嬌喘道:“先歇一會,我走不動了!”


    冷紅溪咬著牙道:“姑娘隻需扶住我,我勉強還可以走!”


    舒又青慢慢把他放在樹下,理了一下散在前額的秀發,用手向前麵指著道:“過了那一片樹林子,有一個安靜的地方,你可以暫時住下,我設法為你找一個大夫來……”


    方言到此,忽聽得一聲銅鈸聲響。


    二人轉臉望去,隻見一個黑衣老者,頭戴草帽,足踏芒鞋,手上拿著一個竹竿,竿上挑著一塊白布,其上寫道:“跌打損傷,本人專治。”


    老者正提著過長的黑袍下擺,跨過一塊山石,右手五指分扣著一麵小鑼及一杆鑼錘,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雪雁不由心中一動,上前一步,招唿道:“喂,看病的是嗎?”


    老者停住了腳步,向這邊望時,舒又青不由驀地吃了一驚!


    原來這老者,生就一副怪相,左邊臉上,貼著一塊膏藥,連左耳也全都看不見了,隻現出右麵一隻獨眼,閃閃射出精光。


    這還不說,他那一頭亂發,由草帽之下露出來,粗細不一的好像結著十來條辮子。


    這老人皮膚作古銅顏色,尤其是臉上現出的皺紋,既多且深,一眼就可看出是久曆風霜的老江湖!


    他向樹下二人望了一眼,慢慢走了過來,道:“姑娘,是你要看病麽?”


    他語聲蒼老,含著很深的湖北口音,舒又青迴身向冷紅溪一指道:“是他,你來看看吧!”


    這老郎中行到了近前,他那一隻獨眼,先在雪雁臉上轉了一轉,點了點頭,才把目光移向樹下的冷紅溪,點頭嘿嘿一笑道:“小哥兒,你八成是摔傷的吧?”


    冷紅溪這時圓睜著一雙眸子,打量著這個怪異的老郎中,聞言點了點頭,道:“不錯,你能治麽?”


    老郎中嗬嗬一笑道:“那可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說罷放下了手上的布幡,坐了下來,一隻獨眼逼視著冷紅溪道:“我這個野郎中雖然難得有人請教,但卻有三不看的規矩。”


    雪雁在一邊,不由有些生氣的道:“哪三不看呀?一個郎中還有這麽多規矩!”


    老郎中豎起了三個手指,道:“第一,不為富家人看病,有錢的人命貴,我老頭子犯不著侍候,就是給我一萬兩銀子,我也是不看!”


    冷紅溪點了一下頭,道:“倒是一個硬骨頭的臭漢!”


    老郎中一怔,道:“怎說是臭漢?”


    不知務何冷紅溪似乎很和這老郎中投緣,當下答道:“有錢的人並非全是壞人,你卻一視同仁,怎說不臭?”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狂搖雙手道:“罵得好!老夫我生性如此,說我香也好,臭也好,小哥兒,我全不在乎!”


    雪雁正為冷紅溪的傷勢擔心,偏偏這個老郎中又說個沒完。


    當時她皺眉向那老郎中道:“你還是先為他看傷要緊,盡說這些作什麽?”


    老郎中搖了搖頭,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於是又道:“第二,不與奸巧陰險,以及綠林道上的朋友看病,對這些人物,我是敬鬼神而遠之,我惹不起他們!”


    冷紅溪點頭笑道:“如此你又可說是一個迂漢了!”


    老郎中一怔,哈哈笑道:“怎又說我是一個迂漢呢?”


    冷紅溪一笑,道:“醫者有割股之心,豈有因對方身份不正而見死不救之理?”


    言罷雙眉一揚,禁不住朗笑起來,不料氣充五內,骨節一陣疾痛,當時“啊喲”一聲,收斂住笑聲。


    那老郎中聞言挑起拇指道:“好!好!好!說得好,老頭子看來確是要改變一下作風了!”


    舒又青忍不住道:“唉呀!快點說出你的第三點吧!”


    老郎中眨著那一隻獨眼,怪聲笑道:“快了!快了!”


    說著伸出第三個指頭道:“小哥兒,這第三點,說來也沒有什麽,那就是我老頭子,專看一切疑難大症,凡是別人能治好的病,我是絕對不看!”


    二人聞言不由頓時怔住,舒又青更加有些生氣的道:“這是什麽道理?”


    老郎中嗬嗬笑道:“沒有什麽道理,不是我老頭子自抬身價,因為別人能夠看好的病,我又何必多事呢?”


    冷紅溪正要說話,舒又青已嘟著嘴走過來,道:“冷兄,我們走吧,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冷紅溪也覺得這老郎中是有意氣人,當下冷笑了一聲,道:“姑娘扶我起來,我自己會走!”


    舒又青答應一聲,方要扶他起來,那老郎中忽猛搖雙手道:“大姑娘,你可不能亂來,這樣一來,隻怕連我老頭子也無法可想了。”


    舒又青迴過身來,皺眉道:“你說什麽?”


    老郎中咳了一聲,嘿嘿笑道:“姑娘,你哪裏知道,這位哥兒所得的這種病,名叫‘力疲三跳’,傷入骨髓,不是我老頭子誇一句口,這種病,除了我以外,隻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夠治好!”


    冷紅溪不由冷笑了一聲,道:“什麽叫力疲三跳?”


    這時老郎中已在他身邊坐下來,張口一笑,露出了黑色的牙床。


    冷紅溪這才注意到,原來他一嘴牙全都掉光了,隻是那上下兩片牙床,被磨得像兩把利刃似的又薄又利,看起來真像是兩把刀!


    老郎中揮揮手,冷冷道:“快躺下來,快躺下!”


    說著五指一伸,竟抓在了冷紅溪肩上,五指就像是五把鋼鉤,深深的陷入肉內。


    冷紅溪雙目一睜,那老郎中擺手笑道:“我是在為你把脈!”


    舒又青眸子一轉,道:“天下還有這樣把脈的麽?怪事!”


    卻見這老郎中,那隻獨眼,這時竟自閉了起來,他臉上每一條皺紋,深得有些怕人!


    雪雁真拿不定主意,這個人倒底存心如何!


    她雙掌暗提真力,隻要對方敢對冷紅溪不利,她就要立即出手。


    約莫過了有小半盞茶的時間,這老郎中,才緩緩的睜開了眸子。


    隻見他冷冷一笑道:“小哥兒,你還能提得住氣麽?”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能!”


    老郎中站起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哈哈一笑道:“今天你幸虧是遇見了我,否則隻怕你就完了。小哥兒,你可知道這種病的原因是什麽?”


    冷紅溪搖了搖頭道:“我隻是不慎由高峰跌下來,除了骨節酸痛以外,別無感覺!”


    黑衣老者鼻中哼了一聲,道:“我已經跟你說過,這種病,有個名兒,叫做力疲三跳,乃是你內力逆岔入骨,非三跳不足以使之排出,說來雖是簡單,可是如果不懂得方法,你卻隻有死路一條!”


    此言一出,二人都禁不住吃了一驚。


    雪雁關心的道:“你看這種病要緊麽?”


    老者冷哼了一聲,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懂得方法,可以在一盞茶之內使他恢複如常,否則,他終究是死路一條!”


    雪雁怔了一下,道:“你會治?大夫!”


    老郎中冷冷一笑,四麵看了一眼道:“姑娘,你去找一節青色的竹子來,不要太粗,要直,四尺長短就夠了!”


    舒又青答應了一聲,道:“這個容易!”


    說罷轉身,就在附近找了一截青竹送過來,老者接到手中,看了看含笑道:“青城天下秀,就是野生的竹子也異於一般。”


    他說著,轉過臉來,向冷紅溪點了點頭道:“小哥兒,你這條命老夫是決心為你保住了,你是一個身負奇技的少年,老夫我卻要奉勸你一句話,以刀殺人者,必死於刀下,你要謹記!”


    說完遂坐了下來,笑向雪雁道:“姑娘,請借你的劍一用!”


    雪雁不由暗暗一驚,因為自己的劍,是藏在肋下衣內,不過是二尺左右一口小劍,既未露柄又未出鞘,這老郎中竟然一眼看出,委實令人吃驚。


    當下轉身把劍取出,老者接過劍,劍柄之上,霍然雕著一隻巨鳥。


    這老郎中在柄上看了一眼,微微驚異的望著雪雁,歎道:“好劍!如果老夫眼力不差,這是一口古劍,大概是吳楚七修之一吧?”


    舒又青又是一驚,道:“你如何知道,老先生你的大名怎麽稱唿?”


    黑衣老人聞言嗬嗬一笑,道:“姑娘先不必問老夫是誰,小寒山二女天下知名,老夫鬥膽試猜,姑娘必是那位雪雁舒又青姑娘了!”


    雪雁不由麵色一變,蛾眉一挑道:“你是什麽人?”


    說時杏目圓睜,頗有幾分雌威。


    黑衣老者嗬嗬一笑,搖著手中的劍道:“舒姑娘不必誤會,小老兒有幾個腦袋,膽敢與姑娘為敵,隻怪姑娘你在江湖上太出名了!”


    說到此,抽出了劍來,削著竹子上的橫枝,冷紅溪早已看出這老郎中必是一個異人,深恐雪雁冒失出手,得罪了他,忙道:“姑娘不必多心,這位老人家不是一位惡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豈止不是一位惡人,而且是個大大的好人,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談話間,他已把那截竹竿上的橫枝全都削光。


    冷紅溪見狀,道:“老丈,這竹竿要來何用?”


    老郎中嘿嘿一笑道:“自有妙用!”


    說著拿起竹竿湊在眼邊看了看,就口一吹,隻聽篤!篤!篤!三聲脆響,竹管內的隔節,竟由管內全數飛出!


    這一手功夫,立時使得舒又青吃了一驚!


    冷紅溪見狀,微微一笑道:“老丈好精純的‘蘆笛功’,令人佩服!”


    老郎中聞言,不由呆了一呆,他偏過臉來,向冷紅溪看了半天,微微一笑,徐徐的道:“能識得這蘆笛功的,自然也非泛泛之輩了!”


    冷紅溪沒有答腔,他這時倚樹而坐,除了感覺到周身骨節酸楚之外,別的並無什麽不適之感。


    黑衣老郎中又向他望了一眼道:“小哥兒,我就是要用這手蘆笛功,為你把岔入骨節內的內力吹出來,你可忍受得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你隻管施為就是!”


    老郎中點頭道了聲:“好!”


    就見他探出竹管,道:“小哥兒,你先伏下身子來!”


    冷紅溪依言伏下身子,這老者輕輕以手中竹管,在他背後各處骨節上點了幾下,每點一下,冷紅溪都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這老郎中,試著以手中竹管,把他周身各處骨節都敲遍了,之後,他嗬嗬一笑道:


    “你要注意了!”


    說著雙手一送,竹管另一頭,正正的頂在了冷紅溪的尾椎骨節處,冷紅溪一陣酸麻,忍不住“噢”了一聲。


    老郎中驀地身形一起,擺了一個下坐的架式,接著他把手中竹管含在口中,運氣猛地一吹。


    冷紅溪大吼了一聲,隻見他伏著的身子,猛地跳了起來,足足摔出去五尺以外。


    老郎中哈哈大笑,身形一轉,又到了他的麵前,第二次把竹管探出,卻點在他前胸的骨叉之處。


    旋見他第二次運氣一吹,“唿”的一聲。


    冷紅溪又大吼了一聲,身子竟如同風車似的,在地上打起轉來。


    這種情形,使得一邊看著的雪雁舒又青大為吃驚,她滿麵驚疑的道:“這是怎麽迴事?”


    老郎中哈哈笑道:“一閉關節,二走沙盤,三飛九天……”


    他說著身子向前一躍,掠過了冷紅溪,竹管向外一壓,叱了聲:“停!”


    冷紅溪身子果然停住,老郎中竹管第三次探出,卻對準了冷紅溪頭頂“百匯”穴上。


    隻見他大喝了一聲:“開!”


    他那隻拿著竹管的手,用力的抖動了一下,冷紅溪身子又第三次的飛了出去,卻如同是一隻大青蛙似的,連續的向前跳動了起來。


    老郎中這時丟開了手上的竹管,哈哈大笑道:“小夥子,真有你的。行了!”


    果然,就見冷紅溪身子霍地反騰而迴,向下一落,有如平沙落雁一般,落在了那老郎中身前。


    他雙手抱拳,向老郎中一拜道:“前輩妙手迴春,此恩匪淺,請受我一拜。”


    老郎中向旁閃開了身子,道:“小哥兒,你千萬別來這一套,我受不了,你現在傷勢已然複原,我倒要問一問你了!”


    冷紅溪早已看出這老郎中不是常人,這時聞言,點了點頭道:“什麽事前輩隻管問在下。”


    老郎中嗬嗬一笑,雙手搓了搓,道:“由你周身骨脈看來,你這一身功夫,已可以說是天下少有,難道以你這一身武功,尚遇見了什麽對手不成?”


    冷紅溪呆了呆,淡笑道:“前輩此言差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身本事又算得了什麽?”


    老郎中看著他發出了一聲低笑,道:“小哥兒,你的病好了,不過,你也不要謝我,說起來這還是你功夫底子好,我們兩個今天碰麵,而且談來投機,這就是有緣!”


    說至此,突然探手由懷中取出了一個紙包,打開看了看,遞與冷紅溪道:“這是我老頭子精心煉製的萬靈丹,你帶在身上,到時候也許會有用,尤其對毒瘴火傷最有效,你留著用吧!我還有事,走了!”


    說罷背起了他的小約箱,把先前那口短劍,還給雪雁舒又青,彎腰道了聲:“後會有期,再見了!”


    轉身就走,舒又青忙道:“大夫你迴來,我們還沒有給你銀子呢!”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寫在賬上,以後一起算吧!”


    舒又青不由愣了一下,那老郎中已擺著手中小銅鑼,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順著一條小道走了下去。


    舒又青正要追上去,冷紅溪忙道;“姑娘不必追趕,已追不上他了!”


    雪雁迴過身子,張大了眸子道:“這郎中真怪,怎麽他不要報酬?”


    冷紅溪這時仰望著天,似有所思,冷笑了一聲,道:“此老分明是一個風塵異人,不過是借著行醫,遊戲人間,這類人物,視金錢如糞土,你莫非方才沒有聽到他所說三不治的話麽?”


    舒又青點了點頭道:“我真是太傻了……不過,這位前輩的大名,你可知道?”


    冷紅溪一笑道:“同是江湖飄泊人,相逢何必定相識,我們隻須記著今日之事,以圖來日再報也就是了!”


    舒又青望著他一笑道:“我幾乎都忘記了,你也是異人一流,看來今天我的福緣不壞呀!”


    冷紅溪經過這短時的相處,對這位雪雁姑娘,已有了極深的印象。


    他用那雙寒星似的眸子,直直的逼視著舒又青,舒又青不由雙頰上驀然飛起了兩片紅雲。


    她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可以問一問,上次救你於水中的那位姐姐的芳名麽?”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自然可以,她姓簡叫春濃,她哥哥簡秋,他們是一對重氣節的兄妹,都是我救命的恩人!”


    舒又青微徽一笑道:“我看那簡春濃對你不錯呀!”


    冷紅溪尷尬的笑了笑道:“她隻是見義勇為!”


    說著他站起身來,向著青城山下望了一望,他不能忘記山上的莫環,可是在莫環身邊的那個白衣怪人,卻令他感到威脅。


    這個人的本事太大了,他是誰?為什麽他會和莫環在一起,真是令人不解。


    當他再偏過臉來的時候,雪雁正以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視著他!


    在她那迷人的目光裏,似乎流露著一種很深切的關愛之情,冷紅溪不由心中微微震動了一下。


    舒又青忽然問道:“冷兄,你與莫環結仇的經過可以告訴我麽?”


    冷紅溪目光之中,頓時充滿了怒火,道:“這已是過去的事了,姑娘何必再問!”


    舒又青淺淺一笑道:“這事情並沒有過去!”


    冷紅溪猛地雙眉一揚,看著她,有些不明白的道:“姑娘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舒又青那雙明媚的眸子裏,這一霎時,似乎要流下淚來,她癡癡的看春他,呐呐的道:“冷兄,在這一段日子裏,你難道沒有一件事情使你感到遺憾麽?”


    冷紅溪心中不禁又動了一下,他奇怪的道:“莫非姑娘已經知道我與莫環昔日結仇的經過了?”


    舒又青點了點頭,她用幾乎淌下淚的一雙眼睛望著他,道:“在雲南十萬大山裏,你的那一筆血仇,我已經由莫環口中知道了,我是問你,你內心中有沒有懷念著一個人,一個好心去救你的人?”


    冷紅溪不由臉色一陣發白。


    他也就愈發的奇怪,當下劍眉一軒道:“姑娘說得不錯,我內心的確始終還懷念著一個好心的人,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的!”


    說著,他來迴的走了幾步,雙手用力的互捏著。


    雪雁這幾句話,真正的刺痛了他,他怎能忘了那個千裏迢迢,登山涉水,為了救助他而遭橫禍慘死的姑娘呢?


    可是,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別無第二個人知道,她怎會知道?


    想到此,不由心中大是驚異!


    他直直的望著雪雁,卻見舒又青似乎十分激動的站了起來,她含著淚道:“告訴我,那人是誰?”


    冷紅溪呆了一呆,道:“是一個姑娘,一個好心的姑娘……”


    雪雁淌下了兩行淚,呐呐的道:“是一個以雁為標記的姑娘?”


    她這句話才一出口,冷紅溪禁不住身子大大的戰抖了一下,他猛然撲到了雪雁身邊道:“姑娘……這件事你怎會知道?你說!”


    雪雁抽搐了一下,道:“紅溪,你……真的不知道?”


    說著她嬌軀晃動了一下,似乎由於過分的激動,已有些支持不住。


    冷紅溪伸出一隻手,扶住了她要倒的身子。


    他星目圓睜,道:“知道什麽?”


    舒又青這時淚流滿麵,她忽地伸出一隻手,搭在了冷紅溪肩頭上,道:“紅溪……


    紅溪……你……”


    冷紅溪不知怎麽,心中也跟著起了傷感。


    他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道:“姑娘,你不要哭,有什麽話你慢慢說就是!”


    舒又青忽然一頭撲入他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她邊哭邊訴,道:“紅溪……你莫非還不知道,我就是……我就是……你……”


    冷紅溪隻覺得全身一陣發熱,雪雁的話,已說得明白,他猛地戰抖了一下,當下猛地把她推開,大聲道,“你是……你就是雁姑娘……”


    雪雁淌著淚,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是……”


    又忽然冷冷一笑,嬌軀晃了晃,道:“你不會想到吧?”


    冷紅溪身子踉蹌了一下,道:“天呀!”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沒有想到麵前這個淚人似的姑娘,竟然是自己時念心中而認為已不在人世的那個人!


    這驀然的變化,使得他一時為之呆住了。


    他隻是癡癡的望著這個姑娘,呐呐的道:“你真的是……那個姑娘?不……不,這太不可能了!”


    雪雁聞言緊緊咬了一下唇,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淚,道:“你莫非不相信我?”


    冷紅溪偉岸的身子,就像是一棵鬆樹似的,一動也不動,但微微的抖著。


    舒又青眼淚再次的淌了下來,她跺了一下腳道:“好!我走了!”


    說著就要轉身而去,冷紅溪突然像是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


    隻見他飛快地雙手一伸,緊緊的抱住了雪雁的雙膝,屈膝跪倒地上,口中急促的道:


    “雁姑娘……雁姑娘……真的是你麽?你就是那次救我的雁姑娘?”


    雪雁由不住垂下頭來,她緩緩伸出一隻玉手,似悲又喜的摸著這個大孩子的頭發。


    她歎息了一聲,道:“那次山崩太可怕了,如不是我所養的鶴兒救了我,我早已埋骨荒山了。”


    冷紅溪這一刹那,幾乎要瘋了。


    他驀地轉過身子,向天一拜道:“感謝上天,我終於還能找到她……”


    他又迴過身來,俊臉上帶出無比的欣悅,向著雪雁深深一拜道:“姑娘請受我一拜,你是我救命的大恩人!”


    當真實實拜了一下,雪雁想扶已是不及,她這時也破涕為笑,卻微微皺眉道:“我怎會是你救命的恩人?是老天爺救了你!”


    說著已把他扶了起來。


    冷紅溪竟禁不住滴下了兩行淚,他感愧良深的道:“姑娘雖未能救我性命,但是卻救了我的靈魂,如沒有姑娘,我是不會活著等到山崩的!”


    舒又青羞澀的一笑,道:“說起來,還應該感謝那一隻鶴兒才對,如果不是它,我也不會知道荒山中有你這個人!”


    冷紅溪仔細的看著她,他想不到,昔日夢魂縈係的,竟是這樣一位美貌的雁姑娘。


    這時,他真有說不出的激動。


    他忽然走過來,緊緊地抓住了她一隻手,雪雁禁不住身子一抖,她掙了一下道:


    “不要嘛……”


    可是,她卻沒有十分認真,反倒把身子倚過去了一些。


    她那張嬌嫩的小臉,看起來更加嬌豔欲滴了。


    冷紅溪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麵紅如火道:“雁妹妹……”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這句話,一時尷尬萬分,雪雁聞言卻慢慢抬起頭來。


    她那俏麗如花的麵盤上,帶出一種微微俏皮、羞澀的笑容,鼻子裏低低哼了一聲,道:“這一迴,你還要打我不?”


    冷紅溪情不自禁地把她攬入懷中,在這棵大樹下,四外是荒涼的田地,沒有一個人。


    太陽已經下山了,和煦的風,一陣陣的吹過來,雪雁頭上的青絲輕輕的飄舞著。


    冷紅溪鋼鐵一般的意誌,在這可愛的姑娘麵前,完全崩潰了。


    他曾經不止一次,在那陰沉沉的地道之中發誓,要用自己整個的生命之力,來報答這個好心的姑娘,現在,這個美麗好心的姑娘,就在他身邊,怎叫他不欣喜欲狂呢!


    他輕輕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又青,我再也不打你了。”


    舒又青鼻子微微一聳,哼了一聲。


    冷紅溪輕輕摟著她的纖腰,坐了下來,舒又青翻起一隻皓腕,摟在他頸項上,嬌聲笑道:“你這個人好壞!”


    冷紅溪癡癡的望著她,他是一個老實人,男女間的事並不清楚,聞言呆了一呆,道:


    “我怎麽壞……”


    雪雁輕輕搖了一下身子,道:“壞就是壞,以前裝得好神氣,理都不理人家!”


    冷紅溪一怔道:“什麽人家?誰是人家?”


    雪雁羞得麵色緋紅的踢了一下腳,似笑又嗔,道:“哎呀,你這個人……人家就是人家嘛!”


    冷紅溪見她那種嬌羞的樣子,忍不住望著她笑起來。


    舒又青以為他是在笑她什麽,隻是用手遮著臉,嬌嗔著不依,逗得冷紅溪更加朗聲大笑不已。


    二人相偎相依,軟語溫馨,不知不覺,天上已罩下了一層暮色。


    雪雁忽然“呀”了一聲,推開他,站起身道:“你看,天都黑了,真是的……”


    她帶著羞澀的笑,一麵理著頭發、衣服,眼波兒卻向他膘著道:“我還沒有跟你說正經的呢,我姐姐她怎麽啦?”


    冷紅溪歎了一聲,遂把邂逅玉鷹的一段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雪雁不禁淌下兩行淚來,她娓娓道:“我姐姐竟會變成如此,真令人想不到!”


    冷紅溪也歎了一聲,他安慰她道:“雁妹不必難受,有關令姐之事,我一定盡力暗中設法幫助她,我總覺得她本性不壞,隻是受不住外界引誘,墮落至此,實在令人可惜!”


    舒又青擦了一下眼淚,道:“隻要你記住這句話,我就感激不盡了!”


    冷紅溪正要說什麽,忽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冷笑,仿佛是女子口音,二人不由都吃了一驚!


    雪雁首先嬌軀一轉,猛地騰身而起,直向發聲處撲去。


    可是她身形方自撲去,迎麵有人突發一聲嬌叱道:“迴去!”


    隨著這聲嬌叱之後,“刷”一聲,飛過來一大片碎石子兒,直向著雪雁全身上下罩了過來。


    雪雁雙掌向外一撇,發出了大股的內勁之力,迎麵的這一把碎石子兒,吃她掌力一逼,紛紛倒灑了迴去,散落了一地。


    就在這蓬石子飛出的同時,一條纖細的身影,驀地拔騰而起,直向著青城山麓馳去。


    這時尚未十分黑暗的天光,照見這人竟是一個紫衣的女子。


    她頭戴著一頂寬沿的草帽,腰紮紅絛,身材十分苗條!


    這時她已展開身形,倏起倏落,已將沒入林內!


    冷紅溪一見,不由喝道:“姑娘退後,容我擒她!”


    話聲中,足尖一點,如同飛鷹捕兔似的,猛撲了過去,眼看著前行少女,已竄入林中。


    冷紅溪叱了聲:“我看你往哪裏跑!”


    隻見他雙掌霍地向外一吐,“唿”地發出兩股掌力,樹林內“喀喳”一聲大響,竟為他這種掌力震斷了四五棵巨樹。


    前行紫衣少女,似乎吃了一驚。


    她身子微微一頓,冷紅溪已快同電閃星馳似的,竄到了她身後,口中叱了聲:“什麽人?”


    那姑娘纖腰一擰,“嗖”一聲,向前縱出了丈許以外,冷紅溪自她背影,似乎覺出此人甚是熟悉。


    他身形再次一晃,由她頭上掠了過去,向下一落,正好攔在了這少女麵前。


    接著他右掌向外一吐道:“迴去!”


    那少女向後一連退了好幾步,她似乎有些發急的道:“姓冷的,你滾開!”


    雙掌一錯,一上一下,向冷紅溪身上打來。


    冷紅溪聞聲一驚,因為這聲音太熟了。


    同時由於正麵的關係,他看見了這少女的臉,更是吃了一驚,當下口中“噢”了一聲,忙騰身縱到了一邊,道:“簡姑娘是你?”


    紫衣少女冷冷一笑道:“誰認識你?快讓我走!”


    “唿”一聲,又劈出了一掌。


    就在這時,雪雁已撲到她身後,輕叱了聲,道:“打!”隻見她玉臂一晃,竟發出了極充沛的內家掌力,翻滾著向紫衣女背上撞到!


    紫衣少女心神放在冷紅溪身上,未曾料到背後的舒又青會有此一手!


    這時發覺掌力撞到,已來不及閃躲。


    眼看著她足下一蹌,就要傷在雪雁掌力之下,冷紅溪一聲叱道:“雁妹,是自己人,使不得!”


    他急切間,右手如同刀切似的,向外一切一格,雪雁後退了一步,掌力中途一頓。


    如此那紫衣少女,才保得了一命。


    她發出了一聲近乎哭聲的冷笑道:“姓舒的,我記著你就是了!”


    言落嬌軀連縱,竟逃進了林中。


    舒又青冷笑了一聲,正要追上去,卻為冷紅溪橫手攔住,她不由蛾眉一挑,道:


    “你攔我做什麽?”


    冷紅溪苦笑了笑,道:“她是簡春濃,妹妹何必認真?”


    舒又青呆了呆,卻冷笑道:“我與她並無仇恨,她何故暗器傷人?”


    冷紅溪尷尬的道:“算了,請看在我麵上不必計較!這簡姑娘是個好人,隻不知她怎會也來到了這裏?”


    舒又青氣得麵色發白,她冷冷一笑道:“自然我知道她是個好人,不過,她這麽做卻未免欺人太甚!”


    說著更氣得嘟起小嘴,把身子轉向了一邊。


    冷紅溪賠笑道:“不必多心,她純粹是個小女孩子,其實她人倒挺好的,走,我們上山找她去!”


    雪雁忽然心中一動,也就明白了這簡春濃生氣的原因,不由臉色微微一紅。


    她是一個居心仁厚的姑娘,雖然心中未嚐沒有一點酸溜溜的,卻並不表現出來,當下微微一笑道:“也許她有事要對你說也不一定,我在這裏等你,你快點去吧!”


    冷紅溪想了想道:“也好!”


    當時身形展處,快如電閃星馳似的,向青城山上撲去!


    這時山風唿唿,吹得附近的樹林唿唿作響,淡淡的月色罩著這座嶺頭,四外顯得異常寧靜。


    冷紅溪正不知如何找法,忽聽一陣清晰的女子哭泣的聲音傳來。


    那聲音是隨著山風,傳送過來的。


    冷紅溪不由心中一動,他隨著這哭泣的聲音一路找過去,這時那哭泣的聲音,仿佛小些了。


    就在一片山石之後,他看見了簡春濃,她是伏在一塊大石頭上,好像已哭得聲嘶力竭,正在不停的抽搐著。


    冷紅溪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背後,簡春濃絲毫也沒有發覺。


    她抽搐了一陣,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淚,不時的抬起頭來望著天上的月亮,隻聽她斷斷續續的道:“我怎麽辦呢……”


    “我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姑娘……我…”


    說著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她悲戚的哭聲劃破了寂靜,隨著山風,斷續的傳了出去。


    忽然,她止住了哭聲。


    隻見她抹著臉上的淚,一麵理著散亂的頭發,自言自語道:“還有什麽好哭的……


    我走了算了!”


    接著站起來,向前就走,冷紅溪忍不住喚道:“簡姑娘!”


    簡春濃猛地轉過頭來,又後退了幾步,麵色一寒,道:“你來幹什麽?”


    冷紅溪上前幾步,道:“姑娘莫非有什麽傷心事兒不成?請說與愚兄聽聽可好?”


    簡春濃冷冷一笑,她向著冷紅溪身後望了一眼,道:“她呢?”


    冷紅溪道:“誰?”


    簡春濃鼻中哼了一聲,道:“何必還裝?什麽我都看見了。哼!好親熱!”


    眼圈一紅,忍不住又掉下了幾滴淚。


    冷紅溪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要太孩子氣……”


    才說到此,簡春濃冷笑道:“我當然是孩子氣了,人家才是大人是不是?想不到你……


    你……”


    竟又趴在石頭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冷紅溪劍眉微微皺了一下,道:“姑娘你來此有什麽事麽?你哥哥呢?”


    簡春濃迴頭冷笑了一聲,道:“要你多管!你還會管我們死活?”


    冷紅溪想不到她會這麽厲害,不由臉色微微一紅,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簡春濃又站起來,向山頂走去,冷紅溪身形一縱,擋在了她的身前,道:“姑娘請隨我下去,我們共謀對策好不好?”


    簡春濃蛾眉一挑,道:“誰跟你下去,滾開!”


    玉手一揮,一掌直向著冷紅溪麵上劈來。


    冷紅溪忙向一邊一閃,這一掌差一點把他劈個正著,他不由怔了一怔,簡春濃已騰身而起,直向叢林深處縱去。


    冷紅溪不由微怒道:“簡姑娘,不要胡鬧!”


    說著騰身追了過去,他身子方向下一落,簡春濃猛然轉過身子,隻見她杏目圓睜道:


    “你要幹什麽?”


    冷紅溪苦笑道:“那莫環,以及另一個極厲害的人,都在山上,連我也不是對手,你一個人豈能冒險上去?還是隨我下山從長計議的好!”


    簡春濃看著他哼了一聲,道:“說得好聽,隻要有她在,我就不會跟你在一塊,想叫我去同人家爭,才沒有那一迴事呢!”


    說罷雙臂一抱,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逼視著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怎麽樣?你決定了沒有?”


    冷紅溪不由有些不悅,道:“姑娘,你不知道,那位雪雁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簡春濃杏目一翻,冷冷的道:“她是救命恩人,我們就不是了?”


    長發一甩,目含眼淚,又道:“算了,你下去吧,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來這裏是找哥哥的,也不是專門來找你的!”


    冷紅溪知道一時也跟她說不清,因為這姑娘似乎是別有用心,當下隻有裝個糊塗,假作不明白她的意思,說道:“令兄不在青城山,山上我已踏遍,沒見他的影子!”


    簡春濃望著他落下幾滴淚,道:“我知道,在這裏礙你們的事,你也不要趕我,我到別處就是了,我們就算誰也不認識誰好了!”


    說著轉過身子,向山下倏起倏落而去!


    冷紅溪唿道:“姑娘!姑娘!”


    可是簡春濃身形如同箭矢似的,已去遠了,他知道自己已追不上她,就是追上也沒什麽用,隻好看著她走遠,消失在視線之外!


    他站在當地,長長歎息了一聲,內心卻感到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簡氏兄妹,對於自己也可謂恩重如山,雖說是無心傷害了簡春濃,自己卻捫心有愧。


    他正要啟步下山,卻忽聽身邊響起雪雁的聲音道:“她走了麽?”


    月光下,舒又青由林中姍姍而出,她注視著冷紅溪的臉,神秘的一笑,道:“你怎麽打算呢?”


    冷紅溪笑了一下,道:“這姑娘未免太任性了!”


    說著他目射精光,道:“我冷紅溪頂天立地,此心可鑒日月,自信不負於人也就是了!”


    舒又青秀眉微微顰了一下,道:“話雖如此,她一個孤身女子,行路總是不便,我們還是應該找到她才是!”


    冷紅溪想了想,搖頭笑道:“她身懷絕技,倒是無慮,不過我那位恩兄既來了,我確實放心不下!”


    舒又青怔道:“你說的是簡秋?”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他是一個瞎子,盡管武技高,終不如常人方便,萬一要是著了惡人的道兒,叫我如何心安?”


    雪雁不由皺了一下眉,關心的道:“隻是,到哪裏找他去呢?”


    這陣雨,已經一連下了好幾天了。


    這是“灌縣”城外,一個叫“龍溪”的小鎮,雨水浸蝕了地麵,到處一片泥濘,無論誰來到了此地,都不禁歎一聲,“行不得也!”


    鎮上惟一的一家客棧,名叫“龍門老棧”,由於一連下了好幾天雨,店裏原有的客人既無法上道,新的客人卻一批批的來,所以生意空前的興盛,掌櫃的樂得嘴都合不攏。


    傍晚的時候,客棧前來了一個打傘的女人。


    這女人四十左右的年歲,身披一件藍布襖,瘦削的麵孔,看起來就是一個鬼。


    她驀然來到了棧前,把站在門前的茶房王二棍嚇了一跳,他呆了呆,道:“太太……


    住……店麽?”


    瘦女人把手上的雨傘交給他後,點了點頭,道:“我向你打聽一個人,有一個年輕人,是一個瞎子,可住在貴店?


    王二棍接過傘時,才發現這個女人,原來隻有一隻手,另一隻手,隻剩下一個軟軟的空袖子。


    不知怎麽,他心裏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害怕。


    當下竟照實的點了點頭道:“有……有這麽一個人,太太,你找他嗎?”


    瘦女人桀桀一笑道:“我不找他,我隻是打聽一下!”


    王二棍彎腰笑道:“那麽太太你還要住棧不要?”


    瘦女人點了點頭,那隻獨手,探懷取出了一錠銀子,向王二棍手上一塞,道:“呶!


    這個拿去!”


    王二棍一怔,道:“太太,這是……”


    瘦女人齜牙一笑道:“塞住你小子的嘴,不許把方才的話告訴別人,聽見沒有?”


    王二棍又怕又喜,連連彎腰道:“太太你放心!”


    說著就帶著瘦女人進了內院,送進一間上房,瘦女人陰森森的一笑道:“那個瞎子,住在哪間房?”


    王二棍用手一指道:“呶!就是那一間!”


    瘦女人見那門前放著一個花盆,就記下了,遂點了點頭道:“打水洗臉,來點吃的!”


    王二棍答應了一聲,趕忙走開,心裏卻禁不住罵道:“他媽的,這女人是個幹什麽的?”


    嘀咕著,就把瘦女人交代的事吆喝了一遍,他靠著櫃台,偷偷取出了那錠銀子,掂了掂,少說也有二兩重,平白的得了一筆外快,心裏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忽然,一個沙啞的喉嚨喝道:“小子,住棧!”


    王二棍趕忙揣起了銀子,一抬頭,客人已站在了他的麵前,就像一個門神似的,嚇得他“哎喲”叫了一一聲!


    定睛一看,來人這副尊容更不怎麽樣。


    原來是一個身高體壯的老郎中,這郎中頭戴一頂大鬥笠,身披一襲棕衣,麵如鍋底,唇紅如火,這還不說,他左眼上還貼著一塊大膏藥,連著左耳,也全都掩沒,在他臉上深深的布滿了皺紋,每一道部像刀刻的一般!


    王二棍差一點又要叫了出來,心說,今天是怎麽迴事,缺胳膊沒耳朵的都來了!


    他心裏這麽想著,嘴裏卻也不敢怠慢,當下忙道:“客人,裏麵請!”


    這老郎中放下了手上的看病藥箱,道:“要上房,房裏要窗戶多,沒窗戶我可是要罵人的!”


    王二棍有些煩,道:“怎麽會沒有窗戶呀?每一間都有窗戶,你是一個人,還是帶著家眷?”


    老郎中眼睛一翻道:“混蛋,你他媽看見哪個看病的還帶著老婆的?”


    他聲音宏亮,王二棍碰了一鼻子灰,卻不敢再多話,當時領他來到後院,找了一間上房。


    進房之後,老郎中嘿嘿一笑道:“喂!小子,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你知不知道?”


    王二棍斜瞅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老郎中冷冷一笑道:“媽的,這年頭什麽都得要錢,沒錢啥也辦不了!”


    說著掏出了一塊銀子,約有三四兩重,向王二棍手上一塞,道:“你收下這個!”


    王二棍心中一沉,真設想到,一個窮郎中,手頭竟是如此闊綽。


    他驚得眸子一睜,道:“你大爺有什麽事?打聽誰呀?”


    老郎中冷冷一笑,露出了黑漆似的牙床,道:“我打聽一個瞎子,年紀很輕,是不是住在這裏?”


    王二棍點了點頭,幹脆拉著他走到門口,遙遙指了一下,道:“就是那一間!”


    老郎中笑道:“很好,還有一個斷胳膊的瘦女人住在哪一間?”


    王二棍微微一怔,伸手在懷裏掂了掂老郎中那塊銀子,覺得比那瘦女人送的那一塊重多了,就小聲道:“大爺,你小聲一點,你問的那個女人,就住在你左首第三間!”


    老郎中嗬嗬一笑,重重地在他背上一拍,學了一句行話罵道:“龜兒子,有你一手!”


    並就勢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道:“走你的,沒事不許進來。”


    王二棍差一點摔了個大馬趴,趕忙轉身就跑。


    老郎中關上門,脫下了身上的棕衣,把鬥笠也摘了下來,用布把身上的水擦了擦。


    然後,他悄悄的走到門外!


    他走到了對麵那一間房前,這間房門口放著一個花盆,門關得死死的!


    他在門上輕輕叩了一下,道:“有人在麽?”


    房門一開,迎麵站著一個白衣少年。


    這少年高高的個子,周身上下一塵不染,漆黑的頭發,挽成了一個仕子髻。


    隻見他麵如冠玉,劍眉星目,長相很是不凡!


    他那雙閃閃有光的瞳子,如非事先知道他是一個瞎子,隻憑對麵觀察,是難以分辨出來的!


    老郎中看著,不由暗暗讚了聲,好個漂亮的小夥子。


    少年冷冷地問道:“請問閣下找哪一個?在下姓簡名秋!”


    老郎中一伸脖子,心說,好小子,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更生出幾分好感。


    他微微一笑道:“簡老弟,我可以進去說話麽?”


    簡秋眸子一轉,鼻中微微哼了一聲,道:“我與足下素昧平生,足下有什麽話,在此說也是一樣!”


    老郎中哈哈一笑道:“好,我隻奉勸你夜晚注意一點,打擾了!”


    說完轉身就走,可是簡秋卻右手一抬,手上的一截竹杖,橫在了郎中身前,道:


    “足下貴姓大名?平白示警,究係何因?”


    老郎中微微一笑,道:“我早已忘了姓名,簡老弟,你隻要知道我是一個看病的走方郎中就行了!”


    簡秋微微冷笑道:“那麽郎中,多謝你了。”


    他接著又冷笑了一聲,道:“簡某生平從未虧心待人,行得正走得直,何懼之有?


    足下關愛盛情感謝不盡,請便吧!”


    收迴竹杖,退身把房門關上。


    老郎中呆了呆,禁不住微微一笑道:“小子,好硬的骨頭!”


    說著他就轉身向自己房內行去,正巧隔鄰房門開處,那個瘦削的女人舉步走出。


    她目光一觸這個郎中,不由兩道細眉皺了一下,道:“站住!”


    老郎中點頭一笑,打量著這個女人,道:“怎麽,這位太太要看病麽?”


    瘦女人上下打量著他,目光連轉,好似在捕捉著一個久遠的記憶,而一時卻又拿捏不定。


    二人對望了甚久,瘦女人才揮了一下手,道:“沒有事,去吧!”


    老郎中彎腰嘻嘻笑道:“是!”


    遂轉身向店外行去,這個瘦削的女人一直目送他走出店外,忽然自言自語道:“奇怪……莫非是他?太不可能了!”


    她腦子裏,這時閃出了一個可怕人物的影子——天殘老人管青衣。


    記得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江湖上就盛傳著這個怪人的一切,這位前輩怪人,似乎就是以一個走方郎中作為護身的,大江南北,他真不知道作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就連風火道人,對這位怪人,也敬畏三分!


    “難道這個郎中就是他?”。


    “不!那太不可能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燈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蕭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蕭逸並收藏紅燈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