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罵得聲音好大,陸小鳳卻聽不見,逐一個字都聽不見。


    老實和尚擦著汗,歎著氣,苦笑道:“看來這叫做天生的一物治一物。”


    忽然間:“砰”的一聲響,一個浪頭打上了小艇,天上連星光都已被烏雲淹沒。


    是不是暴風雨快要來了?


    海上更黑暗,小艇搖晃得更劇烈,星光消失後,連方向已分辨不出。


    老實和尚用兩隻手緊緊握住船舷,臉上已無人色,不停的哺哺自語:“這怎麽辦,和尚看見澡盆裏的水都害怕,連洗澡都不敢洗。”


    小玉笑了,道:“原來……”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已有個浪重重的打在她身上,她的人就倒了下去。


    陸小鳳搶著去把舵,他就算能把穩舵,辨不出方向又有什麽用?


    老實和尚歎著氣,苦笑道:“現在和尚總算明白了。”


    陸小鳳道:“明白了什麽事?”


    老實和尚道:“明白宮九為什麽那麽痛快就答應了你。”


    他歎息著又道:“那小子一定早就算出了海上會有風暴,早就知道我們過不了這一關。”


    陸小鳳道:“莫忘了她妹妹現在也在條小船上,那條船並不比我們這條大。


    老實和尚道:“莫忘了那’:“頭是個狐狸精,我們卻是群旱鴨子。”


    陸小鳳沉默著,也不禁歎了口氣,道:“若是有老狐狸在,就好了。


    老實和尚道:“老狐狸是什麽人?”


    陸小鳳道:“他也不算是什麽了不起的人,隻不過這世上如果有三百種可讓船要翻的法子,他至少懂得兩百九十九種。”


    突聽一個人道:“三百種我都懂。”


    小艇的船板忽然有一塊掀了起來,一個人從下麵伸出了頭,滿頭白發蒼蒼,一雙眼睛卻湛藍如海水。


    “老狐狸!”陸小鳳叫了起來:“你怎麽還沒有死呢?”


    老狐狸眨了眨眼,道:“你有沒有看見魚淹死在水裏?”


    陸小鳳:“沒有。”


    魚可能死在水裏,卻絕水是被淹死的。


    老狐狸笑道:“我在陸上是條老狐狸,到了水裏,就是條魚““


    小玉道:“是條什麽魚?”


    陸小鳳大笑:“當然是條老甲魚!”


    風暴已過去。


    無論多麽小的船,無論多麽大的風浪,隻要有好手操舵,都一定會渡過去的。


    老狐狸的手穩如磐石。


    “這些日子來,你躲到哪裏去了?”


    當然是在水裏:“老狐狸道。


    一個人若能在水下潛伏,的確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吃什麽?”陸小鳳問。


    “大魚吃小魚,老魚吃大魚。”


    生魚的營養,還比紅燒魚,清蒸魚,油煎魚都大得多。


    所以他的手還很穩,體力還未消失。


    “你怎麽會到這條船上來的?”


    “我看見這條船在裝水,就知道它又要走了:“他笑得好得意:“我也知道不到危急的時候,絕不會有人動救生的小船。”


    小玉-直在聽著,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原來這個人真是老狐狸。”


    老實和尚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道:“總有一天,你也會變成狐狸精的。”


    小玉看著他,忽然問道:“你真的從不洗澡?”


    老這產和尚道:“誰說的?”


    小玉道:“剛才‘你自已說的,看見水你就害怕,怎麽能洗澡?”


    老實和尚道:“我幹淨。”


    夕陽消失。


    老狐狸的眼晴也變得像夕陽般多姿多彩。


    “我們現在到哪裏去?”


    “老狐狸當然要迴狐狸窩的。”


    他笑得更開心,因為他知道舵在他手上,別人想不去都不行。


    “狐狸窩是個什麽地方?”


    “是個隻要你去過一次,就一定會想再迴的地方。”


    “你去過?”


    陸小鳳點點頭,眼睛裏也發出了光。


    那些低黯的,總是有煙霧迷漫的屋子,那些粗礦而直率的人,那一杯杯烈得可以讓人流出眼淚的酒,那木板上到處都是洞眼的洗澡房……


    也不知道為了什麽,隻要一想起,他心裏就會覺得有說不出的溫暖。


    老狐狸眯著眼,看著他:“你心裏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想迴去?”


    陸小鳳不能不承認:“有一點。”


    老狐狸道:“是隻有一點,還是想得要命?”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我想得要命。”


    老狐狸笑了,順手往前麵一指,道:“你看那是什麽?”


    陸小鳳迴過頭,就看見了陸地。


    偉大而可愛的陸地,他們終於迴來了。


    他們當然一定會迴來的,因為他們的信心和勇氣並末消老狐狸興奮得就像是個孩子。


    這海岸,這沙灘,甚至連那一塊岩石,都是他熟悉的。


    無論他在哪裏,隻要他-閉起眼,就能看到。


    他閉著眼。


    可是他一上岸就怔住,海岸、沙灘、岩石都沒有變,狐狸窩卻變了。


    低矮破舊的平房已變得煥然-新,窗戶上也糊起了雪白的窗紙,裏麵已不再有粗擴豪邁的笑聲傳出來,他的狐狸窩竟似已變得像座墳墓。


    陸小鳳也很意外,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走錯地方』’?”


    其實他當然也知道老狐狸是絕會走錯地方的,世上本來絕沒有找不到自己老窩的狐狸。


    可是世上也絕沒有永不改變的事,狐狸窩也一樣會變的。


    陸小鳳又道:“你出門的時候,你的狐狸窩交給誰?”


    小玉搶著道:“老狐狸出了門,狐狸窩當然交給母狐狸。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了。”


    老狐狸道:“你明白了什麽?”


    陸小鳳道:“你那條母狐狸,一定也是個狐狸精,狐狸精做寡婦是做不長的,她以為你已葬身海底,你這狐狸窩現在說不定已換了主人。”


    者狐狸冷笑道:“有誰敢要那狐狸精,我倒真佩服他的服他們站在一塊岩石後,剛好可以看見狐狸窩那扇新漆的門。


    門忽然開了,一個人施施然走了出來,勾鼻高顴,目光如鷹。


    陸小鳳又歎了口氣,道:“別的人也許會不敢,這個人一定敢。”


    老狐狸道:“你認得他?”


    陸小鳳道:“我也知道他不敢做的事還很少。”


    老狐狸道:“他是誰?”


    陸小鳳道:“鷹眼老七,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


    老狐狸臉色有點變了。


    陸小鳳道:“他無論搶了誰的窩我都不奇怪,我隻奇怪他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小玉道:“你為什麽不去問他去?”


    老狐狸道:“這裏是我的地盤,我去問他。”


    他說去就去,一轉出岩石,鷹眼老七那雙炯炯發光的眼睛就盯著他。


    老狐狸也在眯著眼睛看他。


    鷹眼老七忽然說道:“喂,你過來。”


    老狐狸道:“我本來就要過來。”


    鷹眼老七指著那條小艇,道:“那條船是你的?”


    老狐狸說道:“本來不是,現在已經是了。”


    鷹眼老七道:“剛才船上是不是有四五個人?”


    老狐狸道:“嗯。”


    鷹眼老七道:“別的人呢?”


    老狐狸笑眯眯的看著他,道:“你是衙門裏的人?”


    鷹眼老七搖搖頭。


    老狐狸道:“你知不知道這地方本來歸淮管?”


    鷹眼老七又搖搖頭,道:“誰,”


    老狐狸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


    鷹眼老七道:“你就是老狐狸?”


    老狐狸笑了笑,道:“所以問話的應該是我,不是你。”


    他說問就問:“你是什麽人?於什麽來的?一共來了幾個?


    還有別的人在哪裏?”


    鷹眼老七冷冷道:“你為什麽不先迴頭看看?”


    老狐狸迴過頭,就發現已有兩個身著勁服的黑衣人無聲無息的到了身後。


    他還沒有轉身,這兩人已閃電般出手,把他的身子架了起來,鷹眼老七冷笑道:“現在應該由誰來問話了?”


    老狐狸苦笑道:“你。”


    鷹眼老七冷笑著轉身,大步走進了門,道:“帶他進來。”


    “砰”的一聲,門又關起。


    兩個黑衣人已將老狐狸架廠進來,牆角屋脊背後人影閃動,至少還有七八個同樣裝柬的黑衣人在這狐狸窩四周埋伏著。


    遠處蹄聲響起,還有二十來個騎士在附近往複巡弋,穿的竟全部是七品武官的服色。


    陸小鳳已皺起眉,哺哺道:“胡老七的排場幾時變得這麽大的?”


    剛才架走老狐狸的那兩人,身法輕快,出手迅急。


    埋伏在屋脊牆角後,武功也絕不比他們差,已全都可以算是一流高手。


    能夠用這麽多高手做警衛的人還不多,鷹眼老七本來的確沒這樣的排場。


    在遠處巡弋的騎士們,忽然有一個打馬馳來,牆角後也立刻有個黑衣人迎了上去。


    騎士立刻翻身下馬,打躬請安。


    他身上穿的雖是七品服色,看見這黑人態度很恭敬,就像是見到了頂頭上司。


    小玉道:“看來不但他的氣派大,他的屬下氣派也不小。


    沙曼道:“這些黑衣人絕不是十二連環塢的屬下。”


    陸小鳳道:“你怎麽知道?”


    沙曼道:“我聽說過十二連環塢,雖然不能算是個盜窟,也不是什麽好地方。”


    陸小鳳道:“難道你認為這些穿黑衣服的朋友都是好人?”


    其實他心裏也知道這些人絕不是十二連環塢的屬下,十二連環塢從來個跟官府打交道的。


    可是現在他的情緒很不穩定,很想找個人來鬥鬥嘴。


    這種法子對於穩定他的情緒,通常都很有效。


    沙曼卻不理他了。


    陸小鳳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怎麽忽然變成啞巴了?”


    沙曼故意板著臉,道:“你要我說什麽?”


    陸小鳳又捏捏她的臉,道:“我知道你一定已看出了他們是什麽人?”


    沙曼道:“他們當然都不是好人。”


    陸小鳳道:“為什麽不是好人?”


    沙曼道:“因為你說的。”


    陸小鳳道:“我說的話你都聽?”


    沙曼道:“我不聽你的話,聽誰的話?”


    陸小鳳笑了,忽然樓住她的腰,在她嘴上親了親,沙曼再想扳起臉已不行了。


    她整個人都已軟在他懷裏。


    小玉歎了口氣,道:“你們幫幫忙好不好,就算要親熱,至少也該分分時候,看看地方。”


    沙曼道:“你若看著難受,我也可以讓他親親你。”


    陸小鳳笑道:“隻可惜我的嘴現在沒有空。”


    他們的嘴的確都忙得很,那邊兩個人的嘴也沒有閉著。


    穿著七品服色,全身甲胃鮮明的武官,一直都在躬著身。而那穿黑衣入說的話,聲音很低,臉上表情嚴肅而恭謹,仿佛正在報告一件極密的軍情。


    那黑衣人卻好像已聽得有點不耐煩了,已經在揮手要他走。


    沙曼壓低聲音,道:“這個人一定是‘天龍南宗’的弟子。


    陸小鳳道:“你看得出?”


    沙曼道:“天龍南宗的輕功身法很特別,剛才對付老狐狸的兩個人,用的擒拿法也是天龍南宗的獨門手法,所以我才說他們絕不是十二連環塢屬下。”


    這次陸小鳳沒開口,小玉卻問道:“為什麽?”


    沙曼道:“天龍南宗的大師兄是個天閣,所以就索性淨身入宮做了太監,近年來據說很有權,就將他的師弟們都引進宮去,所以天龍南宗的門下,十個中倒有九個是大內侍衛。”


    小玉道:“所以連這些武官們看見他們都得低下頭?”


    沙曼道:“就算再大一點的官,看見他們都得低頭的。”


    小玉道:“可是大內的侍衛怎麽會到這裏來了,怎麽會跟著鷹眼老七?”


    沙曼故意氣她:“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問問他?”


    小玉眨了眨眼,道:“曼姑娘若是真的叫我去,我就去。”


    她沒有去。


    因為那一直低著頭的武宮,頭忽然指了起來,那一直趾高氣揚的黑衣人卻倒了下去。


    陸小觀仿佛看見那武官手裏刀光一閃刺入了黑衣人的腰。


    黑衣人身子立刻軟了,那武官又托伎了他,往狐狸窩那邊走,臉上在陪著笑,嘴裏還在說著話,可惜黑衣人卻已聽中見廠。


    從陸小鳳這個角度看過???,正好可以看見他腰上軟肋下的衣裳已被鮮血染紅。


    這地方正是人身上致命的要害,這一刀出手狠毒而準踴-


    個小小始七品武官,怎麽會有這麽快的刀?為什麽要刺殺大內的侍衛?


    這狐狸窩裏究竟有些什麽人,什麽秘密?


    陸小鳳的手已放鬆了沙曼。


    小玉也沒有再看他們。


    此刻在他們眼前發生的事不但緊張刺激,而且很神秘,他們已完全被吸引。


    現在,那武官幾乎已快進到狐狸窩的後門,另外的騎士也開始悄悄的策著馬走過來。


    牆角後又閃著黑衣人,武官正在向他招唿,也不知說了句什麽話。


    黑衣人立刻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武官手裏忽然又有刀光一閃,又刺入了這人的腰。


    這一刀出手更準更快。黑衣人連哼都沒有哼就倒了下看來這七品武官不但是個武功高手,殺人的經驗似極豐富。


    可是這裏已到了禁區,四周埋伏的暗卡都已被驚動。


    十來個裝柬打扮完全一樣的黑衣人都已現了身,亮出了兵刃。


    遠處的騎士也揮鞭打馬,衝了過來,前麵的一排人,拿的是大槍長戟,騎術精純,顯然都是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將。


    後麵的一排人用的卻是江湖常見的短兵刃,有的還亮出了腰上的暗器囊。


    那武官已將黑衣人的屍身用力拋了出去,厲聲道:“我們是奉王爺之命拿人,有人敢抗命,-律格殺勿論。”


    黑衣人中也有人厲聲道:“我們才是王府的侍衛,你們算什麽東西?”兩句話說完,戰馬已衝了過來,第一排人長槍大戟飛舞,聲勢十分驚人,後麵的-排騎士卻忽然從馬竣上飛身而起,找機會要衝進狐狸窩去☆-個個輕功都不弱,出手的暗器更狠毒。“天龍南宗”也正是以輕功和暗器知名的,雙方針鋒相對,出手也絕不留情。


    陸小鳳看傻了,他實在不懂這是怎麽迴事?


    可是他已看出了另外一件事天龍南宗門下弟子的武功,並沒有江湖傳說中那麽高明,那些穿著七晶官服色的騎士卻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黑衣人已倒下五六個,狐狸窩的窗戶已被撞碎了三四扇,已經有七八個人闖丁進去。


    剛才在一瞬間就已手刃了兩個黑衣人的武官,現在又殺了兩個。


    第一個闖進去的就是他。


    看到了這個人殺人,陸小鳳就想起了他家裏的廚於。


    他小時候常常溜到廚房去,看那個廚子削黃瓜,切白菜。


    這個人殺人上就好像那個廚於斬瓜切菜一樣。


    他的刀絕不會落空的。


    屋子裏究竟有些什麽人?


    至少有老狐狸和鷹眼老七,陸小鳳絕不能不承認他們是他的朋友。


    朋友,多可愛的兩個字,-個人能不能沒有朋友?


    不能。


    一一個人能像黃瓜白菜一樣被砍斷?


    不能-


    一個人能不能在聽見朋友的慘唿聲時裝作聽不見?


    不能。


    至少陸小鳳不能。


    他已經聽見了老狐狸的慘唿聲。


    那是種很奇怪的聲音,就好像-個小女孩被人強奸時發出來的-樣。


    一個很小很小的女孩子。


    陸小鳳很想裝作聽不見,可是他不能。


    沙曼看著他,忽然問道:“老狐狸是不是你的朋友?”


    陸小鳳道:“不是。”


    沙曼道:“你想不想去救他?”


    陸小鳳道:“不想。”


    他真的不想,因為他實在沒有把握對付那絕不是真武官的武官。


    可是他的人已衝了出去。


    如果你心裏有痛苦,喝醉了是不是就會忘記?


    不是!


    為什麽?


    因為你清醒後更痛苦。


    所以喝醉了對你並沒有用處。


    絕沒有。


    那末你為什麽要醉?


    我不知道。


    一個人為什麽總是常常要去做白己並不想做的事?


    我不知道。


    屋子裏的情況很慘,本來那些趾高氣昂的黑衣人,現在大多數已倒了下去,有的倒在白己的血泊中,有的死魚般掛在窗棍上,武官們的刀鋒上都有血。


    二柄帶血的刀鋒架住了老狐狸的脖子,另外四柄逼住了鷹眼老七的咽喉,他們看見陸小鳳衝進來的時候,就好像看見了天降的救星。武官們看著他衝進來,卻像是在看著隻自投羅網的笨鳥。


    隻有陸小鳳自己心裏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


    陸小鳳就是陸小鳳,-個既不能算,太好,也個能算太壞的人,有時很聰明,有時很笨,有時很衝動,有時很冷靜。


    一進了這屋子,也就忽然變得很冷靜,因為他畢竟是個救人的,不是來送死的。


    陸小鳳自己先替自己留了條路-如果救不了別人時,隻要先救自己。


    武官們冷眼看著他。


    他在笑,容窖氣氣的拱著手笑道:“各位勞師動眾,遠道而來,為的就是來抓這兩個人的?”


    沒有人迴答,沒有反應。


    陸小鳳道:“他們犯了什麽罪?”


    還是沒有人迴答,沒有反應。


    陸小鳳忽然覺得自己的胃在收縮,就像狂醉後的第二天早上又被人在胃上踢了一腳。


    倒在血泊中的人忽然已站起來,掛在窗饋上的死魚忽然又變得生龍活虎。


    鷹眼老七和老狐狸脖子上的刀已逼住他胸膛和咽喉。


    他忽然發覺自己已落入了一張網裏,一張由四十九個人,三十七柄刀織成的網。


    陸小鳳變成了一條魚,一條網中魚。


    魚在落入網中時,會掙紮、會擺動想衝出網去。


    陸小鳳不是魚。


    所以他一動也沒有動。


    隻要動一下,架在他胸膛和咽喉上的七把刀就會要去他的命。


    他怎麽能動?


    他忽然變得更冷靜,冷靜的站著,像一座山那樣屹立。


    陸小鳳在遇到危機時,能夠冷靜,有一個人卻不能-


    誰?


    沙曼。


    陸小鳳已經進去很久了,他怎麽還不出來?


    沙曼看到過黑衣人和大內侍衛的武功,她相信,陸小鳳絕對可以勝過他們。


    然而,陸小鳳怎麽還不出來?


    一定是遇到了什麽?


    “什麽”有很多解釋。


    對戀愛中的沙曼來說“什麽”的解釋隻有一種。那就是危機。


    所以她6點也冷靜不起來。


    她站起來要往裏麵衝。


    有一個人卻不想她衝進去。


    誰?


    老實和尚。


    所以老實和尚就拉住沙曼的衣袖。


    所以老實和尚隻好擋在沙曼的麵前。


    沙曼道:“你為什麽要攔住我?”


    老市和尚道:“不是我攔住你。”


    沙曼指著老實和尚道:“難道站在我麵前的人,不是你?”


    老實和尚道:“這隻是我的身體。”


    沙曼道:“你是說,有人要你攔住我?”


    老實和尚點頭。


    沙曼道:“誰?”


    老實和尚道:“陸小鳳。”


    沙曼道:“我不懂。他什麽時候要你攔住我?”


    老實和尚道:“他並沒有要我攔住你。”


    沙曼詫異的看著老實和尚。


    者實和尚道:“我知道他一定不希望你進去。”


    沙曼道:“為什麽?”


    老實和尚道:“因為他們在裏麵,一定是談一件極機密的事。


    沙曼道:“你怎麽知道?”


    老實和尚道:“我就是知道。”


    沙曼道:“萬一——”


    老實和尚道:“你放心,我保證陸小鳳絕不會有危險。”


    陸小鳳真的沒有危險碼?


    難道架在他胸膛和咽喉上的七把刀,不是真刀?


    刀當然是真刀,隻不過架在陸小鳳胸膛和咽喉上沒有多久,忽然就全都撤去而已。


    鷹眼老七忽然大笑道:“陸小鳳果然是陸小鳳,在最危險的時候,依然是那麽鎮靜。”


    老狐狸也笑道:“陸小鳳在水裏鎮靜,在陸地更鎮靜,佩服』佩服。”


    陸小鳳道:“兩位的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如果我不鎮靜,豈非早就喪生在你們的刀下?”


    鷹眼老七道:“不這樣做,他們就不相信陸小鳳的獨到功夫,情非得已,還請多多包涵。”


    陸小鳳道:“為什麽要他們相信我的功夫?”


    鷹眼老七道:“因為我要請你幫我一個忙。”


    陸小鳳道:“幫忙也用得著這樣嗎?”


    鷹眼老七道:“這件事不但離奇,而且神秘,不但神秘,而且充滿了危機。”


    陸小鳳道:“哦?”


    鷹眼老七道:“這件事牽涉到三幹五百萬兩的金珠珍寶。


    陸小鳳道:“還有呢?”


    鷹眼老七道:“還有一百零三個精明幹練的武林好手,都在一夜之間失蹤了。”


    陸小鳳的眼睛已經張大,因為這麽龐大的財寶,這麽多位武林好手,竟然在一夜失蹤,這件事一定很神秘,很危險,也一定很好玩。


    神秘危險好玩,三樣隻要有一樣,陸小鳳就會被吸引,更何況三種都有的事?


    所以陸小鳳就靜靜聽著鷹眼老七報告整個事件的經過。


    說到最後,鷹眼老七加上一句:“這件事,不但關係中原十三家最大鏢局的存亡榮辱,而且江湖中至少有七十八位知名之士,眼看就要因此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陸小鳳聽完整個故事,一言不發。所有的人都沒有發出聲音,連一點都沒有。


    因為他們怕有一點聲音,也會影響陸小鳳的沉思。


    所以他們都屏息靜氣,看著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陸小鳳看著鷹眼老七道:“三批人查訪都毫無結果?”


    鷹眼老七道:“沒有,一點沒有。”


    陸小鳳道:“一點可疑的地方也沒有查獲?”


    鷹眼老七道:“‘有一個可疑的地方,就是出事前那天早上,有一批木匠到過那裏,帶著幾大車木材,據說是為了要做佛像和木魚用的。”


    陸小鳳的眼睛亮了起來,追問道:“做佛像和木魚?”


    鷹眼老七道:“是的。”


    陸小鳳道:“你們為什麽不繼續追查?”


    鷹眼老七道:“查過了,那批人在當天晚上就離開了,而且我們發現,他們都是太平王府的木匠,一點可疑的地方也沒有。”


    陸小鳳道:“哦?”


    陸小鳳的四條眉毛仿佛要皺在一起,這是他沉思的樣陸小鳳抬頭,看著圍在四周的黑衣人和武官,對鷹眼老七道:“這些都是負責辦案的人?”


    鷹眼老七道:“是的,假如再也查不出消息,我們都隻有一條路走。”


    老狐狸道:“死路。”


    陸小鳳道:“這件事與你有什麽關係?”


    老狐狸道:“本來一點也沒有,隻可惜我的狐狸窩忽然來了一個人。


    陸小鳳道:“誰?”


    老狐狸道:“你。”


    陸小鳳道:“我?”


    老狐狸道:“因為我沒有死,所以鷹眼老七就認為你也應該活著,所以我們就在這裏等了你五天。


    陸小鳳道:“你們等到了。”


    等是等到了,可是有用嗎?


    六月十五就是太平王的世子所給的限期了,而現在已經是六月十四日。


    所以鷹眼老七的臉色也並沒有多好看。


    陸小鳳道:“太平王的世子是個講道理的人物?”


    鷹眼老七道:“絕對是。”


    陸小鳳道:“那你轉告他,有人看到過那一百零三個人裏的一個,而且,也看過那批失落的珠寶。”


    所有的人我都陸小鳳臉上。


    鷹眼老七的眼瞪得最大。


    “真的?”這是大家異口同聲的問話,聲音裏有著興奮和緊張。


    “陸小鳳畢竟就是陸小鳳!


    這是鷹眼老七的讚歎。


    他卻不知道,陸小鳳看到那一百多尊佛像時,已經曆了多麽險惡的暴風雨和驚濤駭浪。


    陸小鳳幾乎喪生在大海裏。陸小鳳幾乎死在牛肉湯的一句話裏。陸小鳳幾乎被賀尚書殺死。


    但他都化險為夷,而且在那間秘室中看到那些木魚,木魚裏的珠寶,還有“住在”佛像裏麵的“大力神鷹”葛通。


    陸小鳳忽然想起了他被暴風雨打落海中時,看到的一種魚。


    木魚。


    那時他正坐在一尊佛像上。


    所以陸小鳳就對老狐狸道:“東西是你運走的。”


    吃驚的當然不止老狐狸而已。


    還有鷹眼老七和那批黑衣人及武官。


    他們突然圍住老狐狸。


    老狐狸想苦笑,但是連一點淒慘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陸小鳳道:“但是你卻一點也不知道內情。”


    老狐狸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鷹眼老七道:“那批東西現在在哪裏?”


    陸小鳳道:“你信任我?”


    鷹眼老七道:“這件案子一發生,我就想到隻有你能破案,便專程來找你,你想,我對你會不信任嗎?”


    陸小鳳道:“好,那你就去迴複太平王的世子,請他再給你十五天的期限。十五天之內,我一定給你找迴來。”


    鷹眼老七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陸小鳳道:“不能。”


    鷹眼老七道:“為什麽?”


    陸小鳳道:“因為那裏實在太危險了。”


    陸小鳳絕不讓別人去涉險,危難的事,他隻會奮不顧身的自已去解決,這是陸小鳳的脾氣。


    鷹眼老七了解陸小鳳的脾氣。所以也沒有堅持。


    陸小鳳道:“現在我隻需要一條大船,和者狐狸的幫忙。”


    老狐狸忽然覺得很愉快。


    連鷹眼老七都不能參與的事,他老狐狸竟然能夠,這豈非是人生一大樂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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