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字才自敖子青口中吐出,大廳之外,已倏而傳來一陣狂笑,一條人影飛縱至門口。


    於是,一件黑色,有如一片鬼影自空中飄落,一個容貌極醜陋,一目一耳的老者已灑脫而利落的挺立在地上。


    秦平須及柴造烈一見來人的猙獰麵目,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全身控製不住的抖了起來,臉色更白的嚇人,嘴巴翕動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錯,來的人正是他們談了老半天的主角,一個叫人心驚膽跳的魔頭——金兀。


    敖子青一看到金兀,臉上表情非常怪異,但他腳步穩定的邁步出去,大雷教六位教頭也毫無不猶豫的跟了出來。


    秦平須柴造烈很想趁機從後門溜走,可是他們又想知道結果,內心掙紮了一下,還是戰戰兢兢的跟著走出來。


    此刻——


    最難堪的是包封沙,本來此事與他無關,但他因為一個“貪”字,才惹來了麻煩,現在魔頭登門找上來了,他想走,可是對方又在自己的山莊內,內心一陣掙紮,他還是硬著頭皮走出來。


    此刻——


    金兀森冷的望了敖子青一眼,語聲有如金鐵交擊:“敖子青,你要跟我作對?”


    “不敢,前輩對在下有恩,在下理當報答,可是,前輩的所有作為,在下不能苟同,如果前輩打消統治武林的念頭,在下也不敢難為前輩。”


    金兀冷峻的目光瞥過敖子青,淡蔑的:“憑你還為難我?”


    金兀目空一切的神態,實在叫人忍受不了,敖子青撇撇嘴唇,道:“前輩也很自滿,但你久不在江湖,大約不知道在下脾氣,在下也很自傲。”


    金兀冷冷一笑,道:“你中子銀棠花之毒,我救得了你,現在我就殺得了你。”


    敖子青淡淡的笑了,道:“武學與醫學原是兩迴事,前輩混為一談了。”


    金兀不悅的哼了哼,道:“敖子青,早在三十年前我就天下無敵了,又經曆了三十年,你拿什麽跟我對敵?”


    敖子青淡淡的道:“在下憑的是信心、勇氣,以及正氣,如此足夠了吧!”


    金兀“嗯”了一聲輕蔑的道:“一個人能拿多少東西,那是強求不得的,你不明白嗎?”


    敖子青眼簾半闔,靜靜的道:“人不可貌相,有些時候一個人會發揮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潛力,前輩不明白嗎?”


    金兀恐怖的臉上似罩上一層寒霜,他毫無表情的道:“小子,連柴造烈、秦平須在我麵前,都得躬身、低頭,你自己以為你是什麽人?”


    敖子青低沉的道:“前輩,不必跟在下談什麽狠話,在下不是被嚇得住的,他們兩人於在下麵前也隻有答話的份,前輩不要自視過高了。”


    金兀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冷森的道:“敖子青,或許你以為在老夫麵前賣賣狠,老夫就會饒過你,不可能!”


    敖子青冷冷的道:“在下跟本沒這個意思!”


    金兀仇恨的望著敖子青,他陰鷙的道:“你不惜任何代價,要與我作對?連命你都不想要了?”


    敖子青灑脫的一擺手,道:“在下不是跟前輩作對,在下是為了整個武林秩序著想,在下也想要命,舍不得給人,如果前輩能夠放棄野心,在下不必麻煩了。”


    金兀點點頭,奇異的道:“那就怨不得我了……”


    敖子青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如果在下技不如前輩,在下隻能怨自己了。”


    兩人默默的互視著,一場激鬥即將展開,敖子青看不到圍立的各人表情,但他聽到了他們粗重而緊張的唿吸聲。


    金兀緩緩一動,乖乖……


    原來,他少的一臂,是假裝的,現在已從衣袖內抽了出來,兩手在背後一抽,一手執劍,一手握錘,靜靜的望著敖子青。


    敖子青露齒一笑,道:“前輩斷臂是假,斷耳,獨眼,是不是也是假裝的?”


    金兀冷煞已極的道:“你能說的話已經不多了。”


    敖子青微微一笑,瘦削的人影猝而暴瀉三步,一溜金蛇流電般的強烈閃光已快得令人飛魂的射到金兀的身前。


    金兀突然狂笑如雷,大喝一聲:“該死!”


    這暴烈的叱喝,始才在他舌尖上打了一滾,左手利刃已迎了上來,與冷森爍亮的斷刃在人影移動的同時,互擊而迴,威勢之猛,有如山撼海騰!


    繼之,黑色巨錘又猛然擊向敖子青的天靈,左劍急卷對方雙腳,他這一招兩式,威辣沉雄,力逾千鈞。


    一個絕頂高手的出擊,有時並不需要詭異的招式,像金兀才一出手,簡簡單單的幾手,亦同樣可以予人震撼寒悚的感覺。


    敖子青輕喝一聲,腳步一扭一旋,迅速無匹的移出七步,雙腿一曲,有如水中遊魚般滑溜,輕描淡寫的又轉到金兀麵前。


    於是——


    斷刃的金芒左右連閃,帶起的光輝幾乎擴成了一片光幕,與劍錘戰成一片,在一個弧度極小的迴折下,又令人目不暇接的猛翻狠斬而上!


    金兀冷哼一聲,左臂急抖,那柄沉重的鐵錘又有如波動浪排,眨眼間毫無斷隙的就是三十八錘,錘錘相聯,沒有絲毫的空隙,左手那狠狠的劍刃,有如雪花片片,漫天彌漫,寒氣縱橫,光耀炫目,威勢之強,實在駭人至極。


    才一動手,根本就看不到雙方的人影,隻見金蛇晃閃錘影飛耀,兩個拚鬥者的出手,簡直快得不可比擬,快得像是亙古以來逝去的光陰,快得似飛瀉向千百年之後的流光。


    眼前的每一招,每一式,莫不是狠辣至極的,莫不是殘忍陰毒的,不要說被真正打中,隻要略微沾上一下,半條命大概就沒有了。


    四周的人全目不轉眨的注視著前麵這一場少見的龍爭虎鬥,個個形色緊張,大雷教幾位教頭不時低聲交換數語,目光卻不敢稍離鬥場。


    金兒的鐵錘滾動飛舞,綿綿密密,像滿天浮沉著千萬個碩大而沉重的盤石,他的長劍縱橫交織,唿轟如江湧海號,在於鉤一發之際迎接漫天的金色波頃,在唿吸交閃之間力擊那倏進的長刃。


    敖子青的白色披風拂飛翻展,他右腳緊移緊跟著,左臂如鷹冀卷行,斷刃舞起波濤千傾,淩空而下,斷刃匯聚成一溜金矢,自虛無中猝進,又快又狠,又詭異。


    於是——


    在瞬息間,一切都似夢魂般消逝,沒有流血,可是,卻留給人們心靈上巨大的震顫,幹鈞一發,兩人幾乎已使人不能形容出,適才那一刹那間的驚險與刺激了。


    兩條人影驟然分射,又在分射的同時再度交戰,招式又快,又狠、又毒!


    比人們的意念更快,較人們的思想更速,幾乎沒有停頓,而又那麽緊湊無間,當旁觀者想到拚鬥雙方的招式,而那些出人意外的招式已經成為過去。


    自兩人出手攻拒的第一招,仿佛剛剛過去,兩人卻已互相較鬥了八十餘招了。


    裘禾邦深深唿吸了口氣,低沉的道:“老大一大把年紀都白活了,怎麽人的身手能夠快到這種地步?”


    山神田星踏上一步,沉緩的道:“老夫莫非眼花了,哪一個是敖子青都看不清楚,隻有影子晃來晃去。”


    粗重喘息自古大狐口鼻中響起,滿頭大汗,映著日光閃閃發亮,一動不動的凝注鬥場,全身微微抖動,他幾乎已忘卻自我存在了。


    文風采望著場中翻飛迴轉不息的光芒錘影,他低低的道:“普天之下,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三位,像他們兩人的功力如此之高的。”


    鬥場中,這時——


    金兀忽地往右移步,又倏而旋向左方,那圓形的巨錘,頓時宛如惡魔的手掌,遮滿空中,帶著唿轟風聲,往來掃砸,長劍泛著金光,飛舞盤旋,攻勢所指,匯集一方,俱如歸流般泄向敖子青而去。


    敖幹青那瘦削身軀,在空氣中迴翔飛舞,躍閃騰挪,速度的快捷,折轉的靈活,仿佛不似一個人的形態,奇異的令人匪夷所思。


    敖子青如電的眸子刹時冷森而酷厲,他整個人翻滾而下,他的周身,像奇跡似的閃射幻耀著千萬道璀璨炫目的光輝,勁氣激蕩,在空氣中尖銳的號叫,就像一顆明亮的隕星,自遙遠的虛渺的高空飛下,強勁而無可力敵。


    一片急劇得令人耳膜不及承受的金鐵交擊之聲,兩條人影分自兩個方向閃飛而出,在空氣中略一迴繞,又猝迴戰在一處。


    二人之間的格鬥,沒有一招一式不是令人目瞪口呆,沒有一分一秒不是令人心驚膽顫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每每包含有足以致人死命的煞手,氣氛是慘厲的,慘厲中有著血淋淋的氣息……


    於是六十招又過去了……


    秦平須這時伸手揩了一把額際流下的冷汗,低聲向柴造烈道:“柴兄,你看……敖子青會不會打贏……”


    柴造烈心中也急得要命,他知道敖子青勝負關係自己的生存與否,他安慰的道:“大概……大概不會輸吧!”


    他又將目光移向大雷教幾位教頭這邊來,隻見馬威足與田星身驅俱是微微弓曲,一看即知是蓄勁待發,裘禾邦則雙目炯如火炬,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鬥場,古大狐則冷汗直冒,淩曉彤緊張得好似自己也在參加這場博鬥似的,隻有文風采麵無表情。


    此刻——


    金兒大喝一聲,有如焦雷暴響,長劍鐵錘卻隨著他的吼叫,交錯飛舞,勁風唿嘯如浪,竟將敖子青逼退了五步,劍、錘全在敖子青全身要害四周閃掠,犀利之極,也驚險之極。


    敖子青奮力射躍,在左右暴閃十五次後猛撲而下,斷刃從斜斬,雙腿疾鉸對方頸項,又狠、又準!


    金兀原地不動,鐵錘長劍尋準敵人的攻勢在同一時刻對截反擊。


    金兀的長劍急快的顫抖著,薄薄鋒刃似一張惡魔的利嘴,那麽貪婪的齧向敖子青頭、雙肩,鐵錘又狠辣的砸向對方的肚腹、兩腿,銳利的勁風常著周遭空氣波蕩不息,接麵生寒,攻勢的來去快極了,也快得令人震悚。


    已被逼退了數步的敖子青,驀而石破天驚的厲嘯一聲,這嘯聲宏亮入雲,幾能貫穿金石,敖子青的身影倏而閃縮了二十一次,幾乎不可思議的,自交織成一片的兵刃中掠身而出,頭下腳上的翻了一個身,就在他仰翻之際,一溜寒芒已然橫跨了九天的飛虹,浩然暴卷而出,帶起一炫目而美麗的圓弧,直取金兒。


    他的移動是如此緊湊,如此迅速,以致看起來好像隻完全沒有移動過一樣,出手又是如此狠辣,不容別人有絲毫思考的餘地,就在光芒倏現之際,斷刃已到達了敵人的身前!


    金兀直覺冰冷冷的,令人顫栗,仿佛有一隻無形的魔手,在輕輕扯動人們的心弦,一溜寒光冷刃一閃之?螅廣大無極,像煞天河迸落,浩浩滔滔的攻勢,自長空倒掛而下?br>


    金兀醜陋的麵孔微微扭動了一下,猝然倒移三步,返身再度撲到,他的心底已不自覺升起一股寒氣,為何眼前這位年輕的敵人如此可怕,他早在三十年前已無敵人,為河久攻不下這個年青人,而且偶而自己還有險境出現。


    馬威足望了裘禾邦一眼,低低的道:“大哥,以敖大俠的身手猶不能勝他,普天之下,還有誰勝得了他?”


    裘禾邦咽了口唾沫,疑惑的道:“應該勝得了,不過,老夫擔心敖少俠的舊傷並未痊愈……”


    文風采在一旁勉強笑笑,道:“以小弟的看法,敖兄鬥誌極高,他的特性遇強則更強,打贏這一場大約沒有問題,付出代價那是難免的……”


    在這時——


    場中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金鐵交擊之聲,隻見敖子青腳步現出踉蹌的退出五步……


    敖子青沒有遲疑,以腳尖為軸,連連閃挪滑移,手中的斷刃已與金兀的鐵錘相觸,一串耀目的火星四濺中,長劍又猝然滑進,可以說到前後的動作是同一時間,微微一黏後又驟而分開,金兀已腳步不穩的退出三尺,而敖子青卻懸空翻滾廠五六個轉,肩頭的血不斷的流下。


    仿佛是幻影夢魅,雙方的險厲拚鬥在一眨跟間開始,又在一眨眼間完成,這段短暫的時間,還不足以人們的一次唿吸。


    聲如裂帛穿金,高昂壯厲,敖子青身驅猛而橫起,他起身的同時,一片浩烈的光河繞身而起,似是怒江決堤,浪濤滾滾,令人生起一股束手無策的無助感覺。


    金兀猛退倏進,長劍寶芒旋繞,有如顯勝翻滾,攪海戲浪,鐵錘連擊連砸,滾滾不絕,仿佛烏雲重重,巨雷神錘,一口氣就是十九招二十七式。


    周遭的空氣唿轟,波蕩洶湧,發出一陣陣尖銳得足以撕裂人們耳膜的嘯聲,強大的壓力猝然排擠,宛如寰宇間的重量一下子全已集中於此。


    很快的,又過了六招……


    雙方攻守之間,完全都是辣心毒手,絲毫不留餘地,每一轉身出手,都是要命的招式,每一迴環動作,全為斷魂的施展。


    方圓五丈的幅度裏,隻可看見蒙蒙的劍氣,掠閃的錘影,縱橫的光芒,滾蕩的塵灰中,看不見一條人影,足以可絕膽傷魂。


    雖然陽光仍普照大地,隻是偶而的叱喝夾雜著震耳的唿嘯,在空氣中傳播繚繞,強烈的殺伐混合著淒厲的氤氳,予人一種深刻而難忘的可怖威脅。


    現在,金兒似乎占了點上風。


    秦平須憂慮的道:“柴兄,你看會不有萬一?”


    柴造烈這個“閻王”望了鬥場一眼,此刻更劇烈更恐怖了,每一件足以致人死命的兵刃都在咆哮,在唿嘯,每一股旋舞的狂風勁氣都在充斥,在哀號,隻要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隻要被任何一樣縱橫的兵器或勁力沾上一點,便足以碎人筋骨,大卸八塊!


    柴造烈有些失去信心的道:“再打個幾百招,應該不致於有問題!”


    隨著他的語聲,一條瘦削的身影已如脫弦之矢般,帶著一溜閃射的光彩,驀而升空七丈之高,肉眼隻能看見一股淡淡的白點在長空騰射。


    在這一刹那——


    敖子青的身驅騰空之後,手中的斷刃已仿佛一道晶瑩的,由天空中的群星組合而成的匹練,光芒閃耀,閃電波迴,在炫目迷神的光輝中,形成了一度浩大的半弧,自天而降。


    在這一刹那,這似千萬年時光停頓於此的一刹那——


    那斷刃的顫動在它的光芒中是不易察覺的,但澎湃而迷蒙的勁氣已形成了一團有實質的物體一樣,那寒森森的白色氣體在刹那間已將周遭的空氣排擠一空,四處滾蕩唿嘯,更有著無窮沉重的壓力。


    那快速不可言喻,聲勢令人驚悸欲絕,令每一雙眼睛幾乎都不敢止眼逼視……


    敖子青石破天驚的怒喝一聲,身軀在刹那間霍然縮成一團,斷刃劃過空氣,曳起刺耳的嘶吼之聲,他猝然倒轉而出,他縮成一團的身驅又在驟然間暴長,兩腳傾力蹬向金兀的鐵錘,斷刃砍向長劍——


    於是——


    全場沒有一了點靜息,靜得似一個深邃的湖底,但隱隱的,又帶著濃重的寒瑟……


    金兀怒吼連連,揮起鐵錘狠格猛拒,長劍也施展得更加拚命了,但他還是硬生生的被逼退尋丈之外。


    現在的情勢已有了轉變,在緊迫而厲烈的氣氛中,在金兀波卷而竭力的抵抗下,又過了二十招。


    雙手擊打進退,速度之快,宛如電光石火,一閃即逝,這是在一旁觀戰各人的感覺,對金兀而言,每一招式的經過與結果,都是何其漫長啊!


    馬威足脫口叫道:“快了……”


    隨著他的語聲,一陣陣間歇性的奪人魂魄的撕裂聲又急劇傳來,而各人眼中也在這刹那之間充滿了大大小小,層層疊疊的閃亮銀弧,甚至連空中的烈陽光輝,亦被這漫大飄射的銀弧遮擋,投下的陽光都淡了。


    終是——


    當人們尚不及思索瞳孔閃的銀光是怎麽迴事時,兩條人影已驀地騰空而起,直飛空中五丈之高,立即又宛如兩隻大鳥般倏然分兩個方向落下,隨著自空中濺灑而下的,尚有滴滴赤紅的鮮血。


    於是——


    每一雙眼睛顧不得尚在昏花,急忙轉首瞧去,隻看地下,金兀以他的鐵錘依持著他半邊的身子,他的麵孔在恐怖中透著慘白,在憤怒不屈裏,有一股看得出是強自忍耐後的巨大痛苦!


    另一邊看見敖子青挺立不動,俊俏的麵龐上有著深沉的疲憊,手中的鬼簫微微垂直,斷刃觸著地麵,嘴唇上那抹冷酷的嘲諷依舊,但是卻沒有一絲兒笑容。


    兩人有一個共同點,全身四處濺滿了點點血漬,不過金兀的情形,模樣要比敖子青狼狽得多。


    空氣是寂靜了一刻,震破長天的歡唿聲刹時響成一片,歡笑在飛,欣慰在流,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金兀,他僅存的一隻眼睛比平常更加暗淡而頹喪。


    大雷教的幾位教頭行到敖子青身前站住,裘禾邦深沉的道:“敖大俠,你的傷好像不輕,怎麽在場中,老夫看不出你被擊傷?”


    敖子青苦笑了一下,道:“實在太快了,有時連在下都不知道怎麽被沾上的,我想,至少有三錘、五劍、兩腿在我身上招唿過,他也不好受,少說也有九刃、三掌、六腿被在下往他身上迴敬過去。”


    聞言之下,個個目瞪口呆,驚訝不已,山神田星歎了一聲,道:“在你麵前,我們倒像剛才習武的初學者,才皮毛都及不上。”


    敖子青疲倦的一笑,道:“二當家,言重了。”


    金兀狼狽的一言不發,沉默的凝注著敖子青,良久,都沒有出聲。


    秦平須宏聲道:“敖大俠,金兀已敗,我們要殺了他,一絕後患!”


    敖子青搖搖頭,道:“不,讓在下來處理。”


    敖子青舐舐嘴唇,迴首望向金兀,而金兀已能勉強站起,他的眉頭,大腿及脅下,血跡隱隱,透著衣衫沁出!


    敖子青語聲十分平和的道:“前輩,你對在下有恩,在下不會殺你,但是希望你放棄你的野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曾是天下無敵,今日也敗了,何必追求那麽空泛的名利呢?”


    金兀冷冷一笑,緊跟著又是幾聲幹咳,他沙啞著聲音:“我一生心血被這樣毀了,敖子青你不必施恩給我,我不領情,我是野心若死,便表示我心已死,一具空殼又有何生存的意義。”


    秦平須麵色一寒,厲聲道:“既然這樣,你幹脆死了算了。”


    金兀的麵孔肌肉痛苦的痙攣一下,勉強提起中氣,道:“人生至此,己無生趣!”


    敖子青誠摯的道:“前輩,除了名利之外,人生還有其它更值得追尋的,你何必執迷不悟。”


    金兀憋住一口氣,淡淡的道:“人各有誌,我的誌就是成為武林霸主,我敗給你,你又比我年輕,這表示我的人生完了。”


    敖子青平靜的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前輩不必耿耿於懷,而且前輩身手的確非凡,在江湖中已難再覓敵手,前輩千萬不可喪誌。”


    金兀驀地仰天大笑,笑得他全身抽搐,劇烈的咳嗽,半晌,他暴烈的道:“敖子青,我的誌向就是成為天下第一人,我不能敗,我一敗希望就完了,整個美夢都破碎了,我能不喪誌嗎?敖子青,你不要用自己的心情來衡量別人。”


    柴造烈暴吼一聲,怪叫道:“要你活命,你再嚕嗦,老夫一棍打死你!”


    金兀神色慘白的哼了哼,道:“憑你們這種角色還不配與我說話!”


    秦平須尖銳的道:“你現在又如何?”


    金兀愣了一愣,狠毒的道:“敖子青,我算服了,以黃龍堡主遲囚妄想與你爭奪武林盟主,在二十招之內,我就將他打死,我卻敗在你手上,我還有什麽話嗎?”


    微微一怔,敖子青隨即笑道:“遲囚死了,這倒省了在下費力了。”


    金兀喘息了一陣,冷冷的道:“久聞鬼簫影大名,我卻從不放在心上,不過,剛才一動手,我就知道有麻煩,好、好,我金兒真的輸了。”


    敖子青緩和的道:“前輩,你是在下出道以來,所遇到第一個強勁的對手,在下也吃了不少虧。”


    金兀麵孔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喃喃的道:“那又何用,輸到底還是輸了……”


    驀地——


    敖子青覺得有異,叫道:“前輩——”


    咬緊牙,顧不得身上的傷,衝到金兀的身邊,他一把扶住這悲痛逾恆的老人,緩緩的,金兀已寂然不動了……


    裘禾邦問道:“金兀,怎麽啦?”


    敖子青歎息的道:“他咬斷舌根自盡了……”


    秦平須高興的喝彩道:“好,死得好,從此武林中就可太平,老夫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敖子青憤怒的睜開雙眼,用手指著秦平須及柴造烈,咬牙切齒的道:“你們兩個老匹夫給我聽著,從今後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們的惡名,我會叫你們死得比金兀更慘,你們別以為金兀死了,沒有人治得了你們,還有我,聽到了沒有?還不快給我滾——”


    秦平須與柴造烈一見金兀被殺,興奮的過頭,忘了他們與敖子青一向不合,現在又親眼看到敖子青的武功,自己避猶不及,還是快走好。


    敖子青的尾聲尚在空氣裏迴蕩,兩人的身形己電射而起,很快的,消失了蹤影。


    裘禾邦低沉的道:“敖少俠,金兀救過你,你此刻的心情老夫了解,你不要太自責,身子要緊。”


    他微微一頓,又道:“少俠,我們先迴客棧,等你養好了傷,老夫等人也要迴大雷教了,遲囚已死,白尊在我們手上,大敵已經可以算肅清了,那個小角色也成不了大氣候,我們也不去管他了。”


    敖於青艱澀的道:“在下對金兀有一歉疚,未能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偏偏我的立場又與他不同,人生為什麽有這麽多的無奈,唉!”


    文風采淡淡的道:“敖兄,你對金兀手下留情,已算報答了恩情,你的確是個大仁大勇大義,頂大立地的男子漢。”


    馬威足道:“大俠的傷不輕,我們快迴客棧吧!季姑娘她們一定很著急了。”


    古大狐口中嘀咕道:“來了老半天,一頓也沒吃,又要迴去了,真他媽的,搞什麽嗎?”


    他們此時才想到本地的主人青鳥山莊包封沙,原來,敖子青與金兀才一開始拚鬥,他就嚇了過去,到現在還沒有醒呢!


    莊主猶是如此,其它的人更不用說,早就躲得不見一個人影了。


    馬威足又道:“我們走吧!包封沙讓他再多睡一會兒。”


    於是,七條人影迅速飛掠,一下子不見了蹤影,留下的,隻是兩個躺在地上的身驅,一個活的,一個是死的。


    半個月後。


    芙蓉山上,邵亦虹的墳墓前。


    兩個人靜靜的站在墓碑前,皆雙手合十在哀悼著,一個男的,那就是敖子青,一個女的,就是美麗的季夢寒。


    良久,季夢寒安祥而深情的轉頭看敖子青,柔聲道:“我們迴去吧,我們該說的話都對亦虹姐姐說了,她應該都聽到了。”


    敖子青低沉的道:“夢寒,你對亦虹說了些什麽?”


    季夢寒輕輕的道:“我告訴姐姐,我會代替她照顧你,又告訴她我們兩個都想念她,希望她在另一邊過的很好,還請她不要吃醋,不要怪我……”


    敖子青感動的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太好了,夢寒……亦虹會喜歡你的……”


    季夢寒低迴的道:“但願如此,子青,你要告訴我,亦虹怎麽對你的,我會跟她學習,努力做得跟她一樣好,子青,你一定要幫我。”


    敖子青閉上眼睛,好一陣,他才道:“你已經太好了,我太滿足了,我不會再有過份的要求……”


    季夢寒怯生生的道:“真的,你沒有騙我?”


    敖子青臉上突然一變,季夢寒大驚,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正想開口問,敖子青靜靜的道:“有人來了……”


    兩人沉默了下來,迴頭注視著來時路,終於,有一條人影出現在他們眼裏,敖子青一看,脫口叫道:“怡人……”


    怡人慢慢的走近他們,她含著兩滴淚水,在亦虹墳前跪了下來,硬咽的道:“小姐,我下不了手,我怕你怪我,我下不了手……”


    敖子青望望怡人,又看看季夢寒,兩人都不解其意,敖子青緩緩的道:“怡人……”


    怡人喃喃的道:“小姐,我說過我要為你報仇,我要殺了你那個狼心狗肺的父親,然後我到處尋你,你要怪我,罵我,我都可以忍受,但是,小姐,我從小跟著你,老爺看著我長大,我下不了手,有幾次機會,我都下不了手,我對不起你……”


    敖子青輕輕的道:“怡人,亦虹了解你,她不會怪你……”


    怡人並不迴答他,口裏又念到:“小姐,我嫁人,我嫁給包儀心的父親包封沙,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愛慕虛榮,我是要為你報仇,昨天……包封沙已經找人把老爺……殺了……”


    敖子青有些吃驚的叫道:“怡人……你說什麽……”


    怡人又哭著道:“當初我嫁給包封沙就已經說好了條件,我要他殺了老爺,他現在辦到了,老爺死了,但是我不能遵守我的諾言去找你,因為包封沙對我很好,為了叫他殺你爹,我也發誓不離開他,小姐,我不去陪你,你一定要原諒我……”


    季夢寒眼淚掉了下來,她上前扶起怡人,抽抽噎噎的道:“怡人姐姐,我感動,亦虹姐姐在大之靈也會很感動……”


    怡人忽然傷感的一笑,道:“希望小姐在地下有人侍奉她,否則她太孤單了,她爹去了,不知道會不會去找她,又虐待她……”


    敖子青低沉的道:“不會的,亦虹是人好人,她會過得很好。”


    怡人點點頭,低細的道:“那就好,我走了,敖公子,祝福你們,隻要你過得好,小姐就會很高興。”


    說完,轉頭就走,很快的就不見了她窈窕的身影。


    季夢寒溫馴的偎在敖子青懷裏,將身、將心,一輩子托付給這個人,一個已去的女孩,默默為他們的感情做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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