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先生莫勸!”


    李玉辰鬆了口氣,不以為意的坐迴凳子上,揮了揮手,一屋子的丫環小廝立刻魚貫退出。


    “看殿下的樣子,似乎是決定好了。”溫如玉無奈的揚了揚唇,“也是,若不是決定好了,又怎會主動去請聖旨?”


    “這件事情總要有人做。”李玉辰第一次冷肅的麵容盯著溫如玉,“最重要的,是朝廷需要知道!”


    “殿下可知,叛軍並不成氣候,朝中任一將職皆可勝任?”


    李玉辰冷然一笑,“皇上病重,太子和虔王的戰爭已然拉開。此次平叛,若不是我,必是邵衛尉,那時,十萬禁軍的軍符可就是易主了!”


    “殿下都謀劃好了,溫某人無話可說!”溫如玉涼薄一笑,起身就走。


    “溫先生——”


    李玉辰連忙攔住溫如玉,雙手交疊,深深的揖禮,“本王自知愧對先生的一番苦心籌謀!”


    “殿下自有自己的取舍!”


    溫如玉長袖一拂,清朗的麵容蘊蘊笑開,好一派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然而知道他的人才能發現那隱在眼底深處的一抹不愉。


    “若先生執意要走,本王唯有恭禮相送!”李玉辰說著,再一次深深揖禮,“隻望先生此事莫讓丫頭知道,也拜托先生照拂一二!”


    “茹丫頭找到了?”溫如玉驚訝出聲,離開的腳步也不由停住。


    李玉辰點頭,“此刻應該安然迴了邵府。”


    “怪不得……”溫如玉略一思沉,便明白了,“這是虔王和殿下的交易?”


    李玉辰點頭。


    “叛民五萬,卻遊說皇上隻給兵甲三千,虔王明顯是想要折損殿下!”溫如玉微冷了麵容,“太子那裏恐怕也是默許了!”


    “先生無須擔心。”李玉辰清冷了聲音。


    溫如玉眉鋒一挑,“殿下有把握?”


    “叛民雖有三萬,然一盤散沙,應潰不成軍!”李玉辰昂首挺胸,氣勢威凜,“兵甲三千,足矣!”


    溫如玉提醒道:“殿下別忘了,叛民的背後,還有一個南宮家!”


    李玉辰唇畔緊抿,狹長的眼眸半眯,折射出一道冷厲的光芒。


    溫如玉微微歎息,問道:“殿下何時出發?”


    “後天。”


    “如此,溫某人隻能祝願殿下多保重!”


    溫如玉雙手抱拳揖禮,如雪的身影迅速從高堂大殿消失。


    馬車在氣勢磅礴的景王府大門前停駐。


    厲冰茹跳出馬車,望著雕梁畫棟的門頭上“景王府”三個行雲流水般漆金大字,心裏湧過一股滾熱的浪潮。


    “小辰子,我來了!”


    厲冰茹默念一句,不讓任何人叫門,提起裙擺親自去拍門。


    “厲小姐?”


    開門的小廝認得厲冰茹,連忙將大門打開。


    “嗯。”厲冰茹點頭打過招唿,抬腳就往裏走。


    “小姐……”小廝攔住厲冰茹,“景王殿下並不在府裏。”


    “不在?”


    厲冰茹眉頭一皺,望了一眼外邊昏沉的天色,再迴首時,無意撇見了小廝眼底的緊張。


    李玉辰這是不想見她了?


    還在為那天的事情而生氣?


    “景王殿下去哪了,什麽時候迴來?”幼蘭隨後問道。


    小廝睨了幼蘭一眼,頷首道:“奴才不知!”


    “我們迴去吧!”


    厲冰茹說著轉身。


    “小姐!”幼蘭連跑兩步追上。


    “天色這麽晚了,也許在等一會兒,景王殿下就迴來了!”


    “小姐可是有別的什麽打算?”可巧小聲的開口問道。


    “先迴去再說!”


    夜風習習,繁星滿天,皎皎明月籠在人身上,將身影纖細拉長。


    邵海輝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尋問了府裏的下人,確認厲冰茹吃過晚飯後就安靜的呆在如花似玉館再也沒有出來,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並不是真的想躲厲冰茹,他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第一眼見到厲冰茹的時候,他的心仿佛就被什麽給蜇了一下,既而再也移不開視線。


    從她七歲到十五歲,整整八年的時候,他把她放在手掌心裏小心的珍視嗬護,默默的陪伴,等著她長大。


    那一晚,他珍視嗬護的小公主失蹤,可能會隨著找不到身份的浮屍一起沉伏,他焦急惶恐,暴躁狂怒……


    柳湘雪跪在他的腳邊哭的泣不成聲,一遍一遍的說著“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看好小茹……”


    “不是你的錯。”


    邵海輝記得自己仍是蹲下來安慰自責懊悔的柳湘雪,“你別哭了……小茹不會怪你的……”


    那一年的生死沉浮,是柳湘雪不離不棄的跟在自己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不顧一切的付出……


    讓他仿佛又迴到了那些叛逆的青春時期,那時候小茹在床邊溫柔細致的對他身上的傷口消毒抹藥,又給他端茶送水送吃的,讓他覺得連受傷都是一種幸運!


    柳湘雪仍是哭,柔弱可憐,像極了那一年,躲在牆角獨自流淚哭泣的小女孩。


    邵海輝像當初抱著小女孩那樣將柳湘雪擁在懷裏,感覺那柔弱無依的身段在懷裏盈盈顫怵,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想要撫平她的惶恐不安,想要抹去她憂傷的眼淚,想要讓她快快樂樂的生活,高高興興的歡笑……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先生?!”


    邵陽輕喚一聲,邵海輝房間的燈已經點亮,有丫環小廝立刻奉上洗漱水。


    邵海輝堪堪從迴憶中清明幾分,揉了揉擰皺不解的眉宇,生平第一次躊躇不定。


    “小姐已經平安迴府,先生怎麽還愁眉不展的?”邵陽關心的問道。


    “邵陽……”


    邵海輝手上動作停駐,半睜的眼眸凝著半開的窗戶——窗戶外麵是通向內院的青石道路,內院左邊是如花似玉館,右邊是憐雪閣。


    紛亂不安的心情想要找一個人傾訴,又不知如何開口。


    “小人在!”


    邵陽淺淺迴應一聲,似知道自家主子的煩憂,靜靜的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先生有些執拗了。”


    邵陽清清一笑,即使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他仍是聽明白了自家主人的煩擾,“世間之事皆有定數,先生隻需順其自然就好!”


    “順其自然?”


    邵海輝眸光閃了閃,似明白了什麽,又好似更加的迷茫。


    邵陽笑容恭敬的迴道:“相信小姐也會理解先生的!”


    “嗬!!”


    邵海輝斜勾起唇角,也不知是嘲諷自己,還是嘲諷什麽。


    邵陽恭了一禮,不應是否,隻道:“小姐這個時辰應該當休息了。”


    “嗯!”


    邵海輝揮揮手,邵陽等人無聲的退出去並關上房門。


    邵海輝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小茹休息了,就不會過來質問他了,他應該能安心的睡個好覺了。


    可是心裏還是湧起無法言說的失落。


    邵海輝突然意識到,這精彩紛呈的異世界裏,自己仍是個特立獨行的孤獨者,若說有誰可以說說心裏話,大概也就小茹了。


    偏偏他現在又最害怕見到小茹,害怕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裏湧現出對他的失望。


    “唉……”


    邵海輝長歎一聲,褪去外袍,長靴白襪,一手撩起水曲柳木古韻鏤空雕花大床上的雲紋錦被,抬腳就欲上床。


    “啊——”


    邵海輝驚顫一聲,驚怵的丟下雲紋錦被,赤腳連步後退。


    這一驚嚇可謂不小。


    本來在自己的房間,警惕心就小了許多,加上腦子裏又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誰料竟從被窩裏竄起一襲幽幽白影,一瀑黑發映著燭火氤氳生光,抹的慘白的小臉上揚著似笑非笑的得意,竟像是午夜巡迴的幽靈般!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雲紋錦被被掀到一邊,一身雪衣的厲冰茹悠然坐起身,撩一把烏黑靚麗的長發,水靈晶瑩的眸子涼涼的盯著受到驚嚇的邵海輝。


    “邵海輝,你在怕什麽?”


    “小茹?!”


    邵海輝捂著額頭,隻覺得接受困難,“你想嚇死人麽?”


    “你從前可是從不相信鬼神之說的,今兒怎麽倒害怕起來了!”厲冰茹蹙眉,直直盯著邵海輝。


    “半夜三更的,你怎麽在我的床上?”


    邵海輝又惱又怒,心底又升起絲絲的歡愉,麵對厲冰茹的質問,諸多複雜的情緒中更添了莫名的心虛。


    “等你啊!”厲冰茹極其自然的迴答道,“你這麽害怕見到我,難道是怕憐雪閣的那位吃醋?”


    “你胡說什麽呀?我哪裏躲著你了?”邵海輝揉著鼻子,明顯的外厲內荏,底氣不足,又猛敲一個響指,“啊,剛想起來,邵陽那兒還有事情沒交待呢……”


    “邵海輝——”


    厲冰茹忍不住怒吼道:“你這麽自欺欺人的,有意思嗎?”


    “小,小茹?!!”邵海輝心咯噔一沉,心裏愈發的不安。


    “全府的人都知道你在柳湘雪房裏過了一夜!”厲冰茹沒好氣道。


    “我……”


    邵海輝揉著鼻子,看出厲冰茹是生氣了,連忙上前一步,捉住厲冰茹的小手,“小茹,你聽我解釋……”


    厲冰茹眉頭一挑,“我聽著呢!”


    “我……”邵海輝揉揉鼻子,又抓抓腦袋,撓撓脖子,一字之後再也發不出一個音。


    “你倒是解釋啊?”厲冰茹酸腔怪調,“是誤會你了,還是不得已?亦或是被下藥了?……”


    “小茹!”


    邵海輝微微冷色,然而更多的是心疼和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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