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柏也不知自己如何走下盤龍山。


    他不住想著往事很多遺忘了的細節都清晰起來會想便愈是迴味無窮。


    他次感到自己的心靈是個豐富無比的寶庫內中有取之不盡的經驗和感受忽喜忽悲一時啞然失笑一時黯然魂銷。


    他強烈感覺到秦夢瑤對他的愛意實是上天所能賜與他的最大恩典。


    以前他亦有這麽想但從沒有像日下感受那麽深刻。


    忽然有人在他身旁追著叫道:“專使大人:專使大人!”韓柏一震醒來扭頭望去原來是聶慶童追在他身後愕然停下這才覺走出了盤龍山到了後宮處。


    聶慶童神色緊張走到他身旁沉聲道:“專使大人快隨我去叩見皇上。”


    韓柏一呆道:“皇上已早朝下來了嗎?”


    聶慶重道:“現在快午時了而且皇上為了你這行動特別提早退了朝。”


    韓柏劇震道:“什麽?那小使豈非在那裏留連了個多時辰為何卻隻像過了小半晌?唉!忘了告訴公公在裏麵見到了什麽。”


    聶慶童色變道:“千萬不要說給本侍聽.隻可密稟皇上.否則本侍可能頭顱不保。”


    韓柏看了看升上了中天的豔陽照得皇宮內一座座的殿台樓閣閃著輝光。道:“威武王的車子來了沒有?”


    聶慶童引著他走上一道長廊答道:“來了好一會了本侍已使人通知了他專使要稍遲片刻了。”


    究竟是片刻或幾個時辰全要看朱元璋的意思了。韓柏歎了一口氣事實上他比誰都更想早點到鬼王府那就可早點見到神秘嬌俏的虛夜月了。


    想起她心中便像燒著了一堆火炭。


    忽然想起範良極擔心地問道:“小使的侍衛長醒了嗎?”暗忖若對方告訴他給人逮著了那真不知怎辦才好了。


    在他的小半人生中從未見過有比皇宮更危險和殺機重重的地方了。


    聶慶童引他走進一所守衛嚴密的樓閣正要答話範良極和棄素冬兩人笑著由裏麵迎了出來。


    這權力最大的老太監笑道:“一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範良極的耳朵何等銳利走過來笑道:“托專使的洪福這一覺睡得寫意極了.不信可問葉統領他說下官的鼻鼾聲隔著花園都可聽到。”


    韓柏大惑不解他人既不在如何可弄出鼻鼾聲來呢?


    葉素冬卻有點緊張地道:“專使大人快進去皇上在等著呢!”韓柏慌忙隨聶慶童急步走了進去在一間放滿字畫珍玩的房內見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揮退了所有人賜了韓柏坐下後在他對麵端詳一會微微一笑道:“這是宮內最安全的地方牆內都了鐵板。隻要把唯一的門關上就算浪翻雲和龐斑一時三刻內都闖不進來。在這裏說話包保沒有人聽到。”


    韓柏心中一陣感動亦頗感不安朱元璋這麽信任自己自己卻在騙他。旋又想道以朱元璋的多疑怎會相信自己這樣才第三次見麵的人說不定他在試探白已因為眼前乃唯一可以殺死朱元璋的機會。


    朱元璋奇道:“專使在想什麽?”


    韓柏煞有介事地低頭道:“有些非常古怪的事生了在小使身上。”


    朱元璋雙目閃過懾人的精光淡淡道:“當然有事生了在專使身上否則為何要朕等了這麽久。”接著失笑道:“從來都隻有別人等朕。想不到朕卻要等你。等待的感覺真令人難受其它的事都不想去做。”


    韓柏受寵若驚朱元璋態度的親切溫和與剛才在奉天殿上的他判若兩人。


    韓柏裝作惶恐地道:“小使罪過:罪過!”朱元璋搖頭道:“朕每天耍處理的事從沒有少過二百項剛才看的一份計劃書朕著人數過足有一千八百五十二字提議得很好不過最多五百字便應可陳列得一清二楚現在卻多用了一千二百五十二字浪費了朕的時間專使說我應該賞還是罰這人。”


    韓柏至此亦不由對朱元璋的氣度深感折服他明明心焦想知道在宮內那禁地裏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卻仍能從容問話毫不露出急相可憐自己不知要留在這裏多久想起虛夜月他最渴望就是背上能立時長對翅膀出來帶他飛到那裏去。搔頭道:“罵他一頓再賞他吧!”朱元璋點頭道:“說得好:不過罵有什麽作用朕要打他三十杖教所有人都不會忘記才說出朕對這奴才的嘉獎。”


    韓柏暗暗驚心.又為陳令方擔心當官原來是這麽沒趣的一迴事。


    朱元璋望往殿頂道:“專使在那裏生的事朕要你一字不瞞說出來卻不可以問任何問題事後亦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就當從沒有生過否則朕絕不饒你。”


    韓柏至此才醒悟朱元璋剛才提起那事其實是暗中警告自己他是賞罰分明的人教自己莫要騙他心中一寒吐舌道:“皇上放心小使辦事惟恐不力那會瞞起什麽來呢?”朱元璋臉容轉冷道:“那為何專使剛才的神態卻便朕感到你有點心虛呢?”


    韓柏暗唿厲害直至這刻.他仍不準備把見過那奇異的人的事說予朱元璋知道那知竟給朱元璋銳目看破了不慌不忙道:“皇上真的法眼無差小便真的非常心虛因為生了一些很難解釋的異事小使怕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以為小使在說謊所以提心吊膽不知該如何稟上!”朱元璋半信半疑瞪了他好一會後才道:“專使說吧:朕自有方法分辨真偽。”


    韓柏心中暗笑。你的擅長於精明多疑我的功夫卻是擅能以假亂真看來又似是坦率真誠正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這場角力究竟誰勝誰負未至最後誰能知曉這念頭才起心中一震。


    自己為何不像上次般受朱元璋氣勢所懾腦筋靈活起來呢?難道剛才那人看他那一眼竟使他的魔功加深了嗎?


    朱元璋雄渾的聲音在他耳旁晌起道:“看來曾生在專使身上的事必然非常怪異否則專使不會有現在那種表情。”


    韓柏喑叫慚愧這一下真錯有錯著不迭點頭道:“皇上明鑒小使遵旨裝作迷路闖入村裏去一路暢通無阻卻半隻鳥影都找不到正要退出去時最奇異的事生了。”


    朱元璋聽到他說“暢通無阻”時微感愕然落在韓柏眼內當然知道他因影子太監沒有趕他出來而奇怪。


    朱元璋截斷他道:“真的什麽人都見不到。”


    韓柏以最真誠的表情道:“小子怎敢騙皇上。”


    聽到他自稱小子未元璋崩緊的臉容放鬆了點沉吟片刻後揮手教他說下去。


    韓柏想起當時的情景心中湧上強烈的感覺兩眼射出沉醉的神色夢囈般地形容道:“小子的眼忽似亮了起來四周的景物亦比平時美麗多了不由自主地在一道小溪旁坐了下來把曾遇過的女人逐一去想竟不知想了個多時辰後來胡胡塗塗走出來碰到聶公公才知時間過了這麽久那真是動人無比的經驗小子從來未試過會想得那麽入神那麽使人心神皆醉的連自己怎樣走下山來也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麽事呢?皇上為何……嘿:皇上恕罪差點忘了皇上不準小使提出任何問題。”


    朱元璋眼中掠過怦然心動的驚異神色表麵卻故作淡然道:“威武王說那處是我明京龍氣所在的位穴。令專使有點奇怪的感覺亦非不能理解。好了:專使可以退下了有人在等你哩!”韓柏先是一呆想不到朱元璋這麽容易應付忙跪下叩頭垂頭退出去時。朱元璋忽道:“專使知道嗎?剛才你進來時臉上仍有兩雙掌印但當你全神迴憶當時的情景臉上掌印卻逐漸消退現在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了。”


    韓柏一震停下終於肯定了自己的魔功深進了一層。


    這種進步不像以前般易來易失而是像樹木生命的成長般達到了某一階段便永不會退迴頭所以自己才沒有怎樣強烈的感受因為那已成了他的一部份就像唿吸般自然和不自覺。


    朱元璋溫和地道:“專使可以去了別忘記帶你那會釀酒的妻子來見我。”


    見一次朱元璋吃什麽驚風散都補償不了那損耗。


    若非自己魔功大進今次定騙不過朱元璋。


    十七艘戰船泊在岸旁四百多名邪異門的精銳好手齊集甲板上向著這山頭默默致哀。風行烈臉容平靜冷冷地看著她的遺體化作飛灰。


    風從一望無際的洞庭湖不住拂來吹得浸濕了火油的柴火閃爍騰躍不住傳來急驟的辟啪聲每一次都送給虛空一團煙屑火星。


    商量來到風行烈旁低聲道:“怒蛟幫看來兇多吉少怒蛟島一帶的魚村全是官船四方搜尋怒蛟幫人的蹤影又有人看到有怒蛟幫的船給水師追上了殺得一個不剩。”


    風行熱的感覺麻木了起來。


    難道怒蛟幫就這麽完了。


    商量見他默不作聲知趣地靜立一旁。


    好一會後風行烈長長籲出一口氣平靜地道:“我們既然來了好應做一場好戲給那甄夫人看看否則會教她小覷了我們邪異門。”


    站在他身後的邯異門各大塢主和護法都在豎起耳朵聽這新門主的話聞言齊感愕然。在現今的情勢下連怒蛟幫都可能已全軍覆沒他們還可以有什麽作為?


    另一方麵卻對他增加了尊敬。


    他愈來愈有厲若海不可一世的豪情和氣魄了。


    風行烈取過商量手上的瓦罐往水柔晶的骨灰走過去淡然道:“今晚我們到怒蛟島去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眾人臉色齊變。


    那不是等若去送死嗎?


    陳令方咕噥道:“還說我官運亨通那知第一天便有阻滯。胡惟庸、藍玉和他們派係的人都同聲反對提升六部的地位因為若六部不歸丞相管領改為直接對皇上負責那胡惟庸這中書丞相便變成名存實亡了。”頓了頓再歎道:“想不到我一些風高亮節不恥胡惟庸所為的老朋友都反對皇上這決定氣氛弄得很僵。”


    座在他旁正饒有興趣看著馬車途絕的鬧市景色的韓柏愕然道:“他們不怕給老朱杖責嗎?”


    和範良極同坐後麵的陳令方聽他叫“老朱”駭然望了望駕車的鬼王府壯仆一眼暗驚那禦者不知是否聽到他們的說話若報上皇上那就大事不好了。


    範良極搭上他肩頭。安慰道:“不用擔心這禦者武功稀鬆平常。加上街上嘈吵和車馬聲.保證聽不到我們說話。”言罷指了指護在車前車後三十多名鬼王府護衛道:“那些人才是高手。”


    陳令方放下心事歎了一口氣答韓柏道:“皇上的作風大異往日。竟要眾人放膽陳言於是很多平日噤若寒蟬的人都搶著說話.力求表現。”


    範良極搖頭道:“當官有什麽好呢?終日提心吊膽。不知何時大禍臨頭不若幹脆退隱鄉裏納***十來個妾侍每晚摟著不同的女人睡覺世上還有什麽比這更寫意呢?”


    陳令方臉色忽明忽暗好一會才通:“現在我是勢成騎虎想退出亦辦不到啊。”


    範良極哂道:“那有辦不到之理還不是因你利欲熏心隻要你一句話我包保可使你隱姓埋名.安安樂樂度過這下半生。”


    陳令方再歎了一口氣道:“自家知自家事我早習慣了前唿後擁走到那裏無人不給點臉子的生活。若要我每天上街都心驚肉跳怕碰上熟人的白眼和朝庭密探的譏嘲我情願自殺算了。”


    韓柏聽得心中不忍又開話題道:“我倒很想聽胡惟庸可以什麽理由反對老朱削他的權而不致觸怒老未。”


    陳令方學著胡惟庸的語調誇大地道:“皇上明鑒臣下隻是為皇上著想現時皇上每天要看百多個奏章處理兩百多項事情若沒有臣下為皇上分擔工作量將會倍增臣下為了此事擔心得晚上都睡不著覺呢。”


    兩人聽他扮得惟肖惟妙都笑了起來。


    韓柏喘著氣道:“難怪他要來拿我們的靈參了原來沒有一覺好睡。”


    陳令方恨聲道:“更有人為未來的皇帝皇太孫允擔心怕他沒有皇上的精力應付不了這麽繁重的工作力主不可削去丞相之權。現在誰也知道皇上想廢去丞相獨攬大權了。”


    範良極道:“這又關藍玉什麽事?”


    陳令方道:“今次皇上的改革觸及了整個權力架構一方麵提升六部使他們直接向皇上負責直接奉行皇上命令使中書丞名存實亡。在軍事上則把權力最大的大都督府一分為五。以後大都督隻能管軍籍軍政等瑣事。不能直接指揮和統率軍隊。一切命令由皇上通過六部裏的兵部頒使將不專軍、軍不私將你說一向唿風喚兩的藍玉怎肯同意?”


    韓相吸了一口涼氣道:“朱元璋的手段真辣可是他為何又肯讓下麵的人有機會言反對呢?”


    這時車子馳上清涼山通往鬼王府的路上車子慢了下來景色變得清擾雅致一洗鬧市庸俗之氣。


    陳令方頹然道:“還不是為了鬼王的意向他對這事始終沒有表態顯亦是心中不同意。兼且他一向看不起允這小孩兒卻看重現正不斷失勢的燕王.更使皇上心存顧忌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這事仍在交纏的狀態中誰也不知皇上心中有什麽計算。”


    韓範兩人幡然而悟至此才稍為明白朝庭內複離的人事關係。


    範良極想起一事問道:“現在的大都督是誰?”


    陳令力道:“是皇上的親侄兒朱文正這人一向和燕王過從甚密所以當皇上立允為皇太孫後朱文正雖立即和燕王畫清界線.可是皇上始終對他不能釋疑沒見幾年他衰老了很多哩。”


    韓柏嘿然道:“幸好他是姓朱否則就和我這專使大人同姓同名了。”


    鬼王府終於出現眼前。


    範良極順口問道:“現在你知否朱元璋想你做那一個肥缺了嗎?”


    陳令方眼中閃過興奮之色道:“是專管天下吏治的吏部尚書所以這幾天我都沒空陪你們因為所有當官的都緊著來巴結我雖未真的當成吏部的主管但我已有吐氣揚眉的感覺了。”


    車子緩緩駛進鬼王府去。


    範良極搖頭苦笑道:“看到你這老小子利欲熏心的樣子早先那番話真是白說的了。”陳令方振振有詞道:“這是不能改變的命運你不是說開始時會有阻滯但打後定會官運亨通一派坦途嗎?我全信你的話哩:至少開始會有阻滯這句話靈驗了。”


    韓範兩人啞口無言。


    車子這時在鬼王府主建物前的廣場停了下來。


    鐵青衣另外幾個人從台階上迎了下來。


    韓柏的心“霍霍”躍動暗驚以鐵青衣高明的眼光是會否一眼便從身形上把他兩人認出來呢?


    想到這裏深吸了一口氣.運轉無想十式內的玄功立時眼神澄明寶相莊嚴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範良極愕然道:“這小子真的功力大進不但化去了臉上的兩大巴掌印還可形隨心轉究竟你在那影子太監村遇到的是什麽高人呢?我也很想知道。”


    車門拉了開來。


    醜婦見家翁的時刻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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