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曉霜想了想,忽地哎喲一聲,喜道:“那豈非能在倏忽之間,變陰勁為陽勁,變陽勁為陰勁,忽陰忽陽,誰也防備不了。”梁蕭大拇指一蹺,笑道:“曉霜,你果然聰明了得!”花曉霜被他一讚,麵紅過耳,心中卻極歡喜。


    梁蕭抖擻精神,一躍而起,道:“好,我這就去救吳先生出來。”花曉霜也興奮莫名,起身道:“我陪你去。”梁蕭本想讓她在此等候,但想起阿雪,心中一黯:“我當日將阿雪留下,以致抱憾終身,今日再留下曉霜,萬一有所閃失,豈不又重蹈覆轍?”便問道:“你會武功麽?”


    花曉霜用力點頭道:“會的!師父說,練些武功,活動筋骨,對我的病大有好處。所以姑姑從小便教我拳腳。”說著雙頰含笑,將雪白的手掌比劃兩下。梁蕭莞爾道:“那好,你便與我掠陣,看我如何破敵!”心中卻想:“我自當拚盡全力,與她並肩而戰,倘若仍是不敵,我親手殺她,然後自殺,同生共死,決不受辱於奸人!”


    他心性果決,想通此節,頓然生出無邊豪氣,挽著曉霜之手,走到洞外,兩人遊目四顧,均是一驚,敢情地上滿是鳥雀屍體,皆是腦顱破裂而死,再迴頭望時,隻見崖壁上血跡斑斑。花曉霜顫聲道:“蕭哥哥,這是怎麽迴事?”梁蕭皺眉不語,心知必是賀陀羅為探明自己二人方位,故命鳥雀在附近亂撞,好逼自己現身,許多鳥雀不擇路徑,當即撞死壁上。轉眼間看到一株鬆樹,當即到樹前搖下若幹鬆針,藏在袖間。曉霜見他神色,也不便多問。


    兩人心情沉重,寂行半晌,到了杏子林前,卻不見人,梁蕭心道:“莫非吳先生被帶去別處去了……”


    一念未絕,忽聽見杏林中傳來一聲慘叫,曉霜驚道:“是師父!”急往林中奔去,梁蕭緊隨其後,將近穀中瓦房,又聽吳常青淒厲慘唿,喊聲中滿是痛苦。


    梁蕭心一沉,拉住曉霜,低聲道:“不要硬闖!”曉霜方寸大亂,聞言隻得依他。隻聽常寧哈哈笑道:“師兄,所謂‘望聞問切’。如今你兩隻手沒了,切脈是萬萬不成啦!一雙眼也瞎了,所以望氣也決然不能;兩隻耳朵也剩得一隻,嘿,你再不說出《青杏卷》的所在,隻怕聞聲也聞不了啦!哈哈,惡華佗啊惡華佗,天下有無手無眼無耳的華佗麽?就算沒得《青杏卷》,從今往後,論醫術我也是天下第一!你這殘廢,豈能與我相比?”


    吳常青喘聲道:“去你媽的……死王八……臭狗屎……”他飽受折辱,中氣虛弱,但嘴上仍然倔強。


    常寧笑道:“你隻管罵。呆會兒,我便割了你這條臭舌頭,讓你‘問’也問不了。你不說是麽?嘿,老子隻須將這幾間瓦房翻過來,不愁找不到!吳胖子,你死到臨頭,老子再告訴你一件妙事,你留神聽好了,保你喜歡!哈哈,你知道麽,你為什麽又矮又肥?哦,你也知道是三焦失調吧!但你知道為什麽會三焦失調麽?嘿嘿,老子告訴你吧,五十年前,趁你睡熟,我在你手少陽三焦經上弄了點手腳,讓你長得又肥又醜,好讓那老東西討厭,將衣缽傳給老子!怎麽樣,師弟我手段如何?老東西也沒看出半點兒破綻,哈哈……”他說到得意處,縱聲狂笑,吳常青憤怒到無以複加,叫罵不止。


    他說話之時,梁蕭挾著曉霜,躡足繞行,到了瓦房右側,隻見一間瓦房已被拆毀,阿灘、火真人正在廢墟中搜尋,除此之外,不見別人,想必都在房裏。


    梁蕭覷得真切,對花曉霜低聲道:“你藏在樹後,不要亂動,若我輸了,再來幫我。”言罷閃電縱出,唿唿兩掌,幾乎不分先後,落向阿灘與哈裏斯。他武功原本高出二人,此刻又用偷襲,阿灘猝不及防,背心中掌,頓時嗷嗷大吼,口中鮮血長流。火真人站得遠些,覺出風聲,迴掌抵擋,忽覺梁蕭掌力陰柔,正要以陽勁抵禦,不料梁蕭掌勁忽變陽剛,火真人雙臂陡熱,一股剛勁直衝肺腑,不由失聲慘哼。


    梁蕭不容他喘息,一伸手,便拿向他“俞府”穴,正想將其擒住,不防頭頂勁風迸發,賀陀羅人影陡現,雙掌拍落。梁蕭身子急蹲,一招“三才歸元”,雙掌上推,賀陀羅見他硬撼,心下大喜,但覺梁蕭掌中暗蘊陽剛勁力,當即以柔克剛,將“破壞神之蛇”提至八成,掌勁陰柔無匹。


    誰知四掌相交,梁蕭掌勁忽變,由陽剛猝變陰柔。賀陀羅隻覺蛇勁猶如撞上一堆棉花,渾不著力,暗道不好。但覺梁蕭掌力又變陽剛,反逼過來,賀陀羅心中大凜,他生平謹慎,當即身子後仰,縮手避讓。


    梁蕭不待他縮手,手腕陡翻,“三才歸元掌”倏而化為“如意幻魔手”,五指輕揮,拿住賀陀羅外關、會宗兩要穴。要知他悟透《紫府元宗》,內勁變化,與往日大不相同。內功為武功根基,根基一變,招式也自然生出變化,不但能以“玄陰離合神功”使出公羊羽的掌法;還能以“浩然正氣”之類純陽內功施展蕭千絕的武功,看似“如意幻魔手”的勢子,揮出之時,卻帶上了陽剛之勁。至此,他一身武學,才算是真正渾融如一了。


    這輪變化太奇,賀陀羅隻覺梁蕭招式陰柔,內勁卻呈陽剛之象,不及轉念,手腕已是一陣劇痛;但他久習“古瑜伽”,周身關節滑若聯珠,轉折如意,一覺不妙,手臂忽振,瞬息脫出梁蕭十指,若毒蛇反噬,扣他手腕。梁蕭雙手縮迴,轉到賀陀羅身側,一掌推出,出掌之時,為陽剛之勁,掌到半途,又化陰勁。賀陀羅已知他有化陽為陰之能,早有防範,揮拳迎出,卻不料拳掌相接,梁蕭轉陰易陽,陡變陽剛。賀陀羅渾身劇震,連退三步,臉色時紅時白,連變兩次。


    梁蕭陰陽掌力連變三次,內力間生出偌大縫隙,但覺蛇勁攢動,狂透入體,不由失聲慘哼,跌出兩丈之遙,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花曉霜看得清楚,脫口驚唿,奔出杏林,摟住梁蕭,但見他咬牙閉目,臉色慘白,再一觸摸,身體冷若寒冰,不由淒聲叫道:“蕭哥哥……”一時哀慟欲絕,兩行淚水滑落雙頰。


    淚眼模糊間,黃影一閃,明歸已掩到六尺之外。花曉霜銀牙猛咬,站起身來,雙掌一比,竟是“雲掌風袖”的勢子。明歸從小見她長大,知她不會作偽,既得知她是吳常青之徒,眼下如此悲哀,定是梁蕭重傷不治。他所忌不過梁蕭一人,從未將曉霜放在眼裏,當即笑道:“霜丫頭,你要和明爺爺動手麽?”說著大步走近,曉霜一心護衛梁蕭,猛然撲上,左掌拍他手腕,右肘撞他心口。


    明歸笑道:“這招不錯!”左掌蕩開她的肘擊,右手“飛鴻爪”探出,拿向她手腕。便在此時,忽覺下方勁風陡起,直向小腹撞來。明歸悚然而驚,躬身疾退。但他退勢雖快,那一掌卻來得更疾,正正擊中他小腹要害。明歸失聲慘哼,踉蹌退出八步,喉頭發甜,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抬眼望去,卻見梁蕭翻身縱起,朗朗笑道:“明老大,這一招卻又如何?”


    明歸瞠目結舌,賀陀羅也露出駭然之色。花曉霜卻是驚喜道:“蕭哥哥,你沒事麽?你……你吐了那麽多血……”梁蕭伸出舌頭,上有一道傷口,尚在流血,花曉霜恍然大悟,嬌靨生暈,嗔道:“蕭哥哥,你……你可真會騙人!”梁蕭搖了搖頭,苦笑道:“對不住!我若不先騙過你,怎騙得過那隻老狐狸?”


    原來,他被蛇勁侵入經脈,覺出其中含四分陽勁,六分陰勁,當下以《紫府元宗》之法,陰陽忽易,以陽克陰,以陰克陽,瞬間將蛇勁威力化去六成,但剩下四成難以化解,經脈大受創傷,眼看明歸窺視在旁,躍躍欲試,情知他此刻出手,自己萬難抵敵,當下咬破舌尖,吐出鮮血,繼而轉陰易陽,在陰脈陽脈中均生出陰氣,使得渾身冰冷,花曉霜一摸,便覺無救,傷心欲絕,這才引得明歸入彀,傷了這個勁敵。


    明歸明白緣由,懊悔不及:“這小子自來多詐,我怎地如此大意?”再瞧賀陀羅,見他麵色白裏泛青,顯然也受傷損,當下急轉念頭,尋思對策。


    忽見常寧將吳常青提了出來,吳常青雙手被生生斬斷,兩眼流血不止,一股血線從右耳流出,身上更是皮肉翻卷,慘不忍睹。花曉霜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如此慘狀,隻驚得渾身發抖,叫了聲:“師父……”眼淚便流了下來。


    梁蕭微一咬牙,目視賀陀羅,嘿笑道:“賀臭蛇,你我還未打完呢!”賀陀羅見他氣勢如虹,心中驚疑不定。向哈裏斯使個眼色,著他上前試探。哈裏斯早先挨了梁蕭一掌,內腑兀自疼痛,但父親有命,不敢不從,縱身而上,尚未出手,忽見梁蕭左掌外吐,右掌內縮,卻不推出,哈裏斯心頭怪訝:“這是什麽姿勢?”一念未絕,忽地眼前綠芒閃動,繼而前胸刺痛,禁不住“哎喲”一聲,栽倒在地,耳邊傳來賀陀羅一聲斷喝:“碧微箭!”


    梁蕭攜帶鬆針,本為克製賀陀羅的鳥笛,此時發出,實屬無奈,由此牽動內傷,一口血湧到喉間,忽覺背後風起,敢情是火真人趁哈裏斯出手,倏向曉霜撲到。此時梁蕭變勢轉身已然不及,索性勢子不變,內力卻用上“轉陰易陽”之術,原本“碧微箭”以陽勁為弓背,陰勁為弓弦,向前直射,但梁蕭將陰勁變為陽勁,陽勁變為陰勁,弓弦弓背淩空互易,鬆針倏地向後射出,隻見一蓬綠光從他腋下掠過,撲向火真人。火真人正攥住花曉霜手腕,心中得意無比,方要開口,忽覺身側風聲颯然,一時間,也不知有多少根鬆針一齊鑽入了身子,火真人半身痛癢酸軟,諸味雜陳,兩眼上翻,咕咚一聲,萎靡在地。


    梁蕭足下未動分毫,連傷二人,不覺豪興大發,鳳眼生威,大喝一聲:“還有誰來?”聲若沉雷滾滾,顯出喑嗚叱吒、揮斥千軍的氣勢。眾人隻覺心頭發虛,無形中矮了一頭,目光紛紛投向賀陀羅。


    賀陀羅臉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極為駭異:“他與我硬撼一招,本該重傷才對,怎地還有如此氣勢?並且他頭也不迴,還能發箭傷了火真人,顯然大有餘力,奇怪,奇怪。”他生平最精算計,從來惟利是圖,遇害則避。拔一毛而利天下,也是決計不為;生平雖少逢敵手,但均是淩弱而不欺強,發覺不對,立時逃之夭夭,故而當年屢屢遇上蕭千絕與九如那等高手,也能及時抽身,逃得性命。他此來嶗山,隻因常寧吹噓《青杏卷》中有駐顏長生的妙方。賀陀羅生平有二怕,第一怕死,第二怕老,聽此妙方,如何不喜,當即糾集眾人,前來搶奪。此時見梁蕭氣若虹霓,不由得心旌動搖,生出怯意。梁蕭看穿他心思,目中精光暴漲,忽地射向明歸,明歸見狀不禁連退兩步。梁蕭哈哈大笑,明歸則老臉一熱,羞慚無地。


    賀陀羅見梁蕭自信滿滿,心頭一麵鼓更是擂個不停:“我經脈已然受損,暫且走避,才是上策,待我養好內傷,再做計較……”他怯意一生,但覺相較之下,一部《青杏卷》遠不及這條性命要緊。當下目光一閃,忽地抓住哈裏斯臂膊,又防梁蕭施襲,疾退兩步,長笑道:“今日就此揭過,平章大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眾人聽他說出這等話來,無不失色,明歸方要出聲招唿,但賀陀羅去意已決,邁開大步,穿林而去。


    殊不知,梁蕭的武功比之賀陀羅頗有不如,能夠傷他,全憑出奇製勝,此法可再一再二,決難再三再四,賀陀羅隻消略加揣摩,便可破解,況且梁蕭傷勢較他隻重不輕,賀陀羅帶傷出手,也能輕易將他拿下。不料梁蕭深諳兵不厭詐之道,弱而示之強,傷勢雖重,卻仗著一腔剛勇桀驁,虛虛實實,故布疑陣,竟將賀陀羅一舉驚走。


    賀陀羅一走,群龍無首,眾心大亂。梁蕭趁機目光微斜,看向阿灘,足下卻向右轉動,大有聲東擊西,撲擊明歸之勢。明歸奸猾有餘,但論及沉毅勇略,卻有不及,雖疑對手使詐,但因負傷不輕,賀陀羅又去,也不禁大亂陣腳。梁蕭勢子甫動,他已掉轉身形,拔腿便跑;眼角餘光到處,隻見阿灘隨在左側,發足狂奔。


    一時間,隻看豕突狼奔,堂堂一群高手,盡作鳥獸散去,站立的隻剩常寧一人,左顧右盼,神色驚惶,瞪著梁蕭道:“你別過來……你……你別……過來。”一手比在吳常青脖子上,聲音微微發抖。


    梁蕭冷笑道:“你真敢殺他?”常寧怒道:“如何不敢!”梁蕭道:“他手斷眼瞎,生不如死,你動手殺他,正合他意。但此後麽?嘿,老子自有一百零八道酷刑,叫你一道一道嚐過!”他目如冷電,看得常寧毛骨悚然,渾身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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