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下,


    京城驛館窠。


    燈火通明燔。


    大紅的喜字貼了整個驛館,酒氣飯菜淡淡散去。


    寂靜的婚房,緊張,恬靜。


    紅蓋頭下,春桃的身子禁不住的輕顫。


    就在蓋頭下的視線中,那人的靴子近在她的眼前。


    他的身上的氣息,也隨之靠攏。


    這一瞬,春桃的眼中發紅,鼻子裏也幾乎喘不上氣來。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日。


    當今日當真的顯在她的麵前,她也隻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夢嗎?


    怎麽會是如此的真實!


    春桃屏著唿吸,眼盯著那紅彤彤的蓋頭從她的頭上掀落。


    那張熟悉的麵容呈現在她的眼前。


    朦朧,清晰。


    溫柔和煦的麵容,唇角含笑,眸子裏帶著的淡淡溫情,隻讓她看一眼,就此沉淪,沉淪到泥潭的最深處,再也沒辦煩掙紮。


    春桃張了張嘴,容宗瑾已經先開口,“委屈你了!”


    春桃忙搖頭,頭上的配飾叮當,春桃不敢動了,垂下頭,春桃道,“奴婢嫁給公子,是奴婢的福氣!”


    “今兒,你很美!”


    頭頂上的話傳來,春桃心頭汩汩的,漲的發麻。


    “謝公子誇獎……”


    她以為他沒有看到……


    “叫相公!”


    他又道。


    春桃一驚,抬頭,眼中再度濕潤。


    她,她當真不是在做夢?


    “奴婢……”


    容宗瑾雙手搭在春桃的肩膀上,春桃纖細的肩膀在他的手掌下瑟瑟發抖。


    “你是我的妻子,是容家主母。”


    容宗瑾道。


    春桃身子劇烈一顫。


    先前那句話已經驚了她,那現在他說的這話才是真的讓她驚得不知道如何自處,更甚是有些驚悚。


    容家,主母?


    看出了春桃眼中的驚懼,容宗瑾彎了唇角,


    “不用驚訝,我說的,是真的!”


    真的……


    是真的……


    那幾個字在春桃的腦海中盤旋了幾圈,春桃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是奴婢的身份不假,可畢竟是皇上賜婚,至少也是平妻的身份。而如今,大公子就是容家的主事,所以,她也就是,容家的主母?


    “奴婢知道大公子和娘娘……”


    春桃腦袋裏發懵,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


    容宗瑾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春桃,你也說是娘娘了!”


    春桃猛地激靈,住了嘴。


    腦袋裏還沒有清明,隻能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


    容宗瑾微微彎唇,溫潤笑溢,“春桃,你喜歡我?”


    春桃一顫。


    即便此刻她是坐在床上,也幾乎撐不住的渾身發軟,發燙。


    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怎麽這樣問她的。


    她隻知道此刻心跳的猶如擂鼓,幾乎下一刻就能從喉嚨裏蹦出來。


    她喜歡,她何嚐不喜歡?


    從在自家的小姐身邊伺候伊始她就喜歡。


    身為奴婢,自是主子要奴婢做什麽,就做什麽,可那時候小姐還不被寵愛,可她隻是因為知道眼前的人喜歡小姐,她就義無反顧的伺候在小姐身邊。


    從容府,到皇宮。


    從鳳儀宮,到冷宮,從冷宮,


    再到鳳儀宮。


    一直到,現在,到今日。


    她始終不曾變。


    主子說,是要她幫忙。可何嚐,不是主子幫了她。


    幫了她直到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的大恩。


    春桃深深的吸氣,屏息。


    衝著麵前的男子,重重的點頭,


    “喜歡!”


    喜歡,


    喜歡到一生一世。


    喜歡到至死不渝!


    ……


    容宗瑾溫笑,眼中清波蕩漾。


    他知道他是被人傾慕的,他也知道這個小丫頭的心思。


    隻是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小丫頭會是這樣說了出來。


    說的這樣義無反顧,臨危不懼……


    “嗯,我知道!”


    容宗瑾手臂微微用力,春桃就靠到了他的懷裏。


    春桃眼中一陣恍惚,鼻端熟悉的氣息便撲了她滿懷。


    身子猝然一僵。


    隨著鼻端酸漲,淚水就這麽湧到眼睛裏。


    幾乎溢出眼眶。


    察覺到她後背的僵硬,容宗瑾在她的背上安撫而過。


    春桃隻覺得熱氣乍然,終,放緩了身子,靠入容宗瑾的懷中。


    “相公……”


    春桃低低的喚。


    她以為她的聲音隻有她自己聽得到,卻不知道當話音落地,頭頂上溫厚的聲音傳來。“嗯。”


    隻這一個字,又是感動心房。


    ……


    覺得懷中的人似乎又是感動,容宗瑾暗自歎息,他垂首,覆在春桃耳際。


    “喜歡就好……不論是娘娘,還是你家小姐,想必也是想要我長命的……”


    似若是玩笑的話語,卻是讓春桃陡然激靈了下。


    春桃忙擦了淚水從容宗瑾的懷裏探出來,


    “是,是春桃一時恍惚了!”


    已安穩了許多。


    “嗯!”


    容宗瑾點頭,又是安撫的在春桃的肩膀上拍了下,起身走到一側的屏風處,脫下身上上的喜袍繁瑣。


    “明日我們就要出京,今兒雖是大喜,還是早些入睡吧……”


    正說著,容宗瑾聽到身後的腳步近前。


    他擺了擺手,“我自己來就好!”


    “是,相公!”


    身後窸窣聲起。


    人卻還是沒有離開。


    容宗瑾微微扭頭,眼角帶過,眼前看到一份兒小冊子。


    容宗瑾一怔,隨即轉身。


    看向春桃。


    春桃抿了唇角,無聲的說,“這是皇後娘娘要春桃給相公的……”


    容宗瑾眸子微微一縮。


    接過來,


    遂,側目,仔細聽了外麵的聲響。


    似無所動。


    “休息吧……”


    容宗瑾說著,翻開了冊子。


    春桃應,


    返身走到一邊,褪下大紅的喜袍。


    ……


    大紅喜冠放到一邊,身上的喜袍也落下。


    一頭的碎發披在腦後。


    甜美無邪。


    春桃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發燙的麵頰幾乎連鏡麵也燙的灼熱,摸不得。


    淺淺的吸了口氣,春桃返身走到床邊。


    ……


    桌上,大紅的喜燭燃著。


    簾帳掀起。


    靠在床上的容宗瑾放下手裏的冊子。


    他抬眼看著春桃,眼中驚豔劃過。


    這次,春桃發誓看的真真的。


    她抿著唇,坐到床頭。


    心跳悸動,比起剛才紅蓋頭掀起的霎那還要讓她覺得緊張。


    “怕嗎?”


    溫暖的話直入肺腑。


    春桃搖頭,“不,不怕!”


    “過來!”


    手掌探過來。


    溫暖,幹燥。


    春桃搭上他的手。


    他帶著她,上了床。


    …………


    春桃知道自己很怕疼,昨夜她還問皇後娘娘,那個時候是不是很疼很疼。皇後娘娘說,疼是疼,可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她以為會真的如皇後娘娘所言,很疼,很疼。


    也做好了準備。


    可當那一刻降臨,她真的沒覺得疼。


    不止沒有,還覺得甜,甜的直入骨髓。


    或許就如皇後娘娘所言,當真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疼,也覺不出來。


    皇後娘娘說,那就是幸福。


    所以,現在她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春桃靠在身邊人的懷裏,嗅著他身上的味道,腦袋裏空空的,隻想著此生有這一刻就足矣。


    “春桃!”


    耳畔他的聲音傳來。


    春桃應了聲,出喉的聲音低啞,她聽著都覺得臉紅耳赤。


    他似乎並不以為意,


    他接著說,“你可知道那冊子裏是什麽?”


    春桃愣了下,很快明白過來。


    “小姐說,是給容家活命的東西!”


    容宗瑾點頭,他看向春桃,眸子裏深幽如諱。


    “她,是不是和原來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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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


    夜色如墨。


    容纖月終還是沒有去皇帝的寢宮。


    原因是容纖月太累了,也還是習慣鳳儀宮的花草。


    無奈,夜淩璟還是順了她。


    順帶的,夜宿鳳儀宮。


    鳳儀宮中。


    帝後相宿。


    宮燈在屋簷下的寒風中搖晃。


    溫暖的屋內,容纖月早已經沉入夢鄉。


    唿吸悠長,綿延。


    溫暖的被褥當中,似有若無的流光迴轉,似夢幻,似虛無。


    …………


    朦朦朧朧。


    容纖月覺得眼前又是熟悉的一片白茫茫的薄霧。


    就像是那次夢到的破壁殘桓……


    或者,又是夢?


    察覺到眼前的迷霧似乎散去,容纖月沿著霧氣散去的方向,急急的奔了過去。


    迷霧終還是沒有散去。


    可那霧中已然出現了亭廊,屋簷,壁角。


    好像在哪裏見過的熟悉。


    容纖月猛地瞪大了眼睛,這不正是容府。


    霧中,低低的聲音傳來,帶著哭腔,不過,好像在哪兒聽過。


    ——“嗚嗚,嗚嗚……”


    “不要哭了,我在——”


    低啞的聲音,似乎正是變音的時候。


    一個少年的身影出現,似乎


    在安撫著蹲在地上哭的女孩兒。


    女孩兒抬頭,


    抽噎的麵容梨花帶雨,柔弱的雙目閃著盈動的光亮。


    不正是年幼的容纖月?


    那個男孩兒麵容俊雅,溫潤的麵容如光似霧。正就是少年的容宗瑾。


    “瑾哥哥,不要離開月兒——”


    年幼的容纖月拉著容宗瑾的袍子,死死的攥著,像是生怕跑掉。


    容宗瑾麵帶憐惜,把她的手從袍子上一根根的扳開,然後緊緊的握在手心裏,“月兒,瑾哥哥不會離開你!瑾哥哥一定會護著你……”


    目光堅定,像是某種誓言。


    倏的,眼前的情形像是被一陣風吹過,


    ——容纖月長大了幾歲,已經有了少女的美麗。


    她看著更家俊逸了幾分的容宗瑾,聲音更加悲切,“瑾哥哥,你不是說要保護月兒的嗎?”


    “月兒,我沒有變,可若我不變得強大,又怎麽保護你?”


    容宗瑾把她攬入懷中,“月兒,記得,凡事忍一忍,不要讓容纖染抓住把柄……”


    霧氣迷亂,又換了場景。


    ——容纖月和容宗瑾擁在一起。容纖月的麵上盡是滿足。


    忽的亂聲起,


    “大小姐,不要……”小小的春桃被推到在地。


    兩人分開。


    不遠處,麵容帶煞的容纖染看著兩個緊緊的靠在一起的身影,眉目含冷,“好,好,原來竟是如此——”


    容纖月身子一顫,縮到了容宗瑾身後。


    容宗瑾顰眉,淡淡的看向容纖染,“大小姐,這個時辰你應該在學習刺繡!不然等父親迴來,你定會被責罰!”


    容纖染重重的吸氣,再吸氣,“好,容宗瑾,你看我會不會讓你得逞!”


    言罷,容纖染離開。


    容宗瑾歎了聲,抬腳要跟上,後麵容纖月緊緊的揪住容宗瑾的衣袖,“瑾哥哥……”


    容宗瑾迴頭,溫柔如水,


    “月兒,我永不負你!”


    ——寂寥的院內。


    嘶聲迭迭。


    床角,容纖月使勁的掙紮。


    兩名侍婢把她緊緊的壓在身下。容纖月絲毫動彈不得。


    她搖著頭,淚水早已經流了滿麵。


    “不要,不要……”


    “求求你,不要……”


    “……”


    容纖染笑著,揚起的唇角猙獰邪魅。


    “不要?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味藥,事到臨頭,又怎麽容得你不要?”


    “何況,若是你不要,又怎麽讓他嚐到心痛的滋味?”


    “放心,隻要你喝了,他絕對會平步青雲——”


    “給她灌下去——”


    侍婢應聲。


    拿起那碗藥就給容纖月灌下去。


    容纖月掙紮不開,藥汁沿著她的嘴角,滑入她的衣襟,髒了一身一地。


    容纖月眼中悲切,


    “瑾哥哥,瑾哥哥……”


    ……


    “啊——”


    隔著數道門,壓抑的喊聲直破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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