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皇上恕罪!”


    常總管立刻“噗通”的跪倒在地。


    “哦?罪在何處?窠”


    駕輦之上,皇帝沉聲喝問燔。


    “……”


    這大清早的,他還什麽都沒幹,什麽都沒說,皇上突然就冒出這樣一句來,他又哪兒知道怎麽迴事。


    可聽著皇上的意思又完全不像是在玩笑,當即,常總管叩首在地。


    駕輦之上,夜淩璟冷眼的瞅著他,


    “朕的事情,何需要你來多嘴!”


    常總管愣了愣,幸虧了昨兒貌似聽了些許皇上和皇後的對話。意識到什麽,常總管翻手就打到自己的臉上,


    “奴才有罪,還請皇上恕罪!”


    寂靜的鳳儀宮宮門外清亮聲動,


    眼瞧著常總管自打了三四下,夜淩璟這才開口,“過了早朝,去宗人府領二十廷杖!”


    “是!”


    常總管收了手,又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下頭,方起身。


    駕輦行,漸漸的離開鳳儀宮。


    …………………………


    容纖月醒來的並不早。甚至可以說是太晚,若不是因為惦記著還有個封妃大典,可能她都起不來。


    香蘭春桃還有其他的宮婢準備洗漱,順帶著早晨皇帝早朝時,鳳儀宮門口的事情也講到了容纖月的耳朵裏。


    不過春桃倒是比起之前要穩重謹慎的多,隻是講了常總管被罰,然後就噤聲轉了話題,就像是說著宮中一些小事情的隨口一提。


    隻是透過鏡子,春桃時不時的瞄著容纖月臉上的細小神情,也還是昭示了春桃的隱隱憂心和惶恐。


    畢竟,皇上的怒火來的詭異啊!


    人家常總管好歹是長時間在皇上身邊伺候的,皇上前腳說了有罪,人家後腳就明白了過來。可要是換做她們呢?就當她們是皇後身邊的宮婢,可皇上來鳳儀宮這樣的勤快,說不準哪天就換成了她們。到時候,恐怕她們可沒有常總管這樣的機敏。


    是以,就算是未雨綢繆,也想要主子先有個防範不是?


    而就算是沒有春桃後麵刻意顯得隻是隨口一提的舉動,容纖月也還是留意到了常總管被罰的事情。


    因為剛醒來,腦袋裏還沒有完全清醒,容纖月先是一愣,隨後才意識到那位這樣生氣的原因。


    嘴角忍不住一勾,臉上就蕩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來。


    後麵的春桃正看了個滿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幸虧了旁邊的香蘭默默的杵了下,春桃才又趕緊的收斂了神情。


    可就算是這樣,容纖月還是瞧到了。


    “看把你嚇的……”


    容纖月彎唇,臉上的笑意隻更深,


    春桃的眼睛亮了亮,香蘭也微微的有些訝色。


    這是主子知道了她們的用意?


    “皇後娘娘……”


    春桃有些撒嬌。


    容纖月麵帶寵寵溺的搖了搖頭,倒也言明了,“……這是皇上賞罰分明!”


    一貫是相信容纖月,春桃放了心。


    香蘭眸光閃了閃,嘴角也淺淺的勾起。


    容纖月看在眼裏,知道香蘭總是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或者先就已經想到了。


    “不過……”


    容纖月拖長了聲音,又是警告,“你們卻是要記住,就算是你們為了主子好,卻也還是要明白自己的本分!”


    “是!”


    兩人應了。


    容纖月又吩咐香蘭,“給常總管送份兒藥膏!”


    既然事情是因她而起,她總也要表示下謝意。


    …………………………………………


    鳳儀宮。


    封妃大典準時舉行。</


    按照慣例,新妃要身穿百花奢宮裙,由皇後率領入宮中後妃殿閣,上位,入寶案。後,眾妃嬪一一跪拜,自十一等宮妃宮婢往下,盡數。再而後,皇後親自封下後妃冕位,再由皇後下賜如意,表示為皇上開枝散葉。遂,禮畢。最後,便是歡慶種種,總之隻是那個正經的禮儀就差不多要一個多時辰,整個過程下來足有半天。


    因為皇上先前有了囑咐,所以,此次封妃大典算起來就比較簡單。


    新妃的殿閣早已入,皇後隻把新妃的冊子拿出來頒布。遂後後宮妃嬪一眾跪拜,宮婢宮妃也縮小到了九等。


    後皇後封下後妃冠冕,賜下如意。禮畢。


    不要小看這九等到十一等的區別,後宮的宮婢們大都都是這個級別的,所以這兩等下來,差不多就是前麵麵九等的總和還要多。


    還有,封妃大典過後的歡慶也免了。


    於是,當後宮的一眾妃嬪退離了鳳儀宮,再算算時辰,也不過正好一個時辰。


    ……


    熱鬧過後的寂靜滿溢。


    容纖月身後,春桃香蘭給摘下那些厚重的冠冕。


    現在主子有著四個月的身孕,不能有絲毫的負重。


    容纖月知道她們的心思,也就不攔著,


    “皇後娘娘,一會兒奴婢去端寧心湯!娘娘喝了,就好生的歇一歇!”


    一邊給摘著所剩無幾的配飾,春桃一邊說著。


    容纖月點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雖然衣衫華貴,麵容嬌豔,可眉眼間還是泄出了些許的倦怠。


    春桃很高興,轉身去準備了。


    香蘭給容纖月摘著最後剩下的配飾。


    當最後一件配飾落地,香蘭低低的道,


    “皇後娘娘放心,前麵也是無事!”


    “……”


    容纖月隔著鏡子,看了香蘭一眼,嘴角微彎。


    ………………………………


    身上穿著後妃的宮裙,沿著宮中禦道正往自己的芳華苑緩緩而行的謝妃,眉眼含春,儀態萬千。不同於先前猶如梨樹的風華絕代,此番盛裝在身,不止顯得美麗妖豔,眉宇間淡淡含著的凜然,就是平波的一目看過去,也仍讓人不容直視小覷。


    早先有皇上的聖旨,就是都知道此次的封妃略有簡單,也都沒有人敢說什麽。何況,昨兒一連串發生的那麽多的事情,讓眾位美人兒心裏頭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驚悸。


    隻是眼看著這位往日裏鮮少作聲的謝昭儀此番盛裝在身,容光四射,似乎又隱隱的意識到什麽。於是,一路上,絡繹的逢迎不絕。就是到了芳華苑,在側的宮妃也不在少數。


    行到門口,謝妃停下腳步。


    隨著她盈盈轉身,身下裙擺漣漪,迤邐四散。


    “眾位姐妹的恭賀之心,本宮收下了,隻是此番有聖諭,本宮也切不敢違,故而,還請眾位姐妹留步!”


    眾位宮妃嬪均都明白,紛紛的表示謝妃高儀,遂,各自離開。


    謝妃立在原地,挨個的目送離開。


    直到最後一人看不到了身影,謝妃臉上掛著的明媚巧笑,方緩緩的收斂了。


    幾乎同時,身側一宮婢上前,低低的說著,“謝妃娘娘,奴婢看了,剛才早先在禦花園就離開的有張修儀,梁充容,還有……”


    似乎是還想要說下去,謝妃淺笑打斷,“你都記下來便可!”


    “是!”


    宮婢應聲。


    “迴頭交給父親,父親知道該如何做!”


    宮婢應了。


    謝妃轉身移過腳步。


    卻不是往自己的芳華苑,而是往另一處而行。


    身後的宮婢們似乎早知道自家的主子會有此一行,無聲的跟在謝妃身後,而行。


    ……………………………………


    安陽殿。


    隔著微微開敞著的殿門,低低的冷風泄進來。


    涼意肆意。


    “娘娘,奴婢去要炭火!”


    香玉忍不住了,道。


    孩子沒了,身子本就是大虧,雖然這等時候還不用炭火,可這個殿房之內已經許久不曾有人煙居住,更顯得異常的寒涼。


    容纖染整個人窩在被捂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裏,眼睛看著頭頂上的青紗簾帳,似無焦距,


    “不用!我還好!”


    “可……”


    香玉還想說些什麽。


    “今兒是謝昭儀的封妃大典?”


    床上的聲音傳來,更幽幽的像是從天邊吹來。


    香玉臉色變了變,“娘娘在說什麽?奴婢怎麽不知道?”


    容纖染彎了彎唇角,眼中還是那般毫無焦距的樣子,隻是聲音更似飄忽。“香玉,你不知道,在你昨兒離開去備飯的時候,有人從外麵的牆角過去,她們的聲音不大,可字句我都聽的清楚,說是謝妃今日封妃大典,還說謝妃從此後就是後宮僅次於皇後的妃子……”


    “娘娘!”


    香玉低唿了聲,幾步到了容纖染的身側,“那是謝昭儀的陰謀,是她故意的!”


    是麽?


    就算是香玉不說,她也知道。


    容纖染的眼中緩緩的恢複了焦距,她轉頭,看向香玉,“真的,隻是她的陰謀嗎?”


    “娘娘——”


    香玉一驚,徒然的發現眼前的容纖染似乎已經不是先前她侍奉的那個容纖染。


    看到香玉的震驚,容纖染的嘴角扯了扯。


    唇角未張,就聽著外麵有靠近的腳步聲。


    容纖染的目光往外麵移過去,香玉背對著殿門,看到容纖染的目光也意識到了什麽,忙轉身奔了出去。


    殿門內,容纖染看不到外麵的情形,隻聽著“啪”“啪”幾個清脆的聲響,


    “大膽!”


    隨著嬌叱聲起,香玉的聲音也隨之而起,


    “請謝妃娘娘恕罪!”


    似乎,香玉是跪下了。


    容纖染嘴角緩緩扯開,她深深的唿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


    扭頭,看著殿門微微敞開的方向。


    不多時。


    殿門外麵絡繹的人影而過。


    淺淺的香氣隨之而來。


    熟悉,又讓容纖染覺得厭煩。


    這香氣,是芳華苑獨有的。


    而當初每每聞著謝華婉身上的這味道,她就很想要過去打那個裝腔作勢的女人一頓,可惜,現在卻是她虎落平陽。


    容纖染臉上浮動的笑意更深,她定定的看著那個方向,直到殿門“吱呀——”的全部打開。


    ……


    華貴逼人的華服籠罩。


    美麗的麵容帶著之前從沒有見過的優雅高貴。高貴的好像世上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塵埃。


    當然,此刻,那顆“塵埃”是她。


    是她——


    “容,纖,染。”


    優美的聲音從她的嘴裏溢出來,就像是她手裏彈出的琴弦那般美妙。


    透過她身後袖間的縫隙,容纖染看到了跪在正當中院子裏的香玉。


    “謝妃娘娘是在下馬威嗎?”


    容纖染幽幽的道。


    話語裏梅沒有怨,沒有恨。


    平和的就好像隻是尋常的問詢。


    謝妃的眸中一閃訝然,“數日不見,你倒是平和了許多。”


    “發生了這麽多事,謝妃還想要我如何?”


    容纖染看著謝華婉,眼中似乎是閃過笑意。


    可謝妃的後背卻是陡然一寒。


    就像是有寒風流過。


    謝妃彎唇,華美的麵容笑意溫柔,沒有絲毫銳利鋒芒。


    “這樣說,豈不是讓我謝華婉無立足之地?”


    “是嗎?”


    “當然!”


    謝妃環顧,找了個座位坐下來。


    倒是絲毫不把此地的簡陋放在心上。


    “你應也看得出,今日是本宮的封妃大典!”謝妃道。


    “所以呢?”


    “若是本妃沒記錯,你家的這個香玉,如今也應該是十一品吧!”


    容纖染似是想到了什麽,“封妃大典,但十一品之上的宮婢都要前行——所以,謝妃這是來興師問罪?”


    “不!”謝妃搖頭,“是皇上聖諭,本宮的此次封妃,隻九品以上方可入!”


    容纖染一怔,遂,又微微的咧開嘴,“也是,昨兒本宮才沒了孩子,今兒你的封妃大典又怎麽能這麽熱鬧!”


    容纖染說的隨意,聲音已經在發顫。


    謝妃像是沒有察覺,微微一笑,“哦~!這次還真是你多想了,昨兒皇後暈倒,請了太醫,皇上說是怕皇嗣不穩,所以才減免了封妃大典!”


    容纖染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眼中已然有些幽深,


    “事到如今,謝妃你還要挑撥我姐妹的關係?”


    “咦?怎麽是挑撥呢?”謝妃訝然,“你們姐妹本就不合,哪裏還需要本宮的挑撥!何況,我這裏有聖旨,若是你不信本宮還可以借給你瞧瞧!”


    “好!”


    容纖染點頭,“叫香玉拿給我看!”


    謝妃彎唇,似有憐惜,“原來你也是個體恤的!”


    隨後,謝妃拍了拍手,有宮婢過來,奉上了謝妃先前說的聖旨,香玉也進了來。


    ……


    香玉雙手捧著聖旨到了容纖染的跟前,容纖染看了一會兒,接過來。


    緩緩的打開。


    謝妃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的看著容纖染。


    容纖染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悸動,看著聖旨上的字眼,就隻像是在看著書冊那般的聚精會神。


    她並沒有什麽煽風點火,而是這聖旨上當真就是這麽寫的。


    ——絲毫的沒有提及先前喪去的那個皇嗣。


    謝妃移過目光,落到躲藏在厚厚的被褥之下的地方。


    那裏什麽也看不到,隻是莫名的微憂還是淺淺的在謝妃的眼中遊移。


    “看完了?本妃可說了謊話?”不想沉浸下去,謝妃開口。


    “嗯!”


    容纖染應了聲,把聖旨合上。


    交到了香玉的手上,香玉又轉交給了謝妃身後的宮婢。


    “容纖染,你也不要覺得辛苦難受,畢竟是謝容兩家都已經認了的,如今,你也就隻有聽天由命!”


    謝妃淡淡的說著,說的卻也是實情。


    若是容家有怨氣,那今兒的封妃大典未必就能舉行。


    容纖染沒說話,隻是眸光微垂,並不往謝妃的身上看去。


    謝妃也不以為忤,又瞅了四下裏幾眼。


    後,起身。


    “本宮也該迴去了,也免得在這裏時候長了,會有人說本宮蓄意示,威!”


    容纖染仍是坐在那裏,就好像什麽也沒聽到。


    謝妃皺了皺眉。


    “你這裏也稍顯涼了些,本宮迴頭吩咐了給你預備些炭火!”


    容纖染沒說話。


    香玉跪倒,


    “多謝謝妃娘娘!”


    “好了,你家主子落魄,還有你守在旁邊,也算是忠仆了!”


    言罷,謝妃離開。


    很快,那香氣遠去,安陽殿內,又是清靜寂


    寥。


    當四周恢複了寂靜。


    容纖染動了動。


    香玉及時的過去,在香玉的扶持下,容纖染躺迴到了被子裏。


    “娘娘,謝昭儀這是……”


    “不管她想要做什麽,隻要對我的身子有益,就收著!”容纖染吩咐。


    “是!”


    香玉應了。頓了頓,香玉道,“那奴婢一會兒去看看炭火是不是送來?”


    “嗯!”


    容纖染微不可微的點頭。


    香玉給容纖染掖著被角,容纖染背對著香玉,眼中隱隱的泄出暗光。


    …………………………


    安陽殿外。


    謝妃立在日頭之下,深深的籲了口氣。


    剛才在安陽殿內周身泛起來的莫名的寒意似也隨著一掃而空。


    是她的錯覺嗎?


    怎麽明明看著容纖染身上淡漠的很,可周身卻還是涼意四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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