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韶明的擔憂自然是真心實意的。


    常笙畫沉默了幾秒鍾,才道:“抱歉,我之前是有點托大了。”


    寧韶明不解,“你是說事情鬧太大了?這沒什麽的,金先生來這麽一招,我們本來就處理不了。”


    常笙畫垂下眼簾,“你說得對,我處理不了。”


    寧韶明聽著覺得很奇怪,“常小花,你在說什麽?”


    剛見麵的時候,常笙畫在車上也說了一句她沒打算鬧那麽大的,可是寧韶明覺得她已經有了安排,那麽一切就還不算是失控。


    常笙畫看出了寧韶明的想法,搖頭道:“傻獅子,我其實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厲害。”


    她做了很多安排,包括選擇站在莫爺這一邊,把金先生引到療養院,截獲和殲龍大隊有關的秘密情報……


    一切的布置讓常笙畫可以在任何不利的情況下翻盤再來,可是也把這個局變得越來越大,卷進漩渦裏的人越來越多,到了如今,這盤棋已經不是常笙畫可以說結束就結束的了。


    說實話,常笙畫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興奮的,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博弈而感到刺激的——她沒有站到幕前叱吒風雲的想法,但是這種幕後操縱一切的感覺,能夠很輕易地調動她骨子裏蠢蠢欲動的冒險細胞和無法擺脫的疑神疑鬼。


    一方麵是希望替寧韶明蕩平總是針對他的流言蜚語和輕視之意,另一方麵是常笙畫自己想要去試著當個下棋人,因為這一戰關係到她和寧韶明以後的生活能不能恢複平靜安寧,能不能足夠震懾寧家不來騷擾他們,能不能徹底讓you-kno-ho的舊案塵埃落定……


    常笙畫得承認,她的胃口的確有些大了。


    可是常笙畫無法對寧韶明以外的人產生信任感,自然也不願意把主動權交出去。


    常笙畫自認為已經足夠謹慎細心,也自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可是她現在也得承認她的能力有限,一旦局勢失控,常笙畫除了將整盤棋砸掉,並沒有多少力挽狂瀾的辦法。


    而那麽不巧,她不信任其他人,在事情失控的時候,她沒有盟友來及時止損。


    這和包括寧韶明在內的所有人的想法不一樣——他們都以為常笙畫完美地引導了這一切,雖然有些小失誤,可那也是瑕不掩瑜。


    常笙畫扯了扯嘴角,“其實我演技不錯不是嗎?你就算了,傻乎乎的,我說什麽你信什麽,不過我老領導和萬木華都沒有看出破綻——他們都沒有發現我把事情搞砸了。”


    寧韶明忽略掉那句“傻乎乎的”的評價,一臉迷茫地道:“到底哪裏搞砸了呢?金先生抓到了,他的陰謀破產了,鳩頭那件事跟你沒關係,蠻子也找到了……哦,付家那邊有點小麻煩,但是我記得你還有別的底牌,例如貓哥?所以我沒搞懂你的意思……”


    常笙畫見他說著說著就有些急了,便安撫性地捏了捏他的後脖子,“別急,聽我說……”


    寧韶明深唿吸了一下,“嗯,你說。”


    “就像是你說的,我變成了萬民公敵,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但起碼我能控場,我怕的是你這邊……”常笙畫的目光掠過他的輪廓,眼裏藏著幽深的黑,“抱歉,我一不小心把你拖下水了。”


    寧韶明懵逼臉,“可以翻譯成我聽得懂的話嗎?”


    常笙畫低聲道:“你現在比我早一步變成萬民公敵了。”


    寧韶明傻眼,“什麽時候?”


    常笙畫道:“你按我的要求去把事情鬧大的時候。”


    自家的情報泄露到了境外,派特種部隊去追迴,還有自己人趁機誤報情報,讓那些優秀的尖兵平白犧牲在了家門口……


    這不是新聞,這是醜聞,能夠讓公信力崩塌掉的醜聞。


    就算大家明知道這僅僅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但人人都更喜歡往最惡意的方向猜測,直接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寧韶明將事情直接捅到了萬木華麵前,往軍方和世家臉上硬生生扇了一巴掌還踹了一腳,饒是如此,他們還得捏著鼻子來替常笙畫收拾爛攤子……


    寧韶明幫被困的常笙畫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要成為夾在世家和軍方中間最尷尬的存在,誰都不願意待見他。


    這件事攤開之後,總要有一個人來背鍋。


    而這會兒還沒有什麽端倪,不過是軍方和世家同時麵對付家這批敵人,暫且一致對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這麽一迴事,也沒空折騰寧韶明罷了。


    劉方沒有想到這個,萬木華看出來了,卻隻打算看好戲,常笙畫心知肚明,但一時之間也無可奈何。


    常笙畫心想,她好不容易把小獅子和他的兵洗白,融入大集體,結果棋差一招就把曾經的勞動成果毀了個稀巴爛……


    這對常笙畫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打擊,她自詡能夠為還不夠強大的寧韶明遮風擋雨,可是從未想過自己才是那個帶來風雨摧折一切的人。


    寧韶明聽完常笙畫的解釋,還是有點懵逼,“你覺得事情真的有那麽糟糕?”


    “時機不對,”常笙畫眼神晦澀地道,“你弟弟要出生了。”


    這是寧韶明第二次聽到這個話題了,之前還是在萬家的時候,萬木華跟他提過這麽一句。


    “所以?”寧韶明想了想,還有空用很輕鬆的口吻道:“原本我頂多就是打進一下冷宮,但是寧景侯搞了個兒子來惡心我,大家一起落井下石,然後我就悲劇了?”


    常笙畫垂下眼簾,“不管錢蘿是怎麽搞出這個兒子的,肯定是你們寧家的種,不然寧景侯不可能給自己戴第二次綠帽……對,他不會真的扶持這個小兒子,但是你太不聽話了,我還在旁邊煽風點火,你比我了解他的性格,把柄到了手,他怎麽可能不想盡辦法來踩碎你的脊梁骨……”


    然後坐等寧韶明上門去跪在他麵前求原諒,滿足他那已經扭曲的報複欲望。


    想象得到那個畫麵,寧韶明的臉色不免冷了下去,“五大世家還有五個平起平坐的呢,他真的以為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逼急了我,我特麽就直接去萬家那邊落腳了!”


    他的話從頭到尾都是帶著一股遊刃有餘的意味,好像不管是被世家軍方聯手封殺還是被寧景侯這個血緣親人算計都是能搞得定的小事,常笙畫的胸有成竹,他仿佛已經學了個十成十。


    常笙畫不說話了,隻是注視著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寧韶明莫名覺得她是難過的,忍不住靠過去,抱住了她。


    常笙畫沒動,但仍然不吭聲。


    寧韶明絞盡腦汁地道:“雖然你推波助瀾了,但是我覺得這跟你沒什麽關係……說句老實話,如果你不藏起那份證據,被我拿到手了,不用你來折騰,我就主動跳出去當出頭鳥了。”


    常笙畫還真的沒法兒反駁,半是嘲諷地道:“對,你那無可救藥的正義感……”


    “其實我還是有點生氣的,”寧韶明盯著常笙畫的臉,“你明知道我很在乎兩年前的真相,但是你沒跟我說有這樣的證據,可以直接往他們臉上砸,逼得他們不得不徹查這件事,還我和我的兵一個清白——不是我的兵太大意,也不是我的決策左右了戰局,常小花,你替你老師討公道,那殲龍的公道呢?”


    常笙畫沉默了。


    寧韶明用指關節蹭了蹭她皺起來的眉心,“我知道這兩件事有本質上的區別,因為你老師是個人引起的失誤,從而導致了被人趁虛而入,本質上他還是有錯的,而殲龍這邊直接就是一個高層蛀蟲導致的超級事故……”


    常笙畫心想小獅子還是看得懂這個局麵的。


    寧韶明歎了一口氣,眼神幽深地道:“如果殲龍大隊想要追究這件事,就等於是逼著世家和軍方所有人——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都得為自己的實質付出代價,對犧牲的士兵道歉,而且,殲龍大隊還不是第一批因為類似的事情失去戰友的部隊,這筆賬算起來就太沉重了……”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硬逼著他們打自己的臉,那麽追究這件事的代價比you-kno-ho當年那件事要大太多了,最好的辦法就是粉飾太平,別那麽計較,私底下總會有更多的補償,就像是粉刷過的曆史書一樣,大家看破不說破,你說我說得對嗎?”


    常笙畫幽幽地道:“你既然知道,還說破來做什麽呢?”


    寧韶明頓默,片刻後,他低聲道:“我知道你想保護我……可是有些事情是哪怕粉身碎骨都要護住的,你怕寧景侯踩碎了我的脊梁骨,可我怕我自己挺不起這根脊梁骨。”


    “寧韶明……”常笙畫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寧韶明搖頭,“可能我說話有點傷人……常小花,假如你說你愛我,結果迴頭你就跟別的男人調個情上個床,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愛情嗎?同樣的道理,如果今天我不為我的兵討迴這個公道,那我有什麽資格做他們的老大,有什麽資格穿那套軍裝?”


    “天塌了,比你個兒高的人都沒有站出去,你逞什麽能?”常笙畫閉了閉眼,“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流血才能解決的,但我不希望這個出頭鳥是你,你高尚是你的事,我想護著你是我的事,我一直自私又殘忍,在你麵前表現得太溫柔,你難道就真的覺得我是個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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