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的犯人跑掉了不少。


    當然,並不是在今天的混亂之中跑掉的。


    蠻子是被整了容送進來的,他的身份檔案都是真實的,唯一虛假的就是——這份檔案的主人並不是蠻子,他被迫頂替了別人的身份,而鳩頭也有同樣的經曆。


    這麽一來,問題就出來了——鳩頭和蠻子拿了別人的身份,那這個“別人”……又去哪裏了?


    寧韶明不可思議地道:“他們就在軍方和世家的眼皮底子下把人放走了?!”


    萬克澤也是滿心複雜,他斟酌了一下,道:“兩位還記不記得你們帶隊參加過一個軍方的聯誼會,然後你們的士兵被牽扯到了一樁強jian案裏……”


    常笙畫和寧韶明雙雙皺起了眉頭。


    那是常笙畫剛到殲龍大隊沒多久的事情,算是金先生給她的一封挑戰書。


    當時被逮住的嫌疑人是兩個逃犯,這兩個逃犯又是甘老板那邊送出來給金先生幫忙的……


    總之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那時候常笙畫就知道是那批勢力在背後搞鬼,但是不管是她還是殲龍大隊都有足夠的能力來對抗,所以隻能先把這口氣忍了下來。


    而隨著付家等勢力的淪陷,這個仇也早就報了,隻是事情繁雜,他們之間的爛賬也跟裹腳布似的那麽長,常笙畫還沒有空把每件事的前因後果都通通深究清楚。


    沒想到,這麽突然就在療養院這裏把真相給挖出來了。


    常笙畫目露沉思,“你的意思是,金明銳一直在替換送到療養院的犯人?”


    “對,”萬克澤點頭,“基本上分兩種情況,一種是那個犯人跟他談好了條件,他等於是幫忙越獄,另一種就是被帶去幫他或者是付家辦事,這種人等同於是黑戶,死了也沒人會追究……金明銳應該是直接從各種管理鬆乏的精神病院找了人來代替,大部分病人都是神誌不清的,誰也不會注意他們的瘋言瘋語……”


    也許偶爾有一兩個是清醒的,但是他們本身就是罪行累累的重犯,醫護人員就算聽到了什麽驚人的話,也不會太當迴事。


    如果真的有哪個病人不夠安分,那麽隻要安排對方“自殺”就行了,不管是在被迫的還是自己受不了就幹脆去死的,都能給金先生省了不少麻煩。


    金先生那時候還在付家,他暗地裏管著療養院這邊的事情,又有付家等勢力安插的內應,完全可以很好地將這內幕掩蓋起來,粉飾太平。


    頂多隻有像是富茜茜這樣的工作人員聽說過什麽風聲,但隻是捕風捉影,他們沒有證據,也不敢貿然說出去。


    而金先生之所以這次能那麽順利逃脫付家他們對他的控製,這批沒有暴露在明麵上的罪犯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金明銳利用這批人給帝都那邊添了不少麻煩,然後他就趁亂跑了出來。


    這些身份不明的罪犯難以追根溯源,所以帝都那邊很多勢力都不知道這亂子是怎麽冒出來的,甚至不僅僅是在這次金先生的出逃事件裏,以前的很多事件裏都隱隱有類似的影子。


    萬克澤今天這麽一查,深挖之下查到的各種資料簡直觸目驚心。


    ——金明銳這是把越獄這件事發展成了一條產業鏈,而且專門拿來不幹正事啊!!


    萬克澤都這麽生氣,寧韶明就更不用說了,像是療養院裏關押著的這種重犯,他都親手抓捕過不少人呢!


    結果金先生在這裏拖後腿,他們前腳抓,他後腳就把人放了或者是帶出去替他賣命了!


    寧韶明想到追捕罪犯時他和戰友們流的血汗,就恨不得把金先生的腦袋摁到英烈碑前,打斷他的腿,讓他在那裏磕上一萬個頭再來以死謝罪!


    到底是什麽樣的米,才能養這麽個沒人性的王八蛋出來呢?!


    常笙畫沒有吭聲,她隻是在想——


    鳩頭的自殺,究竟是被逼的呢,還是真的純粹因為承受不來而自願結束性命的呢?


    常笙畫想到了m090374畫出來的和平鴿,想到了他形容的那個桀驁不馴被摁著打了麻醉都不願意彎下腰的鳩頭,想到了曾經在軍營裏並肩作戰的戰友,她沉重的心情豁然開朗。


    ——對,鳩頭不會是因為怯懦或者崩潰而自殺的,他的驕傲絕不允許他用這樣的方式去逃避這黑暗壓迫的一切。


    哪怕最後倒在了厄運之下,但鳩頭仍然是從容赴死,用死亡來證明他所遭受的一切並沒有折斷他的傲骨!


    “常小花?”寧韶明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著她,似乎是怕觸動了常笙畫心上的傷口。


    常笙畫卻是笑著對他搖了搖頭,“沒關係的,死得其所,夫複何恨,他離開的時候一定很高興。”


    ——他和厄運相對抗,哪怕最後為此而死,他都毫不猶豫。


    寧韶明沉默了一會兒,“你說得對,他一定很高興。”


    也許這麽說有點自我安慰的意思,可是鳩頭犧牲在了這條對抗黑色產業鏈的半道上,無論最後他是怎麽死的,無論他又做了什麽樣的選擇,這些年能夠在金先生的折磨下仍然活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份抗爭的勇氣已經是英雄的標誌了。


    他們這些生者所能做的,不過是尊重他的選擇罷了。


    有時候,死亡可能並不是一種逃避,而是一種慘烈血腥的自證之道,沒有偉大或者是值不值得之說,每個人的選擇都是不一樣的,沒有人能夠指責這些犧牲在抗爭路上的英烈。


    萬克澤看著常笙畫和寧韶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抱歉,是我們疏忽管理了。”


    常笙畫搖了頭,“你們是有錯,但壞人的惡意,不應該讓還有良心的人來埋單。”


    萬克澤笑了笑,“你們放心,金明銳會得到應有的報應的。”


    常笙畫也笑了,隻是眼裏沒有半分笑意,“挺好的,記得別讓他死得太快。”


    “……嗯。”萬克澤想起常笙畫那毫不猶豫的四槍,後背有點發毛,哪裏還敢說一句不中聽的話。


    在萬克澤表示會把調查資料原封不動拷貝給他們一份之後,寧韶明和常笙畫就光明正大撂了擔子,手牽手出去溜達去了。


    常笙畫注意到寧韶明有點心不在焉,便問:“怎麽了?難道是鳩頭的骨灰找到了?”


    “沒,他們沒打電話過來……”寧韶明下意識地迴答,然後遲疑了幾秒,他還是道:“常小花,你不高興的話就跟我說。”


    常笙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移開目光,看著漆黑的天幕上點綴著的星辰,“因為鳩頭和蠻子?我是有點難過,不過這種情緒並不會困擾我太久,別想太多,嗯?”


    寧韶明低頭看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那你會後悔嗎?比如覺得自己應該早點迴國之類的。”


    “救世主這樣的角色不適合我,我一向領的是反派大boss的人設,”常笙畫半開玩笑道,但是臉上並沒有什麽笑容,隻有一派不起波瀾的平靜,“其實之前也覺得是我來遲了,可是我沒有時光倒流的能力,更不能未卜先知,與其在這些事情上懊惱,不如想辦法給他們報仇。”


    寧韶明聽罷,點評道:“常小花,你真是個怪胎。”


    常笙畫總算是笑了,真心實意的那種,“謝謝誇獎。”


    寧韶明歪了歪頭,“不用謝,誰讓我就喜歡你這個怪胎呢。”


    其實常笙畫很早就說過她的情感係統有點問題,寧韶明在相處過程中也見過她那種冷血動物似的冷情薄幸,所以常笙畫說她隻是難過了一下下,寧韶明也不覺得奇怪,反而心裏更心疼了。


    能讓痛苦閾值很高的常笙畫都覺得難過,那她該有多傷心呢?


    寧韶明忍不住停下腳步,給了常笙畫一個遲到的擁抱。


    雖然寧韶明沒說什麽,但是常笙畫也能感應到他的想法,無聲地彎了彎嘴角,反手也抱了他一下,再次道:“謝謝。”


    寧韶明鬆開她,也道:“不客氣。”


    話音落下之後,常笙畫和寧韶明在路燈下對視一眼,不夠明亮的光線將兩人的輪廓變得柔和起來,他們不由得輕輕地微笑起來。


    有風卷過,夏季的氣息已經很明顯了,連風都不再帶有那份涼意。


    氣氛實在太溫柔,寧韶明都有點不想破壞這樣的溫馨,可惜這會兒不太適合隻做兒女情長的事情,寧韶明還是問道:“那個電話……”


    他想了想,“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這招釜底抽薪的?”


    常笙畫卻牛頭不對馬嘴地說:“十四行詩是給你的。”


    寧韶明的心思還在今天的事情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麽?”


    常笙畫看著他的眼睛,說:“詩是送給你的,不是為了給暗示做鋪墊的……我隻是剛好喜歡這首詩,所以想送給你。”


    她喜歡的東西不多,僅有的都希望能夠分享給寧韶明,而十四行詩和莎士比亞成為了那個電話中暗藏的小提示,這真的是一個巧合了。


    起碼在來療養院之前,常笙畫是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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