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韶明和常笙畫單獨聊聊人生的地點,選在了常笙畫的辦公室內,跟其他隊員們一對一心理會談的架勢差不多。


    寧韶明覺得有點不妙,默默地想著跑路的一百種方式。


    常笙畫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在寧韶明開口之前就道:“寧中隊,你再諱疾忌醫,是想再出一次和對抗失利的差錯?下次你可就沒有狀態不好這個借口了。”


    離上一次任務失敗的時間比較短,還能說是情緒被影響了,過了一年半載還好不起來,那就擺明是讓別人拿小辮子了。


    寧韶明被常笙畫直白的話說得一臉僵硬,“我不是諱疾忌醫,我覺得我恢複得挺好的。”


    “哦?”常笙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就我觀察的來看,恐怕你是殲龍裏恢複得最慢的那個了。”


    寧韶明把臉板了起來,眼神卻飄到了一邊,“這是你的錯覺。”


    常笙畫用指關節叩了叩桌麵,示意寧韶明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寧中隊,拿點氣度出來,我又不會嘲笑你。”


    寧韶明的眼角抽了一下,嘟噥道:“你不嘲笑,就沒人嘲笑了……”


    常笙畫保持微笑,“嗯?”


    寧韶明幹脆破罐子破摔了,“我就是不想讓你看笑話,你滿意了嗎?”


    常笙畫挑起了一邊的眉頭,“我以為寧中隊把誰都不放在眼裏,還怕我會看你笑話嗎?”


    寧韶明沉默了兩秒鍾,才有些費解地道:“常小花,你是不是看我特別不順眼?”


    常笙畫動作一頓,“為什麽這麽說?”


    “從我們第一次見麵開始,你就沒停止過找我的茬,”寧韶明陳述事實道,“我承認我也看你不順眼,但那是正常的,誰要來殲龍瞎折騰,我都看他不順眼,可是你一來就找我麻煩,我覺得我挺無辜的。”


    上頭派來一個背景成謎的女教官,殲龍全體對她抱有敵意是正常現象,可是他們都還沒做好跟常笙畫對抗的準備,常笙畫就先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整得全體隊員那叫一個嗷嗷叫,寧韶明的狼狽就更不用說了。


    要不是這次軍事對抗演習裏,常笙畫替他們扛了上頭的壓力,讓他們感覺到這個女教官也是有點人情味的,這會兒兩方之間估計連硝煙味都還散不了呢!


    寧韶明終於問出了心頭大惑,常笙畫卻是一下子就緘默了。


    寧韶明覺得有點不對勁,“你為什麽不說話?”


    “我在想……”常笙畫摸了摸下巴,“我到底是為什麽要找你們茬來著?”


    寧韶明:“常!小!花!”


    “開個玩笑,不要激動,”常笙畫淡定地安撫對麵的炸毛獅子,“你要我說實話?好吧,其實我就是心情不好,你們就被炮灰了而已。”


    寧韶明:“……”一點兒都不覺得安慰啊,謝謝。


    寧韶明無語地道:“你不想說就算了,用這種理由,很容易讓人套你麻袋的。”


    常笙畫還真的思考了一下被套麻袋的可能性,然後無所謂地道:“估計你們不會成功的。”


    寧韶明忽然就很想去找個麻袋,試試能不能成功!


    這個女魔頭真是囂張到讓人恨不得揍她啊……


    不過被常笙畫這麽插科打諢一折騰,寧韶明原本的防備心的確是放下了不少,常笙畫再提起關於心理創傷的問題,他也沒有那麽抗拒了。


    常笙畫難得有種萬裏長征跨出第一步的感慨之意。


    她倒是沒有急著去挖掘寧韶明內心的傷口,而是就著之前在殲龍隊員們身上收集到的情報,跟寧韶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寧韶明一開始還有點警惕她會不會“語出驚人”,又說出類似剛開始兩個人互懟的時候的犀利話,但是常笙畫一直保持挺平和的狀態,就像是殲龍的隊員們說的一樣,她一進入工作狀態就比平時要溫和多了,寧韶明這才隱隱放下心來。


    果不其然,聊到最後,常笙畫也沒有試圖狠戳他的傷疤,寧韶明油然而生出一種微妙之感。


    被這個女魔頭虐多了,她送個糖衣炮彈就能刷好感,聽起來不像是好事啊……


    “如果寧中隊不介意的話,”常笙畫看了看小本子上記錄的東西,嚐試著試探寧韶明的底線,“能跟我說一下你的家庭嗎?”


    他們的前一個話題是迴憶和以前犧牲的隊員的美好過往,寧韶明臉上猶然殘存著幾分笑意,眼角眉梢都是懷念。


    可是常笙畫的話一出口,他的眼神就開始結冰,“不……”


    常笙畫打斷了寧韶明的話,不讓他拒絕這個話題,“寧中隊的母親是怎麽樣的人?方便形容一下嗎?”


    寧韶明頓住了一下,眼裏的冰塊慢慢化開了。


    常笙畫心裏有數了,寧韶明和寧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父親相處得不好,但是他早逝的母親留給他的記憶卻是正麵的。


    寧韶明迴憶了好一會兒,才道:“她是個好女人。”


    常笙畫在內心點評——在他的童年裏,母親的角色扮演著他的引導者,襯托了旁人的醜陋,死亡也讓她在寧韶明心中變得愈加神化。


    寧韶明繼續道:“她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很傳統的女人,好像從來都不會大聲說話,喜歡藝術,會彈鋼琴,愛捧著書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翻,別人挑釁她,她也隻是沉默著不說話,但是她也很堅強,哪怕過得不好,我也沒有見她哭過……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太小了,她不會在我麵前表現出來。”


    他本來不想說那麽多的,但是太久沒有人跟他提起他的母親了,一旦開口,就停不下來了。


    常笙畫點頭——看來母子倆在寧家過得並不好,而且寧韶明看似輕佻粗魯,很多習慣卻能看得出他母親的影子,自有一種優雅從容的姿態。


    寧韶明使勁地捕捉著記憶裏的畫麵,眯著眼睛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迷離,“她最喜歡白玫瑰,每天都在花園裏親自打理著,那是一種很嬌貴的花,她花了很長時間去打理,好像沒別的事情值得她在意了,有一次我折了幾支白玫瑰去玩,她沒罵我,隻是看起來很傷心……我那時候總是不明白她在傷心什麽。”


    常笙畫若有所思——在小寧韶明眼裏,白玫瑰大概是奪走他母親關注的東西,他隻能用別的方式來引起母親的注意,而在少年時期,除了出色以及墮落,還有什麽更容易讓人關注呢?


    這也可能是他被傳為暴力傾向的原因之一。


    “她好像過得不太好,印象裏,我沒見過她娘家的人,她隻有我……”寧韶明忽然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冷不丁的就住了嘴,眼神很複雜。


    常笙畫就在這時出聲道:“你想她嗎?”


    寧韶明原本升起的防備心瞬間又被打碎了,他垂下眼眉,輕聲說:“想。”


    仿佛怕對麵的人不相信,他重複了一遍:“我想她。”


    但是那個被他懷念著的女人躺在了墓碑下,永遠不可能迴應他了。


    這一晚聊完之後,寧韶明仿佛跟鬧別扭了似的,躲了常笙畫好幾天。


    計芎他們見狀,百思不得其解,在詢問寧韶明未果的情況下,隻能來找常笙畫了。


    “教官,”計芎撓著後腦勺,“你和老大又吵架了?”


    “沒有啊。”常笙畫說。


    劉興表示不太相信,“那老大怎麽又變得奇奇怪怪的了?”


    “是嗎?”常笙畫笑眯眯地道,“可能是害羞了吧。”


    計芎等人:“……”


    他們想象了一下他們矜傲跋扈的老大害羞的樣子,紛紛打了個冷戰。


    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過了差不多三五天,寧韶明才把自己的偶像包袱放下來,跑到常笙畫的辦公室裏,給了她一份假期申請單。


    “我要這個做什麽?”常笙畫愣了一下,不解地問。


    寧韶明也跟著愣住了,“申請年假啊,還能做什麽?”


    常笙畫更疑惑了,“什麽年假?”


    寧韶明無語地看著她,“過年啊,教官同誌,你是把日子都過糊塗了嗎?”


    常笙畫看了一眼日曆,這才恍然想到她來殲龍的時候就已經是年底了,這又過了一個多月,眼看著沒幾天就是農曆春節了。


    “前幾年殲龍過年都要留守,今年難得沒安排任務,我打算讓他們能迴去的都迴一趟,心情好了,來年就狀態就好了,”寧韶明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道,“最多可以批大半個月呢,你剛來,也能批個七八天的。”


    常笙畫忽然問:“你呢?你迴去過年嗎?”


    寧韶明一臉淡定地道:“迴去做什麽?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總得留下來以身作則值班吧。”


    常笙畫把假期申請單丟一邊去了,“哦,我也不迴去。”


    寧韶明眼睛一眨,有點出乎意料,“為什麽?”


    常笙畫也很淡定地道:“作為教官要以身作則,留下來值班。”


    寧韶明無語地看著她,“說得跟真的似的。”


    常笙畫瞥他一眼,“你也說得跟是真的似的。”


    寧韶明被她噎了一下,撇嘴道:“愛迴不迴!”


    說罷,他就拎著假條起身跑掉了。


    常笙畫這才抬起頭來,看著日曆上標記的日期,然後又看了一眼她辦公室裏的電話,除了公事,它基本上就沒有響過了。


    常笙畫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吧,迴去過年,估計一頓飯都吃不好,有什麽好迴去的?


    辦公室的門忽然又被推開,寧韶明的腦袋伸了進來,“喂。”


    常笙畫看向他,麵無表情的。


    寧韶明摸摸鼻子,“我和辰津他們都留守呢,年夜飯你覺得吃火鍋好,還是做炒菜好?”


    常笙畫沉默了好幾秒鍾,才微笑著道:“你們決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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