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劍仇得了鬼琴之主許繼宗的全部武功和近百年修為,使他在短短的時日當中,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


    他懷著愴痛的心情,在薄暮迷蒙中,下了接雲峰。


    鬼琴之主許繼宗傳技輸功,目的要他替他完成三個心願——


    送一件東西給蔣婷姑娘!


    要他代替他去愛張素娥!


    要他去取仇人陶鈞的人頭來見!


    其中二三兩項,必須兩個月之內完成,因為,許繼宗隻有八十二天的活命,他要在死前看到這兩件心願的實現。


    許劍仇撫了撫背上的殘琴,又能摸了摸腰間的斷劍,冷漠的俊麵上,立時浮現一抹恐怖的殺機,星目之中,也射出兩縷駭人的異光。


    殘琴!包含著一段淒絕千古的愛情,和兩個不幸的人,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使命,他要在短短的兩月之中,替它的主人完成兩個心願。


    斷劍!關係著他的身世和血海深仇。


    隻待鬼琴之主的事辨妥,他就要上西天目山找天目老人問明自己的身世仇家,然後——想到這裏,他笑了,笑得十分慘然。


    下了接雲峰,轉道向與接雲峰隔澗相對的天台主峰行去,他放慢了身形,緩緩而馳,他在盤算著在見到那癡情的張素娥姑娘之後,該說些什麽!


    鬼琴之主要他冒充他去愛她,他答應了,但他真的會這樣做嗎?那對聖潔的靈魂將是一種褻瀆,他心裏另有打算。


    也許,他的做法近於殘忍,但他覺得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如果照鬼琴之主的說法去做,將更殘忍,而且他將永遠不能心安。


    新月像少婦晚妝初罷的眉毛,彎彎地斜掛在林梢,星星在神秘的眨著眼,給大地抹上一層淡淡的清輝。


    天台別院在望——


    許劍仇一顆心不由狂跳起來,他將要麵對一件很尷尬的事實,他將要以三絕書生許繼宗的身份,去會見那不幸的癡情姑娘張素娥。


    張素娥是傲視武林的劍堡堡主無敵神劍張慕南的女兒,她既住在此地,少不了有劍堡的高手護衛,如果自己明裏闖入的話,將極是不便。


    心念之中,身形自乍起,有如夜宵蝙蝠,從側方繞向別院的後進,不帶關絲聲息。


    別院依山而建,範圍極大,靜悄悄,暗沉沉,籠罩在陰森淒涼的氣氛中。


    許劍仇懷著一種做賊似的心理,強行按捺緊張的情緒,略一打量之後,像幽靈鬼魅般的飄身進了圍牆。


    眼前是一片園亭的布設,涼亭水榭,曲檻迥闌,山石花木——在淡月疏星掩映之下,清幽宜人,但他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


    他停身在一從花樹之後,遊目四顧,隻見一座假山頂上的亭子裏,一個白色的影子,倚欄而坐,頭仰得高高的,癡望著對過的接雲峰頂。


    “是她,她在等待那延續生命的琴聲!”


    許劍仇在心裏暗暗的說,一顆心又忍不住怦怦而跳,他想,該如何現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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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傳來一絲極細的沙沙之聲,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輕喝道:“你是誰,敢夜闖別院?”


    許劍仇緩緩迴過身來,不遠之處,站著一個兩鬢花白的老年婦人。


    那老婦見對方不答話,再次喝道:“你到底是誰,再不開口莫怪老身要下手得罪了!”


    許劍仇緩緩移近幾步,兩人之間相距僅及一丈,冷冷的反問道:“你是誰?”


    “我問你到底來此何為?”


    “我就是我!”


    老婦人不由氣得冷哼出聲,身形一劃,正待——當她看清了眼前的人的形貌之時不由驚悸的尖叫一聲,連連倒退。


    假山亭上的那白衣女子,對這邊的喝聲尖叫,充耳不聞,仍癡癡地仰首望著朦朧的接雲峰影。


    老婦在一駭之後,顫聲道:“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


    老婦再退了一步,雙掌作勢護胸,咬緊了牙關道:“你是人還是鬼?”


    “隨你怎麽說吧!”


    “你——你——你真的是三——三——”


    “不錯,三絕書生許繼宗!”


    這一聲說得特別響亮,目的在引起那白衣女子的注意。


    老婦一聽對方報出名來,身軀猛然一震,仰麵栽倒在地。


    一個空幻,迷茫,但卻悅耳的聲音,從假山亭上傳來:“媽!你在說誰,說他的名字?——”


    許劍仇不由心中一震,鬼琴之主三絕書生許繼宗不是分明告訴自己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嗎?怎麽又能鑽出一個媽來,難道她不是張素娥,但——


    一聲淒然欲絕的幽幽長歎,使許劍仇打了一個冷戰,接著隻聽那白衣女子像夢囈般的哀哀道:“唉!十載悠悠春夢裏,子夜琴聲伴我魂!”


    哀怨之深,用情之癡,使人聞之鼻酸。


    許劍仇斷定假山亭上的白衣女子是張素娥無疑了,於是,他取下背上的缺了一個角的魔琴,就地坐下,把琴橫在膝上,仿照鬼琴之主所彈的曲調彈了起來。


    白衣女子突聞琴聲,霍地站起身來,一陣顧盼之後,向許劍仇坐的地方,飛射而來,快得令人咋舌。


    許劍仇收琴而起,徐徐轉出花樹——


    兩人成了對麵之勢。


    孤星寂,孤劍寒,誰悲失路?人海茫茫!霜天角頻催,雪地鍾已殘。零雁聲聲,破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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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縷淒涼的歌韻,顫抖在拂曉的朔風裏。天寒地凍,一條黃土路,像凍僵了的巨蟒,死寂地躺著。路邊的草葉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霜。在這種時辰境地之中,更增加了歌聲的悲涼,真的仿佛是霜天聞曉角,雪地聽喪鍾。這作歌的,不用說,是個人海傷心人。


    這裏是荊山腳下的一條馬道,正當人山的岔口,如果不是嚴冬,此刻已有早行人。


    歌聲,發自道旁不遠的林子裏,一遍又一遍,像是對命運不平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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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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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色漸開,這時可以看到苦鬆夾著禿樹的林子裏,站著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青衣勁裝少年,仰著空際,歌聲正是從他的口裏發出,身影在林木間顯得很渺小,是那麽的落寞,孤單。歌聲停止了,他喃喃自語:“我是誰?我是誰?我……”聲音從喃喃而變成了狂叫。


    天底下,竟然有這等怪事:不知道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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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黃衣老人,頂著刺骨的寒風,走入林子。到了那勁裝少年身後,老人須眉俱白,看上去已是耋耄之年,但精神矍鑠,毫無龍鍾之態。他緩緩開了口:“孩子,我本該昨晚趕來跟你會合的,但被事耽誤了,這種天氣,害你等一夜,真是……”


    勁裝少年轉過身來,冷漠地道:“不要緊!”隻短短三個字,便又閉上了口。


    一老一少,就這麽僵立著,誰也不再開口,似乎各懷沉重的心事。那少年兩道劍眉深鎖著,眉心間現出了兩道溝,神色冷漠得使人不願多看他一眼,偏偏他又長得俊美絕倫,神色與人,顯得非常地不調和。


    突地,三條人影,踽踽而來,到了臨近,口裏齊齊驚“噫”了一聲,互相一招唿,離開大路,走入林中,目光全投向黃衣老人。來的,是三個鬢角現霜的老者,一色的土藍布長衫,年紀約在花甲之間。三老者接著哈哈一笑,齊向黃衣老人抱拳為禮,其中似乎年紀較長的一個開口道:“幸會!幸會!二十年不見,鐵老風采猶昔!”


    另一個稍胖的接口道:“鹹陽一別,轉眼便二十寒暑了,光陰似箭催人老,我兄弟也……”


    黃衣老人也打了個哈哈道:“這叫三班一齊老。不過,老的卻是更老了,二十寒暑,彈指而過,令人興今昔之歎!”搖搖頭,又道:“賢昆仲一大早聯袂冒寒而行,定有什麽要緊事?”


    那勁裝少年,悄然別轉身去,把眼望著林空,對來人恍若未睹。


    年長的老者道:“鐵老,您是明知故問嗎?”


    黃衣老人白眉一軒,道:“這是什麽話,老朽又不會掐陰陽,算八卦,怎會知道賢昆仲心中的事?”


    笑了笑,年長的老者道:“鐵老不也是為了‘鬼塚神燈’之事而來嗎?”


    一聲笑,黃衣老人道:“怪不得這兩天荊山道上有這多武林同道出沒,原來是為了探查‘鬼冡神燈’之謎。老朽隻是路過,對什麽神燈毫無興趣。”


    “噢”了一聲,老者道:“武林中人人稱道‘芒山老人’一生謹慎,明哲保身,從不沾惹江湖是非,果然不是虛語,連這等大事,都動不了鐵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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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老者,也是知名之土“雲夢三俠”:年長的叫江超,稍胖的是二俠江淩,胡子最長的是三俠江天。


    “芒山老人”撫了撫雪白的長髯道:“江老弟這是明褒暗損吧?老朽很少幹預武林恩怨是事實,但也不自私到獨善其身的地步……”


    大俠江超抱拳道:“鐵老言重了,小弟怎敢如此不敬。”頓了頓,又道:“此次由五大門派為首,集體行動,困惑了江湖近十年的鬼冡神燈之謎,可能會揭開。我兄弟是抱著湊熱鬧的目的來的。啊!這位是……”目光投向了那勁裝少年。


    “芒山老人”轉頭瞥了少年一眼,說道:“是老朽一位故人之後……”說到這裏,便突然頓住了。


    三俠江天開口道:“這麽說來,是令高徒了。看來是塊奇材,想來已得鐵老的真傳……”


    “芒山老人”哈哈一笑,道:“老朽沒這大的福份。”說完,朝向少年說道:“孩子,過來見見三位前輩。”


    勁裝少年緩緩轉過身來。


    “雲夢三俠”和少年一照麵之下,不由齊齊皺了皺眉,各自在心裏想:這少年怎麽這樣冷,與他的氣質長相極不相稱。芒山老兒可能因此而不願收他為徒,所以才說出沒福份那句話來。


    “芒山老人”逐一引介,勁裝少年分別為禮,片言不發,又側過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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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不斷有人影掠過,看來是人山查探鬼塚神燈之謎的江湖豪客。


    三俠對少年傲慢冷漠的態度,大感不滿,互望了一眼之後,作別而去。


    勁裝少年迴過臉,目注老人道:“師父……”


    “芒山老人”揚手止住少年的話頭,道:“說過多少次了,別叫我師父,你我沒師徒之緣。”


    勁裝少年麵上微微變色,聲音略顯激動地道:“一日為師,終生不改。您老人家不但有授藝之德,且有撫養之恩……”


    “授藝的目的在使你能防身,咱們沒這緣份,也沒這名份。”


    “您老人家是不屑嗎?”


    “不是不屑,而是不能。”


    “為什麽?”


    “不為什麽,將來你會明白的。”


    勁裝少年憂鬱冷漠的麵上,掠過了一抹痛苦之色,近於木然地道: “晚輩幼遭孤露,身世不明,蒙您老人家帶大成人,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不必,老朽隻是對故人之後,略盡其心而已。”


    “晚輩……想就此叩別……”


    “什麽,你要離開?”


    “……”少年沒答話。


    “孩子,老夫正竭力為你訪名師……”


    “您老人家的恩德,晚輩謹銘心中!”


    “你一定要走?”


    “是的!”眸中現出了堅毅而倔強之色。


    “芒山老人”黯然頷首道:“也好,這麽多年,老夫一直無法遂願,你自己去叩命運之門吧,也許你能有所遇。孩子,坦白說,你是一塊罕見的練武奇材,必須名匠雕鑿,才能成大器。還有……還有……”


    “還有什麽?”


    “你身負血海深仇,仇家勢可通天,你即使練到老夫這種程度,也無濟於事,何況不可能。這就是老夫要你另叩命運之門的緣故。”語音很激動。


    “血仇?”這是他從來沒想到過的事,臉上的肌肉立起抽搐。


    “孩子,現在不要去想這問題。”


    勁裝少年突地下跪,悲聲說道:“請您老人家明示。”


    “現在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再問也是空的。”


    “那……那……晚輩的身世呢?”


    “一樣不能告訴你!”


    “可是……晚輩連個姓名都沒有……”麵上起了痛苦的痙攣,淚水盈睫。


    “好,孩子,老夫就告訴你,你姓方!”


    “姓方……名字呢?”


    “你沒有名字,老夫收留你的時候,你還小得很。那時,唉!”


    勁裝少年垂下頭,盡量不讓淚水流下來。不知道身世,不知道仇家,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這些年來,從懂事開始,便一直生活在自卑與憂鬱裏。過度的自卑與抑鬱,造成了他冷漠孤傲的性格,進而憤世嫉俗。


    “芒山老人”沉思了很久,悠悠啟口道:“這麽著吧,老夫給你取個名字,叫石堅吧!”


    “石——堅?”


    “嗯!萬石堅,如石之堅,如石之方。剛合你的姓。”


    “敬謝賜名,晚輩就此叩別!”說著,以額觸地。


    “芒山老人”長長歎了口氣,道:“老夫舍不得你離開,這些年來,你我相依如祖孫,但又不能不讓你離開,因為老朽無法助你成器。這樣吧,五年為期,不論你有無際遇,都要迴芒山來見我。”頓了頓,又道:“老夫已是行將就木的人,朝不知夕,得趁一口氣在,就把所知道的告訴你,除了我,再沒第二人能告訴你。”


    勁裝少年口齒連動,似乎想再說些什麽,但,最後,他隻說了一句話:“晚輩記住了!”


    “芒山老人”伸手撫了撫少年的頭頂,略顯悲淒地道:“好吧!孩子,你自己珍重,勿墮其誌,去碰你的緣份!”


    勁裝少年現在該為方石堅了。


    他想到了十多年來,受老人撫養調教的大恩,雖然彼此之間沒有名份,但親如祖孫,相依為命。如今要分手了,去碰那不可知的命運,誰知道以後是不是能真的再相見,強忍住的淚水,終於滾了下來。


    “芒山老人”笑笑道:“孩子,不要流淚,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要輕彈男兒之淚,要堅強!”


    方石堅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淒聲道:“晚輩祝望有一天能奉養您老人家的天年!”


    “芒山老人”的老眼紅了,強笑道:“孩子,難得你有這份孝心,老夫可以告慰了。起來!”


    張素娥驚愣的向後緩緩退身,嬌軀劇烈的顫抖,口裏喃喃道:“宗哥——你——你終於來了,我——我期待了十年,十年——”


    許劍仇乍睹芳容,唿吸為之一窒。


    美!美得不像是塵世的人!


    美!美得像一朵幽穀百合,淡雅,清新!


    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許劍仇冷漠成性,仍禁不住一顆心狂跳不已。


    張素娥在退了數步之後,停下身來,一雙充滿了迷惘憂淒的眼睛,一不箱瞬的注定許劍仇,自語般的道:“不!這隻是夢,不是真實的——”


    許劍仇暗地咬了咬牙,道:“娥妹,是真的!”


    “真的,你騙我,你常常在夢中騙我!”


    說著眼中已蘊了一層淚光。


    “我不騙你!”


    “十年了,十年,你到今天才來看我!但,隻要你來,我滿足了!”


    “素娥!他——他——”


    那被唬暈過去的老婦,已不知在什麽時候醒轉,一閃身到了張素娥身旁,臉上仍是驚怖至極之色,張口結舌的他了半天,說不下去。


    “他——他——他——是——”


    “他是什麽?”


    “鬼!”


    這一聲鬼,使許劍仇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媽,你為什麽要這樣說?”


    “十年前他被他們用劍毀了他的臉,給他服下了無法可解的毒藥,打得他遍體鱗傷,拋落絕澗之中,這些,我親眼看到。”


    “我知道!”


    “你知道?不管他是人是鬼,他就是他!”


    老婦顫栗不已的轉頭向許劍仇道:“你生前愛這孩子,現在——現在——你不能——不能——她為你埋葬了青春,幸福,你——隻要像往日一樣,為她彈琴就夠了——”


    張素娥悲聲叫道:“不!不!他不能再離開我,不能——”淚水,像斷了線的珠串,隨聲灑落,嬌軀一縱,粉臂箕張,向許劍仇撲去。


    許劍仇不由心中巨震,忙不迭的一閃身。


    張素娥一下撲空,哽咽著道:“宗哥,為什麽?為什麽不抱我?”


    許劍仇一陣麵熱心跳,呐呐不知所對。


    那老婦惶然道:“孩子,不可!隨我去歇息吧!”


    “不!媽,你進去,我求你進去!”


    “孩子,你不聽我的話了?”


    “媽,你愛我就請你不要阻止我,我求求你——請你暫時離開!”說著,硬把老婦推離原地。


    老婦歎了一口長氣,走了!


    許劍仇這才道:“她是你媽?”


    “可以這樣說,十年來,她一直伴著我,她是我奶娘千手觀音田玉秀。”


    說完,再度向許劍仇撲了過去。


    許劍仇萬般無奈之下,隻好把她摟在懷中,軟玉溫香在抱,一股股似蘭似麝的幽香,直衝鼻端,全身有如觸電一般,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生平第一次和女人身體相觸,那種感受,使他唿吸迫促,血行加速,一顆心快要跳出口來。


    一時心猿意馬,綺念橫生,幾乎不克自製。


    “宗哥,十年了,你風采如昔,一點也沒有變!”


    “唔!”


    “你住的那個世界,是什麽景象,我要隨你去。”


    “娥妹,我沒有死,我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你騙我,你容貌被毀——”


    ?斫3鶼氚咽慮櫚惱嫦嗨黨隼矗但當他想到三絕生許繼宗那猙獰如鬼的麵貌似,比眼前這人兒的國色天姿,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照,是的,讓她3忠桓雒籃玫幕匾滸桑∮謔腔暗嬌詒擼又縮了迴去,硬起心腸道:“不錯,我被毀容,我被他們毒打得奄奄一3我被他們灌下了慢性毒藥,但,我沒有死,我得了奇遇,我迴複了容貌——?br />


    “真的嗎?”


    “真的!”


    “哦,不,這是夢,這不是真的,夢醒了,一切又歸幻滅,就算它是夢吧,我希望常夢不醒,不可能!我隻有把握這短暫的一刻,宗哥,吻我!”


    一張櫻桃小口,已湊了過來——


    他不能自製,理智的堤防崩潰了,他低下頭去,張開口——


    一個意念,電閃心頭,這是卑鄙,這是侮辱,我不能這樣做,於是,他側開了麵。


    他可以這樣做,他有這個權利,因為許繼宗要他去愛她,然而他心裏早有打算,他決不願意這樣做,讓這偉大神聖的愛情受到玷汙。


    “宗哥,你變了!”


    “不,娥妹,我們坐下來談!”


    兩人坐了下來,但她仍枕在他的腿上。


    張素娥從發上摘下一隻玉釵,幽幽的道:“宗哥,你記得這隻玉釵吧!你把它插在我的頭上,十年來,它沒有離開我,晚上,琴聲撫摸我這顆破碎的心,白天,玉釵在陪伴我,我生活在迴憶裏,我生活在憧憬中,我想,有這麽一天,你會來,現在你來了!”


    釵光淚影,哀語斷腸。


    許劍仇不由感到一陣鼻酸。


    他想到他身世不明,血仇待報,他必須奔走江湖,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本來麵目,如果有一天,她發覺自己的感情受騙,神聖的愛情被汙,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許繼宗的想法未可奪厚非,他不忍心讓她的幻夢破滅,他不願使那多彩多姿的迴憶變質,他願見他所摯愛的人得到幸福,所以,他要求許劍仇如此做。


    許劍仇再次在心裏作了決定:“我必須把真實的經過告訴她,雖然他麵目全非,但以她愛他的程度來說,她決不會介意,對,我應該這樣做!”


    但,當他想到許繼宗隻有兩個多月的生命時,他惘然了,他的決心再度動搖。


    她能受得了這麽大的打擊嗎?


    張素娥用纖纖玉手,輕輕撫著許劍仇的臉頰,柔聲道:“宗哥,你說你並沒有真的死,你得了奇緣,恢複了被毀的容貌?”


    “是的,我不騙你,娥妹!”


    “宗哥,上天畢竟是仁慈的,我從前認為造物主太過殘忍,現在,我要感謝她,她還給我曾經被認為永遠失去了的東西!”


    許劍仇有苦難言,茫然的應了一聲:“是的!”


    張素娥又道:“宗哥,我感覺到了,你沒有騙我,我真的又得到了你,我的手感覺到你身上的熱,我聽見你的心跳,你,真的是原來的你,你並沒有死,啊!仁慈的造物主——”


    許劍仇心亂如麻——


    張素娥半閉著秀眸,幽幽的又道:“宗哥,你永遠不離開我了,是嗎?”


    說著竟然嗚咽起來,淚水,打濕了她的發角。


    “娥妹,你為什麽傷心?”


    “宗哥,幸福來得太快,太突然,我懷疑它不是真實的,我怕它像突然來臨一樣的突然失去,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將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一切都是那麽真實——”


    許劍仇心如油煎,他在欺騙一個不幸的女人,一個聖潔的靈魂,他再一次想說出真相,但,他又怕鑄成大錯,許繼宗隻有兩個多月的活命,他要在死前看到他心願的實現,而她,在獲知了真相,連最後一點幻影也破滅時,將發生什麽樣的後果?


    他仍然開不了口,他不敢冒這個險。


    愛她吧!他至死也不願這樣做,那是一種侮慢和褻瀆。


    “宗哥,你為什麽這樣殘忍?”


    “殘忍?”


    “是的,當我在初聽琴聲的頭幾年,不斷的攀登對峰,但我一無所見,一次,兩次——無數次,我失望了,我認定那琴聲是你靈魂所發出來安慰我的——”


    “娥妹,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見你,我在練一種奇功,迫毒療傷,恢複容貌,我不能功虧一簣——”


    “宗哥,不管怎樣,你終於來了,我永遠也不會怪你的!”


    說完,側轉身形,玉臂輕舒,緊緊地抱著許劍仇,喃喃的道:“宗哥,吻我,像從前一樣!”


    許劍仇登時心如鹿撞,一種本能上的反應,使他鼻息粗重,渾身發熱,如果再耳鬢廝磨片刻,他將無法自持,他感覺到一種危險的傾向。


    離開她!我必須要離開她,否則——等待把許繼宗交代的另一件事辦妥之後,再設法解決這個問題。


    心念之中,他輕輕地推開她的嬌軀,道:“娥妹,我將要離開你一段時間!”


    張素娥嬌軀一顫,杏眼睜得大大的,道:“什麽,你要離開我?”


    “是的,隻是暫時,不久我會再來!”


    “不!”


    “娥妹,你聽我說,我必須要暫時離開你,因為我受人之托,要在兩個月的時間內,辦妥一件事,這事非常重要——”


    “什麽人托你辦事?”


    “我的恩人,他給了我全部武功,給了我一切,他要我辦任何事,我沒有理由拒絕,我必須要依限完成!”


    “什麽樣的事?”


    “這個——這個,將來再告訴你,好嗎?”


    “你不騙我?”


    “我為什麽要騙你?”


    “十年空幻的夢境,使我怕,我怕你一去不再迴!”


    許劍仇不由感到一陣鼻酸,沉聲道:“娥妹,相信我,我會迴來,最多不超過兩個月的時間!”


    “我可以隨你一道去嗎?”


    “不!這是一件不能為外人知道的事,我必須單獨去完成!”


    “會有危險嗎?”


    “這個,不會的!”


    “那在這兩個月之中,我將聽不到你的琴聲?”說完一付泫然欲泣之態,的確,年如一日的一種習慣,遽然改變,是很難堪的事。


    許劍仇點點頭道:“娥妹,是的,但兩個月之後,我將伴著你永不分離!”


    口裏說,心裏卻難過  萬分,他在欺騙一個不幸而癡情的女人。


    張素娥緩緩立起身形,淒然道:“宗哥,我等你兩個月,如果兩個月你不來的話——”


    許劍仇也跟著站起身來,道:“娥妹,我一定會來!”


    張素娥徐徐轉過嬌軀,仰頭望著夜空,痛苦的道:“你走吧!”


    許劍仇不由一陣黯然,但他不能不走,無限歉然的道:“娥妹,珍重,再見!”


    他像是逃避一種可怕的事物般的飛身出了院牆。


    身形才落實地,一聲輕喝,倏告傳來:“停下!”


    許劍仇聞聲止住身形,一看,赫然是張素娥的奶娘千手觀音田玉秀,心中不由一愕,不知她叫住自己是什麽意思。


    千手觀音田玉秀冷冷的道:“你到底是誰?”


    這句話問得突兀,使許劍仇為之一震,暗忖:“難道她已看出了破綻不成,不然她怎會在此伏候?”當下頓了一頓道:“三絕書生許繼宗!”


    “不是,絕對不是!”


    “何以見得?”


    “第一,三絕書生許繼宗乃是被劍堡割碎麵孔,根本無法複原,第二,他的年紀至少比你大十歲以上,雖然你的麵貌酷肖他,但隻是欺騙人於一時,第三,他被毀容之後又打成寸骨寸傷,並且服下了一種極其霸道的慢性毒藥,複被拋入絕穀,他決活不了!”


    許劍仇冷笑一聲道:“我說過幸獲奇緣,得以複原如初——”


    “住口——”


    “怎麽樣?”


    “還有一點你將無法自圓其說——”


    “那一點?”


    “三絕書生許繼宗和素娥之間的事,隻我一人知道,我們有數麵之緣,而你——哼!你卻不認識我,這點你將做何解釋?”


    許劍仇啞口無言,答不上話來,這是一個最大的破綻,許繼宗在交托自己這件事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及,真是嚴重的疏忽。


    千手觀音田玉秀接著又道:“素娥那孩子苦戀成癡,十年來,接雲峰上的琴聲,使夢想著奇跡出現在而活下去,所以方才我不忍心當麵叫破。我怕她經不起這打擊——”


    “可是現在奇跡出現了!”


    千手觀音冷笑連聲道:“如果今晚你不交待明白的話,哼!你就休想離開!”


    許劍仇也報之一聲冷笑道:“憑你千手觀音恐怕還阻止不了我!”


    “  那無妨試試看!”


    “千手觀音田玉秀看字出口,身形一劃,雙掌幻成萬千爪影,疾抓而出,其勢快逾電閃,似乎每一個部位都在掌指控製之下,真不愧千手之號。


    許劍仇冷笑一聲,驀然施出三絕書生許繼宗所傳的飛魔幻影身法,隻一閃,便失去了蹤跡。


    千手觀音一抓之下,遽失對方人影,不由大感駭然,這種奇詭的身法,她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許劍仇一閃又現出身來,道:“如何?我說你阻止不了我!”


    千手觀音激憤的道:“你冒充許繼宗的目的何在?”


    “誰說我冒充?”


    “如果你敢傷害素娥那孩子,我千手觀音與你無了無休!”


    許劍仇心中一動道:“你很愛她?”


    “如同已出,我代替了她亡母的地位!”


    “如此我告訴你,我叫許劍仇!”


    “許劍仇,你為什麽要戲弄好那可憐的孩子?”


    “不是戲弄,我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誰?”


    “鬼琴之主三絕書生許繼宗!”


    千手觀音驚悸莫名的奶了三個大步,顫怕道:“真的?”


    “半點不假!”


    “為什麽他叫鬼琴之主?”


    “江湖中稱那琴聲為鬼琴!”


    “他真的還在人世?”


    “當然!不然那琴聲由何而來!”


    千手觀音田玉秀激動無已的恨聲道:“我要殺他!”


    這話使得許劍仇心中巨震,訝然道:“為什麽?”


    “他既然沒有死,為什麽不來看素娥這孩子,她為他毀了一生,她——”


    “他不能來看她!”


    “又為了什麽?”


    “他容貌被毀,猙獰如鬼,他不忍破壞她既有的完美記憶!”


    “他錯了,素娥愛他,豈會計較那容貌的美醜?”


    “不錯,可是他現在隻剩下三月不到的活命時間——”


    千手觀音目瞪如鈴,惶然道:“請你說明白一點!”


    “十年前他被強迫服下一種慢性毒藥,幸而他獲得奇遇,練成絕世奇功,把那毒迫在一處經穴之中,維持了十年的生命,現在那毒已告無法控製,所以——”


    “啊!”


    “這些話你暫時不能告訴她!”


    “你說許繼宗托你做什麽?”


    “因為我的形貌和他酷肖,他要我——要我——以他的麵目來愛素娥——”


    “所以你來了?”


    “是的,但我不曾這樣做,我想向她說出一切事實真相,但,我不敢,也不忍,到現在為止,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千手觀音也不由怔住了!的確這事情非常辣手。


    許劍仇又道:“現在我急著要為許繼宗辦另外一件事,目前最好不要讓她知道,我盡快的趕迴來,看情形再作決定!”


    千手觀音傷感的歎了一口氣道:“隻好如此,你去辦什麽事?”


    “我要到劍堡取罪魁禍首陶鈞的項上人頭!”


    千手觀音又退了一個大步,搖搖頭道:“很難!”


    “不見得!”


    “劍堡高手如雲,堡主無敵神劍張慕南劍術天下無雙,陶鈞是他的最得寵的首徒,已得了他的八成真傳,還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都具非凡身手!”


    “陶鈞較之金劍張昆如何?”


    “張昆雖是堡主的兒子,但天份所限,比陶鈞差了許多!”


    許劍仇點點頭道:“我當稱你一聲老前輩,現在我要走了,事完即來!”


    “好,我等你!”


    許劍仇懷著沉重的心情,下了天台山。


    忽然——


    一個意念浮上腦海,記得不久前神算子曾硬指自己得到了綿山二鬼身上的武林奇珍萬年石膽,萬年石膽可解任何奇毒,綿山二鬼的屍體還在接雲峰腰,我何不先迴去搜尋一番,如幸而得著,鬼琴之主三絕書生許繼宗就可以不死,則情天可補,恨海可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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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心中高興已極,返身馳向接雲峰。


    晨曦光照之中,許劍仇迴到了昔日掌劈綿山二鬼的地方。


    綿山二鬼的屍體已告腐爛幹淨,變做了兩具殘骸,他忍著薰天臭氣,翻揀那兩具殘骸,他失望了,他一無所獲——那裏有什麽萬年石膽。


    他廢然歎了一口氣,準備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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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空之聲,倏告遙遙傳來。


    許劍仇不由心中一緊,忖道:“看來又是為了鬼琴之謎而來的武林人,許繼宗已把他的全部真元內力和這張殘了一角的鬼琴給了自己,他此刻毫無自衛的能力,雖說他藏身那石穴之中,不虞被人發現,但終竟是十分危險的事,我既然碰上了,豈能不管,今天,我非要大開殺戒不可,使以後的人知所警惕,不敢再輕於嚐試,否則,許繼宗的安全是可慮。”


    心念之中,那冷漠的麵上,浮升一抹恐怖的殺機,背向而立。


    風聲颯然之中,十幾條人影,紛瀉落地。


    來人乍見一個藍衣人背向而立,不由心中一動,及至看到對方身上竟然負著一張黝黑閃亮的古銅大琴時,忍不住驚“噫!”出聲。


    許劍仇緩緩轉過身來,兩道帶煞的眼神,有如冷電寒芒,朝來人一掃,這一掃之下,使得十幾個人駭然退了數步。


    其中一個中年劍士脫口道:“他就是江湖傳言中鬼琴的傳藍衫書生許劍仇!”


    另一個蓄有兩撇鼠須的老者,接口道:“奇怪,他為何負琴下山——”


    許劍仇如電神目,陡然向那鼠須老者逼射去,那老者被那駭人的眼神一逼,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把那未說完的話吞了迴去。


    從眼神之中,他們看出這藍衫書生功力深不可測。


    一個灰發赤麵的威猛老者,越眾上前三步,雙目淩光炯炯,照定許劍仇道:“娃兒,你真是鬼琴的傳人?”


    許劍仇寒聲道:“我就是鬼琴之主!”


    “你——哈哈哈哈,小子,你會是鬼琴之主,鬼琴困惑江湖已達十年之久,你有多大年紀,敢冒稱鬼琴之主?”


    許劍仇的目的是自承鬼琴之主,轉移江湖人的目標,以保那真正的鬼琴之主三絕書生許繼宗的安全,當下冷哼一聲道:“你不相信?”


    “三歲小孩會相信你!”


    許劍仇神目向眾高手一掃,俊麵殺氣盎然,沉聲道:“你們的意思是想要一試琴聲了?”


    眾高手登時愕然,誰也拿不準眼前這藍衫書生的來路,如果他確實是鬼琴之主的話,那就有些不可思議了,看他年紀隻在十七八歲之間,而鬼琴震懾武林已經十年之久,難道他在七八歲的年紀就能以鬼琴散人功力製人死命?


    就在此刻——


    一個陰森的聲音傳來道:“小子,你大言不慚,你會是鬼琴之主,數天前你還是本少堡主掌下亡魂!”


    許劍仇一聽說話聲口,就知道來者是誰,登時血脈賁張,氣透頂門,厲聲道:“張昆,小爺正要找你,想不到你自行投到!”


    喝聲未已,金劍張昆已自一側現出身來,後隨八個壯漢。


    場中眾高手見是劍堡中人,不由麵現愕然之色。


    金劍張昆旁若無人的環視全場一周之後,把眼睛落在許劍仇的身上,輕蔑至極的冷笑數聲道:“小子,數日不見,你公然弄了把破琴掛在身上,混充起鬼琴之主來了,告訴你,今天可沒有追魂倩女那賤婢替你撐腰,嘿嘿——”


    這話說得許劍仇殺機頓起,語冷如冰的道:“張昆,我本不想殺你,但你卻自已找死!”


    “小子,你口氣不小?”


    “張昆,你死定了,有什麽遺言趕快交待!”


    話聲中,麵帶恐怖殺機,緩緩向張昆欺去。


    場中空氣倏呈緊張。


    金劍張昆不由驚得一怔,但隨之卻是一陣哈哈狂笑道:“小子,我看你神經有點不大正常!”


    隨道金劍張昆同來的八個壯漢之一,怒目一瞪道:“少堡主,屬下請命擒他!”


    金劍張昆傲然一點頭。


    那壯漢一縱身,疾撲向許劍仇。


    許劍仇腳下不停,仍一步一步的前欺,單掌朝撲來的壯漢一揮──


    半聲慘嗥起處,那壯漢被這一揮之勢,掃的飛瀉而出,叭的一聲,落在三丈之外,頭碎骨裂而死。


    這一手,震驚了在場子的高手,難道他真的是鬼琴之主?


    金劍張昆做夢也估不到對方在短短的時日當中,會前後判若兩人,這簡直是不可思議,那被一掌劈死的壯漢,在堡中也算是一流身手,竟然走不出半個照麵。


    許劍仇已走到距對方不及兩丈之地——


    另七個劍堡壯漢,見同伴被毀,齊齊怒喝一聲,欺身上步,各攻一掌。


    七道掌風匯成一股駭人勁流,匝地卷向許劍仇。


    許劍仇冷哼一聲,單掌連圈,竟然把那股駭人勁氣,消卸得一幹二淨,這一來,舉場皆震,七個劍堡的高手,不由驚魂出竅——


    電光石火之間,許劍仇改圈為拍,一股如山勁氣,應掌而發。


    七個壯漢倉促之間,舉掌相迎,但遲了半步,掌勁未吐,對方的萬鈞勁道,已告壓體而來,又能是數聲慘號,三條人影飛瀉出場,另四個亡魂喪膽,踉蹌而退。


    幾乎是同一時間,金芒閃爍之中,金劍張昆已告猝然出手。


    許劍仇身形一劃,側移五尺。


    金劍張昆一撲落空,旋身再進,金色小劍揮舞起一片耀目金芒,挾以嗤!嗤!破風之聲,淩厲絕倫的罩向對方。


    許劍仇麵色一凜,身形有如鬼魅,竟然直穿金芒而進,駢指疾點——


    金劍張昆不禁寒氣大冒,駭然收劍暴退八尺。


    許劍仇也同時收手,冷冰冰的道:“張昆,難得你舊事不忘,現在我要打你三個耳光外加一掌,這僅是禮尚往來將本償本,不加利息!”


    金劍張昆在江湖之中,一向目空四海,一般武林人手,對他都忌憚三分,焉能吃得下這一套,虎吼一聲,電閃暴進——


    但他快,人家更快——


    隻見人影閃晃之中,傳出“叭!叭!”兩聲脆響,金劍張昆踉嗆後退,左右兩平頰之上,現出兩個清晰的掌印,口角溢出兩縷鮮血。


    “小子,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還有一記!”


    記字甫落,又是一聲“叭!”的大響,金劍張昆忍不住慘哼了一聲,身形搖搖欲倒,口中血沫泉湧,兩頰頓時腫大了一倍有餘。


    他目眥欲裂的狠盯著對方,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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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劍仇不屑的冷嗤一聲道:“張昆,這滋味不錯吧,現在還有一掌,你準備好了!”


    另外四個幸存的劍堡高手,雖說心中驚悸欲死,然而眼見少堡主被對方一再重手整治,格於堡規,明知是白廢也不能袖手,當下齊齊暴吼一聲,各掣出一把精光雪亮的短劍,如風撲上——


    短劍是劍堡的獨特兵刃,俗語說一寸長一寸強,劍堡既然大違常規采用短劍,自然有其獨到的地方。


    隻見四團白森森的寒芒,從不同方位,電卷而上——


    許劍仇大喝一聲:“找死!”


    雙掌閃電般疾劃而出——


    就在此刻,四壯漢手中的短劍,竟然脫手擲出,呎尺之隔,出手即至。


    這一著大出乎許劍仇意料之外。


    他的功力得自鬼琴之主三絕書生許繼宗,豈同等閑,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間,掌勢不變,勁力疾吐,身形一晃,險極也玄極的脫出劍光之外。


    同一時間,慘哼突傳,四個劍堡的高手,被疾圈而出的勁波,震得倒射丈外,各各噴出一口鮮血。


    這不過是刹那間的事,許劍仇目光仍然照定金劍張昆,再次道:“張——昆,我要出手了!”


    金劍張昆被那三個耳光打得耳鳴心跳,眼冒金星,疼痛如割,血沫連噴,身形簌簌亂抖,連話都答不出來。


    許劍仇眼中煞光暴熾,迅快奇詭的拍出一掌。


    金劍張昆連閃讓封架的餘地都沒有,“砰!”的一聲,如遭萬鈞巨錘,慘嗥半聲,張口射出一股血箭,身形向後便倒。


    許劍仇恨恨的哼了一聲道:“張昆,舊帳已了,新帳待結,方才我說要殺你,你死而無怨吧?”


    金劍張昆掙紮著顫巍巍的立起身形,咬牙切齒的道:“小子,你休趕盡殺絕,我張昆雖死,你也難活十天——”


    “張昆,別人視劍堡為畏途,我許劍仇卻視之如平地,我還要去取一個人的項上人頭!”


    金劍張昆眼露駭極之色,不知對方說的是真是假,但他想支父親神劍無敵張慕南劍術天下第一,以及堡中如雲高手,又釋然了,隻不知對方要取何去何人之頭?


    一旁,高手們,半言不發,緊張的注視現場,他們  要從許劍仇出手之中,測出他的功力究竟有多深,以決定進退。


    他們一一都是自命不可一世的人物。


    許劍仇略一躊躇之後,一掌向金劍張昆當頭按落。


    這一掌如果劈實,金劍張昆當場就得變成肉漿。


    金劍張昆雙眼一閉,瞑目待死。


    許劍仇掌心距對方頭頂不及二寸之時,突然又硬生生的把掌勢撤了迴來。


    他想起天台後院中的張素娥,金劍張昆是她的胞弟,他不忍心下手,否則的話,將來見到張素娥將無法交代。


    金劍張昆許久不見動靜,又睜開眼來,見對方停掌不發,他認為對方可能顧忌劍堡威名而不敢下手,登時膽氣又壯,陰惻惻的道:“你因何不下手?”


    許劍仇一咬牙道:“乘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快滾!”


    金劍張昆獰笑一聲道:“小子,你不殺我你將會後悔!”


    許劍仇不由殺機再起,但仍強行按捺住道:“張昆,你再不滾的話就沒有機會了!”


    金劍張昆奸狡陰殘成性,焉有不顧命道理,恨哼一聲,轉過身去,由那四個傷勢較輕的壯漢扶著狼狽離去。


    許劍仇目送金劍張昆等人離去之後,轉麵複朝那十幾個高手掃了一眼道:“各位不走是否在等死?”


    語冷如冰,透著無比的陰森恐怖意味!


    在場的高手被這話說得一震。


    眼前這自稱鬼琴之主的藍衫書生,功力確屬深不可測,但據江湖傳言,他是鬼琴之主的傳人,而且會在綿山二鬼身上獲得武林奇珍萬年石膽,難道江湖傳言不實,他就是鬼琴之主本人?


    鬼琴之主是什麽形象,甚至是人是鬼,無人知道,僅以那古怪而恐怖的琴聲賦予他這鬼琴的稱號,想不到竟然真有其人!


    莫非眼前這個書生是假籍鬼琴之名而眩耀江湖?


    總之,這件事相當令人費解。


    許劍仇見眾人不答腔,冷笑一聲道:“名位本來是存心要聆聽琴聲的了,我成全你們就是!”


    說著伸手摸向背上的古琴——


    在場的高手,不由麵上變色,心泛寒意。


    鬼琴——畢竟是相當駭人的。


    那灰發赤麵的威猛老者,猛地向前跨了三個大步,聲如雷鳴般的道:“你真的是鬼琴之主?”


    “你不相信?”


    “別說老夫不信,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許劍仇嘿嘿一聲冷笑道:“不管你們相信不相信,諸位既是光降接雲峰,當然是為了鬼琴之謎而來,本人說過,必成全你們,使你們滿意就是!”


    說著緩緩取下背上的古銅魔琴——


    場中空氣在許劍仇取下魔琴之際,頓呈緊張,隱含無比殺機。


    十多個江湖好手,齊齊向前逼近數步,一個個目射淩芒,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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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空之聲又告傳來,從風聲來判斷,來人當不在少數。


    許劍仇心忖,來的倒是不少,幸而自己誤打誤闖的碰上,否則的話,若讓這些人上得峰頭,許繼宗在功力全無的狀況之下,後果不堪設想,心念未已,來人已先後紛紛瀉落場中,竟然有三十餘人之多!


    來人清一色的是襟繡金色小劍,顯然又是劍堡屬下,以劍的顏色來說,這三十多人,是劍堡的一流高手無疑。


    許劍仇冷眼望著來人,一語不發。


    隻聽原先在場的那十多個高手之中,有人輕聲道:“劍堡三十六天罡全到!”


    三十六天罡在身形立穩之後,為首的一個目芒似電,掃了全場一周之後,麵對許劍仇,其餘的三十五人立刻在他身後,排成半月形之勢。


    態勢相當駭人。


    那為首的滿麵煞氣的向許劍仇道:“本堡少堡主是傷在你的手下?”


    許劍仇冷冷的道:“我不要他的命算是他狗運當頭!”


    那為首的臉色大變,其餘的有不少怒哼出聲。


    “還有四個白劍弟子也是閣下一手成全?”


    “不錯!”


    “這筆帳如何算法?”


    “算帳,憑你們?哈哈哈哈——”


    笑聲高吭入雲,激蕩排空,使得在場的高手耳膜脹痛俗裂。


    那為首的一聲震天暴喝,打斷了許劍仇的笑聲,陰森森的道:“小子,你狂個什麽勁,劍堡三十六天罡,出動例不空迴,你是乖乖的隨我們迴堡聽候堡主發落,還是要動手看訪?”


    “聽候發落?哈哈哈哈,你在做夢?”


    那原先到場的十幾個高手,見三十六天罡到場,不知是另有打算,抑還是聶於劍堡之威,這時已不約而同的退到數丈之外,作壁上觀。


    三十六天罡為首的登時殺機罩麵,目射淩芒,厲聲道:“小子,我白煞神吳坤今天如超脫不了你,就枉稱三十六天罡之首!”


    許劍仇冷冰冰的從鼻孔裏哼出了一聲,道:“吳坤,這聲小子就該掌嘴!”


    嘴字餘音尚在耳邊繚繞之際,隻見人影一閃,“啪!”的一聲脆響,白煞神吳坤已挨了一個耳光,打得他暈頭轉向,眼冒金花,麵上立時現出五個清晰的指印。


    許劍仇用什麽手法打了對方一個耳光,場中的高手沒有一個看得出來!


    白煞神吳坤身為三十六天罡之首,在江湖中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竟然被人打了耳光,心裏比死還要難受,登時氣得渾身直抖,目眥欲裂,恨聲道:“我吳坤不把你亂劍分屍,難消心頭之恨!”


    一揚手這間,手中已多了一柄黃光爛爛的短劍。


    一振腕,劍芒暴漲三尺,看來他的功力,要超過金劍張昆數籌。


    金芒蔽空而起,隱挾一片風雷之聲,卷向許劍仇。


    許劍仇不由心中一凜,一式飛魔幻影,一閃脫出劍芒之外,這一式奇詭玄奧的身法,又使全場為之一震。


    白煞神吳坤一招走空,原式不變,如影附形般電卷而上。


    許劍仇心頭電轉道:“魔琴三式學而未用,不知威力如何,何不試上一試,心念之中,一掄琴,魔琴一式已告施出。


    但見琴影霍霍,烏芒打閃,響起一片極其怪異的聲音。


    白煞神吳坤但覺對方琴式詭奇莫測,竟然無法封擋,黑芒晃處,琴影已臨麵門不及五寸,登時驚魂出竅,引身暴退。


    許劍仇一收琴道:’吳坤,識相的帶人離開,或許還保得住老命!”


    白煞神吳坤咬牙,又告電疾出手,勢如駭電奔雷,想來他已用了全力。


    許劍仇驀集功力於琴身,又是原式魔琴一式,極其詭異的割出。


    雖然同樣一式,但其中變化之繁複奇玄令人莫測深淺。


    琴影劃出之間,竟然帶著一股如山潛勁,隨勢湧出,這種功力,確屬駭人聽聞,白煞神吳坤被潛勁一撞,立感鼻口皆窒,如遭錘擊,駭然暴退。


    他已體味出對方功深不可測,自己決非敵手。


    就在此刻——


    許劍仇功運指稍,朝琴弦輕輕一撥——


    “咚!”的一聲巨響,如九天雷震,萬鍾齊鳴,所有在場子的高手,全被這一聲琴音震得耳膜欲裂,心悸神搖,一個個麵現駭凜。


    看來這藍衫書生自稱鬼琴之主諒非虛言。


    接著又是一聲巨震“咚!”!


    場中各人頓覺氣血在這一震之下,翻騰起來,心中更駭。


    許劍仇語冷如冰的道:“現在我要為各位彈一曲消遣!”


    白煞神吳坤突然厲聲吼道:“上,別讓他有緩手彈奏的機會!”


    聲落,已當先攻出一掌。


    其餘三十五個劍堡高手,如響其應,各發一掌。


    三十六道掌風,唿轟湧卷而出,大有使風雲為之變色之慨,其勢足可憾山撥嶽,駭人已極。


    許劍仇驀集全身功勁,左掌右琴,緩緩推出,兩道一剛一柔的勁氣,應勢而發。


    “波!波!”兩聲巨響,勁氣向四周旋卷排蕩而出,接著數聲悶哼,三十六天罡之中,有兩人首當勁氣之衝,被震得飛瀉而出,其餘的也告一陣穿插閃晃。


    許劍仇本身,也被那反震之力,震得踉蹌退了三個大步。


    以一人而能硬接三十六個一流高手聯手的一擊,確已相當駭人聽聞。


    三十六天罡,乍退又進,如從不同方位,迥環出掌。


    刹那之間,全場頓被勁氣溢滿,波波之聲不絕於耳。


    暴喝聲中,又有兩條人影,飛瀉而出。


    三十六天罡,變成了三十二天罡。這一來攻勢更緊,暴喝之聲震耳欲聾。


    許劍仇不耐久纏,功力陡運,魔琴一式倏告出手,琴影縱橫之中,迫得圍攻的三十二天罡,紛紛閃退不迭。


    這時,數丈外的那一群江湖高手,乘雙方在激戰之中,已悄沒聲的朝峰頂上馳去,他們的目的,仍在鬼琴之謎,現在鬼琴既已負在許劍仇的身上,他們登峰的顧忌已然解除,因為峰頂將不會再發出那恐怖的琴聲,他們認定不管眼前的怪少年是否鬼琴之主,他身後必有大的秘密,而這秘密無疑的是在峰頂上。


    因為這樣,所以他們不顧一切的要上峰一探。


    許劍仇忽然發覺場中已失去了那十幾個高手的蹤跡,偷眼敝處,果見峰腰以上有人影晃動,他這一急非同小可,疾施飛魔幻影身法,如幽靈般一陣閃動,隻見場中頓時現出十多個藍衫書生,使人無法捉摸何者為實何者為虛。


    三十二個天罡手,不由齊齊為之一窒。


    就在這一窒的分秒之間,許劍仇已施展出魔琴二式!


    魔琴二式較之魔琴一式威力大了何止一倍——


    慘哼聲中,立有四個天罡手栽倒當場,其餘的駭然暴退。


    就在對方一退的瞬間,一條藍影劃空而起,直朝峰頂射去,快逾星飛丸擲,眨眼之間,便消失在林樾之中。


    白煞神吳坤大喝一聲道:“傷的原地待命,其餘的隨我上峰!”


    聲落二十餘條人影,電掣風馳般朝峰上射去。


    許劍仇恨怒交加,把身法施展到極限,疾逾鬼魅飄身!——


    那潛遁上峰的十幾個江湖高手,雖然好奇和僥幸在鼓舞著他們,但心裏卻是既緊張又忐忑,十年來,沒有人能上得峰頂,即使有,也是一去不返。


    峰頂之上是什麽情況,令人不能想象,所以飛升的速度並不太快。


    後麵的二十幾個劍堡金劍天罡手,倒是全力馳升,轉眼之間,兩起人已匯合在一道,那十幾個高手,見劍堡的人也跟著上峰,心中大奇,難道——


    其中的灰發赤麵老者轉頭向白煞神吳坤道:“吳首領,那藍衫書生是否已被閣下等解決——”


    白煞神吳坤沒好氣的道:“他已經上峰了,憑各位的功力,難道一無所見?”


    就在此刻——


    頭頂一處禿岩之上,幽靈般的冒出一條藍衫人影,接著是一陣陰森帶煞的冷笑,令人不寒而粟,那藍衣人影赫然是自稱鬼琴之主的許劍仇。


    所有的高手,登時一窒,止住了身形。


    許劍仇笑畢之後,輕蔑的道:“各位既然存心硬闖接雲峰,可別怨在下心黑手辣了!”


    說著,手中古銅鬼琴一橫。


    白煞神吳坤大喝一聲:“上!”


    當先縱起身形,朝側麵飛射而上,托足在與許劍仇站立位置成平行的一塊禿岩之上,然後,金劍一揮,飛身疾撲——


    其他的天罡手,也緊跟著由側方迂迴上撲,這樣可以避免對方居高臨下正麵出手。


    其餘的十幾個高手按兵不動,意圖坐收漁人之利。


    許劍仇暴喝一聲:“下去!”


    迎著撲來的白煞神吳坤身迎麵劈出一掌。


    白煞神吳坤身手確屬驚人,就在對手出掌之際,前撲的身形,竟然淩空折轉,毫發之差,避過這致命的一擊,同一時間,手中金劍脫手飛出。


    許劍仇功集琴身,輕輕一架,“鏘!”的一聲,金劍倒蕩而迴,白煞神吳坤已在這瞬息之間,立足在與許劍仇同一的突岩之上。


    金劍又告脫手飛出,勢逾電閃,原來劍柄之上係有絲繩,所以能收發自如。


    許劍仇殺機大熾,身形一閃一劃,鬼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疾劈而出——


    白煞神吳坤一抖手,金劍嗤的一聲,電圈而迴!


    慘嗥聲中,血雨噴灑,白煞神吳坤被一琴砸的腦袋開花,翻落岩下!


    幾乎是在同時,二十幾炳金劍,挾絲絲刺耳銳嘯,飛蝗般疾射而來。


    許劍仇手中鬼琴掄成一撞烏光閃亮的網幕,把那些飛劍封彈出去。


    但那些金劍,被彈迴之後,又電疾轉頭射來,淩厲狠辣,令人咋舌。


    許劍仇運琴如風,蕩出圈圈勁波,把那些天罡手的攻勢阻得一窒,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身形捷逾鬼魅,一閃欺入劍手群中——


    刹那之間,慘嗥之聲破空而起,血箭亂射,血雨狂噴,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身手,順峰翻落,幸而不死的天罡手,見勢不佳,湧身退下岩來!


    岩下的十幾個高手,一個個膽戰心搖,冷汗直冒。


    二十八個上峰的天罡手,隻剩下寥寥不足十人。


    許劍仇目注岩下,殺機滿麵的道:“現在我為諸位彈上一曲送行。”


    聲落,“咚!咚!咚!”三聲裂帛巨響,撕空而起!


    岩下的眾高手被這三聲震得氣翻血湧,心旌搖搖!一個個頓生退步之念——


    緊接著琴聲大震,勢如江河倒轉,地覆天翻!奔雷駭電,驚鬼泣神。


    從前許繼宗在峰頂彈奏,而能使峰腰的人震散功力,現在許劍仇在咫尺之間施為,其威力可想而知。


    前後不過十音之間,所有的高手,一個個麵現死灰,跌坐在地。


    琴聲越來越烈,眾高手但覺,逆血如潮,真無漸散——


    那些功力稍差的,已然張口狂噴鮮血。


    如果琴聲不停,在場的高手隻須片刻工夫,可能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


    三十六天罡高手在江湖之中,一般武林人聞名喪膽,而竟被毀於轉眼之間——


    琴聲——有如死神的唿喚!散發著濃重的死亡氣息!]


    一聲蒼勁的聲音倏告傳來:“孩子,夠了,應適可而止!”


    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而且似蘊有一種無比的力量,使人無法反抗,許劍仇在這話聲落了之後,停止撫琴!


    琴聲雖止,但那些高手一個個萎頓不堪,仍跌坐不起。


    許劍仇迴首望處,不由大吃一驚!


    隻見身後兩丈之處,端坐著一個白發紛披的怪人,那怪人麵向山壁,不知道他的長相形貌如何,但聽聲音可知他是一個男人。


    這怪人能在不知不覺之中,坐到自己的身後,而且不被琴聲所感,這份功力,的確相當駭人。


    那怪人蒼勁的聲音又起,但卻是對岩下的高手們而發:


    “你們可以走了,難道還坐著等死不成!”


    岩下的高手們,一個個掙紮著站起來,駭然的向岩上注視了一眼,踉踉蹌蹌的下峰而去。


    許劍仇的本意也不想趕盡殺絕,所以一任他們離去,不曾阻止。


    白發披肩的怪人,這時才對許劍仇道:“娃兒,你現在是鬼琴之主了?”


    這話問得許劍仇心頭一震,冷冷的道:“閣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得了人家的全部功力,又得了鬼琴,難道我說錯了?”


    許劍仇不由頭皮發炸,這件事可以說除了自己和許繼宗本人之外,決無人知,但對方卻像親眼看到似的,這就令人無從想像了!


    他是誰?


    他何以會突然現身?


    他為什麽能知道自己心中的隱秘?


    許劍仇百思不得其解,當下冷冷的道:“閣下這話從何說起?”


    “哈哈哈哈,娃兒,你不會不承認吧?”


    “就算是,閣下何由知道?”


    “天下事沒有一件是絕對秘密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我問閣下何由知道?”


    “老夫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許劍仇心中寒氣頓冒,這怪人來得突兀,而且似乎功力奇高,如果他有什麽企圖的話,確實防不勝防,隻恨自己閱曆不夠,不能看出對方的不路。


    “閣下高名上姓?”


    “這個也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許劍仇不由心火上衝,大聲道:“那閣下來此的目的總可以為在下一述吧?”


    “當然!當然!”


    “那就請講!”


    “我專門為你而來!”


    這話使得許劍仇心頭巨震,這怪老人竟然是為自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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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閣下專門為了在下而來?”


    “不錯!”


    “有何見教?”


    “我請你去辦一件事!”


    “要我替閣下去辦一件事?”


    “不錯!”


    “什麽樣的事?”


    “你即刻趕到嵩山少室峰去阻止一個女人對少林派瘋狂的屠殺!”


    許劍仇如墜五裏霧中,茫然不解,這怪老人突如其來,竟然要自己代他去阻止一個女人對少林派下毒手,不由好奇之心大熾,道:“什麽樣的女人?”


    “一個不以真麵目示人的女人!”


    許劍仇又是一怔,道:“她是誰?”


    “這個你不必問,你隻去阻止她殺人就行!”


    “閣下憑什麽要我替你去辦這件事?”


    “因為隻有你能辦得了!”


    “閣下又憑什麽斷定我能辦得了?”


    “憑你目前的身手!”


    “難道閣下自己不會去辦?”


    “如果老夫能自己去辦,又何必找你!”


    許劍仇冷笑一聲道:“可是在下一來沒有這份閑工夫,二來沒有這份興趣!”


    怪老人哈哈一陣狂笑道:“娃兒,你工夫有的是,為什麽說沒有工夫,再則你即使沒有興趣,也得替老夫辦妥這件事!”


    許劍仇略帶慍怒的道:“你憑什麽支使我替你去辦事?”


    “當然有道理!”


    “什麽道理?”


    “以後再告訴你!”


    “對不起,央下沒有興趣,同時也請你答應我兩件事!”


    “娃兒,這件事你非答應不可!”


    “不答應!”


    “真的?”


    “難道還有假!”


    “你要老夫答應你什麽兩件事?”


    “第一,請閣下轉過身來報出名號!第二,請閣下解釋明白何以會知道在下的來曆,同時何以會找上了在下!”


    “如果老夫拒絕迴答你呢?”


    “恐怕辦不到!”


    “難道你要向老夫出手?”


    “也許勢在必行!”


    “憑你現在的功力對其他的武林高手有餘,對老夫還差了一些!”


    許劍仇不由怒意橫生,心忖:“我今天非揭開你的來龍去脈不可,否則的話,問題就嚴重了,許繼宗的功力全部給了自己,莫非這怪老者已經——”


    想到這裏,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要揭穿對方來路的心也更切。


    當下身形略略向前一移,麵對那塊突石道:“閣下不答在下的問題?”


    “將來也許會,現在辦不到!”


    “如此在下隻好得罪了!”


    了字出口,一掌向那白發怪人劈去,其疾似電,其勢如濤。


    白發怪人竟然連動都不動一下,肥大的衣袖,朝後麵一拂,這一拂之間,把許劍仇劈來的如山勁道消卸得一幹二淨,如泥牛入海,半絲聲息都沒有。


    許劍仇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怪老人的身手,確屬匪夷所思,但他傲性天生,豈肯就止罷手,身形微挫,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劈出。


    他得了許繼宗近百年的修為內力,這一全力發掌,其勢豈同小可,有若怒海鯨波,裂岸狂濤,駭人至極。


    白發怪人似乎也覺出這一掌的威力勢非等閑,哈哈長笑聲中,就原坐之勢,飄空而起,堪堪避過許劍仇這駭人的一擊,然後又冉冉落下坐迴原處,依然是背向著許劍仇。


    許劍仇不由悚然而震,此老的功力,完全出乎想像之外。


    心想:你功力再高,恐怕也難逃過魔琴三式,心念未已,隻聽那怪老人冷冷的說道:“娃兒,你考慮用魔琴三式,對不對,不過老夫坦白的告訴你,魔琴三式固然詭奇淩辣絕倫,但以你現在的功力施出,仍然是白費!”


    這話說的許劍仇毛骨悚然,對方竟然能窺透自己的心事。


    他更加迷惘了。


    怪老人又道:“娃兒,咱們初逢乍見,你當然心存顧忌,這樣好了,咱們來打個賭!”


    許劍仇劍眉一蹙道:“如何賭法?”


    “魔琴三疊你僅學得了魔琴一疊和魔琴二疊,第三疊還未參悟,對不對?”


    許劍仇不僅是奇,而且是駭然了,對方對自己竟然了若指掌,太可怕了,太玄奇了,不由脫口道:“難道你有未卜先知之能?”


    怪老人哈哈一笑道:“這個暫且不談,我沒說錯就行了,現在仍談賭約、!”


    “你說如何賭吧!”


    “很簡單,你把魔琴一二疊盡量施為,如果老夫接不了,算輸,立即奉告一切,抖手就走,今生不再出江湖——”


    “閣下未免太自信了?”


    “那是老夫的事,用不著你操心,如果老夫僥幸接了的話,那你就輸了,立即替老夫辦這件事,如何?敢不敢賭?”


    許劍仇傲然道:“這有什麽不敢?”


    “可是你輸了就不許賴賬!”


    “笑話,大丈夫一言九鼎!”


    “好,你現在就施為吧!”


    許劍仇沉聲道:“閣下萬一接不了因而喪生,可別怪在下手辣!”


    “哈哈哈哈,娃兒,你尺力施為吧!”


    許劍仇坐下身來,把鬼琴橫在膝上,調元理氣,彈了起來!


    魔琴一疊彈完之後,怪老人果然毫無異狀,不由寒氣頓冒。


    “娃兒,再來,勝敗在此一舉了!”


    許劍仇,一咬牙,又彈出魔琴二疊,琴聲起處,四周落木蕭蕭而下,空氣之中充滿一片殺伐之聲,琴韻高吭撕空裂雲,一聲聲裂膽摧心,好不駭人。


    怪老人紛披的白發,波動飄拂身軀也微見顫抖。


    許劍仇以畢生功力貫注而為,琴聲止處,那怪老人一陣狂笑之後,首先發話道:“娃兒,老夫幸勝,,你服不服?”


    許劍仇心中的難過莫可言宣,他敗在這無名怪人的手中,敗得很慘,但仍強傲的迴答道:“不服,但我願替你做這件事!”


    怪老人宏聲道:“娃兒,老夫倒是佩服你這股傲氣,現在你就動身吧!”


    許劍仇心中對三絕書生許繼宗的安全,十分擔心,但卻無可如何,當下把心一橫,道:“閣下,再見了!”


    “好的,娃兒,我知道你還有件事放心不下,不過老夫可以保證,接雲峰上從現在起,將不會再有武林人物涉足,你放心的走吧!”


    許劍仇又是一愣,他知道想問對方也不會說,幹脆答道:“好,反正我們還要再見麵的!”


    他懷著滿腹的不快和迷惘下了接雲峰,朝嵩山方向趕去。


    他目前最急迫的事,是奔赴劍堡,取保主無敵神劍張慕南的大弟子陶鈞的項上人頭,以了許繼宗的心願,想不到橫岔一枝,自己賭約失敗,要奔到嵩山少林寺去阻止一個女人對少林派下毒手。


    少林為武術的宗祖,寺內不乏特出的高手,難道還應付不了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少林人材沒落,便是那女人太過厲害。


    但白發怪人卻要自己巴巴在趕去阻止,這就透著古怪了。


    任他聰明絕世,也解不開這個謎。


    目前,他隻有趕快去辦完白發怪人所交代的事,然後再迴頭辦許繼宗的事。


    這一天,他剛從一個鎮甸打尖出來,迎麵碰上了追魂倩女,心中不由一怔。


    追魂倩女媚眼含春,嘴角帶笑,嬌滴滴的道:“許劍仇,我們又碰麵了!”


    許劍仇一皺眉道:“是的,姑娘何往?”


    追魂倩女未語先含笑,一雙勾魂蝕魄的媚眼直勾勾地照定許劍仇。


    許劍仇麵上一熱,一顆心也跟著怦然而跳,冷漠的道:“在下有急事待辦——”


    追魂倩女玉掌一搖止住他的話道:“你可知道劍堡又傳下金劍令要全力對付你?”


    許劍仇一怔之後,冷笑一聲道:“他們不找我我也要找他們,管他傳什麽令!”


    “你大概還不知道金劍令的威力!”


    “怎樣?”


    “恐怕你寸步難行!”


    “在下不在乎,如果他們想死的話!”


    “由此去所有的幫派會全聽命於劍堡——”


    “姑娘如果沒有別的事,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喲,你忙什麽,你大概不會忘記你對我說過的話吧?”


    許劍仇心中一動道:“當然,那有忘記之理!”


    追魂倩女輕輕一笑道:“你說過下次見麵時,你將答應我做一件事,任何一件事?”


    “不錯,有這迴事!”


    “現在我們不是見麵了嗎?”


    許劍仇不由大感窘迫,如果追魂倩女此刻又提出什麽辣手問題的話,自己又不能拒絕,勢必要耽誤了其他的大事,當下苦笑一聲道:“不錯,我們又見麵了,但我現在大事在身,刻不容緩——”


    追魂倩女粉麵一沉道:“難道你說的話不算數?”


    “大丈夫一言九鼎,怎麽會不算數?”


    “好,現在我要履行那約言了!”


    許劍仇心中大急,道:“姑娘的事,是否可以緩一步?”


    “不行!”


    許劍仇咬緊牙根道:“你說吧,要我做什麽事?”


    追魂倩女神秘的一笑,粉麵頓時飛上兩朵紅雲,嬌羞的道:“我的事非常簡單,隻在你點頭之間!”


    許劍仇大惑不解的道:“到底是什麽樣的事?”


    追魂倩女期期艾艾了半晌,終於道:“我要你愛我!”


    許劍仇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確屬奇聞一件,當下將頭連搖道:“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但這個辦不到!”


    追魂倩女粉腮倏變,厲聲道:“許劍仇,你說的話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


    “那你為什麽說辦不到?”


    許劍仇不由啼笑皆非,半晌答不上話來,追魂倩女為了他不惜與表兄金劍張昆反臉成仇,脫離了劍堡枝棲而流落江湖,一再對他施以援手,數次死拚活鬥,許劍仇未始不知道對方的心意,但他始終認為她是一個不守本份的女子,所以被成見充淡了對她的一絲好感,尤其現在當麵提出這尷尬的問題,他更不會答應的了。


    當下十分為難的道:“姑娘,在下隻說替你辦一件事,並沒有——”


    “你說過無論任何事?”


    “但豈能——”


    “我有權利提出任何問題!”


    “可是這個辦不到!”


    “你說的話是放屁,不算數?”


    許劍仇俊麵大變,這句話他感到有些受不了,但自己有言在先,豈能反悔,當下強按捺住滿腹冤氣道:“葛姑娘,愛是不能勉強的,如果我為了履行約言而愛你,那變成了一種義務,不是愛,雙方都將痛苦一生!”


    “我不管,你答不答應?”


    “辦不到!”


    追魂倩女強忍住兩泡將要滴落的淚水,恨恨的道:“你真的不答應?”


    “旁的事在下一定照辦,隻有這點務請原諒!”


    “好,如此我提旁的條件!”


    “請講!”


    “我要你自絕當場!”


    許劍仇驚愣莫名的退了數步,顫聲道:“你要我自絕當場?”


    追魂倩女淚水終於滾下芳頰,咬牙道:“不錯!”


    許劍仇一時之間,感慨萬端,目前就有幾件大事待了,單隻許繼宗的事如果辦不了的話,真是百死莫贖,而自己身世不明,血仇待查,如何能死!


    但,話是自己說的,雖然對方要求過份,也無法反悔。


    心念數轉之後,咬緊牙關道:“好,我答應你,但不是現在!”


    追魂倩女用羅袖拭去了淚痕,眼中充滿了幽怨恨毒之情,道:“為什麽不是現在?”


    “在下還有許多事待了!”


    “你說吧,什麽進修你才能履行諾言?”


    “半年!”


    “半年?”


    “如果半年你仍辦不完應辦的事呢?”


    許劍仇不由一愕,隨即恨聲道:“不管辦得了辦不了,半年期到,我就奉上人頭!”


    “好,我等你半年!”


    “姑娘為什麽一定要在下的命?”


    “難道你想反悔?”


    “笑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隻是不明白姑娘為什麽定要如此做?”


    追魂倩女一咬香唇道:“因為我恨你!”


    “恨我?為什麽?”


    “恨你就是恨你,不為什麽!”


    許劍仇真想一掌斃了這眼前的蠍子美人,但他不能,誰要他自己出口答應人家呢?但當他的眼光與對方的眼神寧肯觸時,他看到的是一片感人的幽淒之情。


    他心中微有所悟,他覺察出對方恨自己的原因。


    “葛姑娘,我走了!”說完舉步離去。


    追魂倩女在許劍仇走了之後,仍癡立當地,芳心滿懷幽怨,淚水,又順腮而下,他恨透了這心冷如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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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葛如蕙,你的眼淚流得不值!”


    追魂倩女迴首望處,不由粉麵劇變,殺機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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