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那精舍中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媽,我要哥哥……”聲音柔柔弱弱,頗有撒嬌的意思。陸漸聽得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詫異間,又聽一個低沉的女聲歎道:“乖萍兒,不是說了嗎,他迴島去啦……”


    陸漸見過白湘瑤,但沒聽她說過話,聽到“乖萍兒”三字,便猜到先前說話的女子是穀萍兒無疑。正自胡亂猜度,忽又聽穀萍兒嬌聲道:“媽,我也要迴家,與哥哥捉迷藏,還要他給我當馬兒騎呢。”白湘瑤歎道:“這裏離家好遠,一下子怎麽迴去?”穀萍兒撒嬌道:“我才不管,我就要哥哥陪我玩兒,他不陪我,我就咬他,看他怕不怕。”白湘瑤道:“他自然怕,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又怎麽敢得罪我的乖萍兒呢?”


    穀萍兒沉默一陣,忽地嚶嚶哭起來,白湘瑤道:“又怎麽啦?”穀萍兒抽抽答答地道:“我想哥哥啦,媽,我在天淵閣睡得好好的,怎麽醒時就來這兒啦?我要迴家,我要哥哥……”白湘瑤說道:“乖孩子,別哭,過了明天,我們就迴去。”穀萍兒哽咽道:“迴去了,我要吃冰鎮西瓜。”白湘瑤道:“好啊,迴去了,就讓你爹爹去風穴取冰……”穀萍兒道:“不好,我要哥哥取的冰,哥哥取的冰才好吃。”白湘瑤歎道:“傻孩子,誰取的冰不是一樣?”穀萍兒道:“才不是,我就要吃哥哥取的冰。”說到這裏,她又咯咯笑起來。


    白湘瑤道:“你笑什麽?”穀萍兒神秘道:“媽媽,我跟你說,島西邊有個石洞呢,藏在那兒,誰也找不到。前兩天捉迷藏,我躲在洞裏,哥哥和妙妙姐找不到,隻當我掉海裏,急得大喊大叫的,才有趣呢。媽,你說對不對?”白湘瑤道:“有趣極了,我家萍兒最聰明,誰也比不上。”穀萍兒嗯了一聲,咯咯笑道:“媽,我就告訴你一個,你可別告訴別人,妙妙姐也不許,下次我還藏那裏,叫他們找不到,又擔心又害怕。”


    白湘瑤嗯了一聲,卻不作聲,穀萍兒忽地輕輕打個嗬欠,慵懶道:“媽,好困呢!”白湘瑤道:“那就睡吧。”穀萍兒道:“我要枕在你懷裏睡。”白湘瑤道:“你這麽大年……嗯,也罷,乖乖的,別淘氣……”隻聽穀萍兒吃吃直笑,過了一會兒,料是睡沉,再無聲息。


    陸漸直覺這對母女對白古怪已極,但如何古怪,卻又說不上來。這時忽聽贏萬城咳嗽一聲,將杖一篤,說道:“老朽贏萬城,求見夫人。”


    白湘瑤哦了一聲,道:“贏伯有事麽?”贏萬城道:“有一件要事,想和夫人麵談。”白湘瑤道:“那你進屋來!”贏萬城道:“閨房不便,還請出門一敘。”白湘瑤沉默片刻,窗紙上人影晃動,嘎吱一聲,門扇中開,白湘瑤倚在門首,亭亭玉立,忽見贏萬城身邊尚有外人,不覺怪道:“這位婆婆是誰?”


    贏萬城笑道:“她是老朽尋來的穩婆。”白湘瑤一愣,掩口笑道:“贏伯你真會打趣,難不成這裏還有人生孩子?”


    贏萬城笑道:“她不是來接生的,隻是贏某請過來,做個見證。”


    白湘瑤放下袖子,疑惑道:“什麽見證?”贏萬城笑道:“說來話長,夫人想必也知道贏某那點兒微末本事。”白湘瑤道:“龜鏡神通大大有名,贏伯太謙了。”


    贏萬城道:“龜鏡神通大大有名,贏某人卻不成器,學不到頂尖兒的地步,隻會瞧一瞧別人的心思。”白湘瑤眼神微變,驀地含笑道:“贏伯說笑了,您老不會對我也用龜鏡吧?”贏萬城笑道:“夫人的‘天狐心法’是個真的,心神多變,小老兒縱有龜鏡神通,也不易瞧得明白。”白湘瑤眼中疑惑更深,半邊麵龐隱沒在濃濃夜色之中,不知喜怒,過了半晌,徐徐道:“贏伯,莫非你來這裏,就是為說這些?”


    贏萬城笑道:“不知夫人想我說什麽?”白湘瑤道:“贏伯想說什麽,妾身怎麽知道?”贏萬城哈哈大笑,笑到一半,臉色忽地一沉,森然道:“夫人是不是想我說,陷害穀縝的不是夫人?裏通倭寇的也不是夫人?”他聲色俱厲,白湘瑤不禁一愕,忽地咯咯大笑,笑了一陣,方才歎道:“贏伯說得極是。我怎麽會陷害縝兒,又怎麽會裏通倭寇?”


    贏萬城將竹杖一頓,冷笑道:“白湘瑤,你騙得別人,騙得過老夫麽?穀縝從頭到尾都是冤枉的,至於害他的人,正是夫人。”


    陸漸聽得心頭突突亂跳,忽聽白湘瑤的笑聲一歇,徐徐抬起頭來,翹著尖尖下頜,美眸中透出一股決絕狠意。


    贏萬城哈哈笑道:“你想撕爛衣服,汙蔑老夫非禮於你,讓穀神通不信老夫的話?哈哈,這個隻怕行不通,老夫年過八旬,二十年前便已斷了男女之事,美人醜女對我而言,都是一般……嗬嗬,你想舉刀自刺,栽贓給我?這一招曾在穀小子身上用過,一用再用,未免可笑……唔,這個念頭還算不壞,你想告訴穀神通,老夫既然知道你陷害穀縝,當年事發之日為何不說?如今說來,分明就是信口汙蔑。”


    他口中所說,均是白湘瑤心中所想,白湘瑤被他突然發難,道心失守,竟被贏萬城窺破心事,此時聞言,急忙收攏心神,運轉“天狐心法”,抵禦龜鏡。


    “龜鏡”神通源自釋天風的“無法無相”和公羊羽的“三才歸元掌”。“鏡天”花鏡圓融會二者,創出這門神通,一度大放異彩。但因為這門神通太過奇特,倘若修煉者心術不正,身周眾人可說全無隱私可言。是以久而久之,其他四大流派,各自演化出各種心法,防備龜鏡高手窺視本派機密。所幸五流之中,“龜鏡”神通最難練成,一代之中練成者不過兩三人而已,一旦大成,必為絕頂高手,崖岸自高,多半不屑窺人隱私。


    萬歸藏東征之時,龜鏡高手首當其鋒,幾被滅絕,唯獨贏萬城貪生怕死,逃得大難,但他天性貪鄙,將“龜鏡”練到五六成,再無精進。可是東島人才凋零,自他之後,再也無人練成“龜鏡”,以至於這老人年過八十,仍然占據五尊之位。


    白湘瑤出身“龍遁”,天生體弱,不適練武,但其心智堅忍,練成了本門“天狐心法”,既是媚術,亦是抵禦“龜鏡”的法門,一旦運轉,心思變化無端,贏萬城再難把握。但二人大鬥神通,極耗心力,白湘瑤體弱不支,漸漸唿吸濁重,澀聲道:“贏萬城,你不要信口雌黃,汙蔑妾身。”


    贏萬城嗬嗬笑道:“是不是汙蔑,夫人自己清楚。”白湘瑤截口道:“我清楚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說我陷害穀縝,可有證據?難道說僅憑你一麵之詞?哼,‘金龜’贏萬城,怕還沒有那麽大的麵子!”


    “夫人說得是。”贏萬城笑道,“若無證據,難叫島王信服。但若有證據呢?”白湘瑤怔道:“什麽證據?”贏萬城笑道:“不錯,夫人身懷‘天狐心法’,我這龜鏡又練得不成器,照不出夫人的心思。而且夫人用心縝密,還將‘天狐心法’傳給小姐,如此一來,小姐的心思也不好猜了。”


    “放肆!”白湘瑤厲喝一聲,麵籠寒霜,“贏萬城你忘了島規麽?龜鏡神通,不得亂用,如非島王允許,更不許用於本島弟子,違者廢其神通,貶為雜役。你處心積慮窺視我母女隱私,難道就不怕島規責罰嗎?”


    贏萬城哈哈笑道:“贏某眼裏,島規不過是一張破紙。試想一想,既有如此神通,哪個龜鏡高手會忍得住不瞧他人隱私?若是龜鏡高手都守規矩,為何其他四大流派會創出各種心法,抵禦‘龜鏡’?”


    白湘瑤冷哼道:“這些話你有膽和神通說去。”贏萬城笑道:“你不要拿穀神通壓人,他光著屁股的時候,我便認得他了。再說你我之間的話,他還是不知為好。嗬嗬,你不是要證據麽?我便給你證據,夫人要不要聽聽?”


    白湘瑤冷冷道:“好啊,你說說看。”贏萬城道:“但凡抵禦‘龜鏡’的法門,不離一個道理,那便是聚精會神,不可動心,心神一亂,‘龜鏡’便能乘虛而入。夫人算計穀縝之前,處心積慮,謀劃已久,將‘天狐心法’傳給穀萍兒,也是防備老夫看破,但這陰謀卻有兩個破綻,你心機再強十倍,也是無可奈何。”


    “兩個破綻?”白湘瑤冷哼一聲,麵露譏色,“妾身倒想聽聽。”


    贏萬城嘿了一聲,說道:“第一個破綻,便是穀萍兒真心喜歡穀縝。這一點你也深知。你將計就計,哄騙萍兒,說是隻要灌醉穀縝,造成夫妻之實,就能嫁給穀縝。萍丫頭深陷情網,哪知你用心險惡,當下照辦,不料做了你的幫兇,竟將穀縝送入死地。她原本心愛穀縝,此時自然又驚又悔,芳心大亂,哪還顧得上什麽‘天狐心法’,老夫雖然看不出夫人的心思,但當時當地,要瞧破萍丫頭的念頭,卻是十分容易。”


    白湘瑤臉上血色也無,左手緊緊攥住門框,纖指變得青白,臉上卻強笑道:“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何不說,時過境遷,誰會信你?”


    “老夫不說,自有老夫的道理。”贏萬城笑道,“萍丫頭對你十分孝順,雖然悔恨難過,但也不曾告發你。這一點倒是難得,隻不過,她到底是女孩兒家,不似夫人那般風流多情。據我所知,嗬嗬,這孩子當日並不曾失身穀縝,被單上的落紅,不過是她刺破手指留下的血跡……”


    白湘瑤身子一晃,聲色俱厲,喝道:“你胡說!”


    ……


    “夫人不信嗎?”贏萬城心中得意,嗬嗬笑道,“那日你將穀縝,萍兒留在房裏,先向萍兒麵授機宜,教她男女合歡之法,卻沒想到萍兒處子害羞,縱然愛極了穀縝,也不曾依照你的法子,真與穀縝歡好,故而時至今日,仍是處子之身。如此說來,倘若穀縝不曾奸妹,那麽也就不會被你撞破,舉劍弑母,若不曾奸妹弑母,那麽後來的裏通倭寇,也就大可商榷了。”陸漸遠在樹上,聽的這番話,不由的心搖神馳。連連點頭。


    白湘瑤一咬牙,冷笑道:“胡說八道,誰會信你?”


    “胡說八道?”贏萬城踏前一步,眸子裏透出駭人亮光,“那麽夫人可有膽子讓我證實?”


    “放肆”白湘瑤厲聲道,“你一個臭男人,怎能碰我女兒的身子?”


    贏萬城哈哈大笑,穆的喝道:“王麽麽。”那老婦戰戰兢兢,應聲向前。贏萬城冷冷道:“這位麽麽長年接生,此番前來,為我證實萍兒是否出處子之身,若是夫人怕贏萬城弄鬼,老夫大可叫妙妙來……”說著一揮手,王麽麽便向屋內走去。


    白湘瑤擋住門戶,伸手狠很一推,那麽麽哎呦一聲,應聲跌倒。贏萬城嘿嘿笑道:“怎麽夫人心虛了嗎?”白湘瑤胸口急劇起伏,澀聲道:“這個穩婆我信不過,你,你叫妙妙來。”


    贏萬城笑道:“你讓我去叫妙妙,你好乘機做些手腳?嗬嗬,穀縝一死,萍兒丫頭大受刺激,半瘋半顛,前事全忘,心智不過六歲上下,自然由你為所欲為。”白湘瑤沉喝道:“少說廢話,去叫妙妙來。”


    贏萬城冷笑一聲,忽地掉頭道:“陸漸,你瞧著萍兒,老夫迴來之前,任何人等,不得接近於她。”陸漸揚聲道:“好,你隻管去。”


    白湘瑤臉色大變,心知陸漸既在,自己休想再做任何手腳。贏萬城盯者她,笑嘻嘻地道:“夫人,那麽我去叫妙妙了……”白湘瑤未及答話,忽聽一個聲音淡然道:“不必了。”


    眾人眼前一花,穀神通已然立在院裏,望著白湘瑤,神色十分落寞。白湘瑤花容慘變,澀然道:“神通,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穀神通歎了一口氣:“不早不晚,方才的話,我正好聽到。”白湘瑤嬌軀輕輕晃了晃,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難道說,你我十三年夫妻,竟不如這糟老頭了的一番話?”


    “十三年?”穀神通舉頭望天,苦笑道,“十三年又如何?再給十三年,我也猜不透你的想法。”說罷向那王麽麽道,“這老人讓你來,給你多少銀子?”王麽麽道:“五兩。”


    穀神通自袖中取出一錠大銀,交到老婦手中:“我給你五十兩銀子,好好查看屋內的少女是否處子,不得有半點隱瞞,若不然,就如此樹……”將袖一拂,轟隆一聲,陸漸身下古隗齊腰而斷,頓時一個筋鬥栽了下來。


    穀神通冷冷瞧他一眼,向那麵無人色的老婦道:”還不快去。“老婦驚了個趔趄,低頭便要進屋,白湘瑤手臂一橫,厲聲道:”滾開。“穀神通麵色一沉,長眉陡揚。白湘瑤望著他淒然一笑,臉上流露出一絲陰狠,緩緩道:“這個髒老婆子,也配碰我萍兒的身子嗎”


    穀神通搖頭道:“你不要逼我動手。”白湘瑤啐了一口,冷笑道:“你不就是東島之王麽?有什麽了不起的。別人說你天下無敵,在我眼裏,你不過是個懦弱狠毒的無恥小人,從頭到腳,還不如一個狗屁。”


    這句話驚世駭俗,出自素來柔媚的白湘瑤之口,更是叫人吃驚。白湘瑤一聲罵過,大感快意,雙手捂麵,咯咯嬌笑起來,笑了一陣,忽地放手,冷笑道:“穀神通,我罵你是懦弱狠毒的小人,你服不服?”穀神通道:“你要這麽說,我也無法。”白湘瑤咬牙道:“你不服麽?好,我來說。你第一個妻子跑了,屁也不敢放一個,這叫不叫懦弱?”


    穀神通沉默不語,白湘瑤又道:“那麽,第二個妻子來了,你卻讓她獨守空房,這叫不叫狠毒?既懦弱,又狠毒,你算不算無恥小人?”


    穀神通歎道:“這些年我著實對你不起。那時你文君新寡,一心嫁我,我那時也想娶你之後,或許能夠忘掉清影,可是,唉,可是我怎麽也忘不掉她,害了你,更害了孩子。你說得是,我穀神通空有虛名,其實隻是一個無恥小人。”


    白湘瑤神色怔忡,呆立了一會兒,忽地喃喃道:“我怎麽也忘不掉她……怎麽也忘不掉她……”說著說著,淒聲慘笑,漸笑漸低,倏爾化作低啞低嗚咽,嗚咽半餉,忽地停下,楸住胸口,喘息道:“難道,難道你就不知道,我打小就喜歡你,隻想長大以後,就做你的妻子,相親相愛,永不分開。我。我嫁給童嘯那蠢材,隻因為萬歸藏來了,東島亡了,我以為,以為你也死了,再也迴不來了。那時候,我孤零零的,沒有男人,哪裏活得下去……”說到這兒,她慘然一笑,“可你,你竟又迴倆了,不但迴來,還帶了一個又傻又賤的臭女人,在我心上捅了一刀不說,還撒了一把鹽,哼,那時侯,我真恨死了你!你為什麽迴來?你若死了,我就能跟那個蠢男人白頭偕老,過的快快樂樂。”


    穀神通道:“童老弟為人不壞……”


    “呸。”白湘瑤啐了一口,“他一個蠢材,連你都不如,叫他向南,他不敢向北,叫他向東,他不敢向西。他若有半分血氣,我也不會毒死他了……”


    穀神通身子一震,失聲道:“你說什麽?”白湘瑤咯咯笑道:“我毒死了他,你沒聽見麽?”


    穀神通怔了怔,搖頭道:“不對,童嘯死時我瞧過,乃市死於心病,並非中毒。”


    “若是叫你看出來,那算什麽本事?”白湘瑤微微冷笑。“告訴你吧,那蠢材愛喝茶,最愛嗔南的普洱,我每天睡前便給他泡一壺,茶裏下一點‘糊塗散’。你也知道的,那‘糊塗散’本是無毒,但若服藥後合歡行房,就會慢慢侵蝕男子精氣,重傷心脈,日積月累,必死無疑。死後還瞧不出來半點痕跡。這麽一天一年,喝完了茶,我便與他歡好,無日不爽,哼,真是便宜了他,過了約莫三月,那蠢材就糊裏糊塗地死了死前還流著淚謝我嫁他,你說好笑不好笑?”


    穀神通臉色鐵青,半晌方道:“什麽時候下的毒?”白湘瑤卻反問道:“商清影什麽時候離開的?”穀神通舉頭望天,麵露沉痛之色,幽幽歎道:“是我害了童老弟。更可恨的是,我鬼迷心竅娶了你。”


    白湘瑤冷笑一聲,說道:“你娶了我,好好待我也罷,但你隻陪了我兩天,那兩天裏,每到縱情極樂之時,你總會叫喊那女人的名字,哼,你隻顧自己歡喜,可知道聽在我耳裏,心也碎了……這也罷了,我雖生氣,卻也沒有當真怪你,隻想日子一久,我溫柔待你,你終歸忘了那個賤人。沒料到,沒料到兩天之後,你借口練功,忽然搬了出去,這一去……就再也沒迴來過,哼你們這些臭男人,我算是看透了……


    穀神通道:這確實是我的錯,但你大可報複於我,何必加害縝兒?白湘瑤露出古怪神氣,忽地破顏笑道:你那麽高的武功,平素又不與我同房,我便想害你也不能夠呢。穀縝那小子自作聰明,武功平平,收拾起來好不容易。再說了,我怎麽恨你怨你,也下不了手害你的,但若能將那賤人的骨肉弄得身敗名裂,卻是叫人十分快意。”


    穀神通搖頭道:你害了縝兒不打緊,這麽一來卻又害了萍兒。”


    不錯,白湘瑤冷笑道,我女兒瘋了,是我活該,你卻死了兒子,將來見了那賤人,瞧你怎麽交代……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眉間流露出繾綣嫵媚之態,叫人望之心動,“贏萬城,”白湘瑤咯咯嬌笑,“沒想到我千算萬算,竟會栽在你的手裏,隻不過,你當東島內奸隻我一個麽”說到這裏,她身子一晃,嘴角流出一股黑血。


    穀神通臉色大變,失聲叫道,湘瑤……一晃身搶上前去,將她抱住,運掌度入真氣。白湘瑤吃吃而笑,費力伸手,輕輕撫著他臉,歎道:傻哥哥,來不及了,這是閻王丸,方才捂臉的時候就吞啦,過了這麽久,誰也救不了了的。嗬嗬,即便我死了,我也開心,那、那姓商的賤人搶了我的男人,我,我卻害了她的兒子,大家扯一、一個直,兩、兩不相欠……。”


    穀神通口唇微動,終究未能出聲,閻王丸藥性發作極快,白湘瑤手臂身子漸次僵硬,有如鐵石,一抹詭異笑容凝在臉上,觸目驚心。


    陸漸望著白湘瑤,忽覺一陣虛脫,尋思道:”這女人縱然該死,但她死了又如何?即便死了,穀繽也活不過來了。”想到這裏,心頭一灰,幽幽歎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身後忽地傳來穀萍兒的叫聲:“媽,你去哪兒了?萍兒害怕,


    陸漸望著白湘瑤,忽覺一陣虛脫,尋思道,這女人縱然該死,但她死了又如何,即便死了,穀縝也活不過來了。想到這裏,心頭一灰,幽幽歎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身後忽地傳來穀萍兒叫聲:媽,你上哪兒去了,萍兒害怕,媽,媽,你去哪兒了,萍兒好害怕……叫聲淒厲,劃破夜空沉寂,陸漸心酸難忍,走著走著,忽地就流下眼淚來。


    出了寺門,走了一程子,忽聽前方男女竊竊私語,陸漸方想繞過,忽聽那男子道:“妙妙,怎麽又哭啦,還是節哀的好。”


    陸漸心頭一動,縱身上前,撥開樹叢,定眼望去,遙見施妙妙坐在一塊大石上,呆怔垂淚,狄希立在一旁,從懷裏取出一方雪白手巾,伸到施妙妙雙頰前,似要給她揩淚。施妙妙忙舉手接過,口中道:“多謝狄尊主。”兩人交接手帕之時,狄希伸出食中二指,漫不經意,撫摸施妙妙指尖。


    施妙妙如遭火燒,忙將手帕收迴,抹了抹淚,但覺那手巾帶著淡淡幽香,沁人心脾。一抬眼,狄希俊目清亮,盯著自己,勾魂奪魄。施妙妙心中一亂說道:"”狄尊主,你,你也別管我啦。聽你勸了兩日,我心裏好了許多,不會再做傻事。仔細想來,你說得也對,穀繽禍國殃民,確然該死,我為他傷心難過,很是不對。可是,唉,可是不知怎地,我一想到他死前的樣子,總就想哭,唉,我真是沒用。狄尊主,你代我跟島王說說,我不做五尊好麽?"


    狄希微微一笑,溫言道:"‘傻丫頭,東島除了你,還有千鱗傳人麽”’施妙妙一時默然,狄希拉起她纖纖素手,歎道:“妙妙,你放心,將來無論遇上什麽為難事,總有我幫著你。”


    施妙妙心頭鹿撞,忙將手抽迴,說道:狄尊主……”狄希笑道:“幹嘛老叫我尊主,忒也生分了,我叫你妙妙,你就不能叫我狄希麽?”施妙妙雙頰發燙,低頭道:“狄,狄尊主,我,我心裏好亂,你讓我一人呆著好麽?”狄希點點頭,軟語到:“那你答應我,別做傻事,我便去了。”


    施妙妙連忙點頭,不料狄希並不依言離開,仍是雙眼含笑,凝注在她臉上,施妙妙被瞧得無地自容,低聲道:你,你,還不走,盯著我做什麽?“狄希歎道:妙秒,其實有些話,我想對你說。”


    施秒妙道:什麽話日後再說不成麽?狄希搖頭道:不成,過了今晚,我或許再沒勇氣說出來了。


    施妙秒聞言,不覺心軟,說道:那好,你說。我聽著便是。狄希慢聲道:妙妙你知道麽,這些年來,我心裏一直有個女子,可這女子心裏沒有我,叫人好生難過。


    施妙妙奇道:狄尊主人俊,心腸又好,武功更不用說,還愁沒人喜歡麽?狄希目不轉睛的望她片刻,忽兒歎道:隻因為那個女子心裏裝著另一個人,那人雖然不好,卻有別樣的法子,總能占著她的芳心即便身在苦獄,也能叫那女子茶飯不思,對鏡垂淚。我瞧著她的樣子,心裏難受極了,卻不知道如何為她排解憂愁。誒,我總是想,隻要那女子想著那人一日,我便多受一日痛苦,想著那人一年。我便多一年痛苦。若是,若的想著那人一生,我便隻好終身受苦了~~~~


    施妙妙聽得心兒劇跳,她萬沒想到狄希說的女子就是自己,一時驚慌失措,望著狄希,不知說什麽才好。狄希笑意溶溶伸出手指,指尖劃過妙妙的玉頸,不沾肌膚,隻撩起幾絲秀發。口中喃喃道:妙秒你真要我一生都受苦麽?~~~~~


    施妙秒從未遇到這種情勢,不由得身子僵硬,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正覺慌亂,忽聽一人道:九變龍王,你才不的好人。


    狄希目光一閃轉頭望去隻見陸漸分開草木,雙目如炬,瞪視自己。狄希不覺笑道:我自與妙妙談心,足下幹嘛出口傷人?陸漸冷哼一聲,大聲道:施姑娘,穀嗔對你一往情深,他屍骨未寒。你便與其他男人廝混,太也無情了吧。


    施妙妙漲紅了臉,斜挑豎眉,羞怒道:“你,你說誰?”陸漸冷笑道:我就說你。”施妙妙氣急欲狂,未及想到說法,狄希已道:“穀嗔自作孽,不可活,難到說死了還要連累妙妙麽?”


    陸漸呸了一聲,道:誰說穀嗔作孽?方才真相大白,穀是被白湘謠冤枉,白湘謠陰謀敗露,已經當著穀神通的麵自盡了。”


    那兩人均是一驚,施妙妙失聲道:你,你的話當真?陸漸怒倒:你到這個時候還不相信穀嗔麽?他喜歡上你這麽輕薄的女子我真為他不值。”施妙妙臉色煞白,側退兩步,驀地轉身,一陣風奔向遠處廟宇。狄希叫道:妙妙……”方要趕上,隻聽陸漸喝到:“乘人之危的小人,先吃我一拳。”


    陸漸有心為穀縝出氣,顯露“唯我獨尊之相”,一拳送出,拳意鋪張十方。狄希射出長袖,拳袖一交,狄希雙頰赤紅如血,忽借陸漸拳勁,飄身縱上一顆大樹,冷笑道:小子,咱們走著瞧。”一矮身,隱沒不見。


    陸漸收斂法相,拳意經久不絕,四周草木兀自嗡嗡輕顫,陸漸迴望三祖寺,忽地歎了一口氣,邁開大步,向著農舍走去。


    走了一程,農舍在望,忽見農舍之中,一點橘色亮光若隱若。陸漸心中狂喜:阿晴迴來了麽?施展全力,流星般趕到屋前,猛力推開門扇,大聲叫道:阿晴是你麽……叫聲未絕,忽地愣住,隻見屋前一盞氣死風燈,照著一個華服男子,右手搖一柄鵝毛扇,左手把玩一件物事,瞧見自己,嘻嘻笑道:姚師妹神機妙算,陸兄果然還在這裏。”


    沈秀?陸漸又驚又怒,你來做什麽,活得不耐煩了麽?”


    沈秀冷笑道:武功高了,了不起麽?若不是姚師妹吩咐,少爺我才懶得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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