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臨危拚命,用飛刀和扔出木棒阻止極樂僧,正想拔幻電劍自衛,卻被黑僵屍乘機在後麵一掌擊暈。


    小姑娘晚到一步,拔劍截住黑僵屍狂攻,黑白異色的劍芒激射,風雷大起。


    黑僵屍見了黑白異色的劍影,大吃一驚,舞大袖自衝向後退,並厲聲大叫:“住手!南宮良有話說,住……”


    他大袖擋不住劍虹的兇猛襲擊,袖風一觸劍氣,便力道全失,渙散成為狂風向後反刮,“嗤嗤”兩聲帛響,大袖斷了一幅,淪入危局。


    幸而另一黑袍人到了,伸出枯骨杖叫:“請當家接兵……啊……”


    他剛抓住兵刃,退勢未止,送杖的黑袍人便首當其衝,劍芒連閃,人狂叫著倒了,跌出丈外連滾三次身,方寂然不動,胸口血如泉湧。


    姑娘向前突進,一麵叫:“小蘭,先喂他一顆清虛丹,保住心脈。”


    黑僵屍乘機側飄,右掠兩丈再後退丈餘,總算擺脫了姑娘的迫攻,大叫道:“請住手,不歸穀的姑娘豈能不講理?”


    另一麵,中年人連攻八劍,將極樂僧迫退丈餘。和尚怒叫如雷,沉重的合金禪杖,竟未能抵製輕靈的長劍,風雨不遠的杖竟阻不住劍虹的狂野進擊。


    “佛爺和你拚命了。”和尚狂怒地叫,杖勢一變,不再擋攔,杖影變成一道道直線虛影向前急射,要借兵刃的長度取勝,也用上了兩敗俱傷的打法,兇猛地挺進。


    “錚!”火花急射,人影乍分,各向右斜飄八尺,功力在伯仲之間,硬接一招。


    和尚身形穩下,額上青筋跳動,大汗如雨,眼中兇光徐斂,臉現驚容。


    中年人臉上頰肉不住抽動,額上汗光閃閃,眼神卻比先前淩厲,突然收了長劍,探手衣底拔出一根光芒耀目的銀亮魁星筆,一步步迫進道:“難怪,你功藝已臻化境,橫行天下造孽滿江湖,武林朋友望影心驚,原來有傲世的超人造詣,名滿天下,並非幸致。咱們拿出真本事硬功夫,看誰該血濺禹王溝。”


    魁星筆上的光芒太耀目了,因為筆杆並非是圓柱形的,而是無數的不規則平麵所聚成,映著日光,每一平麵都像一麵鏡子,反射出日光由四麵八方反射中雙目,強烈的光芒便會令人眼花,甚至有短暫的失明現象發生,假使麵向日光進招,對方必將眼花撩亂,頭昏發昏,短暫的失明必定失去戰鬥力,十分霸道。


    極樂僧臉色大變,駭然叫道:“煉獄穀的勾……勾魂筆。你……你是……”


    中年人冷冷一笑,沉聲道:“和尚,你勝得了煉獄穀的勾魂筆,再問不遲。”


    這時,日色當頂而略向北斜,中年人正站南麵,魁星筆尖一沉,三道強烈的日光閃過極樂僧的雙目,刺目的光芒令他眼中發黑。


    “呔!”他怒吼,左手一揚,一串佛珠化為珠雨,射向中年人。佛珠出手,刺耳厲嘯令人聞之心向下沉,他卻在佛珠出手的刹那間,向側展開絕頂輕功狂奔。


    “淫僧,你怎麽不戰而逃?留下!”中年人叫,急起直追。


    極樂僧以為是歸客到了,心中駭然,不歸客早年叫一筆勾魂,魁星筆下幾乎打盡天下無敵手,剛才用劍進擊已是難以抵擋,再用成名兵刃魁星筆對付他,他怎吃得消?不逃才是傻瓜。


    黑僵屍出聲叫停,姑娘站住了,道:“先交出屍毒掌的解藥,不然……”


    黑僵屍看清了姑娘手中劍,臉色大變,不錯,一麵白一麵黑,黑白異光耀目生花,天呀!確是不歸穀方夫人董雙娥的白骨陰陽劍,白骨的圖形像在眼前浮動,難怪兇猛的袖風觸劍自散。


    他看到極樂僧如飛逃命,不由他一聲不吭轉身飛逃。


    人的名樹的影,人想成名必須用真才實學去爭取,不歸穀的人造詣通玄,不歸穀的報複奇慘,不歸穀的地方無人敢入,這就夠了,黑僵屍看清了兵刃,而且小小年紀一個女娃娃,一陣狂攻便迫得他手忙腳亂,不是不歸穀的人又是誰?他可惹不起不歸穀,連極樂僧這天不怕的兇淫魔頭也逃之大吉,他不逃還成?


    後麵三四丈是河旁高岸邊緣,五行有救了!他飛躍入河,一麵大叫:“大方和尚,跳河。”


    極樂僧根本不用他叫,連滾帶翻下了高岸,“噗通通!”相繼落水。狗急了也跳牆,跳河又有何不可?


    至於另一名黑袍人,在第一眼看到白骨陰陽劍之後,已經見機在腳底下抹油,逃之夭夭,早已不見蹤跡了。唯一可逃的方向是沿河一帶,可能這家夥也跳了河。


    煉獄穀在四川雲陽白頭山,在三峽的上遊,東距長江不遠,西北有磨刀溪,方家的人,豈有不識水性之理?但這溪這一段十分湍急,父女倆又不能脫衣下河追人,隻好眼睜睜看著他們下水逃命,追之不及。


    姑娘心中大急,驚叫道:“爹,如不追到黑僵屍,拿不到屍毒掌的解藥……”


    “娟丫頭,如何追法?罷了,我們隻好盡人事。”


    “這……這……”姑娘六神無主,惶急地語不成聲。


    中年人神色一凜,突然挽住她道:“孩子,你怎麽了?你……”


    “爹,不行!一定要追到那兇魔取解藥。”


    “孩子,你這種惶急的關心神情,透露了你對蔡文昌的感情秘密,聽著,你必須清醒清醒。”


    “女兒已經夠清醒了。”姑娘絕望地答,掛了兩行清淚。


    “你比任何時候都糊塗,孩子。”


    “爹,你……不錯,爹。上月在長安,女兒與他多次見麵,但一直未生任何不同的感覺,他不過是千千萬萬江湖人之一而已,但今天,女兒卻對他產生了另一種看法……”


    “你在胡鬧!孩子。蔡文昌不但是江湖大盜,也是一個無行的江湖淫賊敗類,上次你彭、富兩位叔叔押著你弟弟迴穀,你爺爺知道小山交上了這種朋友,一怒之下,罰小山在洗心園禁閉一年苦練功藝,想想看,你怎能對這種江湖敗類浪費感情?天呀!你在作繭自縛自己斷送前程哪!”


    姑娘臉色冷凝,幽幽地道:“爹,他不是天生的壞胚子。”


    中年人重重地頓腳,沉聲道:“天下間良家子弟多如天上的星星,武林佳子弟英雄豪傑為數不少,這些年來你竟不屑一顧,卻……”


    姑娘冷哼一聲,閉上鳳目道:“不錯,良家子弟和英雄豪傑確是為數不少,他們都出身高貴,言行無可非議,都是世上的好人,都有錦繡的前程。可是女兒認為,用不著再錦上添花,他們都用不著女兒為他們的門第添加光彩,他們自會有美滿的結局和綿長的福澤,可是蔡文昌呢?不用女兒多說。總之,一個不幸的人,一個將墜入十八層地獄的人,他對未來美滿憧憬,並不比任何世家子弟遜色,這種人急待援手,需要有人救他超脫十八層地獄。女兒不要錦上添花,卻向往於有缺憾的美……”


    “孩子,你……”


    “爹,以酒肆中的情景看來,蔡文昌是個江湖傳言的壞種?會是個自甘墮落無可救藥之徒?爹,別忘了,假使他不義薄雲天拚死阻住極樂僧以讓朋友脫身,又假使他不一再警告女兒離開,他怎能挨南宮老賊一掌?”


    “他對你不安好心。”中年人氣虎虎地叫。


    姑娘慘然一笑,哀傷地問:“爹,是真的麽?”


    中年人臉上訕訕地,未能遽答。


    姑娘往下道:“爹久走江湖,閱人多矣,是非好歹隻稍一看自明,何必對女兒說違心之論?”


    中年人搖頭苦笑道:“你爺爺並未在場,他老人家又想麽說?又怎麽想?唉!”


    “女兒想,爺爺神目如電……”


    “別說了,去看看我們是否能替他盡力。”


    姑娘如大夢初醒,飛掠而迴。


    小蘭將文昌平放在地,正在手足無措,父女倆到了,姑娘蹲下叫:“小蘭,怎樣了?”


    小蘭淒然站起,搖頭道:“恐怕……半個時辰之內沒有黑僵屍的獨門解藥……”她輕搖螓首說不下去了。


    姑娘急急去解百寶囊,中年人一把按住她的手,道:“不行!清虛丹應症功效不大,多服恐怕反而……”


    臉色泛青氣息奄奄的文昌,突然張開了無神的雙目,深深吸入一口氣醒來了,看清了情況,道:“前輩,請再給小可一顆剛才所賜的丹藥。”


    姑娘已匆匆取出一顆清虛丹,不避嫌地扶起他的上身,送丹藥下喉,惶然問:“蔡壯士,感覺怎樣了?”


    文昌茫然一笑,感激地道:“謝謝你,姑娘。老賊的一掌並未擊實,歹毒的掌風未能很快進入經脈,而且靈藥亦有阻止入侵的功效,小可還死不了。請前輩在小可的革囊取出針匣,為小輩以金針製穴術製止劇毒入侵,勞駕前輩替小可下針。”


    “蔡壯士,你有把握?”


    “有。唉!也許我這一生要毀掉,但決死不了。”


    “你能阻止毒掌蔓延?”中年人問。


    “很難說,小可已略可運真氣療傷術,必須爭取時辰,也許可慢慢將奇毒排出經脈外。”


    中年人取出針盒,向兩位姑娘示意要她們離開,然後替文昌卸衣,神色肅穆地道:“青年人,請吩咐,金針取穴與運針手法,老夫略諳一二,你可以放心,你的這盒針沒有與金鋼針等長家夥,恐怕不敷應用。”


    文昌一咬牙,一字一吐地道:“圓針,取風府,搓。”


    中年人取了一支一寸六分的圓針,先放在口中溫針,應聲翻過文昌的身軀,插入文昌頸後風府穴。搓,是轉針的手法名稱,一插一搓之間,便完成了搓的過程。


    針下時,文昌渾身一震,接著一連串地叫:“鋒針,取隱道,攝。圓刺針,懸樞,撚。披針,三焦處,擺。大針,陽關,循。大針……”


    他每一個字,都被中年人如期達成,運針如飛,認穴奇準,下針的手法也夠上乘,顯然不是生手。


    “三棱,長強,攝。”


    中年人略一遲疑,突又一咬牙,三棱針迅速地按入長強穴,針離穴時,一股略帶腥臭而略呈灰影的血箭,嗤一聲射出,將胯下的枯草濺了不少血珠。


    “謝謝你,前輩,請再給小可一顆丹丸。”文昌吐出一口氣,臉上的灰暗消退了不少,語音也有了精神。


    不久,他掙紮著坐起穿著衣褲。站在一旁的中年人神色肅穆,沉重地道:“年輕人,你這種像是上元取穴疏經術,相當冒險,須用內力導氣相輔,你事先卻為何不說明?”


    文昌淡淡一笑,道:“憑前輩所說的‘略諳一二’和叫小可放心的話,與能在極樂僧和黑僵屍手下救小可脫厄的造詣,豈用得著說明?”


    “假使我使用內力導氣……”


    “小可會在前輩下第二針時叫出。”


    “你很自信哩!青年人。”


    “並非自信,而是對前輩有信心。”


    他無意拍中年人的馬屁,語出真誠。中年人笑了,卻不住搖頭道:“你這點點信心,可笑極了,世間大智若愚的人比比皆是,這種人從外表是難以看出來的,你幾乎害了自己,黑僵屍南宮老賊的屍毒掌歹毒絕倫,我的丹藥不對症,功效不大,你必須趕快在短期內找到可解毒掌的奇藥,不然……”


    “晚輩要去找的,至少我可以支持一些時日。前輩援手之德,晚輩銘感五衷,請賜示名號。”


    “這……這……”


    文昌並未看到中掌後的景況,所以不知父女倆是不歸客的後人。中年人是不歸客的兒子方嵩,姑娘是方嵩的女兒方小娟,也就是曾在長安一再現身的美姑娘。俏侍女是兩侍女之一的小蘭。上次姑娘在長安找碧眼青獅的氣,護送的人一大堆,有無雙劍霍春風、紅紗掌富吉安。無雙劍重任在身,一不願姑娘冒險,故意現身,驚動武林。他們追到漢中府,碧眼青獅發覺煉獄穀的高手太多,他自己也有事待辦,忍下一口惡氣悄然自去,使他們撲了個空。


    姑娘找不到碧眼青獅,立刻返迴不歸穀,把他父親方嵩領來了,這次隻帶了一個小蘭上道。父女倆為了掩飾行藏,換穿了江湖人的落魄衣衫,臉部也略加易容,姑娘便從富豪千金變成了江湖俠女,文昌在長安雖和姑娘曾有兩麵之緣,但一次是白天,他並未留意,另一次是夜間,根本不知姑娘是誰。姑娘也知道文昌是他弟弟小山的朋友,也沒對他有奇特的印象,經過了今日的變故,姑娘終於發覺文昌有一種非凡的氣性和風華吸引著她,情苗悄然茁長。方嵩不願透露名號,文昌的話使他心中為難。


    文昌見方嵩似有不願明示名號之意,立即接口道:“江湖禁令甚多,晚輩冒昧了,他日有緣,希望圖報,後會有期,晚輩告辭。”


    姑娘已迴到方嵩身畔,急問道:“蔡壯士意欲何往?屍毒掌傷……”


    “在下一個江湖亡命,天下皆可去得,無牽無掛,四海為家,屍毒掌傷目下無妨,多謝姑娘關注。”


    方嵩劍眉深鎖,遲疑地道:“蔡壯士我願指示你一條明路。當今武林中對各種奇毒研鑽有成的人,第一個是白道首領手下無盡穀主的好友神醫高一清;另一人是非我人妖梅林公子。高神醫與我略有些小交情,願……”


    “神醫目下在……”


    “在湘廣武陵無盡穀。”


    文昌含笑搖頭,道:“謝謝前輩盛意,晚輩心領了。小可與無盡穀的人勢同水火,俠與盜猶如冰炭不同爐。哦!也許小可能找得到非我人妖。再見了。”說完,行禮退走。


    姑娘搶出一步,想阻攔又不好出手,道:“非我人妖為人可惡,為武林所不齒……”


    文昌神色一冷,接口道:“梅林公子乃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不希望聽到任何人對在下的朋友妄加批評。”


    說完,吸入一口氣,轉身撤退狂跑,他掌毒在身,去勢仍然夠快。


    姑娘芳心大急,正待追出,方嵩急忙拉住他,沉聲道:“娟兒,冷靜些,這是一個固執的高傲江湖人,目下不易操之過急。”


    “退一萬步說,爹,我們怎能見死不救?金針上取穴疏經術,可救掌毒於一時,卻不可能將奇毒排出,他能有多少日子可活?天!怎能讓他……”


    “孩子,你聽著,以他的金針術估計,拖上十天半月不會有困難,也許他能找到非我人妖。”


    “如果找不到?”


    “這兒到湖廣無盡穀,每天以四百裏腳程飛趕,不消五天。漢中不必去了,碧眼青獅絕不會在那兒等著我們。再說上次那賊禿並不知你是不歸穀的人,胡言亂語對你無禮,於你無傷,何必去追他找場麵?日後有機會再找賊禿算賬並未為晚。目下我們盯梢蔡文昌,以八天為期,他如果找不到非我人妖,我們再製住他帶往無盡穀,不由他不肯。”


    “走啊!爹。”小娟喜悅地叫。她從乃父的神色中,已看出爹沒有反對而且有同情蔡文昌的感情,不由心花怒放。


    “娟丫頭,不可大意,千萬不要讓他發現我們盯梢,等會兒換裝,遠遠地跟上。走!”


    被搗得七零八落的酒肄中,店夥愁眉苦臉地收拾店麵。可是,他們卻找到文昌留下的四個錢袋,裏麵共有五十兩銀子,不但店中的損失文昌補償,也賺了一大筆。


    一名店夥拾起柴峰所坐過的木凳,吃了一驚,原來凳底赫然出現兩行用針形器刺的字:“點子已赴洛陽,請南宮前輩速通知令主,晚輩柴峰百拜。”


    這間店,乃是黑僵屍的耳目,店夥主即帶著木凳,奔向黑僵屍的土寨。


    文昌撒腿狂奔,直奔澠池。他本想問清姑娘的底細,但方嵩的不願通名神情令他大為失望。對這位他極感傾慕的小姑娘,連姓甚名誰也無法知悉,他感到十分遺憾和懊喪。他是一個傲骨天生的人,不想勉強別人,隻好一走了之。但姑娘的倩影,已經在他心上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在心中決定,假使日後有機會,他必須找到她。至於找到她之後又待如何?他並未想及。


    “目下一切都不用想了,我必須先找到梅林公子挽救中毒的身體,無論如何,目下性命要緊,其他的事日後再說!想得太多皆是徒勞,假使體內奇毒難除,我將向人間告別,想多了豈不徒亂心意?”他有點絕望地想。


    黑僵屍的歹毒掌風,事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嚴重,他的神奇炁極氣功已反震了部分勁道,餘毒又被天元取穴疏經術迫在經脈的並不重要的角落裏。方家的清虛丹雖不對症,但去毒保元氣的功能並非全然無用。所以事實上他不但受得了,而且依然龍馬精神,僅稍有些不便,和精神上受到不算太嚴重的打擊及震撼而已。


    禹王溝到澠池有二十裏,不到五、六裏便遠遠地看到黑鐵塔單人獨騎飛騎趕來。


    黑鐵塔聽從文昌的勸告,救了柴峰帶馬狂奔,但他怎能讓文昌獨自阻敵?奔了八九裏,路旁出現一座山丘旁的白楊林,楊林後是亂葬崗,斷碑星羅棋布。他立刻跑入林中,將馬兒藏好,將柴峰藏在樹根隱蔽處,道:“柴兄,你在這兒稍候,我必須去接應蔡兄弟。小心豺狼,我走了。”


    不管柴兄的反應如何,飛身上馬往迴趕。


    文昌奔跑了五六裏,精力損耗甚大,渾身大汗,臉上的灰色暗影仍未完全消退,看清來人是黑鐵塔,喜極大叫:“大哥,我在這兒。。”


    黑鐵塔飛身下馬,抱住他驚叫:“兄弟,天哪!你的臉色,你的大汗,你受傷了……”


    “帶我上馬,我挨了黑僵屍一掌。”


    “黑僵屍?糟了,即使不擊實,被掌風的暗勁擊中,半個時辰內沒有那老賊的獨門解藥……”


    “我不要緊,快走,也許他們會追來。”


    黑鐵塔不再多言,推他上馬自己在後跟著,迴頭狂奔,不久便到了白楊林。


    柴峰的肩傷雖已上了孤山一鶴的解藥,但五虎斷魂釘乃是霸道的重暗器,不但皮肉受傷連肩骨也被貫損,半寸之差,肩井穴便完了,至少得一兩月時光調養,沉重的傷勢令他渾身無力,稍一挪動便痛徹心脾,黑鐵塔走後,他躲在樹下氣息奄奄。


    昏眩中,他眼角突然發現不遠處一座荒墳後,升起一個鬼怪般的人影。他心中一驚,強忍痛楚抓起身邊的琵琶,定神看去。


    怪!鬼影俱無,先前眼前看到的模糊鬼影蹤跡不見,隻有一株抽芽不久的短小酸棗樹,在墳後隨風抖動。


    “真糟!我不行了,眼花哩!藍賊這一釘好厲害,也許我活不了多久了。”他自言自語,目不轉瞬地死瞪著酸棗樹,對剛才眼花的異象仍難以釋懷,一個練武的人,耳目皆經過千錘百練,竟然會眼?ǎ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所以死死地19拍嵌,蟤證實自己的想法?br />


    但在他的心中,卻希望自己確是眼花,一個經常做壞事的人,心中常疑神疑鬼,他是令主手下的爪牙,在江湖為惡,血案如山,怎能大意?再說三眼華光三個死對頭目下不知逃往何處去了,假使也恰好躲在這附近,自己豈不完了?三年前,他是京師有名的大盜鬼手琵琶,有一次做案殺了事主一家十三日,被官府出動大批高手追得天涯亡命,不得已便南下投靠黑旗令主,萬裏迢迢拋妻棄子亡命西北,不敢返迴京師。他三眼華光乃是京師的豪傑,應官府的聘請追緝大盜鬼手琵琶,假使落到三眼華光之手,少不得要押他解迴京師受審正法,後果太可怕了。


    不遠處有一座廢棄了的墳園,墓園的白楊樹已抽出綠油的嫩枝,那些久已無人修剪的女貞,已經蔓生得成不規則的樹叢。墓道上的石人石馬,斷頭折足在荒草荊棘之中,淒涼觸目,但平台後的巨型墓碑,似乎並未被年久的風雨所摧毀,直立在殘破的墓碑前,靠墓碑的墓牆也並未倒塌。


    墓園的青石墓門,右麵的柱基已經鬆散,整個墓門被包圍在高約丈餘的荊棘叢中,隻露出上麵的石造頂蓋。


    一支近八寸白底黑星的七星三角旗,在頂蓋的左方不住迎風輕擺。


    假使走近細看,從荊棘縫中可以看到左麵石柱上,原來的字跡已經被刮掉,另刻上八個大字:“七幻迷魂,擅入者死。”


    這座亂葬崗上不沾村,下不沾寨,附近十裏之內除了山林,不見任何集鎮的形影。南麵,是通向七八裏外的一處河穀,暗黃色的穀地大地縫草木不生,滿目荒涼,可能早年這兒曾經建有村落,不知是天災抑是人禍,在遙遠的歲月前在世間消失了,這葬崗的死者便成了無依的無主孤墳。


    “唰”一聲,一條野狗從荊棘中竄出,帶著一聲低沉的咆哮,竄入白楊樹叢中一閃不見。


    柴峰被野狗所吸住,扭轉身軀伸出了琵琶。但當他看清是一條野狗時,吐出一口大氣,緊張恐怖的感覺逐漸消失,心中不住暗念:“這亂葬崗可能真有鬼。黑鐵塔,老天保佑你快些迴來,把我帶離這處鬼地方。”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徐徐飄拂的七星旗上,心中一動,定神看去。


    “天哪!”他恐怖地輕叫,臉色如死灰,渾身生寒,抹了抹眼皮,再睜大眼睛看去,駭然輕唿:“是七幻道的北地秘密,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完了,我得走。”


    七幻道為了實行他的建造巨大的宮觀大計,在江湖分建了不少秘窟,這些秘窟分由他的爪牙主持,劃分地區做案斂財,無所不為,作惡多端,明偷暗搶,打家劫舍出賣五門秘藥,綁票勒索……凡有利可圖的事,他都敢作敢為,他的秘窟散處各地,藏得極妙,卻不避江湖人耳目,隻躲避官府的查緝,他的功力超人,在宇內十三高人中,排名在前五名之上,敢招惹他的人並不多見,甚至無盡穀和黑旗令主,也不想和他正麵衝突,他的秘窟所在地,如果有人敢入敢闖,將有殺身之禍,江湖朋友對他禁忌早知其詳。


    見到七幻道的人,並不感到七幻道可怕,隻消破財便可消災。七幻道為了金銀,肯結交能使他獲得黃白的朋友,而且這家夥自負極高,不輕易使用他的迷魂大法、喪智迷香、飛磷毒火等等歹毒玩意。但他的秘窟爪牙,卻比他本人可怕多了,歹毒玩意見人就用,明暗下手令人防不勝防,永遠無法感到自身已處在飛磷毒火包圍之中,也不知道自己已被淡紅色的喪智迷香所困。


    柴峰看到了七星旗,隻感到心向下沉,暗叫完了,這條老命可能保不住了。


    他暗中禱告菩薩保佑,希望黑鐵塔趕迴將他帶離險境。他不想死,死不得,文昌已挑起了他思家的情緒,他必須設法潛迴京師與妻兒團聚。一記五虎斷魂釘,令他體會到生命的可怕,感覺到“此身難得”的真意所在,對生命,對妻兒,他生出強烈的眷戀情緒,死不得。


    黑鐵塔似乎去了三五年,左盼不來,右想不至,一陣風聲,一頭狐鼠的竄奔,一些小的風吹草動,便足以令他心驚肉跳。


    “我得走!”他想。等得心焦,他要自尋生路了。


    兩匹馬兒靜靜地站在兩丈外的白楊樹下,不時發出移蹄噴氣的聲音。對他來說,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吞下一顆自己配製的止痛療傷丹,開始拖著沉重的身體向馬兒移去,移了近丈,眼角怪影一閃。


    他吃了一驚,移身戒備,幾乎打出琵琶內的暗器。


    沒有任何異狀,鬼怪似的異影消失了,他看不見三丈外,荊棘草叢下的景物,當然無法發現四周伏著不露身穿黑袍外畫白色八卦圖案的人。那些人伏到在地,戴了黑色頭罩。


    死亡的陰影罩住了他,但他不知道。


    他恐怖地向馬兒退去,持琵琶的手不住顫抖。


    終於退近了一匹馬兒了,隻要取得韁繩,便可拚餘力躍上馬背,借馬兒逃出這處鬼地方。


    到了,他緩緩轉頭,看清掛在樹枝上的韁繩,然後轉正腦袋,向身後戒備,抽出一隻手去摸索韁繩。


    銀芒一閃,一把飛刀無聲無息地飛出,劃斷了韁繩,好高明的飛刀術,竟未發出嘯風飛行的聲音,便釘在另一株樹的杆上了。


    “得”一聲輕響,飛刀入木和韁繩落地聲同時響起。他一手摸到韁繩,吃了一驚,扭頭一看,不由心膽俱裂,一看便知韁繩是被人割斷的,是剛發生的事。


    他知道糟了,立即拾起斷了一截的韁繩,急急去扳馬鞍前的判官頭,要上馬突圍。


    “唏聿聿!”馬兒長嘶,突然向前一崩,倒地掙紮不起。馬兒的肛門,貫入一支三尺短矛,入腹尺餘,怎得不死?


    他臨危不亂,百忙中乘勢仆倒,立刻滾開,仰麵向上急按弦碼。


    “錚!”崩簧驟響,一枚蜂尾毒針向撲來的一個黑影射去。


    “啊……”黑影狂叫,丟掉手中用來套人的套索,兇猛地滾倒在地,劇烈地掙紮抽搐,在哀叫聲中漸漸靜止。


    柴峰心膽俱裂,斜躺在土坑旁,手中琵琶半舉,隨時準備發射暗器。他藏匿之處十分安全,任何一方想接近他的人,皆難逃他的目光監視。


    九支袖箭和五把飛刀,在他滾倒的刹那間掠頂門而過,假使反應稍慢半分,他將成為刀箭的靶子。


    他渾身大汗淋漓,狂叫道:“道上同源,在下有話說。”


    沒有迴答,隻有草葉的沙沙輕響,七幻道人也是黑道魔頭,所以他叫出道上同源攀交情。


    “在下鬼手琵琶柴峰,黑旗令主的手下。請衝同道分上派人出來說話。”他再叫。


    “入我禁地,有死無生。”有人迴答了,聲音冷厲無比。


    “在下是無意的。”他力竭聲嘶地叫。


    “你自己抹脖子,無別路可走。”


    他一咬牙,知道完了,不再出聲,準備來一個殺一個,反正已經夠本,賺一個算一個。


    四麵草木甚多,但他仍可監視著四周,蜂尾毒針可遠射四丈外,喪門釘更遠些,威力可極五丈。任何人想接近,如不撥草爬入,也必須從上空縱落,他半躺在土坑中,視界廣目標小而出手容易。包圍他的人已知他的暗器厲害,所以一時還不敢撲入。


    不久,沙沙之聲大起,左方有人撥草爬入。


    後方緩緩站起三名黑袍人,刀劍徐徐出銷。


    “上!”有人叫。


    左方草影搖動,四名黑袍人俯地衝出,刀箭齊飛,用暗器在前開道。


    後方人影暴起,三名黑袍人淩空撲下。


    柴峰鋼牙緊咬,琵琶左移右推。


    “錚錚錚!克拉拉!”蜂尾針發似連珠,喪門釘急如狂風驟雨般,每樣三枚排空疾飛。


    “納命!”他怒吼,扔出一把匕首,飛向最後一人。他的針和釘僅能一發三枚,七個人同時上,他隻好將防身匕首擲出。假使再多一個人,他將在坑中和人肉搏了。


    “啊……”狂叫聲起,七名黑衣怪人如被雷擊,一個個衝倒在地,在地上哀號掙命,最近的人,距坑緣僅有兩尺左右。


    柴峰也“咦”了一聲,頭旁擦過一把飛刀割開了一條縫,鮮血流滿了肩胸。但他似乎沒感到痛楚,飛快地安裝暗器,大叫道:“狗東西們,上吧!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四周沉寂,死一般的靜。不久,一陣幾乎令人肉眼難見的淡輕煙,從右首草叢中嫋嫋而升。


    蹄聲如雷,黑鐵塔和文昌在生死一發中趕到了。


    柴峰撕下了一幅衣衫,解小便弄濕,掩住口鼻以防萬一,聽到蹄聲,突然竭力大叫道:“小心喪智迷香,喪智迷……香……”聲落,他感到一陣昏眩無情地襲來,濕了尿的衣塊,並不能完全濾清喪智迷香。


    黑鐵塔吃了一驚,叫道:“賢弟,小心,可能七幻道在這裏。”


    “大哥,你上樹,我由下麵繞出,搶上風。先在鼻上抹上辟毒散,拿去。”文昌叫,一麵將一包辟毒散遞過。他的辟毒散是非我人妖送給他的,可以化解迷香和蒙汗藥一類下五門玩意,晚上抹上一些在鼻端,雞鳴五鼓返魂香也失去效用。為防七幻道的迷香厲害,所以繞道撲出。


    黑鐵塔不上樹,拔出長鞭握住中段,樹林中長家夥無用武之地,必須握住中段方可運用自如,向左飛掠下馬,衝出怒吼:“牛鼻子王八蛋,黑爺爺來了。”


    為友拚命,兩人明知不是七幻道的敵手,仍然向前衝,並未想到逃命的事。


    文昌奔向右上風,黑影乍現,一支短矛來勢如電,風吼雷鳴。他向地下一伏,喝聲“打!”三支銀羽箭已經出手,順勢再挺身,一把抓住飛向下盤的一支短矛,飛躍而起,衝上大吼道:“不怕死的上,蔡文昌收買人命。”


    “哎……啊……”三個黑衣怪人狂叫著衝到,沉重地仆倒在地。


    他向下伏倒,避過三支袖箭,左右貼地急飄,取迴三個黑衣怪人心口上銀羽三棱箭。


    兩名暴起的黑衣怪人以為文昌已經中箭倒地,刹不住腳,既然狂衝而至,腰中長劍還未拔出。


    “納命!”文昌大叫,突然挺身射出,短矛脫手飛出,同時迎向左首的怪人。


    “啊……”右首黑衣入卻被短矛貫入,如同穿魚,前入後出,卡在腹部重重地摜倒在地。


    左首黑衣怪人一聲怒吼,拔劍狂揮。


    文昌猱身搶入,冒險挫身讓劍拂過頂門,左手上托,右手一抄一扣,來一記“天王托塔”,將黑衣人高舉過頂,順勢慣出,如影附形跟上,一腳疾飛,“噗”一聲踢中黑衣怪人的腦袋,頸顱應聲而碎。


    他拾起長劍,向後飛撲大叫道:“柴兄,柴……呔!”喝聲中,長劍脫手飛擲。


    柴峰在昏迷中,眼角瞥見兩個黑影縱到,他已四肢無力,勉強舉起琵琶猛扣機關,由於轉動不靈,他隻能射向一個黑影,一支長劍已經光臨,刺向他的心坎。


    文昌的叫聲傳到,他精神一振,全力一扭身軀琵琶本能地橫推刺來的長劍。“砰”一聲接個正著。


    “啊……”遞劍的大漢狂叫,文昌的劍貫入他的後心,手上勁道一鬆,被琵琶一推,偏了準頭,貼著柴峰的肌膚插入土中,仆倒在柴峰的身上,琵琶也齊頸而折。


    柴峰也在這瞬間昏厥,但琵琶被劍所毀他是知道的。


    另一麵,黑鐵塔勢如瘋虎,吼聲如焦雷乍響:“牛鼻子滾出來,別叫這些人前來送死,殺!”


    慘叫聲懾人心魄,驀地,數道青色火流齊向他集中。他早有警惕,悄然騰身上樹,遠飄五丈,從另一麵落躍下,再繞道急衝。


    樹林火起,濃煙飛騰。


    文昌抱起柴峰向後退,大叫道:“大哥,等機會再收拾他們,退!”


    “柴兄呢?”黑鐵塔在遠處叫。


    “受傷昏迷,無妨。”


    兩人火速後撤,卻沒有人追來。黑衣怪人屍橫遍地,兩人的神勇嚇破了他們的膽,死剩的打出飛磷毒火,慌慌逃命去了。這些惡徒全仗暗器傷人,手腳上的功夫不登大雅之堂,在兩個高手的奮勇狂攻下,不堪一擊。


    文昌迴到坐騎旁,黑鐵塔已經到了,道:“賢弟,人交給我,你上馬。”


    文昌也支持不住了,臉色難看已極,不再客套,將人交與黑鐵塔,扳上馬背,兩人急急撤走。


    黑袍人大概早知蔡文昌的名號,兩人大叫大嚷,要找他們的主子七幻道,並說轉迴來收拾他們,顯然是比七幻道更厲害的人物,不逃才是傻瓜。


    文昌與黑鐵塔隻不過虛張聲勢而已,怎敢再迴來,向官道狂奔,卻未留意在經過之處,有三個灰影藏身在樹後,注視著他們倆的一舉一動。


    等他們跑出十餘丈外,三個灰影方聚在一塊兒,原來是方嵩和小娟姑娘,方嵩不住搖頭,道:“世間竟有這樣傻子,為朋友置生死於不顧,公然向七幻道叫陣,太愚蠢了。”


    “爹,不知傻得可愛,蠢得可愛麽?”姑娘喜悅地接口。


    “丫頭,可愛兩個字,不嫌……”方嵩居然打起女兒趣來了。


    “爹!不……不……”姑娘粉麵紅似朝霞,頓著弓鞋撒嬌不依。


    方嵩舉步便走,一麵道:“幸而七幻道不在,不然他們將大吃苦頭。走啊!丫頭,別讓他們發覺我們藏馬之處,這兩個賊不偷馬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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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昌策馬奔出兩裏地,轉入一道山溝,道:“先救老柴,也躲一躲。”


    他們躲在一座暗溝密林中,開始救人,柴峰中毒不重,而文昌的辟毒散卻有大用。九陰摧枯掌固然雄霸武林,他的毒藥更是江湖一絕,給文昌的辟毒散,正是各種迷香蒙汗藥的克星,藥散入鼻,柴峰便悠悠轉醒。


    兩人熟練地替柴峰包紮,文昌的手不住發抖。他知道,由於剛在兇狠的殺搏,屍毒已有些少滲入經脈中了。


    柴峰用奇異的眼神,死盯住文昌大汗直冒的泛灰色臉膛,用似乎自遙遠天外之音問:“蔡兄,你受了傷?我……我對不起你,我連累了你們。”


    文昌搖頭苦笑,道:“不關你的事,我被黑僵屍打了一掌。”


    “黑僵屍?”


    “是的,還有極樂僧。那兩個家夥,已被店中那一男二女打跑了。”


    “誰?誰有這般嚇人的武功擊走兩個魔頭?”


    “他們不願意露名號,我將永記他們的音容笑貌。”


    “蔡兄,你和範兄似乎不是七幻道的敵手,但你們……”


    “為朋友顧不了許多,柴兄,別說了,免得多傷元氣。”


    柴峰突然淚下如雨,狂叫道:“兄弟,原諒我,原諒我這該死的人,諒……”


    “住口,你胡說什麽?”文昌煩惱地叫。


    “我……我是黑旗令主的爪牙,我……”


    文昌和黑鐵塔大吃一驚,呆住了。柴峰往下道:“兄弟,快離開河南是非之地,我已將你們的行蹤透露給令主了,千萬不要在洛陽留連。走吧!別管我,愈快愈好,我不行,九泉之下,我將暗佑你們。”


    “你說了我們的行蹤?”


    “是的,所以你們千萬不可在河南洛陽逗留。我該死,看了兩位義薄雲天的英雄行徑,我柴峰愧死羞死……”


    文昌心中暗喜,想不到無意中找到了理想的傳信人,道:“柴兄,不必為此事擔心,各為其主,我不怪你。”


    柴峰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慘然地道:“謝謝你,兄弟,在我未斷氣之前,請答應我一件事情,請離開洛陽遠走京師,黑旗令主的勢力雖大,但隻能及山東南境,不敢到京師活動。到京師之後,請替我走一趟順天府良鄉琉璃河畔鬆林古渡頭,為我妻兒傳個口訊,說我對她們負疚已久,別以我為念,另找歸宿……”


    “啪啪!”文昌抽了他兩耳光,大叫道:“閉嘴!你這廝隻受了一些皮肉之傷,竟然活得不耐煩想死,說這些晦氣話,告訴你,我挨了黑僵屍一記腐屍毒掌,死期不遠,還不想輕言死字,仍須盡力去找解藥求生……”


    說到解藥,他突然記起被非我人妖用毒藥折磨了好些年的虯髯客,自己不是還有七八顆九轉玄丹麽?虯髯客既能用之延命,自己何不也用來延命?


    他解開包取藥,往下道:“我這兒有萬金難求起死迴生的仙丹,給你吃上一顆,你死不了,我不必替你傳口信給你妻兒。”


    他自己吞了一顆,塞一顆入柴峰口中,站起道:“咱們走,你可以活著迴到妻兒身旁,從今洗手改邪歸正,別再在江湖鬼混了。我傳你一種易容術,可以改頭換麵做人,也算咱們相交一場,不必再提過去的事了。”


    黑鐵塔抱起痛哭失聲的柴峰,文昌扳上馬背,三人一馬奔出官道,奔向澠池。


    不遠處一株大樹之上,方嵩不住搖頭,小娟姑娘的鳳目中,煥發著奇異的神情,幽幽地道:“爹,世間具有這種胸襟的人,多麽?”


    “很難找,爹爹承認他是個怪人。”


    “怪得無可救藥,怪得是個敗類?”


    “喝!小丫頭,和爹過不去麽?”方嵩笑罵。


    姑娘撒嬌地注視著方嵩,粉頰酡紅,微笑著“嗯”了一聲。


    方嵩擰了她的粉頰一把笑道:“丫頭,哦!爹敢打賭,你從沒有今天這麽神采煥發,也許以後更為不同些,你讓爹安心,也讓爹挑上了無比沉重的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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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好一座光輝的曆史名城。這兒會產生了不少英雄豪俠,也會埋葬了不少敗類和不肖。除了周、東漢、魏晉、北魏、隋、唐、梁、後唐、後晉等十朝皆成為都城之外,還有王世充、安祿山、史思明,也將這兒作為篡位的都城,甚至李密也會經占住金鏞城稱王道霸,可知這座城真不簡單,連一磚一瓦也是有典有故的古董,它曾經繁華,也曾經沒落,不管曆史是如何殘酷,它依然是一座屹立不墜的偉大不朽的名城。


    歲月如流,時光似水,曆史傳遞,興衰交替,這座古城已從盛極的巔峰向下落,七十裏的老都城已成曆史陳跡,縮小了一倍多,北麵遠離了邙山,南麵退至洛河北岸。誰知道今後何年何月,才能重現逝去了的偉大和光輝?也許,永遠永遠不能重現了。


    官道自西而下,直達西關,左靠邙山,右傍澗河,近洛陽段不但路途康莊,而且風景優美。


    文昌三人在澠池養了五天傷,柴峰已經行動自如了。文昌自己也得九轉玄丹之助,將餘毒迫在宮尾穴附近,但並未能排掉,像在宮尾穴長了一個毒瘤,說不定在何時突然發作起來,要他的老命,在外表看來,他已恢複了精力,僅印堂有點發暗,其他並無異狀。


    這天,三人一騎偷出新安縣的函穀新關,奔向洛陽。中午時分,已到了邙山西麓,距洛陽已是不遠。


    邙山,也叫北邙,隻是一條長長的黃土山,卻是許多帝王的埋骨之所,巨大古老的陵墓星羅棋布,鬆柏成陰,那時天下太平,山上陵墓由官府派人管理。誰敢到鄰山砍鬆柏做柴燒?除非他不要命,但每換一次朝代,邙山的樹木必定遭一次大劫,附近的人乘大軍殺伐的間隙中,大肆砍伐山上的樹木出口惡氣,既可派用場,也可以發泄對從前沒落王朝的憤恨。


    官道轉過一座大崗埠,進入林丘起伏的一處平陽,草木蔥鬱,鳥語花香,令人心曠神怡,山麓的空隙中,不時出現一棟棟清淨的庭園別墅,點綴在青翠的林野中。這一帶遠不是陵墓地區,是洛陽大戶豪門的避暑勝地。


    三匹馬緩緩而行,後麵裏餘也有三匹馬緊盯不舍。官道上行人絡繹不絕於途,不易發覺有人跟蹤。


    柴峰仍是走在右側,麵帶重憂,苦笑道:“兩位還是離開中原之地吧!至少也該遠離中原暫避風頭,不然兄弟難以安心……”


    文昌豪邁地大笑,笑完道:“柴兄,蔡文昌絕不在暴力下低頭,天生一把賤骨頭,長了一個江湖流浪命。哈哈!咱們不怕黑旗令主,即使那可惡的黑道之霸爪牙遍天下,或者有其他像無盡穀主一類狼狽為奸的同類相助,蔡某何所懼哉?到洛陽之後,柴兄可取道北上京師,早早分手,免得你重陷魔道而不克自拔。”


    黑鐵塔用馬鞭向後一指,道:“瞧!前麵有人鬧事,快走!看是否有插手撈黃金的機會?上次在七幻道的秘窟丟了兩匹馬,馬上金銀一掃光,不弄些來壓壓錢囊,怎能在洛陽城稱大爺!”


    “走!在洛陽的第一筆買賣,可不能馬虎。”文昌叫。三匹馬向前疾行。


    那是路旁山凹的一座風景清幽的宅園,依山建起三五座亭台樓閣,映掩在花木之中,園門裏的大院子假山玲瓏,花圃中奇花遍地。


    他們去晚了一步,原來擁擠在園門的人群,在他們騎到之前,紛紛上馬行出官道,向洛陽方向唿嘯著走了。馬上的騎士,一個個衣著華麗,身材偉岸,掛弓懸劍,不可一世。


    園門口,還有五個人怔怔地站在那兒發呆,五人中,四個是青衣花甲老人,中間那人須發皆白了,滿目皺紋,淚眼模糊地合手抬頭向天,不住喃喃低禱。


    雙方在官道和進入宅院的小徑岔道口碰頭,十餘匹健馬的騎士瞥了三人一眼,旁若無人地唿嘯而去。


    文昌冷冷一笑,策馬走上小徑,道:“去看看,這些家夥不是善類。”


    黑鐵塔卻向柴峰揮手叫:“柴兄,咱們在此分手,也許咱們在這兒暫宿一宵哩!”


    文昌也勒住坐騎扭頭道:“是啊!咱們在洛陽城有一段日子逗留,隨遇而安,可不能耽擱柴兄的返鄉大計。我兄弟不送了,柴兄珍重。”


    舉手一招,馬兒向前疾行。


    柴峰熱淚盈眶顫聲叫:“兩位珍重,兄弟為你祝福,後會有期。”他彈掉眼角淚水,仰天吸入一口氣,加上一鞭,馬兒向洛陽絕塵飛馳,消失在輕塵滾滾處。


    兩匹馬到了園門,還沒等下馬,白須老人哀傷地閉上了老眼,老淚掛下腮旁顫聲道:“不要再迫了,何必做得太絕?你們說先父在六十年前欠下府上白銀千兩,誰能置信?小老兒生在這兒,也要死在這兒,不要用死來嚇唬我這入土一半的孤零老人。死,對小老兒來說,比任何字眼更可親,求求你們,讓我安靜地死在土生土長的地方,快了,這棟宅院小老兒並不可惜,難道你們年輕人還等不及麽?”


    文昌不再下馬,大聲問:“老丈,你是說,有人要謀奪你的宅院?”


    老人一怔,聽口氣不對哩!睜開無神老眼一看,穿著打扮確實不同嗎?失措地叫:“你……你們……”


    “小可是路過的,想打擾老丈討杯水喝。”


    “兩位是客官?”


    “正是,打擾老丈了。”


    “請進,請進。唉!數十年來,老朽皆樂意款待天南地北路過這兒的過往客官,看來這種待客以慰寂寞的時光,永遠不會再來了。”


    文昌下馬,信口問:“剛才那些家夥是什麽人?”


    兩名青衣老人接過韁繩,白須老人帶客入園,踏上至大宅的花徑,一麵道:“那是洛陽西關的富豪祝五爺的兄弟們。”


    “祝五爺又是什麽人?”


    “洛陽祝家,是河南郡九大家族之一,族人悉數全遷至瑞南至洛河,西迄澗河,全是祝家族人的田地。祝五爺叫祝瑞南,不但家有田產,他的祖父曾做了一任京官。他自己在洛陽城內開了兩間糧店,一間銀樓,三間馱馬行,一間綢緞莊。同時,他在西關的宅第附近,建了一座規模極大的武館,終日與村子和伊王府的護衛們舞刀弄棍,跑馬射箭,成為洛陽的首富,看中了小老兒的這座庭園,起初派人來說,願以一百兩銀子買下,作為避暑別墅,小老兒自然不肯。豈知他橫了心,硬說先父在六十年前欠下他祝家白銀千兩,本利算不清,要小老兒用庭園抵還,日夕派人前來吵鬧要迫小老兒立契償債……”


    文昌哈哈大笑,道:“老丈,為何不告他一狀?”


    “唉,祝五爺交結官府,役使地痞流氓,我一個孤老人,要告他不啻自尋死路。”


    “老丈尊姓?”


    “小姓竇,也是河南世家,可是近百年來人丁衰落,一蹶不振,以致人為刀俎。小老兒一世信佛,卻攤了此事,可歎!”


    “哈哈哈哈!”黑鐵塔狂笑,笑完道:“佛?見鬼!我姑姑做了一輩子佛門弟子,我問她曾否見過佛沒有?她卻直搖頭。他娘的見鬼!假使世上的人都信佛成了和尚尼姑,不但兒子不曾有,孫子也耽誤了不出三五十年,世上的人不絕種才怪。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把這種混帳菩薩帶來咱們中土的?抓住他烏龜王八蛋,不剝皮抽筋真算他娘的佛爺有靈。”


    文昌笑道:“大哥,如果被你姑姑聽到你的謬論,不剝了你才怪。你要問誰帶這玩意兒來的,可以走一趟白馬寺,天竺的僧人攝摩騰與竺法蘭是也,目下他兩人埋骨白馬寺,至今已有千餘年,你想將他們剝皮抽筋,來不及了。”


    “兩位小哥說這種話,罪過罪過,小老兒深信,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嗬嗬,報應之事,不管菩薩鬼神,老丈,不談這些,打擾寶宅一口茶水,這些天老丈可以看到祝五爺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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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兩人策馬奔向洛陽,文昌認為,在這兒住宿一宵並無必要,洛陽城通都大邑易於藏身,今天得好好打聽洛陽城內到了些什麽英雄豪傑,祝五爺的底細也必須先摸清,知己知彼,先探道實有必要。


    次日,兩人穿了一身新,打扮得像兩個豪門子弟,藍夾緞外襖藍燈籠褲,薄底子銀花快靴,手中輕搖著馬鞭,走向西大街。昨天下午和晚間,兩人花了一些銀子準備一切,已將祝五爺的底摸清,存心亮名號來了。


    近關西的一段,街左一間大門麵掛了一塊大招牌,上麵刻著五個漆金大字:“金穀綢緞莊。”


    該店的門麵不小,左右兩張閉櫳式的長櫃,三麵貨架擺著各式各樣的綾羅綢緞,十餘名店夥,周旋在雇主間,四處張羅,不論是掌櫃或夥計,態度都相當客氣和友善,而進出店門的人,絕大多數是上流人物。


    兩個人大搖大擺入了店門,兩個小生立刻哈腰往裏請。一名店夥搓著手,躬身含笑問:“兩位大爺玉趾光臨,敝莊有幸,請問爺台想要些什麽……”


    文昌含笑點頭,搶著道:“在下要買好幾匹上好嘉定綢,貴店……”


    “大爺請放心就是,本店的嘉定綢,敢說足稱洛陽第一,不僅貨色齊全,而且價格合理,童叟無欺。兩位爺請裏麵坐,小的聽候吩咐。”


    大主顧,裏麵設有台桌,店夥計會聽候顧客的吩咐,取來各種貨色讓顧客挑選。文昌兩人神氣的往裏走,大剌剌地坐落,接過小後生奉上的香茗,道:“貴店既稱洛陽第一,大概各種花色都有羅!”


    店夥欠身答:“小店的川綢,都是派高手師傅專程赴川選購的上好貨色,保證是嘉定府的產品,大爺必定不會失望。”


    “好,先取兩匹素色綢來瞧瞧。”


    “是,大爺請稍候。”


    “再來兩匹白綾……”


    “來兩匹綢紗……”


    “來兩匹綿緞……”


    一連串的吩咐,台桌上堆滿了二三十匹花花綠綠的綢緞,文昌仍在叫:“來兩匹黃綾……來兩匹黃緞……”


    店夥計全都停止了活計,所有的顧客都直了眼,全像這兒好奇地張望,似乎認為這兩位大爺要賣下這座店哩!


    黑鐵塔解下腰中的褡褳,取出一張張金葉子,隨意的向正中一張台桌上去。金葉子每張四四方方,重量是一兩,看樣子,他的褡褳大概總有三四百兩左右。


    聽說要黃緞,店夥一怔,搖頭道:“大爺明鑒,黃緞是禁品,小店沒有這種貨色。”


    掌櫃的早已來了,欠身接口道:“爺台請原諒,小店確是不敢販買黃緞。”


    “哦!貴店倒是安分商號,沒有也罷,貴店不是西安祝瑞南的麽?”文昌含有深意的問。


    在洛陽,敢公然稱叫祝五爺的大名的人極為罕見,隻稱祝五爺而不名,或者稱他的字,事實上祝五爺並不老,僅四十出頭。但他有財有勢有福有祿,稱公稱爺稱老又有何不可?


    掌櫃的一聽他口氣極為托大,文昌的氣度風雅也確像一位王公大員的子弟,而且敢公然買黃緞,說不定是王爺或大員巨公大員試他們的哩!立刻悚然而驚,笑得更為卑謙了,躬身道:“敝店乃是以殷實聞名的小號,敝店東瑞爺的殷實誠懇,在本府有口皆碑,兩位爺請放心。”


    文昌淡淡一笑,改變話題道:“貴店的價格,該是公道啦。”


    “童叟無欺,價格公道,大爺可以比價。”


    “好,在下相信你的話,算算看,三十六匹各色綢緞計銀若幹,並請貴店準備派人送貨。”


    “是,大爺。”


    掌櫃的和所有的店夥,全部眼看黑鐵塔在數金葉子,不疑有他,當然以金銀計算。那時銀鈔已成廢物,製錢也沒人要,市麵上專用銀,但禁令並未更改多少。宮府公布市值,作為收稅的標準,一貫鈔的麵額,低銀三厘,錢七文,折銀一分。事實上,市麵不但鈔票幾乎絕跡,連製錢也快要被淘汰。


    掌櫃的把算盤撥得克拉拉直響,店夥提高大嗓門報價,最後報出了數目,另一賬房先生奉上清單:“大爺請過目,共價一千四百兩。”


    文昌接過清單,向黑鐵塔問:“一千四百兩可聽清了?”


    “折金三百五十兩,夠了。”黑鐵塔大聲答。


    文昌向店夥道:“勞駕,派人到左首招來在下的馬車,將貨送上車。”又向掌櫃道:“清單要三份,快!。”


    果然不錯,店左首停了一匹雙頭大馬車,車把式穿了一身鮮明的黑綠箭衣,腰懸長劍,十分神氣。馬車掛青幔和雲紋柱的華麗官車,門楣上雕了兩枝芙蓉花,和四個觸目大字:陳留郡蔡。


    隻消看一眼,便知開封府來的大員。陳留五姓中,蔡家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唯一可疑的是,綢緞出產地中,天下五處是蘇、川、鬆、嘉、湖,任何一處的產品,到開封都比到洛陽方便,也就是說,開封府的綢緞,都比洛陽便宜。以嘉定來說,由於陝蜀路徑難走,貨色便由水路運抵武昌府,再由陸路分運各地,到開封仍比洛陽近,嘉定綿緞的價格,洛陽絕不會比開封便宜。


    但內行的掌櫃和賬房,全部在櫃內忙,夥計們誰也沒有看出毛病,一股勁將貨物往車廂裏裝。


    整整裝滿一車,賬單也開出來了,文昌舉手一揮,馬車沿大街往東走了。


    金葉子全擺在桌子上,店夥們不疑有他,放心大膽地讓馬車開走。文昌哈哈的一笑,道:“把貨款點交,大哥。”


    黑鐵塔找來一張布帕,將金葉子一五一十往裏丟,丟的手法慢騰騰,他要等馬車走了再動手。


    “共三百八十五兩,兄弟。”黑鐵塔一麵將金葉子包起一麵咧著大嘴說。


    文昌站起,抓起包裹道:“給他們。”


    “好。”黑鐵塔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叫,一拉衣領,解過外襖的絆扭,他的個兒雄壯,外襖又寬又大,腰帶鬆鬆的,顯得腰大十圍,胸背更粗更大,一麵往下道:“一貫鈔抵銀三厘,你小子數吧!”


    天!絆扭拉開,裏麵是數不清的銀鈔,一卷卷破破爛爛,撤滿了一地。


    “大概夠了,不夠再用金子折算。”文昌若無其事地接口。


    這一手來得太突然,所有的店夥全驚呆了,官府雖說公布了銀鈔的折算率,那是嘉靖四年公布的,事實上銀鈔早在市麵上絕跡。這一堆廢物不值半文錢,真正用來納稅,官府的稅吏也不收受。


    “什麽?你……”掌櫃先生鐵青著臉厲聲問。


    文昌淡淡一笑,搶著道:“給貨款。怎麽?你不相信?”


    “反了!反了!這……”賬戶先生狂叫,卻說不出話來。


    “好哇!閣下竟到本莊討野火來了。”掌櫃的扯掉長衫,口吻竟有江湖味。


    “怎麽?你們不要?”文昌仍含笑問。


    “好個不知死活的死囚……”掌櫃的怒吼,急行而上,去奪文昌包了金葉子包裹。


    黑鐵塔飛起幾腳,將一大堆廢鈔踢得四散紛飛,叫道:“好哇!狗東西有錢還不想要,反正貨價已付,你這鳥店不收大明寶鈔,咱們到知府衙門說理去。”口中說理,大拳頭卻不講理,打得店夥們鬼叫連天。


    文昌向左一閃,避開正麵,右手包裹疾揮,“噗”一聲擊中掌櫃的胸口,奇快無比,近身相搏委實躲不開,掌櫃像被狂風所刮,飛退丈外,“砰”一聲撞在貨架上,貨架的綢緞布匹轟然紛墜。


    “拒收大明寶鈔,你還敢行兇?狗娘養的!”文昌笑罵。


    兩人從裏麵打到前麵,鬼哭神號,貨架倒塌,店中大亂,黑鐵塔在前麵開路,將兩名店夥摔出店外人行道上,奮起神力推動千斤大櫃台,推出店外,站在街上大叫:“他媽的,這家鳥店竟想搶顧客的金銀,豈有此理,拆了他的招牌。”


    招牌太高,他拔出了丈二長鞭,“叭叭叭”一陣暴響,招牌碎裂下墜。


    文昌隨後行出,亮聲向紛紛走避的閑人叫:“這鳥店可惡,欺侮顧客,快報官,快報……”


    叫聲中,兩人撒腿便跑。


    “捉強盜,捉……”店中嘶聲狂叫。


    兩名大漢急急從人群中搶出,看了店中光景,大吼聲,順手入懷掏出一枚鋼鏢,奔出正想向文昌的背影打去。


    驀地,人群中出現一個灰衣中年人和一名少女,不約而同伸腳一勾,兩大漢一聲驚叫,向前仆倒。中年人伸手一拉,扣住了大漢的肩膀向上頭,笑道:“兄台,怎麽啦?小心腳下。”


    大漢“哼”了一聲,軟綿綿地像條病狗,等他恢複了神智,中年人和少女都已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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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是方嵩,和女兒向東走,一麵搖頭笑道:“這孩子,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在府城之中,他竟敢如此妄為。”


    姑娘嬌笑道:“昨晚他在南關貧民窟中鬼混,女兒便知道他耍搗鬼了,這一手很絕,出其不意,計劃周詳,也真虧了他。”


    “他偷了西北鏢局洛陽分局貴賓的馬車,大概與長安總局的神槍楊虎有不解之仇,洛陽高手雲集,臥虎藏龍,他如此妄為,後果堪憂。”


    “爹是指極樂僧、黑僵屍、四空聖尼和冷蠍高飛?”


    “可怕的是七幻道已率爪牙趕到了,這惡道此行勢在必得,我們人孤勢單,恐怕照顧不周,丫頭,帶雙劍,隨時準備出手,非必要不可露白骨陰陽劍和魁星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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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大震,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在城中公然劫奪,事情鬧大了。西北鏢局洛陽分局也被牽入漩渦,店中貴賓的車成了運贓的工具,被棄置在東關外,跌入黃河裏也洗不清嫌疑。


    文昌和黑鐵塔並沒住在城中,也沒在南關的貧民窟逗留,將金銀和騙來的綢緞交給臨時來拉的助手分配,他們卻隱身在西關附近。助手們的消息,每天兩個時辰傳一次,特殊的消息不分時限臨時送來。因此,他不但知道七幻道極樂僧等人到了洛陽的消息,也知道府衙裏的一些官方動靜。


    黑鐵塔亮長鞭砍金穀綢緞莊的招牌,敏感的江湖人已經猜出他兩人的真正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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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關祝五爺的府第中,出現了忙亂的情況。


    第二天申牌左右,天色將黑,滿天晚霞,白天快過去了黑夜即將來臨。


    文昌穿了一件月白長衫,裏麵穿了天藍色的輕裝,未經過易容,頭上發結用青綢巾紹住,距著方步,大領飄飄,像煞了一個豪門子弟,風華超絕,俊逸出群。


    黑鐵塔打扮成一個駝背大漢,遠遠的在後跟著,專等天黑之後,聽文昌的招唿方行會合。


    祝五爺的府第在西關的西南角,遠離繁華區,西關的西北角,是販賣牲口的騾馬市。西南角偏僻些,都是近郊的富豪住宅所在地。


    祝五爺的府第崇樓處處,大廈連雲,三座大閣氣勢萬千,巨大的門樓幾乎敢和封疆大史的府第比美。也難怪,他父親位任三品京官,準許再築五間七架的廳堂。屋脊用的是瓦獸、梁、楝、簷、桷皆用青碧繪飾。三間三架的大門,巨大的黑油漆環也代表了主人的身分。門外是石階,兩側設石鼓,有石通道通向門前大廣場,端正壯觀。


    廣場的右側,有一座不太著名的法雲寺,三殿並立,並不宏偉。但寺後卻又是一番景象,兩棟磚屋之後,是一座大廣場。磚屋是練功房,廣場是練武坊、沙包、梅花樁,石鎖,石鼓、箭道、跑馬場、兵刀架、暗器坑,一應俱全。有一座廳堂與寺門並列,這就是祝五爺的武館。法雲寺有位知客僧,據說是出身少林的和尚,也應聘為武館的師父,但所有教師爺,並不住在武館,有些有自己的家,有些住在祝五爺府中,每天五更初,教師們和練武的子弟陸續到齊,亂轟轟鬧上一陣,天亮又各奔前程。晚上則入暮不久,人又再次聚集,要到三更初方散。


    文昌踏著落日餘暉,踏入祝五爺的廣場,略一瀏覽,信步向練武場走去,練武場並未建有圍場,任何對練武有興趣的人,都可到場於附近參觀,祝五爺就希望有人看看他的實力。


    黑鐵塔在後二三十丈跟進,也向練武場走去。


    祝家的子弟們,已陸續到齊,晚間不練馬術,所以練場隻有人聲而無馬嘶,一些有關子弟,已經練武場外側三三兩兩站在那兒等候看熱鬧。


    祝府的右側院院門,“吱嘎嘎”怪音,向內拉開了。


    “唔!是特造的防盜門。”文昌心中自語。


    門發異響,一是表示門沉重而緊,二是夜間不常開啟,隻稍有人進入,必會驚醒看門的人,有防盜的功效,院牆高有二丈餘,上麵有複簷,不易攀登,普通三流江湖人隻好在弄開院門上設法,必定失風。


    院門開處,出來一大群人,兩個三十來歲穿了錦繡箭衣的中年人領先,三個敞開胸襟露出毛茸茸胸膛,年約四十出頭的教師爺後跟,之後是一群年輕子弟,雄赳赳氣昂昂,沿廣場旁小徑走向練武場。


    文昌輕靠身旁一名看熱鬧的壯漢的肩膀,問:“老兄,這些是什麽人?”


    壯漢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道:“咦!老弟,你竟不認識他們。”


    “在下初來貴地,信步看看夜景,故而不知,老兄指教。”


    “哦!難怪,瞧,前麵那兩個王八蛋,左麵是祝六那小狗,右麵長了一張大嘴的是祝七,兩人的拳腳了得,花刀舞得潑水不入,去參加武試落第,卻會魚肉鄉裏稱雄霸道。”壯漢的口氣滿含憤怒,大概已認定文昌是外地人。


    “後麵三個好漢,定是教師爺羅。”


    “不錯,而且兼做看門狗,如果沒有他們助紂為虐,祝家也不會如此囂張,瞧左麵一陣風武秀,也是西北鏢局的鏢師,中間那家夥臉上長了五個永不會好的金錢癬,所以叫做金錢豹宿鎮。右麵那人個兒最高最壯,臂力千斤,可以力擊奔牛,也是兇橫霸道,是教師們中的第一高手,叫鎮中原吳勇。後麵那些小狗,全是祝家莊的無賴子弟,洛陽城的狐鼠。”


    “多承指教,謝謝。咦!怎麽有女人?”


    原來另一座側院門,出現了三個少女,一高兩矮,高的頭包繡帕,身穿鴉青絲小梅花夾緞勁裝,曲線玲瓏,眉目如畫,手持一把連鞘長劍,步履輕盈。另兩人梳高頂髻,穿水湖綠春衫,長裙是侍女,隻有十四五歲。


    壯漢咧嘴笑了,道:“那是祝五的千金祝淑蓉,倒是一個好女人,隻是太過驕橫,相當不講理。咱們這些來看熱鬧的人,誰願看那小狗們獻寶?全是看女人來的,還有好些祝家的大閨女哩!等會兒可能都會來!如果不是在練武場,在別的地方怎麽有大閨女看?”


    文昌心中一動,惡毒的妙計湧上心頭。


    教師爺們在武館裏呆了片刻,不久又重新外出,除了先前三人之外,共有八人之多,各處趕來的子弟,也先後在館旁一塊草地上聚集,十二名少女中,以祝淑蓉最為出色。


    看熱鬧的人,在外側一麵堆成了一座十來丈長的肉屏風,距草坪約有五六丈,誰也不敢太過於接近。


    日影仍未落下西山,但黑鐵塔看閑人不少,不再顧忌,漸漸擠向文昌的身邊。


    教師爺在北首叉腰一站,鎮中原大踏步走出,叫:“大家過來,聽我解說練六合拳的心訣。”


    男左女右,所有的子弟在前麵半弧排開。


    十二名少女中,有一個大概腳下失閃,打一踉蹌,不由驚叫一聲。


    觀眾中,突然有人發出哄笑。


    鎮中原怪眼一翻,陰沉沉的向觀眾走來,觀眾人聲驟止,有人吃驚的往外退。所有的目光向這兒瞧,看鎮中原的臉色,使知有人要倒黴了。


    果然,鎮中原狠狠地叫道:“那一個雜種在笑?給我滾出來!”他的目光像兩把利刀,射向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心中一虛,突然扭頭便跑,但後麵有人,一時不易擠出,鎮中原冷哼一聲,虎跳而出,一把抓住年輕人往迴拖,年輕人尖叫:“吳師父,我……我是無……無意的……”


    鎮中原用拳頭作為答覆,“砰啪啪”三記重擊,把年輕人擊倒在地,殺豬般狂叫哀號,口鼻出血掙紮難起。鎮中原再加上一腳,將年輕人踢得連滾三圈,冷笑道:“你他媽的再笑便從狗嘴拔出你的舌頭。”他的後兩句,是向其他觀眾說的。


    驀地。他怪眼又翻,目光落在文昌的臉上,文昌正向他含笑注視。所有的觀眾都驚慌害怕,隻有文昌卻泛上古怪的笑容,難怪他有氣。正想發作,另一個師父向這兒叫:“吳師父算啦!不必同這些村夫俗漢耽誤咱們的事。”


    鎮中原乘機下台,他發覺文昌並不怕他,看穿著打扮,和那俊逸超人的神采,也不像是低三下四的人,大概來頭不小,隻好罷休,再瞪了文昌一眼,然後極不情願地往迴走,迴到先前的地方,仍狠狠地迴頭瞪了文昌一眼。


    他的舉動,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十二個少女的目光,也向文昌集中。文昌站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不懷好意的向祝姑娘頷首一笑,祝姑娘心中一跳,沒來由的紅潮上頰,文昌那玉樹臨風的俊逸身影,在這一笑之下進入了她的芳心。


    鎮中原用一聲咳嗽清掃了喉嚨,用大嗓門叫:“所謂六合,指的是上下四方,咳!六合拳,就是可以攻向上下四方的拳,這種拳,是……咳!是內家拳的一種,咳!但與武當內家拳不同。說起內家拳,咳!不僅是指借力打力以四兩撥千斤,咳!首先,必須說練氣,所謂練氣咳!不先談練氣想談六合拳,是舍本逐末,沒有用。談練氣,必須……咳!必須……先知道咳!先知道練武的八大戒條,第一,不爭強鬥狠,好勇鬥狠。第二咳!是……是不欺師滅祖,腳跨兩門。第三,不欺壓良善,為非作歹,咳!第四……第四……”


    對麵子弟叢中,有個小家夥突然怪聲怪氣,學他一句一咳地道:“第四,咳!才是不欺壓良善,咳!師父上次說的。”


    “閉嘴!誰要你插嘴?欺師滅祖大不敬。”鎮中原惱羞成怒地叫,臉紅脖粗十分難看。


    “是師父,閉嘴就閉嘴,咳!”小家夥聳聳肩說。


    “我說到那兒了?”鎮中原問。


    文昌用手一觸黑鐵塔的手,黑鐵塔一聲怪笑,道:“說到第四,咳!第三是不欺壓良善;咳!為非作歹,不知道這條是第三條呢,咳!抑或是第四?”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驚,竟有人敢故意地搭腔,還了得?


    果然,鎮中原無名火起,疾衝而止,本想立即動手,但看了黑鐵塔山一般巨大強壯的身材,有點心驚,叉手一站怒叫道:“狗東西!你在我鎮中原吳勇麵前……”


    “什麽?你吠什麽?”黑鐵塔也不甘示弱地迴敬,接著罵:“你這狗雜種嘴裏教人不好勇鬥狠,不欺壓良善,卻在這裏作威作福,你他媽的一個三流小混混,竟叫做鎮中原,狂妄已極。我黑鐵塔天不怕地不怕,長鞭無敵,也不敢叫鎮中原,你隻王八蛋豈不連我也鎮?範大爺也是中原人,呸!廢了你這王八蛋!”


    他報出名號,八個教師爺中有三個知道這名號,同時驚叫,齊向前搶急叫道:“吳師父,不可妄……”


    可是晚了,黑鐵塔已經動手了,招出“鬼王撥扇”猛抽陰陽耳光,鎮中原也不弱,“崩雲奔月”格開來掌,右掌如風“黑虎偷心”切入當胸搗出。


    黑鐵塔左手一翻,閃電似勾住對方的大拳頭,旋身帶出,右肩兇猛地猛頂,恰好撞中對方的胸前鎖骨。


    “哎……”鎮中原狂叫,挫身踉蹌急退。黑鐵塔得理不讓人,如影附形搶進,劈胸“砰砰”搗出兩拳,鎮中原“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坐倒,黑鐵塔再搶進,抓起鎮中原雙腳,一聲大吼,飛旋三圈,喝聲“滾!”鎮中原飛旋而出,砸向搶來的三個師父。


    “好哇!你們全得滾蛋!”黑鐵塔怒吼,衝向驚叫著湧來的一群年輕子弟,掌拍拳飛,手腳俱來,如同虎入羊群。這些三腳貓怎禁得一擊?他們的王牌師父一照麵便倒了,後果不問可知,隻聽鬼叫連天,人群四散。


    黑鐵塔衝開人群,撲向十二名少女,吼聲如雷:“你們這些拋頭露麵的小母貨,抓兩個做押寨夫人正好。”


    少女們四麵狂奔,跌跌撞撞狼狽已極。


    祝淑蓉自恃有劍在手,拔出長劍截出叫:“狂徒,看劍!”招出“織女投梭”,居然甚有分量,三道劍影連續疾點,急步挺進。


    黑鐵塔一聲長笑,繞過一側,連閃兩劍,已將方位換了。第三劍他不再讓,一掌拍出叫:“哈哈!你這潑貨,正妙,妙,丟劍!”


    “叭”一聲暴響,姑娘的劍向外蕩,空門大開,黑鐵塔的大手已從中突入,快抓住她的胸衣了。


    她除了急退之外,已無還手或閃讓的機會了。


    退了丈餘,黑鐵塔似乎愈迫愈近,她的劍毫無用處,隻消拂出一劍,準被對方的大手毫不在意的拍開。黑鐵塔兇猛獰笑的麵容,似乎已迫近她的胸前了,她驚得粉麵泛青,手腳快軟了。


    正危急間,黑鐵塔一把扣住她的劍身,欺近伸手便抓,怪叫道:“手到擒來,哈哈哈……”


    “完了!我……”她心膽俱裂的想,向後便倒。


    驀地,人影一閃,文昌到了,一把挽住向後帶,連攻三掌叫:“惡賊大膽,住手!”


    “啪啪啪”三擊暴響,他和黑鐵塔接了三掌,人影乍分。


    黑鐵塔一聲長嘯,拔出長鞭吼道:“好小子,斃了你。”


    “唰唰唰”連抽三鞭。


    文昌挽起祝姑娘撒腿便跑,一麵狂叫:“強盜殺人行兇,救命哪!救命!”


    他挾著祝淑蓉,淑蓉心驚膽跳的抱住他的肩頸,衝出人叢狂奔,消失在黃昏的西關。


    黑鐵塔急起狂追,三五起落也不見了。


    練武場中鬼哭神號,受傷的人叫號聲雷動,祝府裏的人追出,行兇的人和祝府的千金已經不見蹤跡。


    祝府大亂,高手四周搜索,但二更左右,有人發現大門上有人寄刀留柬。


    一封大紅拜帖送到祝五爺手中,裏麵寫著:“準備黃金百兩,贖令嬡一命,詳情不日示告,亡命客蔡文昌。”


    第二天拜帖又送來了。上麵寫道:“今晚三更,速派兩人帶黃金百兩,至邙山頂靈帝陵贖令嬡。不許多帶一人,不許報官,不然汝將後悔無及。亡命客蔡文昌。”


    天未入黑,高手先後離開洛陽。祝五爺不是省油燈,他願意花黃金萬兩,購買蔡文昌的人頭,由西北鏢局的洛陽分局主神彈子田思恩持大局,暗中用重金請出七幻道等一群惡魔,還有不少了不起的英雄,從四麵八方趕向邙山靈帝陵,重重埋伏,誌在必得。


    另兩個帶著兩包假黃金的人。在初更時分啟程,一步步向山頂上走。


    七幻道帶著一群爪牙,從東麵上清宮方向悄然掩去,一麵對身旁的極樂僧和黑僵屍道:“這小狗端的精靈過人,詭計多端,貧道料定昨晚他定然到祝五爺的銀樓下手,卻白等了一夜,哼今晚再讓他兔脫,咱們白活了。”


    極樂僧苦笑道:“他一個初出道的江湖小賊,便令咱們這些武林絕頂高手疲於奔命,即便斃了他,咱們的臉上也不夠光采,不知是那一個王八蛋調教出來的弟子,和尚我真想鏟了他的師門,方消心頭之恨。”


    黑僵屍泄氣地道:“但願他不是不歸穀的人,不然禍患無窮。”


    極樂僧切齒叫道:“貧僧一生中,第一次被人迫得跳水而逃,這奇恥大辱,刻骨銘心,我將遊說江湖同道,不毀去不歸穀此恨難消。”


    驀地,右方一座墳園中,突然傳出一聲輕笑,入耳清晰,如在耳畔發聲。


    二十餘名高手大吃一驚,立刻四散,以奇快的身法包圍了墳園,搜了好半天,卻一無所見,夜風蕭蕭,繁星滿天,墳園鬼影俱無。唯一可疑之處,是在一株古柏嗅到了一絲芝蘭似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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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昌挾了祝姑娘,夜色已濃,他挾著人抄小巷迴到他藏身之處。那是一座不起眼的荒園,園中有一度半塌了的二層高樓,樓主早已不知去向了,是這一帶有名的鬼屋,附三十丈外內沒有居民,孤零零地,白天也令人感到陰森森鬼氣衝天。


    二樓一間內屋中,四麵密封,裏麵已經整理得煥然一新,與外麵荒涼死寂的景況,成了強烈的對比。


    室內隻有一床、一桌、一椅、一幾,清潔而簡單,一座燭台上插了一支燭,光照全室。文昌將花容失色的祝淑蓉放在床上,自己沏了兩杯茶,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品著茶笑道:“姑娘,不必害怕,先定下神安下心,在這兒,除了你自找麻煩外,沒有人會傷害你。”


    祝姑娘驚魂漸定,新的恐懼又爬上她的心坎,駭然問:“你帶我到這兒,有何用意?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我的臥室,哈哈!你一個大閨女,到了一個獨身男人的臥室中,你自己去想吧,不難想像出用意所在。”他站起端著另一杯茶,走近床沿。


    姑娘往床裏驚駭地躲避,驚荒地叫:“不!不!你不能……你不能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文昌俯身抓住她拖出,兇狠地叫:“沒有人會欺負你,除非你自取其辱。”他扣住她的下顎,映著燭光瞧了瞧,又道:“不錯,倒有八分姿色。你爹魚肉鄉裏巧取豪奪,掙來千萬家財,當然可以教養出你這種嬌滴滴的出眾美麗淑女。”


    他將茶遞給她,在床沿坐下,又道:“聽說你為人嬌橫,倒也能潔身自好,在下不想糟塌你。坐到桌上去,桌上有文房四寶,寫一封手書,叫你爹拿百兩黃金贖迴你的自由。”


    “你……你不會傷害我嗎?”姑娘畏怯地問。


    “假使要傷害你,用不著征求你的同意,也用不著迴答你任何諾言了,別嚕嗦,快!”


    “不!我必須要你親口許諾。”姑娘縮迴床內說。


    “什麽人?”外麵突然響起黑鐵塔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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