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離濮陽城破已半年有餘,半年前破廟處避難仿佛隻是昨天一般,隻記得那夜濮陽終究失守,公孫羽以身殉國,韓申在逃離時走散,至今下落不明,而我、荊軻和驪姬便在臨淄郊野搭建房屋,暫且定為安居之所,這一晃,竟過了大半年。


    暮春的風吹在身上,有些燥熱。清清的淄水河邊垂柳款擺、細燕輕剪。可謂是亂世偏安,戰亂中逃離的人們在這美好的自然風光中才能有片刻的氣定神閑。


    河邊的礁石上,一身著緋色薄衫的妙齡少女手沾野花斜坐其上,側身靠在旁邊藍色薄衫的少女身上,一雙欺霜賽雪的玉足在水中輕勾緩蕩,玩的煞是開心。而一旁的藍衣女子隻是看著她唇角微揚。河上倒映著二人的絕世姿容,端的是明豔異常。


    出船打漁的漁夫一網收起,數條鮮魚從水中一躍而上,陽光下散出一抹燦爛耀眼的銀光,緋色薄衫的女子曼聲唱起:“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鮪發發。”


    她的嗓音悅耳動聽,蕩人心魄,音色中透漏出一抹說不出的嫵媚。


    一旁女子卻打趣道:“你唱這碩人,小心招了一些登徒子的貪念。”


    這話音剛落,便看岸邊的行人紛紛駐足,朝這望了過來,待看到女子麵容,眾人不覺都暗叫一聲:“天啊,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有甚者,忘了趕路,隻是癡癡的盯著礁石上的二人看出了神。


    那礁石上的可人兒,不是別人,正是驪姬和刺蘿二人。從逃命那天刺蘿身上再不見紅色,穿著紅衣一路逃亡未免太過紮眼,至於麵紗,因為驪姬無意中撞見刺蘿真容,從此以後便不喜讓她再帶。她說:“天天捂著,美人兒也要變成醜的。”


    看著岸邊那少年們一副如饑似渴的模樣,抿嘴一笑,住了歌聲。誰知,倒真如刺蘿說的一般,這剛停,就聽那邊輕薄男子接著高唱:“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走吧,再多些逗留我看他們可就跳下來抓你來了。”刺蘿理了理衣衫,驪姬卻笑道:“若真跳下來,估計也會猶豫,是抓我還是抓小虞呢。”


    “嘖,越發膽大了。”


    “因為我知道小虞最好了。”驪姬不再理會那輕薄的歌聲,站起身來穿好鞋襪。


    刺蘿扶住她的腰肢,一個縱身躍向河心,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下,足尖猶如蜻蜓點水般,輕點水上浮萍,便躍身到了對岸,隨即二人身影沒入蒿草叢中,沒了蹤跡。


    河邊的少年們張口結舌,仿佛剛才那一瞬看到了仙境,而那二人便是從天而降的仙女,來去如風。


    是啊!除了仙女,人間哪有這般清麗脫俗的女子。齊國有女美如仙的消息不脛而走,不久遂傳遍了天下。


    “小虞啊,你剛看那群人的表情沒,一個個都垂涎三尺了。”春風乍暖,迴去的路上驪姬掩蓋不住的興奮。不得不說,僅僅半年,麵前的女子出落的越發豔麗,每一處都恰到好處的精致,的確是令人無法忘懷,一見傾心,二見定情。


    “恩恩,這不是有我們驪姬大美人呢麽,以後我們的荊軻可就要享福嘍。”


    “討厭,小虞你又打趣我。”驪姬臉頰不自覺浮上兩抹緋紅,嬌羞的模樣跑向不遠處的一戶院落,院落四周皆是一片瓜果田,驪姬在門口駐足,踮起腳尖望向裏麵。刺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屋內雖不精致,但也算幹淨,荊軻坐在角落裏,悉心鑽研著桌子上的冊子,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篆文,那青年正在聚精會神地研讀。


    驪姬不知為何突然沉下眸子。


    “怎麽了?”


    “我不想師兄一直這樣下去。”


    驪姬雙手攥緊衣角,刺蘿看在眼裏,知道她擔心什麽,當初公孫羽再三叮囑讓他們安穩度日,斷不可一心隻想複仇,可如今這荊軻一心隻有劍譜,簡直就是個呆木頭,驪姬這點兒女情長早就被刺蘿看穿,隻可惜當局者迷,荊軻也不知是故意不見還是還未察覺,隻是要這樣下去,倒是苦了我們的小驪姬。“別擔心,荊軻還是在意你的。”


    荊軻啊荊軻,如此一個絕世佳人,你再看不出來,你不上,我可上了。


    “罷了,我這點兒女情長怎能和他的複仇大義相比。”驪姬望著已經成熟的牽牛花說道:“我隻需要安心陪伴在她身邊就好,詩虞,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刺蘿身體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驪姬迴頭眼裏卻也了然,“師兄對於這種兒女情長向來愚鈍,可是,我也是女人,小虞的想法,我怎會不知,隻不過,你求的不是那麽多罷了。”


    刺蘿不知作何迴答,她一向把自己的情感保存的很好,很小心,她心裏也知道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愛上了一個本就不會屬於她的人,可是,若感情能如此簡單控製住,又何來那麽多愛情悲劇。沒想到,這大半年的朝夕相處,刺蘿一心隻想不被荊軻察覺這多餘的感情,卻沒想到,驪姬把這一切早就看在眼裏。


    “如果我也能像你那樣,隻求陪在他身邊就好了,可是,時間越長,這種感情更加濃烈,想要的卻更多了,若是小虞,應該能明白這種感覺吧?”


    “他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的,你要知道,那個人包含著你的全部幸福。”刺蘿說完,不顧驪姬錯愕的神情,走進了屋內。


    荊軻看到刺蘿埋怨道:“你這一天天就帶驪姬出去玩,也不讓她好好練功。”


    “這不有你呢麽,練得怎麽樣了?”


    荊軻卻氣餒的坐倒在一旁,“還是不行啊,竟然一點進展都沒有,我怎麽這麽沒用。”


    驪姬進屋,跳上草席,仔細端詳了一下那根木棍,但見上麵有三道新砍的劍痕,深淺、間距幾乎無二,拍手笑道:“師哥,你武功又長進了!”


    荊軻卻搖了搖頭,“半年來的進步微乎其微,你看那切口處參差毛糙,且三道創痕並不連貫圓通,劍意斷續艱澀,這正是未窺得運氣之道的征象。”


    驪姬再一看,果真跟荊軻說的一模一樣,又不舍看荊軻頹然的模樣,開口安慰:“師兄莫急,來日方長,慢慢來便好,我相信師兄。”


    “慢慢來?等到什麽時候,等到嬴政壽終正寢麽!師傅···”


    “荊軻!”刺蘿拍桌打斷他接下來的話語,荊軻突然意識到,把頭瞥向一邊,不敢去看驪姬的眼眸。


    驪姬緊咬下唇,抬起秀麗的臉頰,水眸裏飽含柔情,“我不是不想報仇,我隻是怕因報仇,我便再也見不了你!”


    荊軻心仿佛漏了一拍,看著麵前強作堅強的女子,心裏的感情慢慢萌生,可如今,他卻給不了她什麽。


    刺蘿見此景,默默走出房間。如此便還在裏麵賴著不走,便有些太不識相了。


    打理著果園的水果,那一顆顆紅透了的果實,摘下咬了一口,到嘴裏的卻是無盡苦澀,從發現這段感情開始刺蘿便打算藏在心裏一輩子,可是,看著他們郎情妾意,再怎麽強大,也會心酸的吧。


    不一會,木門被推開,荊軻從裏麵走了出來,刺蘿一人在院中。荊軻看著這個從秦國一直跟著自己的女子,她說她此生鍾愛紅色,那是她妹妹的發色,隻有她一身紅衣,才能感覺到妹妹存在於自己身邊。卻為了自己甘願褪去一身豔麗,藏匿於這荒山之間,以她的能力本應在繁華喧囂中度過,可如今卻隻能隨自己顛沛流離,心裏有一絲不忍。


    那日她脫口而出的那三個字:我幫你。可他卻從未想過,這其中包含的太多複雜感情。


    “詩虞?”


    “嗯?”刺蘿將剛摘得果子遞給他,埋怨道:“酸死了,給你吃。”


    “酸的就給我啊!什麽心態。”口上雖抱怨,但他還是吃了下去,“我準備離開齊國。”


    “去哪?”


    “趙國。”


    “邯鄲?”


    “···嗯。”


    “去找蓋聶麽?”


    荊軻輕笑道:“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公孫先生師出鬼穀,他畢生所作的心血,這天下可沒幾人能參透,你如今劍術沒有長進,蓋聶又是人人皆知的天下第一劍客,而如今鬼穀弟子除了他另一個衛莊行蹤不定,以你現在的急性子,鐵定是去邯鄲找已經知道住處的蓋聶才是。”


    “真不愧是詩虞。”


    “那驪姬怎麽辦?”


    “我就是找你商量這件事的,我想···把她先安頓在齊國。”


    沒有絲毫猶豫,刺蘿斷然拒絕:“我不同意。”


    “為什麽?齊國相比算是安全的,驪姬在這我也好放心。”


    “安全?”刺蘿不禁嗤笑一聲,“當今暴秦肆虐,天下哪有什麽安寧之地,再說,以如今驪姬的天賜容姿,你將她一人扔在這種地方,倘若出了事,誰來保護她?”


    荊軻恍惚。是啊,驪姬出落得越發可人,難免有賊人盯上,我若和詩虞一同離開,倒時她若真出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跟師傅交代。“我明白了,明日就一同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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