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子叔問:“那你爹埋汰你了嗎?”


    王伯搖頭,眼中淚光閃現,說道:“我迴家的時候,也在想著老爺子會怎麽埋汰自己,畢竟出去兩年,最後就提著兩斤豬肉頭迴家,實在是太丟臉了。我本來還想這不管他怎麽說,自己都受著不吭聲,全部咽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沒想到老爹見到我什麽都沒說,他緊緊抱住我重重地拍我的肩膀,當時我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子。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到底是養了我二十年的父親,到底是埋汰我怕我以後在外麵吃虧的嚴父,他做這一切,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難道埋汰一個人隻是因為埋汰嗎?那也太無聊了吧,老頭子都是為了我,我卻什麽都不知道,還在擔心迴家後怎麽麵對他,殊不知爹娘每日夜裏多少次為我流淚,多少次逢年過節因為我不在家,桌子上的菜都隻有馬馬虎虎的兩三道,心裏卻想著我此時此刻是不是在受苦挨餓。當時我真覺得自己就是個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


    匠子叔見王伯這般悲傷,忙勸道:“王伯,你別這樣。”


    王伯卻擺了擺手,繼續說道:“老娘不像老爹那樣,還得端著,她直接就哭了,抱著我不放,不停問我這兩年去哪了。我是真的該死,當時看到娘親的眼淚我就是這麽想的,隻是兩年不見,爹娘還算是在壯年,可他們頭上的頭發都已經灰黑相間了。”


    “我知道,他們不是累的,是因為想我想的,全是因為我這個不孝子造成的。我當時也不顧什麽狗屁的麵子的,直接就跪在倆人身前,磕了三個響頭。”


    許道雲問:“那後來,你就留在這村子裏了?”


    王伯點頭:“是啊,那時候我才發現,村子裏的空氣外邊的輕,村子裏的水比外邊的甜,村子裏的鳥叫聲比外邊的悅耳,村子裏隨處可見的果子也比外邊的可口。總之,這裏的一切都比外邊好,在外麵呆久了,真是很想很想家,然後我就呆在這兒,學會了小時候老爹拿鞭子我也不學的養馬的手藝,養活了自己。”


    他摸了摸不知不覺間流出來的眼淚,揮手笑道:“哎呀哎呀,說到哪裏去了,兩位不是要買馬嗎,咋樣,我這馬廄裏的馬兒可還入的了眼?”


    許道雲笑道:“祖傳的手藝,當然無可挑剔。”他在馬廄前來迴走了走,雖然不懂馬,但這麽久以來多少練出來些眼力,指著第七匹和第八匹的黑毛馬兒,說道:“嗯,就要這兩匹了,四肢蹄子比較粗,一定跑得快!”


    “哈哈哈,有眼光。”王伯上前,笑嘻嘻的說道:“這兩匹馬兒的確是好馬,說不上日行千裏,卻也能夠日行七百,用來趕路是絕對沒問題啊,保管你二人安安穩穩到抵達清平府,耽誤不了征選的事兒。”


    王伯將兩匹黑馬牽出來,將韁繩遞給許道雲二人。


    許道雲笑道:“王伯,這兩匹馬多少銀子?”


    王伯還沒開口,匠子叔又提醒道:“老板娘說,讓你給個公道價,不能殺他們的豬。”


    啪!


    王伯毫不客氣的災匠子叔頭上拍了一下,罵道:“知道了知道了,嘮嘮叨叨,我是真心感激兩位公子,怎麽可能做那昧良心的事兒啊,你們說是不是?”


    “是!”許道雲和鐵牛一起點頭。


    “聽聽。”王伯把白巾披在肩膀上,來迴踱了兩步,咬牙說道:“這樣吧,這兩匹馬加起來,你們給個五兩銀子就好。”


    許道雲從懷裏掏出五兩碎銀遞給王伯,說道:“王伯,這是五兩銀子,你收好了。”


    王伯接銀兩,也不細數,隻點點頭塞進懷裏,笑道:“這樣吧,我再送你們一人一副馬具。”


    “這怎麽好意思啊。”


    “哎呀沒事兒,跟王伯還客氣個什麽,再說了,賣馬不送馬具,讓劉丫頭知道了,指定要跟我鬧個沒完,哈哈,你們等著我哈。”王伯他擺擺手,跑進屋子裏不多久又跑出來,抱著兩幅精繡馬具出來,吃力道:“小兄弟,匠子,快來幫幫幫。”


    許道雲拍拍手,笑道:“好了。”然後翻身上馬,拉住韁繩,抱拳道:“匠子叔,王伯,我們就先走了。”


    王伯點頭道:“好,慢走啊。”


    匠子叔道:“早去早迴,記得迴來看俺們啊,老板娘說要給你辦酒席呢。”


    許道雲問:“酒席?什麽酒席?”


    匠子叔搖頭:“不知道,可我記得老板娘就是這麽說的,她說要給你們辦酒席,讓我別忘記告訴你們記得迴來。”


    許道雲看了鐵牛一眼,笑道:“好,我記下了。匠子叔,有機會的話我們一定會迴來的,這就先走了,告辭。”


    說罷,一甩韁繩,調轉馬頭離開馬廄,鐵牛緊隨其後。


    匠子叔看著他們消失在路口,問道:“王伯,我家老板娘辦酒席的時候,你會來嗎?”


    王伯沒好氣道:“切,這不是屁話嗎,你不請我,我來什麽來。”


    匠子叔笑道:“請你,當然請你,我過來請你。”


    王伯問:“聽你說話啊顛三倒四的,什麽酒席,沒頭沒尾的話一大堆。行了,不說這些了,進屋吃飯,我今兒買了兩斤醬牛肉,便宜你小子了。”


    “啊,醬牛肉?”匠子叔呆了呆,立馬喜笑顏開,小跑兩步跟在王伯身邊,嘿嘿傻笑:“嘿嘿,我最喜歡吃醬牛肉了,老板娘也常常做給我吃,可是她的醬牛肉和王伯家的不一樣,味道要淡一點,俺吃不慣,還是王伯家的醬牛肉好。”


    “哦?那你怎麽不讓劉丫頭味道做重一些呢?”王伯疑惑道。


    “俺...俺不敢...”


    王伯笑的眼淚都快出來,拍著高出他半個頭的匠子叔的肩膀,嘲笑道:“虧你生的人高馬大,居然害怕一個小女子,連醬牛肉味道不夠重都不敢說,真是...”


    匠子叔卻搖了搖頭,認真道:“不對,我不是因為怕她才不跟她說醬牛肉太淡。”


    王伯好奇道:“不是害怕,那是為什麽?”


    匠子叔皺起眉頭,說道:“是因為小寶兒。”


    “又和小寶兒有什麽幹係,哎呀我的媽啊,跟你說話是真的累,哪天我一定要教你讀書認字,不然每次跟你說話都得喝半缸子的水,實在太累。”王伯有些崩潰了,這樣的情況他幾乎每天都會體會一次。


    “是馬大夫。”


    王伯索性也不發牢騷了,耐心問道:“馬大夫怎麽了?”


    “前幾個月我從染坊迴來,看到馬大夫在和李嬸嬸說話,我過去聽,才知道他們是在說小青的事情。”


    “嗯。”王伯點點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匠子叔道:“小青生病了,李嬸嬸去找馬大夫開藥,然後馬大夫說孩子吃的東西要注意,不能太鹹,不能太辣,要清淡些的好。我就記住了,迴去跟老板娘說,後來她做飯都很少放鹽了,醬牛肉也很淡。”


    王伯笑道:“你倒是考慮周全,成全了別人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不委屈。”匠子叔搖頭:“老板娘對俺可好了,每次都要我吃兩大碗放才讓我去染坊忙活,每個月都給我好多錢讓我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吃,嘿嘿,我就買來和王伯你一起吃。”


    “那我也算沾了你的光了啊,臭小子。”王伯順手打了匠子叔腦袋一下,笑道:“你這顆腦袋,雖然裝的都是石頭,但好歹心眼兒不壞,還挺討喜。”


    ......


    兩人順著林間小路一直走,足足走了有小半個時辰才看到官路大道,此時暑氣正盛,林間蟬聲響徹,涼風徐徐吹過,倒是輕鬆愜意。


    許道雲長出了口氣,笑道:“哎喲,總算是走出出來了。”


    鐵牛憨笑道:“大哥,俺口渴了。”


    許道雲解下葫蘆拋給他,身子往後一仰倒,躺在馬背上,晃晃悠悠前行。


    ......


    二十餘日後,許道雲二人終於來到了江洲八十一府之一的清平府。此處是真正的群英匯聚之地,人傑地靈,占地極廣。


    城東西五十裏,南北四十七裏,由北及南,三麵環水。


    清平府的規模和繁華就足以叫人瞠目,府中由縱八橫十四共二十二條大街,劃分為一百一十坊,每坊分別置有民宅、官邸、食肆、寺院和道觀。


    另有東西兩市,匯聚江洲異族風物奇珍,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此外,城內有四大渠,分別為龍首、清明、樂平和典樂,引泗河支流入城。


    另有陽山觀、玄都觀、青龍寺、東禹書院、金針俞家、仁義徐家等宗門道場或勢力門派,可謂是群雄割據,風雲聚會。


    二人牽馬入城,視線完全被清平府的高大建築,飛樓簷角,和繁華熱鬧所吸引。


    許道雲歎道:“不愧是清平府啊,這一路走來,不知聽過多少人說清平府的好,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今日一看,果然所傳不虛。”


    鐵牛道:“大哥,清平府與清平縣比,你覺得如何?”


    許道雲笑道:“天差地遠,天懸地隔。”


    鐵牛點頭,“俺也這麽覺得。”


    二人在城中閑逛,許道雲向茶鋪老板問了路,方才得知清平府的雲衛司設立在城東蘭桂坊,便立即趕了過去。


    清平縣的雲衛司不設立的城中,而是在城外的武南峰。清平府的雲衛司設立在城中,占地麵積也不少,大大小小的樓閣共有二十來處,也是氣派威武。


    許道雲二人出示腰牌進入雲衛司,由負責接引的弟子安排住宿,然後到正廳等候。


    不多時,一個身穿赤色勁裝的男子走了過來,問道:“二位,此來清平府雲衛司,所為何事啊?”


    許道雲道:“我們二人是來參加眾妙玄門征選的。”


    “可有引薦信?”男子問。


    “有。”許道雲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封沈弘量給的書信。


    男子點頭道:“好,我帶你們去見總旗主。”


    總旗主,是雲衛司赤旗衛級別才會有的一個職位,職位由低到高,劃分為赤旗衛、小旗主、總旗主、指揮使。


    二人跟著那個赤旗衛來到一座三層高的樓閣前,上了二樓,敲響一間房門,裏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進來。”


    赤旗衛推開門走了進去,拱手作揖道:“陳總旗,他們是清平縣的青旗衛小旗主,前來參加玄門征選。”


    正在看案卷的陳總旗抬頭頭,露出一張精致動人的俏臉,瞥了許道雲和鐵牛一眼,道:“叫什麽名字?”


    “許道雲。”


    “鐵牛。”


    陳總旗點頭,“我叫陳睿,是清平府雲衛司總旗主,若你們能通過玄門征選,便可直接晉升為赤旗衛,凡是新入司的人都需完成一件任務,我手頭正好有一樁要緊事,就給你們去做吧。”


    許道雲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為什麽每次來的時候就剛好有棘手任務呢?雖然心中極不情願,但他還是點頭道:“請旗主示下。”


    陳睿背靠在木椅上,曼妙的曲線展露無疑,紅唇輕啟,說道:“七日前,鹿鳴山突起大霧,附近村落的百姓突然瘋了,知府下令徹此事,之後府衙官兵數次試圖進入,但走不了幾步便覺頭腦脹裂,於是徹查一事就落在了我雲衛司手上。”


    “這數日來,又有數人失蹤,最近失蹤的一名探子叫邱誌,兩天前在鹿鳴山下守夜,接過天亮後換崗卻找不見他。鹿鳴山雖大,想找個人卻不難,除非......”


    她說到這便沒有繼續說下去,許道雲若有所思,拱手問道:“旗主大人,我該如何行事?”


    陳睿道:“徹查此事,淨天教的人也會陸續趕往鹿鳴山。”


    許道雲問:“可有期限?”


    陳睿反問:“眾妙玄門征選還有幾日?”


    許道雲答道:“今日不算,正好七日。”


    “好,那就以七日作為時限,若能徹查此事,定有獎勵,如若不能,必有懲罰。”


    許道雲歎了口氣,又問:“陳總旗,不知可有地圖?”


    陳睿頷首,讓赤旗衛帶許道雲二人去令地圖。


    帶他們走後,陳睿自語道:“這麽小就是煉氣境,這次我法家又多了兩個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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