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渤海的海口去,從這“泰和鎮”出發,約摸要三天三夜的時間,這是指普通腳力而言,若是緊趕-程,三天兩夜也就能到了。


    敖楚戈與李映霞各乘一騎,奔行甚速,但內行人-看即知,敖楚戈的馬兒乃是萬中揀一的龍駒之屬,比起李映霞那匹尋常馬兒來,要好上太多,因此這-路上,敖楚戈等於全在湊合著李映霞的坐騎往前趕,他的馬兒根本沒有發力奔馳。


    李映霞騎在馬上,麵龐緊繃,雙眼直直注視前路,一句話也沒有說。


    雙騎奔了一程,敖楚戈開腔道:“喂!李姑娘,什麽事惹得你心頭不歡呀?自打鎮上出來,你就不聲不響,似是誰得罪你一樣……”李映霞橫了敖楚戈一眼,沒有出聲。


    手指頭在韁繩上繞了幾繞,敖楚戈笑道:“我在想,世上的事,時常總難免有些不合理的混帳搭配……”忍不注放緩了馬,李映霞悻悻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敖楚戈-本正經地道:“譬如說吧:你那老子,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壞得透爛一一酒、色、財、氣加上奸殺擄掠,可以說沒有壞事他不會幹過,而且黑吃黑,以強淩弱,無信無義,兇惡暴戾到極點,但是,卻偏生有你這麽一個好女兒,這不是匪夷所思麽?也不知是他上輩子修了什麽德,居然憑白揀了個寶迴來:“李映霞大聲道:“你不要瞎扯,我是我爹的親生的。”


    哈哈大笑,敖楚戈道:“所以我說這樣的搭配太不合理呀!


    李嚴良這種熊貨,怎麽該有像你這樣天仙似的閨女?”李映霞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咬道:“我不和你說了!”一抹去額上的汗漬,敖楚戈道:“別生氣,我說這些話乃是有感而發的,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


    李映霞委屈地道:“除了嘲弄我,你難道沒有別的可談?”撫弄著馬兒飛揚的鬃毛,敖楚戈笑道:“有,當然有——譬喻說,我還不知道你會不會武功呢?據我猜測,你該多少懂得一點。但是,隻怕精不到那兒去,對不?”李映霞老老實實地道:“不錯。至少比起你來,我所知的這點武藝,是不值一談的。”


    說著,李映霞瞟了膘敖楚戈斜斜背在背後的那隻黝黑色的鋼棒。


    敖楚戈笑道:“我和你一樣一——湊合著唬人罷了。”


    李映霞忽道:‘敖楚戈,你後麵背的這隻鋼鐵的棒子,可僅是一隻鋼鐵的棒子?”敖楚戈道:“你說呢?”搖搖頭,李映霞道:“我認為不會這麽單純。”


    眉毛一挑,敖楚戈道:“其實,如若你不曾聽人說過。仔細看,也可以發現,這並不隻是一根鋼鐵棒子而已。”


    這時,雙騎並轡,已奔過一片起伏的荒野地麵,前頭,靠著幾株合抱的大椿樹下,正有一片茅頂酒鋪,青布酒招,高高掛起,迎風招展。


    李映霞接著方才的話題道:“棒子中心,可另有兵刃?”敖楚戈一曬道:“你想看?”點點頭。李映霞頗有興趣地道:“想看。”


    朝前-指高桃的灑招,敖楚戈道:“先歇歇馬吧,也跑了一下午了,到前麵的酒鋪子我們打尖,也好潤潤喉。”


    李映霞不放鬆地道:“但你可要讓我見識一下,你那隻鐵棒子中間的東西。”


    敖楚戈道:“遲早你總會見得著的。”


    在那片酒鋪子的旁邊,有一道簡陋的栓馬欄,這種專做過路客商生意的酒鋪子,大多有這樣的設備;敖楚戈牽著兩匹馬朝欄前走,李映霞則獨自一個人站在酒鋪子的門前等他。


    酒鋪裏,剛好有兩個牛高馬大的彪形漢子走出來,看光景兩位仁兄全喝了個七八成的醉意了,他們勾肩搭背地朝外走,-路跌跌撞撞,腳步艙跟。


    李映霞聞到了一股子衝鼻而來的酒味,便不禁厭惡地偏過臉去,同時,也往-邊站出了好幾步。


    兩個大塊頭正朝外嘻嘻哈哈地撞了出來,李映霞這一躲讓,反而引起了他倆的注意,於是,兩條大漢齊齊站注先是醉眼迷糊地互覷一眼,兩個人又同時哈哈大笑,那個滿臉疙瘩的大漢,首先拋開了同伴搭肩的手臂,酒氣熏人的走了上來。嘻皮笑臉地,淫聲哼唱:“老酒一喝心開那裏懷……妹呀子……怎的你才來……鋪上的……呢!那個被褥你先擺好……”李映霞又退最一步,別過臉去,不理不睬。


    摸著臉上大小凸凹的騷疙瘩,一邊用力的擠著褐黑色的小疙瘩頭,這位滿臉疙瘩的漢子,又在那兒口沫四濺的浪哼開了:“我說……那個妹子……呢!你別臊……說著,他的一隻毛手便伸了過來,想要摸一模李映霞的下領。


    猛一遲,李映霞避了開去,粉臉泛音。


    另一個酒糟紅鼻頭的大漢,不禁哄聲大笑,樂得又跳又叫。


    長著滿臉疙瘩的這一位往前一撲,怪叫道:“你別躲呀!我的心肝妹兒……”閃身到了路邊,李映霞嗔目叱道:“瞎了眼的臭男人,你想幹什麽?”嗬嗬大笑,疙瘩漢子厥起那張怪嘴,臭氣衝天的往前伸:“來,香一個,香一個……”酒糟鼻子的那位嘿嘿笑道:“騷疙瘩,今天你若能把這娘兒帶迴林子那邊睡一覺,我便輸你三兩銀子。”


    長疙瘩的大漢擠眉弄眼地道:“你可當真?你他娘的紅鼻子,你可不能瞎風涼,把說話當屁放?”叫紅鼻子的大漢一拍胸膛:“要賭麽?”長疙瘩的漢子大笑道:“賭!老子這就帶她迴去騎給你看,他娘的。”


    一轉身,這位長疙瘩大漢眯著眼,搖搖晃晃地衝著李映霞道:“妹子,聽見啦吧?我業已和我這位夥計賭上了:來吧,跟我到那邊林子頭去。呢!不遠,走路麽?頓飯時光也就到啦!


    去陪我睡上-覺……三兩銀子的賭注,哦,哦,我分你一兩就是了……”李映霞氣得雙目似欲噴火,她尖厲地道:“不要臉的畜牲……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如此的侮辱一個單身女子,你簡直是毫無羞恥,沒有人格的壞東西!”


    大笑著,疙瘩漢子抹了一把口涎道:“鳥的個羞恥……鳥的個人格……我們倆相好一次去,才是他娘的正經……來吧!”


    紅鼻子又在狂聲怪笑。


    李映霞氣得渾身顫抖,連話也說不出了,她目光急轉,這一看,她更加怒不可遏——原來,那邊,敖楚戈斜倚栓馬欄,笑眯眯地瞅著這邊廂,敖楚戈這模樣,就像在看一出好戲那般興致勃勃呢。


    猛一跺腳,李映霞尖叫:“姓敖的,你還在做什麽壁上觀?你就任這兩個畜牲欺負我,調戲我!”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你不會教訓他們麽?”疙瘩漢子色迷迷地道:“是呀!那位老哥開了腔啦!妹子,你就不會教訓我們麽?你那又白又嫩的小於,觸在身上哪塊地方,也都是叫入癢到心底,麻進骨髓裏的哪……”李映霞厲聲道:“你下流!”往前一上步,疙瘩漢子雙手摸向李映霞的胸部,一邊嗬嗬笑道:“上流的在這兒。”


    身形微弓,李映霞的左足倏彈,風聲響處,疙瘩漢子險極的一個倒仰躲了開去。


    一側的紅鼻子拍著手大叫道:“好家夥,看不出這妞兒還會兩下子呢!騷疙瘩,這就更夠勁啦!”


    咆哮一聲,疙瘩漢子怪吼:“你這臭按子.居然敢暗算你家大爺。”


    李映霞蓄勢以待,極度鄙夷地道:“簡直比狗都齷齪!”


    往右一晃,疙瘩漢子卻極快的閃到左麵撲上,雙掌合擊,兩腳連掃,動作倒是俐落爽快。


    李映霞躍起三尺,淩空一個跟鬥翻轉,抖起一掌,“碰”地一聲將那漢子打得往前搶出四、五步。


    就在這時。


    斜刺裏風聲疾勁,那紅鼻子猛襲向李映霞的背後。李映霞扭腰移閃,那紅鼻子又往後倒挫,反手掌,暴劈向李映霞的麵頰。


    蹲身,仰頭,李映霞手腕飛纏,刹時刁住了對方手腕,她奮力扯帶,單足旋伸,那紅鼻頭。已一個狗吃屎的跌出了三尺之外。


    後麵,疙瘩漢子瘋狂了一樣衝向李映霞。


    冷冷一哼,李映霞跳到一邊。疙瘩漢子撲空之下,倏掀衣擺,寒光閃處.-柄鬼頭刀已到了手中。


    紅鼻.子也掙紮著從地下爬起來,滿臉的灰土染沾著滿臉的血汙,連麵頰上的皮肉也擦掉丁一大塊,那個模樣,好不狼狽滑稽。


    疙瘩漢子的醉意,此時也醒了一半有多,他惡狠狠地叱叫道:“紅鼻子,今天非宰了這賤人不可,不出這口氣,我一輩子也不得安寧。”


    一探腰際,“嘩啦啦”暴響聲中,紅鼻子腰裏別著的一條三節棍也撤了下來。他咬牙切齒地大吼:“我們先把這臭按子擺平,玩過後便丟到山坑裏去喂野狗。這賤人今天是死定了!”


    李映霞冷冷地道:“你們兩個畜牲上來試試看。”


    怪叫-聲,疙瘩漢子揮刀立即劈來,但見冷電閃眩中,紅鼻子的三節棍,已長蛇也似的由另一個方向暴響著當頭砸下。


    李映霞飛快騰躍,同時立即出手反擊。


    三個人走馬燈一樣團團簏戰,隻見人影翻飛疾掠,此進彼退,忽左忽右,倒也相當熱鬧。


    敖楚戈業已從栓馬欄那邊走進酒鋪子裏,他也沒有理會早已嚇得沒有人色,渾身哆嗦的酒鋪主人,管自取了一筒老酒,搬了張竹椅,坐到門口來,-邊喝酒,一邊翹著二郎腿觀戰。


    逐漸地,李映霞落了下風。


    那兩個漢子功夫不弱,尤其那一股子狠勁更屬銳不可擋,他們又都執著兵器,時間一長,李映霞便有些招架困難了。


    李映霞的兵刃掛在馬鞍上。


    喝了口酒,敖楚戈笑道:“李姑娘,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在刀光棍影中氣喘籲籲地穿走閃挪著,李映霞惱恨地叫道:“你還在看什麽光景?”搖晃著腿,敖楚戈好整以暇地道:“放心,你輸不了。”


    連連躲過三棍一刀,李映霞翻掌斜劈對方,立即又叫著道:“快來呀!你!”


    又喝了一口酒,敖楚戈抹去唇角的酒滴,輕描淡寫地道:“要我親自來對付這兩個飯捅?他們配麽?”三節棍險險擦著李映霞的鼻尖掃過,驚出了她一身冷汗,側滾中,又險極的讓廠疙瘩漢子的一刀,她不禁氣急尖叫:“你癡了!你還在猶豫什麽?”敖楚戈笑道:“聽著,照我的指示動作。”


    李映霞又旋身避開一刀,她急道:“見你的大頭鬼!”


    敖楚戈清晰短促地道:“往右躍。”


    本能地朝右跳出。李映霞才覺側麵的棍風揮過,敖楚戈的聲音,又及時地傳入耳中:“旋滾三尺,出腿。”


    李映.霞如言側滾三尺,雙腿飛出之下,就那麽準,剛好就賦上疙瘩漢子的背脊梁,將這壞東西一家夥踢了個大馬爬。”


    “前撲五步,大旋身,雙掌側揮。”


    敖楚戈的聲音急促連貫,李映霞立時動作,紅鼻子楞頭楞腦的揮出七棍便完全落了空。他正莫名其妙,李映霞已神鬼莫測來到身側,雙掌候到。


    弓背暴退,紅鼻子的三節棍,“唿”的往上揚起。


    敖楚戈吃吃一笑:“帖地迴轉出掌。”


    李映霞隨聲進,紅鼻子的三節棍淩空打虛,李映霞的右掌,卻已斜斜地劈上了他的腰肋,將他打得一個旋轉,橫摔出去。


    香汗淋漓,李映霞卻呆呆地站立著發楞,她簡直不明白,自已是怎麽樣打贏這場仗的。


    敖楚戈舔舔唇道:“過來歇會吧!你勝啦!”


    怔怔地望著敖楚戈,現在,李映霞才知道人家為什麽在江湖享有如此盛名,威聲更是這般喧赫了——武學之道,竟然恁的虛玄,這略略的一點,卻勝過比試者多年也悟不透的竅要,而且,更在動作上有著難以置信的奧妙發揮。


    敖楚戈眨著眼道:“你在發什麽楞呀?”走了過來,李映霞麵紅如霞,微喘著,忸怩地道:“謝謝你了……”敖楚戈正想迴話,卻又伸手將李映霞攔到一邊去,原來,剛才摔跌倒地的兩位仁兄,業已爬了起來,兩個人竟踉踉蹌蹌地走向這裏。


    在六、七步外站定,那疙瘩的漢子嘶啞地吼叫道:“你這在陰處算計人的狗種,背後放冷箭不是英雄,有本事就麵對麵的硬幹一常”眯上眼,敖楚戈道:“說的是我麽,乖兒?”紅鼻子怪喊著,三節棍又舉了起來:“我操你的六舅,你還裝你娘的那門子蒜?全是你暗裏做的手腳,否則,這婊子憑什麽能占得了上風?你給老子滾過來領死!”敖楚戈和氣地道:“你們兩位,還是轉個身,邁開腿,拚力逃命去的好!你們要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否則,怕你們就一輩子也跑不動嘍!”疙瘩漢子氣衝牛鬥,灰頭土臉地咆哮:“放你娘的屁2我們要活劈了你這王八羔子!”


    紅鼻子也跟著叱喝-一一邊搓揉著方才挨了一掌的部位:“給老子滾過來,看老子怎麽收拾你這邪龜孫!”


    安坐不動,敖楚戈展顏笑了:“你這生了-個酒糟鼻子的豬頭三,你注意了,我現在就幹掉你。”


    “你”字尚跳躍在空氣中,-溜冷電已筆直暴射,紅鼻子但覺眼前一亮.連什麽光景也沒看清,整個人已窒息著倒仰出去,咽喉中血.噴如泉,三節棍脫手拋起了一個老高。


    疙瘩漢子在一驚之下才往旁躲,腦側候涼,他的一隻耳朵業已血淋淋的飛上了半天。


    敖楚戈仍然端坐椅上,就著竹筒喝酒,他是那麽安詳、從容,就好象他根本未曾離開過這張椅子一樣。


    看得較清楚的是站在後麵的李映霞,但是,她也僅隻是發覺敖楚戈的身子隻是向前微微的仰了-下而已,甚至連她也沒察覺敖楚戈手上的那溜寒光,是怎麽出現的?是怎麽隱斂的?疙瘩漢子掩著傷口僵了一僵,卻立即見了鬼似地狂號著。


    轉身飛逃而去,他是跑得那等的快法,倒真的個如敖楚戈方才所警告他們的話——最好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籲了口氣,敖楚戈看也不看那逃走的人一眼,悠然地道:“李姑娘,你不妨進去喝口水,淨淨臉,我們再歇一會就該上路了。今晚投宿三十裏外的‘徐家墟’,那裏我熟,可以找個合適的地方下榻。”


    神態中,敖楚戈就像完全不知道他剛才殺過人般,半點激動或憐惜的表情都沒有。


    李映霞覺得喉嚨發幹,她澀澀地道:“敖楚戈……那人怕是死了。”


    笑笑,敖楚戈道:“一定死了。我出手之下,可以確定自己創敵的分寸,決不誤失。方才.我原也未曾打算叫那豬頭三活著迫遙的。”


    李映霞笑又笑不出來,她呐呐地道:“你出手,好快……”敖楚戈平淡地道:“半輩子功夫練下來,也無非是練的這個‘快’字。李姑娘,生死存亡,往往也就分別在那一發之微的快上,你千萬要記住了。”。


    李映霞道:“我會記得。”


    敖楚戈安詳地道:“與人對搏,不出手便罷,一旦出手,必須製敵機先,采取主動。不幹便不幹,要是幹了,你就得橫下心來,一路於到底。”


    不覺機伶伶地-顫,李映霞苦笑道:“我,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慣於殺人的材料。”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這樣最好。其實殺人取命,亦非樂事,有更佳的消遣法,才是比較愉快的。”


    李映霞輕輕地道:“我們走吧。”


    敖楚戈問:“你不進去喝口水,擦擦汗了?”搖搖頭,李映霞道:“不必了,我隻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站了起來,敖楚戈在竹椅上放了-小塊碎銀,過去牽過馬匹來,與李映霞雙雙上馬,頭也不迴地奔向前麵的道路。


    蹄聲清脆地敲擊著地麵,一下一下地傳向遠處,鞍上,李映霞的形色,有些兒惶惶不安,她不時左顧右望,在探察著什麽動靜。


    敖楚戈懶洋洋地道:“不用看了,他們會來的。”


    吃了一驚,李映霞忐忑地問:“你是指……”敖楚戈笑了笑,低沉地道:“剛才吃了虧的那位朋友不會就此甘服的,他一定迴去搬請救兵去了。你不記得他說過要帶你到什麽林子裏?他還表示那地方離此不遠,走路也隻頓飯功夫便可到達。所以,我判斷他們就要來了,或在前麵,或者就在附近。”


    不自覺的地放緩了坐騎的奔馳的速度,李映霞有些不安地道:“你肯定-一那個登徒子真的一定會找人來向我們報複?”敖楚戈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咬咬下唇,李映霞搖搖頭:“真是無妄之災。”


    敖楚戈笑道:“那兩個不開眼的小子完全是自找的、在他們受到教訓之前,原有很多機會給他們逃生,但他們自己放棄了,奈何?”李映霞輕聲道:“我發覺,你對流血殘命的事,好像天生成的無動於衷,一點也不認為那有什麽不得了……”’微微一笑,敖楚戈道:“本來就是這樣,流血殘命又哪算得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李映霞喃喃地道、“冷酷。”


    敖楚戈道:“當你經曆多見識多了,也就會和我一樣的感覺麻木啦。”


    李映霞輕輕歎著:“這種事,不是沒有見過,而且,說老實話,我也見得不少,但我卻一輩子也不會習慣。叫我見人流血毫無感觸,這是不可能的。”


    敖楚戈道:“你的令尊雙手沾血,殺人如麻,他平時沒教你怎麽去適應這樣的環境?”哼了哼,李映霞道:“我爹並不似你形容的那樣惡劣!”


    敖楚戈啞然失笑:“當然.至少在你的立場上來說是如此。”


    抽了腋下的絲巾來揩揩鼻端上的汗珠,李映霞沒好氣地道:“敖楚戈,怎麽每次和你說話,講著講著你就諷刺到我爹來了?”敖楚戈道:“這不是諷刺,我說的是實情。”


    一瞪眼,李映霞嗅道:“實情?見你的鬼,完全是歪曲事實!”


    敖楚戈輕描淡寫地道:“你這樣替令尊掩飾強辯,固然出自一片篤孝。但你心中卻是虛慚得很,可是?因為你自己也明白,令尊的所行所為的確令人不敢恭維……”李映霞氣咻咻地道:“姓敖的,請你不要老在這個無聊的問題上繞圈子了,行不行?”感喟地搖搖頭,敖楚戈道:“真是江河日下,我……”疑惑地看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問道:“什麽意思?”敖楚戈道:“本來,你稱我為‘敖壯士’,後來又連名帶姓地叫我敖楚戈,如今,幹脆就吆喝著‘姓敖的’了,在你的心目中,我顯然是越來越不值錢,越來越沒份量了,這不是‘江河日下’又是什麽?所以說,我似乎也真不懂得做人……”李映霞不禁粉臉微熱,口中卻強橫地道:“這都是你自己找的——你不該隨意汙蔑我爹,更不該……不該提出那樣混帳不要臉的臭條件來要協我,你既不自尊重,我就可以隨便叫你!”


    敖楚戈笑笑,道:“令尊老大人素行如此,叫我如何為他美言承奉?而你我之間的約定也隻是彼此交換的代價而已,蒙你允諾,又何謂‘不自尊重’?”窒了窒,李映霞道:“你是強詞奪理!”敖楚戈閑閑跑道:“女人蠻橫亂來,都是同樣的莫明其妙,硬要將是作非,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水汪汪的鳳眼斜睨,李映霞道:“聽你口氣,像是認得不少女人,而且頗有此項行徑啦?”敖楚戈吃吃笑道:“浪跡天涯,這種豔遇有時是難以避免的。”


    李映霞俸然道:“不要臉!”


    敖楚戈道:“吃醋麽?”


    李映霞咬著牙道:“我吃你什麽醋?”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如果吃醋,便是證明你已對我產生情感了。有了情感,我相信,當你履行條件的時候,我們彼此間都能享受到更高的心靈上的升華。”


    臉兒倏紅,李映霞又羞又窘地道:“你,你,你……你簡直狗嘴裏長不出象牙來!”


    敖楚戈平靜地道:“狗嘴本來也不是長象牙的地方——就如同我不堪比擬正人君子是一個道理。但我卻承認你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孩子……”李映霞忽道:“敖楚戈,假如——我在你救出我爹之後,不答應履行條件,你會怎麽樣?”吃吃笑了,敖楚戈道:“這話問在我尚未救出你爹之前,總算很不錯,因此我也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你屆時毀諾食言,我將會繼在‘十一邪’之後再擄禁你爹,但那個時候,便將不是以你自己的身體可以交換得了的。你還不明白,如若我要糟塌一個人起來,我的方法是多得不勝枚舉的……”暗中吸了口涼氣,李映霞道:“但……假使你救不出我爹,或者救出之後你身受重傷又怎麽辦呢?”敖楚戈頓首道:“問出這兩個問題,足證你還稍有頭腦。當然,救不出你爹,你自不必履行條件,事實上,那時即使你想履行,也沒有對象了。如果救出你爹之後,我卻身受重傷了,不能接受你的誠意時,我當然自首放棄,算你白揀了便宜!”


    李映霞忍不住笑道:“你的迴答這樣幹脆,倒像是早已胸有成竹!”


    敖楚戈道:“我做什麽事不先有腹案?你以為我都是出於一時的衝動麽?傻丫頭!”


    李映霞厥厥嘴,道:“我不是傻丫頭。”


    敖楚戈道:“很好,我比誰都希望你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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