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剔透的琉璃針管在一雙玉手中輕輕轉動,美人繡眉輕解雙目帶笑,一副癡癡模樣。


    清隱道長的針灸和湯藥果然不同凡響,不過三日,玉瑤的氣色便恢複了許多。


    她之前被診的“厭食之症”按照清隱的說法,實則有誤,應是腸胃虛寒加上憂思鬱結,這才水米不沾,以至於風寒入侵之際全無抵抗之力。


    原來是玉瑤自幼住在舫上,又貪食涼陰之物,早在胃裏落下了隱疾。故而這幾日中,方子裏加了暖胃的肉桂,不過是最普通之物,玉瑤卻日日好將了起來。


    玉瑤散著雲鬢,斜依在靠枕上,心裏卻在想著自己在迷糊中發生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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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隻記得自己在夢中,狠狠的咬了主君的舌頭,滿嘴都是腥味和苦澀。也是後來芙草悄悄告訴她,才得知竟是自己牙關緊閉,主君不得以之下用舌頭強行撬開了她的齒關,口對口的將湯藥喂給了自己吃。


    那腥味竟是主君的舌尖之血,苦味才是湯藥的味道。


    玉瑤雖然受了老鴇細心調教,但到底不過才十七歲的碧玉之年。之前對張哲死了心,病重堪死,卻又被這人此舉亂了心弦。


    把玩著手中的琉璃針筒, 她對此物卻是又恨又愛。


    愛此物,是因為此乃張哲除了那幾首詩詞之外, 第一次送給她的東西, 怕不是天下獨一無二之物;恨此物, 若無此物的話,主君也許還會......。


    想到這裏, 玉瑤忍不住伸手將在身邊打瞌睡的芙草的臉,輕輕捏了一捏。


    “你這丫頭,怎的在舫上學的那些法子竟忘了個幹淨?”


    芙草迷迷糊糊的醒來, 正好聽到了蕭玉瑤的歎息,有些不服氣。


    “小娘如今是張家的妾室,我聽那些老人講過,那些舫上的手段若是再帶到家裏去,卻不是過長久日子的樣子。”


    蕭玉瑤病才好了一半, 手上也沒力氣, 捏著芙草的臉她也不覺得疼, 於是玉瑤便捏著芙草的臉變換著樣子, 兩人一陣笑鬧。


    忽而一陣腳步聲傳來, 玉瑤與芙草都聽出了來人正是張哲。


    玉瑤急忙把針管塞到了靠枕下方,把頭貼著靠枕,一雙美目半眯了起來。


    芙草一伸手, 將薄毯拉上來蓋住了玉瑤的香肩, 然後端起了一邊的藥碗。


    張哲在玉瑤的房前微微頓住了腳步, 方才與蘇明煙的一番爭論, 讓他拿定了一個決定。


    適才在張哲的房內, 蘇明煙與林芙娘相攜來訪。


    三人談天說地, 不經意中說到了本朝的佛道之爭。


    蘇明煙學識不俗,倒也將這樁事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原來道佛之爭,不光大鄭, 其餘六國之中也有此況,延續已近七百年。


    “最慘烈處,便是三百年前, 從刑靈帝大肆屠戮道門開始,佛門在此事中並無無辜, 也不知染下了多少罪孽。滅道十年之後,佛門盛極, 有大德元智在道塚前思過三年,裂佛門而出, 開創了如今遍及天下的靈台宗。後有杞國代刑, 道門複興,終杞國兩代君王,滅佛無數。天下三萬法寺,幾十不存一。至本朝開國,太宗時立法,設佛道兩官,至此兩家兵戈不顯,卻在世俗處處暗鬥不休。”


    蘇明煙笑中卻“不懷好意”:“信之那部《西遊釋厄傳》一出,佛門上下頓時精神一震,皆以為這是佛門出了一尊護法金剛,界山寺至善大師還斷言信之乃是西方靈山大德轉世,身具宿惠。可信之卻又寫了一部《封神》,把佛門諸位的來曆都歸到了道門。嗬嗬,這才知道,信之哪裏是什麽佛門的護法金剛,分明是道家文曲降世,卻是挖了好大的一個坑。”


    “不過是寫點故事罷了,哪裏就算得上是坑了?”張哲不以為意,若說道佛兩路,他還是比較喜歡道門一些的,隻是很明顯蘇明煙身上的佛性很濃,若是較真的話,反而有可能傷了彼此的和氣。


    “嗬嗬,”林芙娘一臉的幸災樂禍,“林禪庵的師太們可對你沒什麽好印象,在這山上閑逛的時候卻小心, 不要給她們給遇見,仔細噴你滿頭滿臉的!”


    蘇明煙瞪了胡說八道的林芙娘一眼, 隻是那玉顏俏怒卻讓這位“林公子”酥了好幾息。


    “信之莫聽芙娘頑笑, 庵主了堪師太對於信之卻是極為敬重的。”


    張哲嗬嗬一笑:“了堪師太怕已有七十高壽, 蘇大家所謂敬重二字卻是用的不妥。”


    “這是庵主的原話, 可不是我自己杜撰的, ”蘇明煙把目光一低,“庵主敬重信之,卻是因為那部《心經》,但也正是因為那部《心經》,這幾日卻有些亂了庵主的修行。”


    “莫不是又怕張某人借著這《心經》挖下了埋伏?”張哲搖頭發笑,“你隻管叫師太大可不必,那經文隻管用便是了。”


    蘇明煙本就是要張哲這句話,心下落了底,便住了話頭。


    可林芙娘這個不省心的卻又說了一段話,讓幾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按我說,信之你就不該寫這什麽《心經》,蘇姐姐這些日子也是日日念這《心經》,她本來就差點入了佛門的,要是哪一日真個蘇姐姐遁入空門,你卻哪裏賠我一個蘇姐姐去!”


    “哦,蘇大家原來還差點遁入空門?”


    麵對張哲的疑問,蘇明煙隻笑了一笑:“我不過是愛那經文的素淨罷了,在武陵的時候托身庵堂做了兩個月的俗家,哪裏就會入了空門?”


    張哲被蘇美人的笑容晃了眼,急忙沉心靜氣,把目光從對方的玉容上移開,卻剛好看見了那雪白的玉頸,好半響才把那句“果然好白”給壓在了心裏。


    蘇明煙是個極其敏感的,見張哲的目光所向,表情微滯,也想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麵,對方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便有一時熱意敷麵,隻不動聲色的把目光低垂移向了一邊,玉頸卻是一動不動。


    “信之,”蘇明煙到底臉嫩,隻好把話扯到了另一處,“你既能作《心經》,緣何卻解不開玉瑤妹妹的心結?依我看,她到底不過是求一心安之地,你既有大智慧,莫不如許了她一次,也好渡了這次情劫。”


    “情劫?”張哲倒是主意很正,“張某之情,實實隻維係吾妻一人耳。其餘劫難,皆是張某害人。玉瑤之事,我正好欲與其開誠布公一次。”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心經與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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