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屠戶從小生長在華山,群仙觀附近的一草一木,當然極為熟悉,為能一舉捕獲蕩女甜死人,她決心把堵截的地方挑選在山道捌彎的那片石笱林立處。


    不等貼近,江劍臣突然探臂攬住了女屠戶李文蓮的纖柔腰肢。


    女屠戶迴眸一笑,道:“三哥哥,你真這麽稀罕我這醜八怪?”


    江劍臣先將她扯住身後,然後方才笑著說:“現在不止三哥哥一個稀罕你!”


    李文蓮的江湖經驗,雖誠然不及江劍臣,但從江劍臣的口氣和舉止,也猜出石笱之內必定隱藏有不利於自己和三哥哥的強敵。 氣得她怒叱一聲;“鼠輩找死!”彈地就想深入石笱深處去查找。


    江劍臣伸手將她阻止了。


    突從石笱林立之內傳出極為陰冷的聲音說:“李文蓮!看起來,你還真得向你那口子多學學。若不是他及時摟住你,你早躺下了。” 一代嬌屠李文蓮,上倚慈雲師太之勢,下仗快刀啞閻羅之威,何曾受過這樣的輕視和諷刺!怒極反笑,脆聲說:“從話音上,不難聽出你是個人老珠黃的老太婆,也敢斷定你就是五毒神砂郭支璞的女人田玉仙。姑奶奶今天成全你,幹脆連劍都不用,看看究竟是誰躺地上。”


    一邊說,一邊解下飛虹劍。


    奇怪的是,江劍臣沒攔她。


    女屠戶也真夠狂的,嬌軀一晃,撲入石笱深處。


    刷的一蓬毒砂,形如一朵烏雲,暴襲女屠戶的周身上下。


    好一位絕代嬌屠,身軀陡轉向下,形如飛瀑流泉,貼地遊向田玉仙。


    滿臉煞氣的田玉仙,本來滿握第二把毒砂,正注目尋找失去的目標。


    女屠戶嬌軀一長,左手打出三粒沙門七寶珠,右手暗扣一口迴風舞柳刀。 田玉仙一咬牙,貼地一滾即起,抖手撒出第二把五毒神砂。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特別是江湖高手們相搏。


    女屠戶對五毒神砂的惡毒性能,以及巧妙詭異的打法,無所不知。而田玉仙隻聞名女屠戶的暗器是沙門七寶珠,卻對女屠戶擅專另一種厲害暗器迴風舞柳飛刀,朦然不曉,這就注定了她的失敗命運。


    當時情況快,作者的禿筆慢。女屠戶不等五毒神砂撒落,先將右臂一展,暗扣手中薄如紙片的迴風舞柳飛刀,電閃迴旋,飛卷而出,然後迅疾貼地滾進,再滾進。


    由於出刀和滾進拿捏配合得絲絲入扣,懸掛在田玉仙腰側的那隻五毒神砂皮袋,早被迴旋飛刀切開了底層,毒砂當即撒向草中。


    於此同時,女屠戶乘身形向上一長之機,出手用上了金風十八切中最淩厲的一招金風刺骨,切在田玉仙的右腕寸關尺處。


    疼得田玉仙一聲慘叫,擰身後退五步,皮袋中的毒砂撒完了。


    女屠戶心內一寬,一連三招金風乍起、金風撲麵、金風透體,將田玉仙逼得離開撒落毒砂的那片草叢兩三丈。


    田玉仙麵色一獰,惡狠狠地罵道;“好個狡猾惡毒的女屠戶!”


    女屠戶一麵連說:“彼此,彼此!”一麵手托迴旋飛刀,向前逼近。


    田玉仙見勢不妙,轉身想逃。


    鑽天鷂子背負雙手,青衫飄飄,正阻在通往山道的出口處。


    女屠戶收起掌中的迴風舞柳飛刀,說;“衝我三哥哥在武林中的地位,李文蓮不僅不用吹毛利刃的飛虹劍,幹脆連迴旋飛刀也收起來。有本事請盡量施展。看看是你先躺下,還是我先咽氣!”


    田玉仙既看出江劍臣絕不會出場,又能斷定女屠戶準會說到做到。膽氣一壯之下,突用左手抽出一支粗短的判官換筆來。


    江劍臣剛想提醒女屠戶注意,表麵嬌蠻、內裏機警的女屠戶,早雙掌如刃,用風卷枯枝,掌緣掛風,劈向田玉仙的左邊乳泉和臍下的關元兩大穴。


    田玉仙陰陰冷笑,不閃不避,手中的判官筆,疾點女屠戶的乳根穴。


    她早從江劍臣的口中,得知這種又粗又短的判官鐵筆之中有文章,嬌軀一側,右掌趁勢揮出一招金風折柳,切向田玉仙的小腹。


    田玉仙看出,李文蓮不敢正麵和自己相拚,嘴角隱現陰笑,判官鐵筆用的是魁星點元,點奔女屠戶李文蓮左側的太陽穴。


    女屠戶一見自己故意示怯的辦法奏效,知道田玉仙輸定了,嬌軀猛地一旋,既閃避開點來的判官筆,自己的右掌也夠上了尺寸。運功一掌劈出,用的又是快刀啞閻羅急風十三刀中的疾風斬勁草。


    正在嬌傲之際的田玉仙想躲,哪裏還來得及!被心狠手黑的女屠戶一掌臂在握筆的左腕上,隨著肉裂骨碎和田玉仙的尖嘶聲,那支又粗又短的判官鐵筆,早到了李文蓮的手內。


    江劍臣一句“注意留活口”沒說完,田玉仙早一頭撞在右側的石笱上,血腦流滿草叢,眼見不能活了。


    氣得女屠戶纖足亂頓,尖聲罵出一句;“好個死心眼的老太婆!”


    江劍臣先伸手接過那支粗短的判官鐵筆,隨後又輕聲—笑,說:“田玉仙可不是死心眼,人家是知道落在你手中比死更難過!”


    女屠戶格格一笑,自去搜查田玉仙的遺物。


    江劍臣則用鐵筆掘個大坑,把死屍和撒落草叢的毒砂埋起來。


    李文蓮伸直一下柳腰,說:“這老乞婆真好心胸,搜遍全身,也沒找出一星一點的可疑物品來,看起來,隻好把希望寄托在甜死人身上了!”


    江劍臣一邊攜起她的纖手離開那片石笱,一邊苦笑說;“甜死人就是長了仨腦袋,也讓你這幾招嚇死人的金風切給赫跑了。現在,唯一可以查問的線索,就隻有那個吸血郎中金滿貴了。”


    從群仙觀到玉泉院的一路上,女屠戶始終都落後江劍臣一步。


    江劍臣自然明白,她這是怕再把吸血郎中給弄死了,事情那就全砸啦。以她的驕狂和橫蠻,恐怕隻有在他江劍臣跟前,才能如此小心。


    二人從後麵越牆掩入玉泉院,悄悄來到冒牌道士孫道樞居住的靜室。


    驀地,一個鼠目閃閃、留有微髭、高顴凸齶、臉色泛青的彎腰駝背小老頭,眨巴著驚恐詭異的眼神,悄無聲音地躬身迎了出來。


    若不是有江劍臣在場,女屠戶瞧見吸血郎中這副姥姥不愛、舅舅不疼的窩囊長相,勢非一腳踢開不可,如今隻好忍住了。


    吸血郎中果然不愧老江湖,不僅招子雪亮,辦事還真光棍老到,先將二人高接恭迎入內後,首先捧出女魔王的那串明珠,說:“蠢徒該死,竟敢覬覦此種珍品。小老兒除去狠狠重責外,特地奉還三爺。死罪,死罪!”


    女屠戶真怕三哥哥循照老規矩“出手之物不肯收迴”


    的慣例,不僅出手接迴那串價值連城的明珠,還低叱了一聲:“快將知道的一切供出來,姑奶奶可沒有耐心等。敢有一字不老實,我讓啞叔好好地服侍服侍你!”


    快刀啞閻羅郭天柱當年橫行江湖時,以刀快、手黑、心狠而著稱,嚇得吸血郎中金滿貴臉色泛黃,囁嚅道:“請姑奶奶放心,舉凡小老兒的所知,我一定知無不言,並準言無不盡……”


    伸手要過持在江劍臣手中的那支粗短判官鐵筆,就想說出內中的文章。


    江劍臣臉色一變,長袖未及甩出,女屠戶李文蓮、吸血郎中金滿貴、假道士孫道樞,一齊跌倒在地上。


    江劍臣身快如電,意動閃出。


    出現在靜室外麵的,除去昨天見過的四個眉目如畫俊婢外,那位身著鵝黃宮裝、體態風流、俏麗嫵媚的少女,也正妙目灼灼、風情萬種地向他注視著。


    江劍臣寒聲叱道:“暗中傷人,出手歹毒,不怕我以牙還牙?”


    宮裝少女倩巧地一笑,道:“依你看來,能不能比得上你的那位女屠戶?”


    江劍臣把手一伸,威逼道:“拿來!”


    宮裝少女笑問:“拿給你什麽?”


    江劍臣剛想說:“解藥。”


    忽聽靜室的後窗輕響了一下。


    江劍臣身化飛龍迴天,擰身入內,招出漁夫撒網,卷向那位企圖入窗擄人的藍衣勁裝少女,並將其硬生生地逼迴窗外。


    吸血郎中強提真氣,懇求道:“請三爺暫勿追敵,救人要緊!”


    江劍臣一驚而悟,眸光遍掃三個受傷者,心頭越發下沉了。


    原來,吸血郎中知道所中的七毒子午弩厲害,中弩之後,立即自封穴道,運氣抗毒。女屠戶內功雖精湛,反映也不差,自點穴道雖晚,經過運功排毒,也能暫緩劇毒漫延。


    隻有孫道樞功力最差,無人搶救,嘴唇已泛鐵青,毒氣漫入內腑,已成迴天無術了。


    吸血郎中示意江劍臣,抱起女屠戶貼近自己,用極其細弱的聲音說:“此弩乃我親手所淬,上附黑心蓮、斷腸花、腐骨草、孔雀膽、金龜鍾、修蘿花、鶴頂紅等七種劇毒,中之子難見午,沒備解藥,隻有潞王內庫收藏的,用廣西梧山不死草、雲南西部山區的都拉草,配以苗疆的龍涎草製成的三草迴天丸可解。請三爺快掏取我藥囊中的黑色藥丸,先給我們二人服下,最少可再延緩二十四個時辰。”


    江劍臣再曆經百戰,見過的血腥再多,聽說女屠戶最多隻能再活二十四個時辰,臉色也不禁一變再變。但他畢竟不愧是獨步當代的武林奇人,按吸血郎中的所囑,先給二人服了黑色丸藥,然後再將二人挾於肋下,施展開一氣淩波渾元步法,飛身向蒼龍嶺攀去。


    所幸在岔往聚仙台的拐彎山道上,碰上了快刀啞閻羅郭天柱。 江劍臣連詳細情況都沒敘,將二人交給快刀啞閻羅,就忙著下山了。


    盡管江劍臣心急如焚,再次撲迴玉泉院時,業已找不到宮裝少女。


    江劍臣當然清楚,自己在當今萬歲的心目中,犯過三條彌天大罪:一是強娶侯國英為妻;二是抗旨殺了三邊總督楊鶴;三是私自離開皇宮,拒絕充當大內特設侍衛。若不是老駙馬冉興犯顏苦諫,秉筆太監王承恩和盟兄賈佛西多次跪求,早被當今欽命拿問了。如今要想救活李文蓮,就得直闖潞王府,強索硬討三草迴天丸。姑不論王府深似海,護衛多如雲,光憑潞王常芳這位赫赫天璜貴胄、凜凜金枝玉葉、萬歲爺的嫡親皇叔,能是隨便招惹的嗎?驀地人影一晃,郭天柱背著女屠戶一閃超越,阻在江劍臣的前麵。


    女屠戶氣息微弱,聲音嘶啞地向江劍臣哀求:“三哥哥,小妹一命能值幾何!天威赫赫,冒犯不得。夫妻結縭一夕,如同百年好合。文蓮夙願得償,雖死亦無遺憾。何況我服藥之後,大見好轉。我不信吸血郎中解不了這種毒,我要三哥哥守著我,不要離去!”


    哀哀苦求,如泣如訴,入耳心悸,聲如泣血,兩手亂抓,硬是不讓江劍臣走。 江劍臣表麵冷靜,心內滴血,柔聲先說:“我聽你的!”然後,出指飛點了她的昏睡穴。沉下臉來,向啞閻說:“文蓮糊塗,難道你老也糊塗!我現在時貴如金,眼下除去冒死闖王府,很難挽迴文蓮生命。拚著遠遁邊荒,我也得再逆一次龍麟。千萬保護好她,我走了!”


    在去長安的路上,盡管江劍臣輕功超絕,並還淨抄近路,申正時分,方才進入驪山地界。


    驪山,西距長安尚有五十裏,乃秦嶺山脈有一個支峰,山上有東繡和西繡兩個山嶺。嶺的上下,均披滿青鬆翠柏,鬱鬱蒼蒼,景物異常綺麗。關中八景之一的驪山晚照,就在此山。西繡嶺上的老君殿,就是唐貞觀十八年所建的湯泉宮所在地,天寶六年才改為華清宮。


    心懸女屠戶生死的江劍臣,恨不得立即趕到長安,登門求見潞王千歲朱常芳,求取兩顆三草迴天丸,好能讓李文蓮的香魂迴天。


    過了華清宮,剛到秦始皇當年焚書之後,坑殺孺生的坑孺穀,突從身後傳來一聲馬嘶,一騎飛馳而過,陡勒絲韁,怒馬人立,阻住了去路。


    江劍臣不看則已,一眼望去,禁不住心頭一沉,情知事情麻煩了。


    原來,飛騎阻住去路的,竟是那位嫵媚風流的黃裳宮裝少女。


    江劍臣故意不去理會她,卻仔細地打量一下對方胯下的白馬。那是一匹異常神駿的千裏良駒,通體銀亮雪白,絲毫不見雜色。此時雖噴沫低嘶,馬鬢飛揚,四條馬腿卻死死地釘在地麵上,一動也不動。


    江劍臣讚道:“好馬,端是好馬!”


    宮裝少女嫣然一笑,跳下馬來,把手中的絲韁往馬鞍前的判官頭上一搭,蓮足款款地靠近兩步,笑道:“紅粉應歸佳人,良駒當屬烈士,願以此馬相贈。”


    江劍臣淡淡說:“我怕委屈了它。”


    宮裝少女盈盈一笑,說:“反正此馬給定你了,你想不想要都不行!”


    江劍臣麵色一冷,道:“我說不要,恐怕你大概還真給不成!”


    宮裝少女軟塌塌地說:“好歹咱們也有過一麵之緣,你不該這樣對待我!”


    江劍臣麵色更寒,冰冷冷地說:“可惜是那樣的一麵之緣!”


    宮裝少女道:“我可沒有下毒手,這一點你要弄清楚!”


    江劍臣臉色泛青,說道:“憑你的這句話,說你是幫兇絕不冤!”


    宮裝少女嬌笑道:“你敢誣我為幫兇,你的膽子可真不小!”


    江劍臣雙眉怒軒,冷冷道:“江某人的膽量,恐怕不止如此大!”


    宮裝少女後退一步,說;“你還敢怎樣?”


    江劍臣:“狠狠揍你一頓!”


    宮裝少女;“你敢!”


    江劍臣早一步一步地逼向對方,語冷如刀地叱道:“江某人三次聖旨都敢抗,何況外藩一親王。憑我江某人的功力,就是狠狠揍你一頓,保險太醫院都驗不出傷來。


    半年後,你才會癱瘓爬不動,叫你連冤都沒處喊,不信你就試試看!”


    喝叱完了,探臂一抓,將她拋擲在馬鞍上,方才出穀馳往長字。


    離長安還有五十裏,天色又早暗了下來。還真怕宮裝少女追上來麻煩,隻好將輕功提到極限,直到貼近東門,方才緩了下來。


    酉時剛過,江劍臣來到這座外藩親王府邸前的高大台階下。


    古人說:宰相家奴七品官,何況當今萬歲嫡親叔父的豪奴侍衛。


    沒容江劍臣登上台階,早擁上八個清一色勁裝箭衣、青巾包頭、腳登扳尖灑鞋、緊係倒趕千層浪綁腿、神情驃悍、身手矯捷的大漢,每人一口青光閃閃的鬼頭刀。


    為首那人厲聲喝叱道:“狗眼瞎了是不是?撞你娘的什麽……”


    最後一個“喪”字沒吐出,左邊臉腮早挨了狠狠的一記耳光。


    頭目挨打,那還了得!這些不睜眼的豪奴“嗷”的一聲,舉起了鬼頭刀。


    江劍臣苦笑了,暫不論他曾經是當今萬歲禦筆欽定的特設侍衛,職位幾與秉筆太監王承恩相等,僅憑他在擁立崇禎登基之中功列第一名、身分該是何等的顯赫!因他三次抗旨不遵,私自離開宮廷,才落得這種虎落平原被犬戲的下場。對這般狗仗人勢的豪奴,他雖隻消一個盤旋,就能全部廢了他們,無奈這“勝之不武”的名頭,讓他難以承擔。


    江劍臣正在為難,唏聿聿怒馬長嘶,被他拋擲馬上的宮裝少女縱馬馳至,人在馬鞍上未下,就揮起手中的金絲馬鞭,劈頭蓋臉地抽打那八名驃悍豪奴。


    可笑那八名驃悍豪奴,被抽得滿地亂滾,還不知罪犯哪條。


    宮裝少女跳下馬來,先喝令八名豪奴直挺挺地跪著,方請江劍臣入內。


    江劍臣雖感她不記前仇,替自己解圍,但對她那驕狂自大、蠻橫無理、心實厭惡,加上沒弄清她是否朱常芳和郭紫雲的私生女兒,隻好敬鬼神而遠之地隨她入內。


    宮裝少女故意慢了半步,貼近江劍臣的肩側,悄聲說:“對你,我可真是仰若泰山北鬥,欽佩愛慕很久了。


    可惜周年大典我才十三歲,你也不會注意一個黃毛小丫頭。”


    小妮子的口舌還真夠伶俐的,不光毫不臉紅地帶出來“愛慕”二字,並用那句“周年大典我才十三歲”暗示自己業已十八年華,並還加上“可惜”二字。


    聽得江劍臣眉頭緊皺,勉強迴了一句:“郡主的記性可真好!”


    打蛇隨棍上。小妮子似乎要掛在江劍臣的肩胛之上,嬌聲說:“多謝你誇我記性好。其實,我的記性真不差,直到現在,我連你在周年大典之中穿的什麽服飾、排列在什麽位置上,甚至在那裏值夜、和誰在一起吃飯都記得。”


    江劍臣凜然不好出聲了。


    一見江劍臣沉默不語,素性刁鑽的小妮子,冷古丁地站住不走,生氣說:“別看你獨步天下武林,號稱當代第一人,沒有我父王的三草迴天丸,你隻好眼睜睜地看女屠戶死,你總不敢在王府殺人抵命吧!再說,你就是殺了下毒手的,又能如何?女屠戶還不是死定了!聰明些,還是對我好一點,我是真想幫助你!”


    江劍臣實在拿她沒辦法,隻好躬身一揖,說:“江某求見王爺!”


    小妮子撲哧一笑說:“這樣倒還差不多,我先送你去內書房。”


    潞王府中的內書房,乃是朱常芳日常深居獨處,閱覽書籍的地方,別說等閑之人絕對禁止入內,就連府內的總管和侍衛,也隻配在門外迴話和請示,小妮子愣敢向裏麵讓客人。


    看起來,江劍臣隻要肯假以詞色,她還真不難對付。


    她不僅巧笑倩兮陪著江劍臣進入內書房,並還美目盼兮地自吐姓名朱岫煙。


    江劍臣倒吸涼氣了。


    按說,這也怪不得江劍臣,是他聽多了孫道樞、公孫菊、吸血郎中等人的先入之言。始終認定宮裝少女是王府內總管郭紫雲的私生女兒。如今聽她自報姓名朱岫煙,江劍臣不敢懷疑了。


    因為皇族親丁的姓名也和,民間的排行一樣,天啟諱朱由棟,崇禎諱朱由檢,福王諱朱由嵩,潞王常芳之女自應排行由字,變由為岫,是避禦諱,豈不理所應該。分明是金枝玉葉的正牌郡主,江劍臣焉得不倒吸涼氣。


    岫煙郡主安排好江劍臣之後,就火燒火燎地迴身去請王駕千歲朱常芳,想不到被一個別有歹毒用心的人綴上了。


    她這一去,宛如石沉大海,近兩個時辰沒迴來,眼看亥時將到。


    江劍臣屈指一算,從已時到亥時,七個時辰過去了,可憐剛和自己緣結合體的女屠戶,隻能再活十七個時辰。


    心內一急,就想邁出內書房。


    可歎他一眼瞥到那巍峨高聳、雙層飛簷的銀安大殿,又遲疑了一下,退迴了。


    麵對內書房中那四支粗如兒臂的滴淚巨燭,激起他的滿腔幽憤,正所謂:“月朗星似稀,天暗燭愈明,世間傷心事,千古唯一情。”


    江劍臣又油煎火燎地等了片刻,郡主、王爺始終未來,實在怕誤了女屠戶的一條命,又懷疑朱岫煙是在施展慢毒藥,先正確估計出自己迴蒼龍嶺的時間,然後在時間內交出三草迴天丸,既能害死他們,讓你還無話可說。


    江劍臣決心不等了。


    說實在的,江劍臣若不是凜於赫赫天威,凜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聖人古訓,再加上上有白發老娘,下有稚齡兒子,妻子女魔王至今仍在孤懸海外的石城島擁兵自衛……處處使他有所顧忌,不敢輕冒對抗皇室的滔天罪名。否則,別說一座外藩親王的府邸,就是深宮大內,紫禁禦苑,警衛森嚴,侍衛林立,他江劍臣也照樣可以隨意出入,甚至來去自如。


    最後,江劍臣還是橫下一條心,按吸血郎中提供的位置,很快找到那座王府內庫房——想不到還是一座既宏偉壯觀、又嚴密封閉的高大殿堂,廊柱足有合抱粗細。


    抬頭一看,大鐵門上竟然無鎖,換了別人,還真不敢貿然闖入。決心不惜再逆龍麟的江劍臣,可管不得許多了,暗用陰柔掌力震斷裏麵上閂的橫木,入內輕輕再掩上。


    驀地,瞧見一縷燈光從一處小門縫中溢出,借著這一線微弱燭火,方才看出這座龐大的殿堂,分別格成八個小庫,各有鐵門,上掛巨鎖,唯一沒有落鎖的,就是亮有燭光的那一處小庫。


    江劍臣悄悄貼近。


    猛聽裏麵一青年男子說:“姑娘快走吧!深更夜半,孤男寡女,豈能同居一室!再說,這裏又是王府內庫房!”


    江劍臣側目再聽。


    一聲蕩人魂魄的浪笑過後,說:“瞧你這傻樣,難道我長得不好看?”


    那一男子囁嚅說:“姑娘長得再好看,也和我賈夢蝶沒關係。”


    入耳“賈夢蝶”三字,江劍臣頓時心神大震了。想不到晏日華親眼目睹被人擄走的賈夢蝶,竟出現在這座內庫中。這個浪聲嬌笑的無恥女人,十有八九是田陶,還真讓自己撞巧了。


    江劍臣也認定是甜死人田陶暗發的七毒子午弩,自想活捉此蕩女,先審問個清楚,隨即雙肩微晃,輕輕躍入橫梁黑暗處。


    注目下望,方才看清這處唯一沒落鎖的地方,不是庫房,從內有桌、椅、床、鋪這點上來判斷,可能是看管庫房人員輪值上夜的地方。


    仔細先看那個青年男子,約二十歲左右,貌相確和盟兄賈佛西近似。


    以江劍臣江湖閱曆和目光銳利,隻掃了那身穿孔雀藍衫褲的女子一眼,就可以斷定,她準是淫蕩成性的甜死人。


    其實,江劍臣確實沒走眼,屋中的妙齡女子,正是田玉仙的娘家侄女。借機暗襲女屠戶等的那蓬七毒子午弩,也是從她袖中打出的。 這時,她除將自己那豐滿柔軟的嬌軀貼了又貼,狀似要向賈夢蝶投懷送抱,並且語帶顫音地浪聲說:“怎能跟你沒關係,我不信你真木得鋸不動!”嘴裏說著,手竟然自解紐扣。


    江劍臣打算飄身下落的勢子停住了,暗忖:取藥救人再緊急,但也不爭這眨眼之間。我倒要看看這位賢侄的為人和定力如何,經不經得起蕩女淫娃的無恥挑逗!賈夢蝶更為囁嚅地說:“姑娘剛剛舉薦我入庫當差,我……”


    江劍臣心中一氣。


    甜死人陡將穿在身上的孔雀藍衫子向下一扯,原來麵空空如也,連一件內衣也沒穿,雪白的酥胸,堅挺的乳峰,細膩的兩肩,纖軟的柳腰,一齊活靈活現地裸露在賈夢蝶眼前,就差腰間那根香羅帶子沒解了。


    賈夢蝶兩眼一直,幾乎流出涎水來,伸手去摸她垂胸的金項鏈。


    炸開當頂,飛出一股怒火,江劍臣暗歎一聲:酒色從來紅人麵,財帛最能動人心。從賈夢蝶口流涎水、手摸金鏈上看來,這個該死的孽子是既好色又貪財。可惜盟兄賈佛西才高北鬥,剛正節烈,家門不幸,竟生有賈夢蝶這麽一個侄兒。


    如按江劍臣嫉惡如仇的秉性,若不是身在王府,早就出手懲處了。


    最讓江劍臣氣得吐血的,是賈夢蝶伸手一扯甜死人的褲腰帶,早就欲火如焚的甜死人,口中嚶嚀了一聲,自動脫下穿的褲子。


    江劍臣實在不能容忍了,佛手拈出兩枚青銅錢,是想擊射賈夢蝶身後的靈台穴、和甜死人胸前的當門兩大死穴。


    一件想不到的奇事出現了——忽然看見口垂涎水、目射淫光、渾身上下到處噴放熊熊欲火的賈夢蝶,不光不去摟抱甜死人那精赤裸露的軀體,反倒把正等他橫戈躍馬的淫女一把推倒,反身拉開屋門拚命逃出。


    江劍臣這才明白了。


    原來,賈夢蝶表麵斯文老實,內心機警乖巧,正是俗話所說的“憨臉刁”那種類型的人物。他自從被甜死人擄來,明知強硬抵抗隻有死路一條,有心壯烈一死,又置家中半百寡母於何地!論心眼,這小子不比李鳴、秦傑差。


    吃虧的是半點武功都不會,隻好和甜死人半假半真地瞎湊和,直到圖盡匕首現,甜死人欲火如熾脫衣服,把戲沒法繼續玩,他才急出這一高招來。他想:讓你甜死人再淫浪,也不好意思光著屁股去追人。


    但他又哪裏知道,人家甜死人穿好衣服再追他,他也照樣逃不脫。也是這小子的八字好,正好碰上前去強討解藥的江叔父。


    趁甜死人轉身去追賈夢蝶,江劍臣雙指一撚,兩枚青銅錢,一打背後的誌堂穴,一擊肩後的攢心穴,頓時製住了一代淫女。


    壞就壞在,以江劍臣的身分和為人,絕不允許他伸手去觸摸渾身裸露的甜死人,更不肯親自替她穿衣。再加上關心坐懷不亂的賈夢蝶,江劍臣隻好扇熄燭火,暫時離開,先將賈夢蝶送出去再說。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江劍臣追上驚慌失措的賈夢蝶,不等他出口,抓住、點穴、挾起,從銀安殿東側的台階上,一掠飛越高牆,避開王府外圍警戒的禁衛軍,來到一處偏僻的所在,拍開他的穴道。說明了一切,塞給他兩張銀票,再折身轉迴。


    盡管王府外圍警戒,馬虎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老半天才有一小隊禁衛軍,行列不整,衣甲。走樣,一個個垂頭喪氣,既像咬敗了的公雞,又像輸光了錢財的賭鬼,死氣沉沉,一點提不起精神來。


    江劍臣還是不敢大意。


    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出來再進去,他等一小隊禁衛走過去,方始擰身貼近牆根。不敢直接越牆而過,隻躥起與牆相齊,再將身軀一旋,橫身滾了進來。


    饒是那樣,江劍臣還是先隱入一叢冬青樹後良久,辨清府內安插的樁卡,然後才乘虛而入,重新迴到那座內庫房的門前。


    又一次意外的事情出現了——江劍臣本想找到的,也是急於找到的,但不願在這種時候和在這種地方找到的王府內總管郭紫雲,身穿孔雀藍衫裙,正俏立在庫房門側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下,衣單難耐午夜寒似的,身軀微微有些顫抖。


    梧桐樹上的枯葉,一片、二片、三片……


    平靜地一笑,郭紫雲脫口稱讚道:“江三俠,你真的好膽大!”


    江劍臣也平靜地一笑說:“不是江某的膽子大,而是非膽大不可!”


    郭紫雲道:“是來求解藥?”


    江劍臣反駁道:“不是求,而是索!”


    郭紫雲嫣然道:“反正都是一樣。”


    江劍臣說:“不一樣!”


    郭紫雲故作一怔:“為什麽?”


    江劍臣語調一變:“江某從不求人!”


    郭紫雲:“知道這是王府嗎?”


    江劍臣冷然說:“知道!”


    突從右側傳來:“知道還敢來撒野?”


    左側有人幫腔說:“久勝必然滋傲心!”


    江劍臣明知身後必然也埋伏有人,先橫了右側那個長馬臉、豹子眼、手握巨斧的老者一眼,說道:“朋友比江某更撒野!”


    說罷,再掃了左側那個疙瘩臉、半截眉、三角眼、血盆口、雙手分握一對蠍尾鉤的半百老者,嘲道:“朋友是否久勝過?”


    話鋒忽然轉向對麵俏立的郭紫雲:“明知江某這塊骨頭不好啃,郭總管四麵隻張三麵網,是故示大方,還是沒有找到好幫手?”


    郭紫雲故意忸怩了一下,輕笑說:“江三俠,你這不是故意讓賤妾臉紅嗎?”


    江劍臣:“此話何意?”


    郭紫雲:“事情明擺著,對付獨步當代武林第一人,八麵埋伏猶不足,我哪敢四壁合圍缺一麵!再說,那豈不顯得對江三俠不恭敬!”


    江劍臣不得不讚道:“你可真會說!”


    郭紫雲接著說;“為了尊重江三俠,我早派一位幫手前去請王爺,既算曲盡了地主之誼,也請平素好武的王爺大開一次眼界。” 平素再布衣可以傲王侯的江劍臣,也暗自驚凜郭紫雲的這一手陰毒狠辣,既能威脅自己不敢在潞王千歲麵前開殺戒,他們如能僥幸殺了我江劍臣,還可推在潞王千歲的身上,讓先天無極派不敢來報仇,確實是一著穩打穩紮的妙棋。


    要來的,畢竟阻擋不住。


    隨著一陣沉重的步履聲,一位儀態逼人、氣派極大、外藩親王打扮的中年人,身後跟隨一位四旬上下的儒雅秀士,同時出現在江劍臣身後。


    江劍臣借說:“王爺在上,草民江劍臣叩見”之機,打量一下潞王。


    隻見他麵如油粉,長眉細目,嘴唇上留有修飾得很整齊、也很濃黑的小胡子,光頭沒戴王冠,同樣整齊光亮的發髻上,綴有一粒比拇指還要大的明珠。


    潞王身上的衣裳雖很隨便,但質料卻極高貴,黃色輕便的袍服上,係著一根瑩晶發亮的白玉帶,同色長褲,腳登粉底皂靴。


    像他這種人,無論用誰的眼光來看,他都是一個高高在上、很有權勢,令人不敢仰視、極能威懾人心的顯赫人物。 潞王千歲目泛厲芒,沉聲喝叱道:“江侍衛久居宮廷,供職大內,當知‘午夜深更、擅削闖入親王府邸’之罪!”


    江劍臣昂無所懼道:“草民再無知,也不敢擅自闖入,請王爺詳察!”


    潞王怒道:“既未通稟叩見,還敢矢口否認,欺本爵不敢入你於罪嗎?”


    江劍臣強忍怒氣,道:“草民乃郡主親自帶進,王爺請勿羅織罪名。”


    潞王:“快喚郡主!”


    遠處正好傳來四下更鼓聲。


    江劍臣突然肆無忌彈地狂笑了起來。


    潞王含怒問;“為何發笑?”


    江劍臣先冷冷地瞟了郭紫雲一眼,然後說:“一代親王成傀儡,豈不可笑!”


    潞王千歲像被一下子戳中了心病,惱羞成怒道:“給我拿下江劍臣!”


    江劍臣心中暗笑了。


    原來,他是被那四聲更鼓所震,才驀地悟出郭紫雲的險惡用心,其目的是想拖延時間,使女屠戶李文蓮和吸血郎中毒發不治身死。更讓江劍臣隱約覺察出,郭紫雲殺吸血郎中之心,更有甚於女屠戶。追其原由,不外是怕吸血郎中泄出更多的機密。


    親口下令拿下江劍臣,無異於潞王現已黔驢技窮,也給江劍臣留下動手的退路。


    那位始終隱身在潞王千歲身後,宛如懷抱琵琶半遮麵的儒雅秀士,異常斯文地站到江劍臣的對麵。


    這是一個既清秀儒雅、又斯文和氣,白白淨淨的臉龐,幹淨整潔的服飾,不但臉上布滿笑容,還把一雙細長白嫩的手高高拱起。


    奇怪的是,他穩穩站在江劍臣的對麵,既不講話,雙手也沒握兵器。 江劍臣直視郭紫雲一眼,說:“從前誰都不信,光憑無情劍冷酷心的那張巧嘴,就能替峨嵋教主司徒平窩藏住龍隱二醜、黑道四煞、追魂五毒和賀蘭雙鷹等一十三名藏匿多年的煞星巨盜,更料不到在堂堂親王府邸內,會看見當年橫行鄱陽水麵的二龍王,和反正陰陽十八抓申恨天的同母異父兄弟、五丁開山屈恨申。”


    江劍臣一言點出兩側二人的姓名來曆後,才麵對那位斯文秀士說:“倘若江某雙眼不盲,朋友可能是八極怪叟段常仁的同門小師弟,始終未曾出現過江湖的慢工巧匠範紫光。真難為你們三位,竟像寡婦守節似的,在此寂寞苦熬了十多年。”


    朗朗說罷,故意扭頭去看高踞台階之上的潞王千歲朱常芳。


    潞王朱常芳果被看得神情陡變,並還狠狠瞪了郭紫雲一眼。


    江劍臣決心用取巧的辦法速戰速決,以便強索解藥,立即抽出短刀。


    表麵斯文、內最險詐的範紫光,空從衣底取出兩柄寒光奪目的鋒利匕首,衝江劍臣文雅地一笑,道,“江三爺,請鑒賞一下這兩柄匕首好不好?”


    江劍臣技藝再通玄,限於知己不知彼,對眼前這三位聞名沒見過一麵的詭異人物,也不肯傲不為防,綻唇輕吐一個:“好!”  範紫光雙手輕揚,竟真把兩柄匕首拋紮在鑽天鷂子江劍臣腳前。


    江劍臣心中清楚,這是範紫光施展出的一條惡毒詭計,說不定還在兩柄匕首上塗有劇毒;更深知對方四人隻要騙得自己腰微彎,勢非乘機全力撲襲不可。


    這就叫:君子可欺以其方。毒如蛇蠍的範紫光,愣能讓江劍臣明知是當,還非上不可。誰叫你江劍臣不加考慮答應人家的!江劍臣也真夠膽大的,他竟敢在虎視眈眈的合圍內,先把手中的短刀插迴鞘,然後形若無事地作勢去拔地上的兩柄匕首。


    奸計得售,對方果真乘機發動襲擊了。出手的迅猛,配合的默契,足證這是他們早就訓練有素的,絕不可能是臨時湊合。


    請看,沒等江劍臣彎下腰,手握蠍尾雙鉤的二龍王,上砸江劍臣的右側太陽穴,下鉤江劍臣肋下的魂門穴,出手極為歹毒。 改處江劍臣身後的郭紫雲,陡把那根從不離手的天山實心竹手杖一顫,罩向鑽天鷂子江劍臣肩後的靈台和攢心兩大死穴。


    更厲害的,五丁開山屈恨申他那電閃雷擊的一斧,是隻攻不守的一斧,要人老命的一斧,決心鑽天鷂子同歸於盡的一斧。


    這還不說,最最陰狠詭異的,還數慢工巧匠範紫光,他像變戲法似地,雙手一翻,又從衣底取出兩柄寒光奪目的匕首來,貼地滾向江劍臣。


    這一手,才真正配占陰、狠、毒、辣、奸、詐、詭、奇八個字。因他吃準江劍臣不會真彎腰,也鐵定在四人合圍攻襲中,數他一人最安全。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才真是郭紫雲的靠山。


    可他萬萬沒想到,明明看著江劍臣的蜂腰早彎下,他卻忽視了江劍臣的雙腳也能殺人。


    陡見光劍臣身軀暴然一旋,先用右腳踢起插在地上的兩柄匕首,飛紮龍宮二龍王,逼得水斷流駭然收鉤倒退,去保自己的性命。


    也令五丁開山屈恨申那提聚全身功力,劈出來的一斧失去了準頭。


    最巧妙的是,江劍臣竟能把暴然旋出的易乾轉坤一改而為折柳送客,先用分雲捉光手法,擄住郭紫雲疾點而來的竹杖,並借迴旋之力,將她連人加杖甩向慢工巧匠範紫光。


    從一開始,江劍臣既沒真恨二龍王,也不仇視五丁開山屈恨申;真正讓他切齒痛恨的,一是罪魁禍首郭紫雲,二是陰狠奸詐的範紫光,這才決心重創二人一下。其實,江劍臣還是有所顧忌,他總不能在王府大開殺戒。


    也是該著郭、範二人倒血黴,郭紫雲剛被江劍臣一擄一甩,正好迎上滾地偷襲無功,剛剛挺身而起的範紫光,郭紫雲收招不及之下,一竹杖點碎了慢工巧匠的左肩琵琶骨。範紫光自被點得身軀一斜,無巧不巧地一匕首捅進郭紫雲的左臂上端。


    可能是這種沉重的打擊來得太快,太突然,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不光遭受沉重打擊者的本人,就連站在台階上的潞王也驚呆了。


    開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老認為是一種幻覺,憑自己優厚豢養了十多年、從來都不可一世的四名能手,會一招敗給江劍臣。


    江劍臣正思索該用什麽措詞來討取解藥,脫去黃色宮裝、改穿藕荷色衫裙的郡主,突然出現在潞王身側,語音平靜地向江劍臣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江侍衛功再通玄,畢竟是血肉之軀。王府禁軍,五百餘眾,倘一齊用強弓硬弩,豈是你一人可敵!你盼藥之心再急,也須等父王消消氣。請你暫迴住處,容我代求父王,還是平和解決為上。”


    江劍臣翹首東望,天邊早已隱現曙色。明知時已近寅,女屠戶的生命,僅僅還有十二三個時辰。心中一狠,就想拚得一身剮,去逼討解藥。


    那位郡主冷哼一聲,說:“江劍臣,你總不能不給父王留點考慮時間吧?”


    負氣說完,抱起父王手臂就走。


    江劍臣心中一動,暗自忖道:她一再讓我迴住處,絕口未提是迴內書房,莫非另有用意?別說我一介草民,就是充任大內侍衛,也不配住進王爺的內書房。我先按她所說的試試看。


    主意既定,幹脆連郭紫雲等四人一眼都不看,竟自前往那內書房。


    出乎江劍臣意料,內書房竟有一名女婢在等候著他。


    唯一讓他奇怪的是,這個女婢太美了,美得嚇人,美得要命,一雙妙目簡直能鉤去人魂。


    一眼看見江劍臣進來,襝衽已畢,伸出一隻素腕,遞過一張素箋來。


    江劍臣展開一看,上寫:“憐君處境艱險,私自盜藥兩丸,今後如有所求,盼君務必成全。”


    女屠戶意外獲救,江劍臣心頭狂喜。


    美豔女婢眸光一轉,手指素箋,道:“郡主冒死替你偷藥,難保沒有後患。王爺寵信迷戀郭總管,今後倘若有事相求,請江三爺萬勿推辭,並盼留給郡主一句話,我迴去也好交代。”


    有道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又道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明擺著的,是一個借機示惠訛詐的大圈套。可歎關心女屠戶性命太甚的江劍臣,意然不慎忽略了。


    為了盡快趕迴去救活女屠戶,江劍臣順手抓起公案上的一管狼毫,提筆揮出;“救命大恩,理難相負;凡有所求,敢不從命。”


    美豔女婢一手接箋,一手遞藥,除親自把江劍臣送出了王府大門外,還偷念了一念江劍臣所寫的十六個字。妙目一轉,捂緊小嘴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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