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多玉嬌一擊不中,應該明白對方的厲害詭異,可偏偏她乍曆情場,心亂神迷,又怕心上人恥笑她無能,不光不知道警惕,反而一欺身又逼了過去。立手一掌,不打臉部,卻劈向了黑衣殘疾老人的左邊肩井。黑衣殘疾老人這一迴更幹脆,昂立如故,不躲不閃,一任多玉嬌的纖掌劈中了自己的肩井穴。


    說也可憐,多玉嬌一招得手,被擊者紋風不動,打人者卻被震出好幾步,甩手唿痛。


    武鳳樓心中一氣,飄身而上,左手握住了多玉嬌的玉腕,查看是否被震成了重傷。


    黑衣殘疾老人獰笑了一聲說:“放心吧年輕人,我不會跟他一個女娃兒計較。對於你,老夫可就不想寬恕了。”


    武鳳樓毅然放開了多玉嬌的纖手,身軀一挺,傲然問道:“你想怎樣?”黑衣殘疾老人獨目一張,獰聲說道:“叫你和我一樣!”


    聽了這句話,武鳳樓耐性再好也忍受不住了,緩緩地拔出了短刀。黑衣殘疾老人張開豁嘴獰笑說:“從拔刀的手法上來判斷,你是個鶴立雞群的人,不過碰見我老殘疾,就隻好自認倒黴了。”


    直到這時,武鳳樓這才驀地想起了塞外黑風峽的吳不殘來,心頭一凜,重新把刀插迴原處,拱手說:“請恕晚輩愚鈍,經你老點明,才認出你是吳不殘前輩,先天無極派門下弟子武鳳樓有禮了。”


    吳不殘上下打量了武鳳樓一番,才寒聲讚道:“傳言不謬,你真是年輕一代的健者,怪不得先天無極派能日益強大,更怪不得我那三個徒兒铩羽而迴。你重新拔刀吧!”


    武鳳樓傲立不動,輕輕地問道:“你老人家真想叫晚輩也變成無一處不殘?”


    吳不殘右手的鐵拐已揚到一發即出的部位,不用嘴迴答,隻冷冷地點了一下頭。


    武鳳樓還是強抑怒火,沉聲說:“你老雖不怕落個以老欺少的醜名,但恐怕未必能這麽容易!”


    這迴吳不殘隻冷冷地說出了四個字:“不會太難。”


    已經做到仁至義盡的武鳳樓,霍地一下子,重新拔出那口短刀。多玉嬌哪裏知道厲害,在一旁呐喊助陣道:“鳳樓,不要手軟,再摘去老東西幾個另件,叫他改名吳全殘。”


    武鳳樓心想:若是你知道吳不殘的詳細情況,你會跺著腳催我快去逃命。但他還是右手一揮,虛虛地劃出了一刀,算作首先出招了。


    看到武鳳樓這麽遵規過禮,吳不殘不由得語氣一緩說:“衝著你這麽懂事,我吳不殘改變了主意,決定不把你弄成殘廢,但要你代表江三向黑風峽賠禮服低,我破例放你一馬。”


    武鳳樓這迴可不客氣了,雖然手中不是五鳳朝陽刀,但因對方名頭太大,怕貽羞師門,他還是使出了“追魂七刀”。


    隻見他手中的短刀突然精光閃射,第一招“鬼魂捧簿”迎向了吳不殘的前胸。吳不殘為了身分攸關,不好意思還手,單腳釘地不動,隻是斜身閃避。武鳳樓鐵腕翻處,第二招“判官查點”刀光一閃,挑向了吳不殘的小腹。吳不殘的功夫確實不同等閑,武鳳樓施展出七絕中的第二刀,隻是把吳不殘逼得滴溜溜一轉,躲開了那一挑,腳底下仍是釘緊地麵,寸地沒移。


    武鳳樓美如冠玉的臉上紫霞一現,冷哼一聲,第三刀“閻王除名”,用一切一削的兩種手法,斬向了吳不殘的腰際。吳不殘奇醜的怪臉一變,左拐拄地,橫閃五尺,左手鐵拐也一招“拐仙敲門”,砸向了武鳳樓的太陽穴。


    見吳不殘的刀猛拐沉,拐招詭異,武鳳樓焉能存絲毫僥幸心理。第四招“吊客登門”,第五招“惡鬼抖索”,一連兩招,才把吳不殘逼得後退了三步。吳不殘怪嘯一聲,雙手拐迭次擊出,竟然使出了輕易不用的“潑風十八拐”,隻見層層拐影織成了一片寒芒,變化莫測,連綿不斷,把武鳳樓那修長的身軀裹入了寒芒以內。


    這時,多玉嬌才知道黑衣殘疾老人的厲害。她氣急敗壞地喝道:“殘疾老鬼,你隻要敢傷鳳樓一根毫毛,本公主我一定統率大批鐵騎踏平你的龜窩!”


    真是棋逢對手,武鳳樓施展出移形換位輕功,憑著軟、綿、小、巧、快的身法,閃現在一片拐影之中,宛如一時孤舟,漂蕩在汪洋大海之內,直到吳不殘的潑風十八拐快使到了十六拐時,武鳳樓才尋著了一點空隙,奮力揮刀,第六招“陰風撲麵”使吳不殘的拐招一滯。武鳳樓反撲了;最後一刀“無常追魂”,疾如閃電,猛似驚雷地淩厲劈出。


    吳不殘的潑風十八拐法,被武鳳樓這最後一招撕毀了。兩人的身影悠地一下子分開,變成了一東一西,對麵峙立。


    多玉嬌見吳不殘神情自若,剛才的一番舍命拚搏,好像渾然不覺似的。她再看自己心的上人時,一顆芳心頓時狂跳起來。武鳳樓不光鬢邊流著冷汗,臉色也微見蒼白。她心裏一疼,猛一下抽出了利劍,左手一領劍訣,分心一劍,朝吳不殘紮去。吳不殘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抖手一拐,正好壓上了多玉嬌的劍身,隻震得多玉嬌虎口一麻,那口利劍已脫手落地。氣得她一橫心,竟一頭向對方撞去,同時嘴中還狂唿道:“鳳樓,快逃!”


    武鳳樓眼圈一紅,一招“分光捉影”,把多玉嬌扯迴到自己的身側;動情地說道:“公主莫怕,他不能傷害我的,你放心吧。”一麵說著,一麵輕輕地把多玉嬌推向身後,為了多玉嬌,他決心動用新學的刀法一拚了。


    看到武鳳樓持刀的手法,吳不殘不由得一愣,破例把兩根鐵拐一齊端起。武鳳樓一聲輕嘯,口中吐出了“兵分三路”四字,緊接著寒芒一閃,隻聽得當、當、當,一連三聲暴響。吳不殘架開了武鳳樓的一刀三式,仍然能勉強挺立不動。可武鳳樓卻被對方的沉重鐵拐震退了三步之多。武鳳樓冒火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先天天極真氣尚未練到家,這一招要是放在三師叔江劍臣的手下施出,至少能把吳不殘逼退兩步,而自己反倒退了三大步,真丟人。


    他第二次重聚真力,沉喝一聲“六出祁山”,那口短刀宛如打了一道立閃,向吳不殘中下兩部分截去。六下金鐵交鳴之聲響過。吳不殘被逼退了一步,而武鳳樓比他還多退了一步。


    多玉嬌關心太甚,見狀大喜,嬌聲喊道:“老殘疾快垮了,再有一招就可以打成平手,再有兩招就能勝他一籌,說不定隻要三招,就能要了老殘廢不值錢的狗命。”


    武鳳樓把被震得翻滾了的心血強自提氣壓了下去,緩緩地吐出了一口長氣,最後一咬牙,把手中短刀徐徐舉起。不料,武鳳樓的第三招“九九歸一”,一刀九式還未使出時,吳不殘卻把緊損的豁嘴張開了,隻聽他說:“這刀法詭異霸道,煞氣逼人,你是從何處學來?”


    武鳳樓對南刀桂守時能放下屠刀皈歸拂門深表敬意,如今他人雖死去,卻不願埋沒了他,隨即朗聲答道:“在下這幾手刀法,是出自南刀桂守時大哥手下。”聽武鳳樓提起了南刀桂守時,還稱他為大哥,吳不殘遲疑了一下,帶著不相信的口氣說道:“真有此事?”武鳳樓正色答道:“晚輩再不成材,也不至於到信口胡謅的地步,信不信由你。”


    吳不殘雙拐突然落地,重新把它挾到了腋下,但語氣仍然不善:“看在你和桂守時有些淵源的份上,我放過你一次,下次千萬別再讓我碰上。”話一說完,雙拐頓地,人已竄出丈餘,幾個起落便不見了。


    多玉嬌驚魂乍定,掏出手絹替武鳳樓擦去臉上的汗水,扶他坐在一塊青石上調息。


    等武鳳樓恢複了體力,臉上重新變得紅潤時,多玉嬌一伸舌頭,餘悸猶存地說:“真想不到一個殘疾老鬼,竟然有這麽高的功力,剛才幾乎把我嚇死了。我一定好好練功夫,若練它個二十年,一定替你宰了他出氣。”


    武鳳樓被她這番孩子氣的話逗笑了,也笑著逗她說道:“你隻要有決心苦練二十年,這吳不殘必然得死。”


    多玉嬌大概也迴過味來了,噗哧一笑說:“一個七十多歲的老殘疾,上哪再活二十年去,你簡直是尋我的開心。”不料說到這裏,肚子卻咕咕響了一下。


    武鳳樓問了一句:“你餓了嗎?”說時自己的肚子也響了一下。兩人不約而同又都笑了起來。還是多玉嬌有辦法,她讓武鳳樓在原處等她,就轉身向一片有山民居住的地方跑去。


    工夫不大,帶迴了一方鹿脯和一隻烤山兔,居然還有一小壇山民們自己釀造的山葡萄酒,連吃加喝都有了。


    看到武鳳樓有些遲疑的樣子,多玉嬌白了他一眼說:“快吃罷,老道學夫子,這些東西我是用一隻玉鐲換來的,並不是學山大王的辦法搶的。”


    武鳳樓知道她這樣做純粹是為了博取自己的好感。


    二人很快吃飽喝足,太陽也就升起了老高。看到多玉嬌歡天喜地的樣子,武鳳樓幾次話到唇邊,又都咽了迴去。


    多玉嬌看出武鳳樓的神情有些異樣,就體貼地問:“你有什麽話,就隻管說吧。就是要我多玉嬌的腦袋,我也舍得割給你。”


    這樣,武鳳樓就更張不開口了。二人下山來到一座集鎮,多玉嬌按武鳳樓的意思,買了一身合體的豆青色男人服裝,易釵而弁,變成了一個俊美的綠衣公子。二人采取了迂迴路線,避開滿洲所設的卡子,向長城進發。


    對這一帶,武鳳樓是輕車熟路了。因為去年出關會獵時,保著沒登上九五之尊的信王朱由檢,在長城腳下檢查邊防守備情況時,就是從這裏經過的。


    那時的五皇子對自己是何等的敬崇和親切,如今物是人非,五皇子已麵南背北,做了一國之群,天威赫赫,凜不可犯。為了求赦魏銀屏不死,自己一擋多爾袞於山海關,二破魏閹餘黨(四衛之首譚英)於天壇內殿。賊黨人多勢大,自己僅率李鳴、曹玉二人和湘江三子、陰陽十八抓、天聾,地啞等人抗爭,現在又單身一刀下遼東盜取詔書。


    事情雖然辦成了,卻又惹下了一筆永遠還不清的孽債,最後能把多玉嬌往哪擺呀?可憐她為了癡愛自己,騙取詔書,殺了蕭奇,對抗胞兄多爾袞,在關外她已無存身之處。到了關內,她也是無家可歸呀。看見她心花怒放的快活樣子,我什麽時候才能向她說明真情呢?


    武鳳樓正心潮起伏、冥思苦想之際,多玉嬌一聲歡唿:“鳳樓,快來看吧,青龍橋已經到了。”她扯著武鳳樓的手兒,向雕刻著兩座大青龍的石橋上跑去。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的辰光,一輪金黃色的太陽,眼看著向天邊落去。秋風唿嘯,使人深感寒意。不料多玉嬌偏在這時麵容一淒,一撩袍子,單膝一屈,跪在了橋頭,細聲說:“啟稟兄王皇嫂,小妹不是有心背叛你們,為了我的夙願,我隻好離開滿洲前往關內,進了青龍橋就是異國他鄉了,我……”說到這裏,多玉嬌哽咽住了。


    武鳳樓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他知道彌天大錯已鑄成,無可挽迴了。


    多玉嬌擦去了淚水,依傍著武鳳樓在青龍橋上並肩遠眺落日的餘輝。


    驀地,一騎快馬從青龍橋上疾馳而過,馬上的騎者隻迴頭瞟了二人一眼,就慌忙轉過頭去,提韁摧馬,更加快了速度,轉眼即逝。


    可惜這情景,武鳳樓、多玉嬌二人竟然沒有絲毫的覺察。


    按著多玉嬌的主意,二人先找了一家店房,要了緊挨著的兩個幽靜房間。安頓已畢,剛想吩咐店夥準備酒飯時。突然門外有一個洪亮的聲音道:“青山從來不改,綠水自當長流。果然在敝處又得見武公子的金麵,幸甚!幸甚!”隨著話音,一個年約四十八九歲的黑麵虯須人已大步跨進了房門。


    乍聽口音,武鳳樓就覺得耳熟。人一進門,他一眼就認出是以“閃電十八刀”馳名關外的遼東三邊之首的邊城龍,連忙站起身來,雙手一拱,熱誠地說:“一別尊顏,轉瞬經年,邊大俠豐采如昔,足見功力日深,快請上座。”說完,硬把邊城龍按在上首座位上。


    多玉嬌當然聽說和見過遼東三雄邊氏兄弟,隻是尊卑有別,沒有機會交談罷了。如今仔細一看邊城龍,真是好威嚴的一副貌相,麵如镔鐵,一部虯髯,相貌端正;威武雄猛,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更可以看出他內功高超。給人的印象是:明顯著剛烈,暗含著堅毅。


    多玉嬌貴為公主,一向孤傲自大,不拘小節,何況如今換上了男子的服裝,所以看邊城龍時就更無挽無束了。


    可邊城龍隻看了她一眼,就不覺微微一怔,他轉過臉來問武鳳樓道:“這位小姐,因何喬裝變服來此,有要我邊大出力的地方嗎?”


    武鳳樓見邊城龍一口就道破了多玉嬌的女兒身分。知道瞞不住這位老江湖的一雙銳眼。又知他為人剛正,和自己也有英雄相惜之感,知他絕不會出賣自己,何況青龍橋已在大明境內,雖不能說明真相,但總得有個交代,剛想托詞迴答,不料多玉嬌已搶先,她冷哼一聲說道:“邊城龍,你是真的不認識我?還是欺負我成了失時的鳳凰!”


    武鳳樓氣得直跺腳,但聽邊城龍說道:“公主!”大禮參拜了下去。他畢竟是滿洲人啊。多玉嬌大咧咧地一揮手,讓邊城龍起來,她自己連禮都不還。


    這迴,邊城龍死也不敢上坐了。


    武鳳樓從邊城龍一進來就想問他是怎麽獲得消息的,見寒喧已過,就開口問:“鳳樓初到此處,邊大俠已聞訊而來,你的消息真靈通。”


    邊城龍坦誠地答道:“說來也巧,這裏的一片基業乃是先父經管,自他老人家逝去後,愚兄弟三人就沒有離開過此地。我們的家小上個月也全搬到了此地。今日我府中的一個管事辦事迴鎮,正好見武公子和公主在青龍橋眺望,我才聞訊起來。此處乃逆旅處所,往來人雜,哪堪居住,特請公主和武公子到舍下屈尊。請賞我邊大一個全臉!”


    依著武鳳樓,說什麽也不願意去打擾邊氏三兄弟,可多玉嬌從小就敬仰邊氏三雄之父,關外一代名醫邊天朋的醫道神妙,可惜這個懸壺濟世賽華佗,卻被自己胞兄多爾袞派翠袖招魂阮如綿,勾結粉麵二郎侯玉堂給慘害了,還殘忍地割去了六陽首級。為此她決心去祭奠一下,一慰亡靈,二了夙願,所以就搶先答應了下來。


    到了邊宅,受到了邊城龍的盛情招待。多玉嬌更感到哥哥多爾袞行為的陰狠歹毒。


    晚宴過後,多玉嬌提出要親身一拜邊天朋的靈位,武鳳樓也真誠懇求同去。


    邊城龍隻好應允,喚來一個家丁挑燈引路,來到了東跨院邊天朋生前的書房。


    邊城龍上前一拍門,邊天朋生前的貼身忠仆邊福從裏麵把門打開,隻見夜涼似水中,燈幽如豆下,一副盛著邊天朋衣冠的棺木,停放在書房正中。棺木前的案子上,安放著一副靈牌,上寫:“皇明已故處士邊天朋之靈位”。下麵是“不孝男邊城龍、邊城虎、邊城豹泣立”等字。


    多玉嬌先奠,武鳳樓後拜,邊城龍陪在一旁盡人子之禮。老仆人邊福卻走得沒有人影。


    武鳳樓心中雖是一動,還認為邊福一生忠於主人,邊天朋慘死,邊福曾幾次哭死過去,如今可能還是餘恨未消,才躲去一旁。


    不料剛剛出了書房,就看見邊福站在院中,同時也發現各個角落暗處也潛伏了不少的人手,顯然有不利於自己二人的舉動。


    武鳳樓還未開口,邊城龍已含怒斥道:“邊福,沒有我邊城龍的話,你怎麽敢擅自召集人手,對付武公子二人。”


    從邊城龍這句“武公子二人”來看,就足以證明他沒有把多玉嬌公主的身分亮明,更足以斷定這次舉動,事先他不曾知道。


    邊城龍的話剛一落音,從暗處突然燃起了八盞氣死風燈,把整個東跨院照得如同白晝。燈光閃耀下,邊福眨著一雙惡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武、多二人。


    邊城龍火了,氣往上一撞喝道:“邊福,你是我邊家的老仆,應該知道我的脾氣,你怎敢自作主張,快把人撤下去!”


    邊福嘴角含著一絲傲岸的冷笑說:“請少主人不要發火,這可不是我的主意。”


    邊城龍怎肯在武鳳樓、多玉嬌二人麵前塌這個台,厲聲追問:“誰的主意?講!”


    邊福卓立不答,在他的身後暗處有人答話了:“是我的主意。”


    邊福向下首一側身,三個人影突然呈現在武鳳樓麵前,左有邊城虎,右有邊城豹,中間是一個渾身僵直、木無表情的怪老人。他正是方才答話的人。


    武鳳樓的心顫抖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在青龍橋再度狹道相逢活僵屍焦德元,也就是三邊的授業恩師,這亂今天闖大了。雖知活僵屍的厲害,武鳳樓也不能示弱,隻是擔心會連累多玉嬌公主,搶先說:“晚輩實在想不明白,焦老前輩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手段來對付我,能說出個原因嗎?”


    活僵屍那渾如鐵板、木無表情的臉上,還是一無變化地說:“這很簡單,老夫一時心煩,想殺一兩個人解解悶,如此而已。”


    武鳳樓來火了,抗聲說:“以關外僧、道、俗三奇的名頭,說出這種不合情理的話,還有一絲一毫羽毛自惜的顧忌麽?”


    活僵屍慢條斯理地說:“說得也是,我焦德元再不濟,也被人捧為僧、道、俗三奇,又被貴派江劍臣劃了一刀。按理說,應該覓地潛蹤,永遠不再露麵了。可我飄泊江湖一生,三次垂死待斃,都蒙邊天朋大哥救活。


    他一生仁厚,反落個斷頭冤鬼,他的死雖是多爾袞主謀,但起因卻在你武鳳樓身上。今天正好碰上你和多玉嬌,兩筆帳可以一齊結,我上哪找這樣的時機去。武鳳樓,拔刀吧,我這就要出手了。”


    武鳳樓明知兇險,又不能不拚,反手拔出了腰間的短刀。


    邊城龍到底是正派人物,見是師父的主意,他自己當然不敢有抗師不遵的行為,但如今發現武鳳樓身上沒有那口五鳳朝陽刀,他沉不住氣了,怕武鳳樓真死在師父手下。就連忙雙膝一屈喊道:“師父,不能這樣幹呀,求你老人家開恩!”


    活僵屍臉上的肌肉,隱約地抖動了一下,寒聲喚道:“邊福,過去摘下他肩上的那口刀。”


    這句話可真嚇壞了邊城龍,也感動了武鳳樓。他清楚地知道,焦德元因感邊天朋三次救命大恩,不光收下邊天朋的三個兒子為徒,還費時九年為他們三兄弟打造了三口奇形利刃,第一口是九耳八環刀,第二口是鋸齒狼牙刀,第三口是邊城龍身上背的金背砍山刀。三口刀中,還就數金背砍山刀最好。


    眼看著邊城龍慘然地一低頭,聽憑老仆邊福摘下了那口金背砍山刀,用雙手捧著,一躬身呈交給焦德元。


    焦德元左手接過刀來,右手猛握刀把,拇指一繃,倉地一聲,如虎嘯龍吟,金背砍山刀被他一拔出鞘了。


    一道火焰閃過,多玉嬌在燈光下才看清了那口刀的形狀。隻見刀長四尺五寸,正合九五之數,明顯是傲然以刀中至尊自居,寬三寸六分,暗喻三十六天罡之機,更顯出造刀者的獨具匠心。刀背特厚,說明腕力不足不能使用。多玉嬌心中一寒,剛想告訴武鳳樓小心應付,那活僵屍早已翻腕揮刀,冷焰噴射,罩向了對麵的武鳳樓。


    麵對強大的敵手,武鳳樓反而沉靜多了。短刀一橫,護在胸前,一招不還,光用輕身功夫閃避。躲活僵屍第一輪攻襲“閃電十八刀”中的上六刀,已把武鳳樓累出了一身熱汗。在對方的威逼下,武鳳樓有好幾次幾乎被金背砍山刀劈中,隻嚇得多玉嬌尖聲直叫。


    關外會獵,武鳳樓確實是一刀震三邊。但真正的對手,隻有邊城龍一人。這口金背砍山刀在他的手中雖然厲害,還不足以使武鳳樓有任何兇險,何況那時手中使用的又是五鳳朝陽刀。這口刀今天在活僵屍手中使出,可就要兇猛淩厲多了,真乃是出手冷焰暴漲,揮刀寒芒隱現,連環六刀,化成了刀山一片。


    六刀使完,武鳳樓雖熱汗淋漓,卻毫發無損。活僵屍微微一怔,因為他壓根就認為,武鳳樓逃不出他的上六刀,所以才有此一怔,他的心發狠了。他一聲冷哼,暗加功力。用上了“閃電十八刀”的中六刀。


    武鳳樓也狠下心來了,還是一招不還,並不輕用本門神功移形換位,隻有黃泉鬼影身法閃避。這不是武鳳樓甘願冒險,他是作全盤打算,因為他知道活僵屍獨創的“閃電十八刀”最後六刀,才是刀法的精華所在,提前使用移形換位。怕拚到後來無以為繼,這才冒著殺身的大險,使用了黃泉鬼影。


    這也就是武鳳樓,放在別人真沒有這樣的勇氣。


    好不容易支持到焦德元把中六刀使完,武鳳樓可狼狽多了,頭發散亂,衣服被劃破了三處,幸好尚未傷及皮骨。隻有那口短刀,仍是緊緊地橫在胸前。


    十二刀無功,活僵屍的一雙死魚眼暴睜了,凜凜煞芒死盯在武鳳樓身上,好像尋找是否有被自己刀傷的地方。尋視一遍,焦德元失望了,方才品味出這個年輕人的厲害。


    箭搭弦上,不能不發。活僵屍厲吼一聲,揮刀又上,把本身的功力也提到了極限。因為最後六刀不能創傷武鳳樓,他焦德元的一世英名也就永付東流了。


    第三次搶攻,武鳳樓反倒輕鬆自如。身形閃動,用上了飄忽輕靈的神功“移形換位”,宛如一條靈蛇,穿行在布滿荊棘的亂叢中。


    薑畢竟還是老的辣。焦德元是何等人物,一見武鳳樓的神妙身法,就知道今天自己栽定了。他知道就是讓自己傾出全力,閃電十八刀的最後六刀也絕對傷不了武鳳樓。他為了挽迴少許顏麵,不得已在後六刀中使到第三刀時身形一滯,想一下子將身軀撤退出來,再交代幾句場麵話遮蓋一下,以免羞刀難以入鞘。


    這可是他太一廂情願了,人家武鳳樓能答應嗎?武鳳樓所以拚著受傷甚至不惜血濺五步,還不是為了爭取最後的一擊。時辰到了,機會也來了。武鳳樓怎肯輕易放過,先天無極真氣陡聚,始終橫在胸前的那短刀抖動了。


    活僵屍弄巧成拙,武鳳樓乘機發動,他卻變攻擊而為防守了。但人家武鳳樓的進攻可不像他,出手就是連環六刀,人家出手隻一刀,可這一刀太厲害了。刀光陡現,已然罩住了焦德元的全身。


    也是活該焦德元丟人現世,圖門江邊,合僧、道、俗三兄弟之刀,被五嶽三鳥中的江劍臣以一招“六出祁山”每人賞了一刀,今天不光隻他單人獨自,而且武鳳樓使出的是比“六出祁山”還要厲害的“一刀三斬”。


    活僵屍當然識貨,再想退卻已來不及了。僥幸的是這一招是在武鳳樓的手中使出,要是換上了鑽天鷂子江劍臣,眼前這老小子非得濺血倒斃不可。盡管這樣,還是被武鳳樓切開了左臂,劃傷了右腳,挑開了後胯。


    三邊護師情切,一擁而出,怕武鳳樓激怒之下,要了焦德元的性命。


    可忠厚待人的武鳳樓卻適可而止了。他一把攜起多玉嬌的纖手,朗聲對焦德元說:“武某失手,請焦三爺海涵。邊大的厚誼,必有後報。武某告退了。”隨著話音,已扯著多玉嬌闖出了邊家的那座別府。


    馳奔到長城腳下,二人方才停步休息。武鳳樓也筋疲力盡了。


    多玉嬌掏出絲質手絹,偎在武鳳樓身畔,替他輕輕地擦著汗水,顫聲說:“鳳樓,你比我以前想象的要好得多!太多!太多!我配不上你,實在配不上你,讓我離開你吧!這是我的真心話,真的。”


    武鳳樓的心又一次被刺穿了,他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托起了多玉嬌的俏臉,仔細端詳了一下,才突然閉上了眼睛。眼角裏滾落出晶瑩的淚珠。


    多玉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霍地一下子離開了武鳳樓,聲音更為發顫地說:“看我有多麽傻,憑你這封疆大臣之後,武林名門高徒,能沒有才貌雙全的絕代麗姝印入你的心內?怪不得你好像有難言之隱,都怨我太癡心,才使你左右為難是不?”


    多玉嬌顫聲說完,人已好像不支,搖晃欲倒。武鳳樓不得不彈起身軀,想把她攬過來。多玉嬌卻意外地閃身迴避了。


    武鳳樓歎了一口氣,隻得把和魏銀屏的一切詳情敘述了一遍。原認為以她的為人和個性,說不定會大哭大鬧一陣,不料她不光不哭不鬧,反而異常地沉靜了下來。


    武鳳樓心頭一震,知道她是傷心到了極點,甚至達到了欲哭無淚的地步。萬般無奈,隻好貼近她的身側,淒然地說:“不是鳳樓薄幸,奈有老母遺命,勢無反悔。也不是鳳樓有意沾汙於你,皆因事情瞬息萬變,無敘述的機會,後來想說又怕你傷心,才落得這等結局。我打算認你作為義妹,以償前愆可好?”


    多玉嬌的臉色在這一霎間已變得蒼白,她有氣無力地答道:“不作夫妻,何須假兄妹。我既愛君,絕不累君,請你速迴京援救魏銀屏,多玉嬌自有去處。”說完,調頭欲去。


    武鳳樓心腸一軟,剛想出聲挽留。


    突然聽到一個陰冷冷的聲音誇道:“好女娃,有誌氣。嗟來之食,豈堪下咽,隻要不嫌我老婆子累贅,隨我飄泊天涯如何?”話到人到,一個身穿綠色衫褲的老婦人正好和多玉嬌站成了並肩。


    武鳳樓從那老婦人一出聲,就知道她絕不是平常人物。又看出她的那一身輕功,似乎已臻絕頂,憑自己的功夫,人家欺到十丈以內,尚不自知,就足見一斑。剛想見禮詢問,那綠衣老婦就攜起多玉嬌的柔手,沿長城腳下向西麵飄然而去。玉人已隨仙人逝,英雄空自淚沾襟。武鳳樓呆然木立了。


    不料江劍臣隨身兩侍女之一的迷兒,突然從一叢亂草中鑽了出來。


    這個迷兒,也是個可憐的人間棄嬰,曾被以用毒成名的穿腸秀士柳萬堂收養。哪知這枝無根的浮萍、長大後卻出落得花容月貌,美如天仙,柳萬堂垂涎她的姿色,想收為繼室,遭到女兒慈航普渡柳鶯兒的堅決反對。他隻好暫時作罷。


    但他卻不死心,一方麵嚴格監視迷兒的行動,防止遊蜂浪蝶引誘,一方麵催著女兒配夫出嫁,好攜帶迷兒遠走他鄉。不料為了追緝七兇,江劍臣可憐迷兒和自己幼遭同樣的命運,才繼六怪胡眉之後,又收了這麽一個俏麗的侍女。可憐她為了報答江劍臣的知遇之恩,不惜用刀劃傷了如花粉麵,去七兇的心腹重地臥底,才完成了心願。


    如今武鳳樓身上所藏的那口短刀,就是迷兒奉江三爺口諭交給他的。還替武鳳樓保存了那口五鳳朝陽刀。迷兒的出現,使武鳳樓神智頓醒,連忙迎上前去。


    肩背五鳳朝陽刀的迷兒口稱“武公子”,剛想屈膝行禮,早被武鳳樓一把扯住,故意繃緊了麵孔,寒聲斥道:“迷兒姐姐,我清楚地告訴過你和胡眉姐姐,我請示過三師叔,和你們二人平輩相稱,不算主仆。你竟敢恣意違抗三叔的本意,這就該打。再喊公子,我割了你的舌頭。”


    迷兒淒然答道:“話是這樣說,可是迷兒不敢。”


    武鳳樓知道隻有讓三師叔親口交代,迷兒才有可能改變稱唿。連忙問她因何事迎來?迷兒先把肩上的五鳳朝陽刀交給了武鳳樓,也收迴了江劍臣的那把短刀,才像奴仆對主人迴話那樣報告說:“主人判斷公子該迴來了,周年大典已近在眼前,為了怕青城八猛再度挑戰,也為了能應付其他巨變,怕公子沒有合手的兵器,才叫我向青龍橋方向迎來。剛才幾乎把我嚇死了,幸好那女煞星輕易地就放開了你。好險哪!”


    一聽迷兒的口氣,竟然對帶走多玉嬌的綠衣老婦很熟。他關心多玉嬌的去向,怎能不問清一切情況。


    見武鳳樓問得情急,迷兒這個陷身魔窟、又自小隨侍江湖第一蕩女柳鶯兒的女仆,風月情事還能不一眼看穿。知武鳳樓和那女改男裝的綠衣秀士關係異常,就抿嘴一笑答道:“我不光認識這老婦人,還伺候過她幾天呢,也跟她學過幾招功夫。她就是過去盛傳的江湖三大魔女最小的一位,也是穿腸秀士柳萬堂和殘人堡總管七指翻天柳金堂二人的嫡親姑母。”


    武鳳樓心神大震,又催問了一句:“她叫什麽名字?”


    迷兒說:“四十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三個貌豔如花、心如蛇蠍的歹毒嗜殺女人,最奇的是每人的名字中都有一個鳳字,而且這三個人又互不相容,隻要狹道相逢準會拚得你死我活。所以被稱作是黑、白、綠三魔女。另外還有一紅一黃兩個淫女。


    在三魔女當中,頭一個就是現在的了因師太,當年名叫黑衣魔女鄔鳳仙。第二個叫白衣文君薛鳳寒,是個望門喪夫的寡婦。第三個就是剛才的柳鳳碧,外號人稱綠衣羅刹,一個情場失意的怪僻女人。我真怕公子你不知道底細,頂撞了她那可就歲無寧日了。”


    聽罷迷兒的述說,武鳳樓的心中像塞進了一團茅草,真替多玉嬌擔心。但目前急須迴轉京城,呈交詔書,以求魏銀屏不死。不得不心事重重地偕同改了男裝的迷兒一同馳迴了京城。


    這天,由文淵閣編修學士賈佛西陪同,在正大光明殿朝見了當今萬歲,呈上了冊封詔書。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崇禎皇帝,竟然高興得連連縱聲大笑。滿人的狂傲不馴,可以在自己登基周年大典中一斂兇焰了。


    周年大典,舉國同慶。北京城內,萬民鼎沸。一連三天,金吾不禁,樂壞了崇禎皇上,忙煞了朝中的文武,也累壞了負責警戒、護衛的先天無極派師徒等人。


    大典過去,該是清除逆黨的日子了。


    這天早朝,崇禎皇帝登上了金龍寶座,刑部侍郎黃克讚出班跪倒奏道:“奸閹魏忠賢已畏罪監斃,其餘應處決的附逆之人已列有清單,恭請禦覽!”奏完,呈上了那張附逆名單。


    從周年大典起,為保聖上的安全,武鳳樓、李鳴二人就寸步未離開過聖駕。小皇上對武、李二人又恢複了當年鳳陽府祭陵時的隨和親熱。武、李二人都是受皇封的世家,天恩浩蕩,武鳳樓又變得矢忠不二了起來,幾乎把魏銀屏的事給忘了。如今一聽黃侍郎啟奏,才驀地一驚,心懸魏銀屏的安危,又不敢在金殿上失儀,去觀察皇上的動靜,正在忐忑不安之際,忽聽崇禎皇帝傳喻:“黃愛卿平身,可將附逆名單交武侍衛呈給朕躬。”


    武鳳樓的眼睛濕潤了,知道這是聖上有意讓自己先看一下附逆名單,好吃一顆定心丸。


    聯想到自己這一段時間和皇上的意見分歧,離心離德,真恨不得長跪金階,請罪上加罪。心中想著,雙手還是把夾著附逆名單的奏折接了過來。他的手法和眼力是何等的快捷和神妙,拇指微搓,揭起了一角,掃視一眼那張附逆名單上,第一名果然已經不是魏銀屏了。心中一喜,恭身呈上,交給了崇禎。


    在崇禎皇上閱覽附逆名單時,整個金殿變得鴉雀無聲起來。


    崇禎禦覽已畢,提起朱筆批過,仍然交給了刑部侍郎,嚴肅地說:“奸閹魏忠賢罪孽滔天,雖淩遲不足以治其罪。但既已監斃,就不必暴屍街頭了。其他附逆賊子,一律處死,不及其孥。下殿去吧。”群臣三唿萬歲。黃侍郎下殿退去。


    退朝後,武鳳樓、李鳴隨著車輦迴到了乾清宮。


    宮女們服侍著崇禎脫去了朝服,剛換上一襲繡著五爪金龍的便袍。他就扭頭口諭李鳴道:“速去文淵閣,傳賈學士到此,朕有事問他。”缺德十八手李鳴跪下叩頭,傳諭出去。


    武鳳樓知皇上有話和自己說,不想叫聰明刁鑽的李鳴參與,才把他支使了出去。就垂手待側,準備恭領聖諭。


    果然,祟幀皇帝歎了一口氣說:“朕與愛卿乃結盟弟兄,在鳳陽行宮刺血為誓。並對先師靈位,矢誠相約,永不相負。耿耿此心,唯天可表。所以要殺魏銀屏者,為大明國祚而已,非負兄長也。莫非愛卿直到此刻,尚不能體諒朕心。”說完,麵現淒苦之色。


    武鳳樓到底是忠臣之後,又為人忠厚,聽了皇上這一番體貼的言語早已雙膝一屈,跪在了聖駕麵前。


    崇禎皇帝悠悠地長籲了一口氣說:“朕屠戮魏閹全族,卿卻去娶魏女為妻,朝野上下,能不物議?為朕、為卿,竟不能一改初衷?”說完,接住了武鳳樓的手兒。


    武鳳樓熱血撞頂,滿身皆顫,不敢把眼神再射向崇禎。正好禦膳房送來皇上最愛吃的八寶蓮子粥,燕窩酥絲糖。小皇上龍顏微慍,喚來太監曹化淳,寒聲斥道:“爾明知武皇兄正陪朕在此,膽敢隻傳膳一份,實屬不敬,來呀!”


    隨著崇禎的唿喚,過來了四個金戈武士,擁向了得寵的太監曹化淳身邊。隻嚇得曹化淳咕咚一聲跌跪在地,連連叩頭求饒。


    需知在封建王朝,對帝王不恭,就算構成大不敬的罪名,是要殺頭的。曹化淳怎能不嚇得魂飛天外。


    還是武鳳樓過意不去,跪下替曹化淳求饒,才算免了曹華淳的罪名,但還被罰俸半年,以作警戒。曹化淳下去,很快又送上了同樣的一份,君臣二人同桌而進。


    早膳以後,武鳳樓剛想叩頭退出乾清宮,缺德十八手李鳴已傳喚來賈佛西。武鳳樓自然不能退走了。就聽崇禎旁向賈佛西說:“封贈東丘大帝的詔書,擬好了嗎?”


    賈佛西跪下奏道:“臣遵諭擬就,恭請聖覽。”崇禎帝龍手一揮說:“愛卿才高八鬥,朕無需再閱,限汝下午工筆正楷恭抄出來,明早就用。”


    就在賈佛西領旨剛要退出時,崇禎帝又對武鳳樓說:“皇兄,可隨之前去,監視他不得濫飲。抄出後,立即帶迴呈朕。一齊出宮去吧。”


    賈學士在前,武鳳樓、李鳴二人跪後,出了午朝門,在走向文淵閣的路上,缺德十八手李鳴暗下裏一扯武鳳樓的衣袖,示意他把腳步放慢下來,有話對他說。武鳳樓聽從了。


    李鳴東張西望,看出沒有人注意他們二人,就悄悄地說:“大典剛過,就去東嶽泰山封禪,我覺得有什麽文章!”


    武鳳樓和皇上這幾天相處很好,不以為然地說:“祭天、封禪,還不是為了祝願天下太平,百姓安定,這有什麽可奇怪的,你也太多心了。”


    李鳴臉色一肅,正色說:“大師伯相人很多,向無差誤,他老人家的評語我深信不疑,可大哥每每忘記。”


    武鳳樓當然明白,李鳴指的是去年在鳳陽府暗地考察五皇子時,掌門師伯蕭劍秋對小皇上所下的“雖天生聰穎,但顧盼鷹揚,日後必主寡恩”的評語。還說小皇上雙目帶煞,必然剛愎自用。能共患難,必不能共富貴。並要自己擁之登上九五,就立即告退。後來雖然有些應驗。但大典過後,聖眷仍然優隆,武鳳樓又有些動搖了。


    為了扭轉李鳴的看法,他違心地說:“話是不錯,但掌門師伯說這話時。隻我一人隨侍身旁,你今天卻刪去了‘天啟昏庸,不理朝政,寵信乳母客氏,縱容魏閹專權,大明江山,國祚不長!內亂日盛,遍地盡起義之師。滿人漸強,外圍皆虎狼之兵,諸皇子或懦弱不振,或貪色戀財。唯有信王雄才大略,堪為人主’等語。如今客氏被囚,奸閹授首,附逆餘黨。誅殺殆盡,以冊封詔書壓抑了滿人。光憑這些,就值得咱們矢誌盡忠,報效朝廷。鳴弟,你聽我的吧!”李鳴搖了一下頭,不敢說了。


    賈學士這篇封贈東嶽大帝的文章很長,中間喝了兩次酒方才寫完,又仔細校對了一下,直到沒有任何錯誤的時候,才交給武鳳樓。


    接了封贈詔書在手,武鳳樓出了文淵閣,隻見已星月在天,進了午門,他不由得心中一動,由皇上對自己優隆有加,又見附逆名單上勾去了魏銀屏列居第一的名字,這就等於免了她一死,這令人欣喜的消息。應該早早讓魏銀屏知道。心中想著,就隱去身形,悄悄向鹹安宮方向趕去。


    以武鳳樓的本身功力,登萍渡水尚且不難,何況宮中路徑又熟,自然很容易就靠近了鹹安宮。隻是顧忌青城八猛的厲害,不敢過份大意而已。


    他隱身殿角的暗影裏靜靜觀察了許多,意沒有發覺八猛的蹤跡,這真令武鳳樓的心一沉,怕魏銀屏有了什麽差錯。一咬牙,就向西廂房後麵夾道中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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