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製住賽專諸張平的,正是隱身竊聽的女魔王侯國英。


    她的身手是何等敏捷!隨著被拋入大廳的張平身後,她也進入了大廳。風流劍客晏日華已率領四名錦衣衛士,守住了廳門。


    侯國英兩隻秀目,寒芒如電,利劍似地掃向了邱龍眠,緩緩說道:“邱掌門同門情深,堪為武林楷模。”


    邱龍眠心頭一寒,顫聲答道:“龍眠動作呆笨,幾乎被他逃出手去。”


    侯國英還是慢條斯理地說:“本來嗎,師兄師弟,怎麽下得了手?”說到這裏,突然把臉一寒,沉聲叱道:“你因循手軟,幾乎誤了我的大事!晏日華!”


    晏日華慌忙進來答道:“卑職在。”


    侯國英說:“邱龍眠效忠不力,降為二級衛士,記大過一次。如再違犯,定予嚴懲。給他換過腰牌。”


    原來錦衣衛分為四等,腰牌顏色也分紅、黃、藍、白四色。晏日華給邱龍眠換了腰牌,又退出廳外。


    侯國英走到張平麵前,格格一笑說:“看起來,你還真有一腔忠君報國之心哪。朱由檢給了你幾品官職?你謝恩把額頭都給磕破了。”


    這侯國英確實是聰敏過人,判斷如神。她一眼就看出除去自己卸掉了他一臂外,張平渾身無傷,那麽頭額流血,必是朱由檢赦罪,他感恩叩謝所致。


    由此一點來看,她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材。如用之於正道,確可以治國安邦,放之於江湖,亦可為武林放一異彩。可惜錯走了道路,投靠於奸閹魏忠賢門下,結果落得個悲涼結局。此是後話,按下不提。


    侯國英一句話剛問出口,就見一個堡丁飛快進廳,單膝點地稟道:“接眼線火光傳訊,有三個夜行人,功力不弱,往本堡方向撲來。”


    侯國英一聽之下,突然伸手,連點了張平四處死穴。


    邱龍嘯失驚撒手,張平已橫屍廳上。


    侯國英這一突然舉動,不光邱龍眠、邱龍圖二人驚得臉色大變,就連權詐成性的邱龍吟也惶然失措,堡丁們更是麵麵相覷。邱龍眠到底是師兄弟一場,剛一揮手讓堡丁們拖出去掩埋,侯國英喝道:“慢著!快取擔架,把他放在上麵。”


    眾人正不解其意,候國英已轉向邱龍眠吩咐道:“你手捧鷹爪門令符,速速去請貴門中碩果僅存的兩位師叔,對付來人。”


    邱龍眠取出令符,剛想走出,侯國英用天罡扇一隔,目視張平死屍,含笑問道:“邱掌門,你見了令師叔,說張平是何人所殺?”


    邱龍眠已領教了侯國英的手段,一聽此言,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低聲答道:“張平死於先天無極派之手,請兩位師叔出麵報仇。”


    侯國英哈哈一笑說:“這就對啦!晏日華,給邱掌門重新換過金牌,恢複他一級衛士。事成之後,另有重賞。”邱龍眠誠惶誠恐,捧符退出。


    侯國英差走邱龍眠之後,又向邱龍吟命令道:“三堡主,你率領二、四兩位堡主守住大門,一定纏住來人,直到鷹爪門二位師長到來。死傷再重,不準放進來人。”邱龍吟左臂雖傷,也不得不勉強再戰,聽令答應了一聲,和二哥、四弟一齊往堡外迎去。


    晏日華見飛雲堡的人已經被支出,低聲說道:“小爺,你老這一招雖然奇絕,但不知那兩個老家夥能替咱賣命不?”


    侯國英想也不想地答道:“肯定能。我早已把過他二人的脈搏。號稱淮上雙鬼的老大,叫鬼影子甘飛,他生性貪財,而鬼爪子甘翔又極好爭名。這兩種人很好對付,投之以名利,準能為我所用。


    可這兩個老家夥的武功,卻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鬼影子輕功絕技驚人,暗器歹毒,鬼點子又多,心黑手辣,誰惹上他,準沒有好處。鬼爪子內功精湛,七十二式大擒拿手神鬼莫測。


    要不是想釣這兩條大魚,光憑邱家這四條泥鰍,我犯得上下這麽大工夫?最妙的是二鬼和徐州子房山黑白雙判最為投緣,武林中人合稱他們為二鬼雙判。隻要誘他二人出頭,勝了更好,如若敗了,雙判必然出頭。那麽,武鳳樓不毀在二鬼之手,則必毀於雙判手下無疑。我們坐收漁人之利,豈不快哉!”


    晏日華聞言,不由得對女魔王更增了一層敬畏,當下連聲稱讚,諾諾而退。恰在這時,邱龍眠領著兩個瘦小幹枯的老者走了進來。隻見二人生得一模一樣:


    身長不過五尺,骨瘦如柴,麵黃如蠟,形同僵屍,乍一見能嚇人一跳。不知道的人,誰也看不出這兩個形如枯稿的老者,就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淮上二鬼。


    侯國英最會量人裁衣,一見二人進來,忙雙手一拱,朗聲說道:“下官有幸,得會二位高人。二位前輩聲震江淮,侯某特來領受教誨。”


    淮上二鬼早已從師侄口中得知侯國英的來曆。如今一見麵,人家以一個堂堂的北京大內錦衣衛總督的身分,對自己這兩個江湖人物如此尊敬,真是大出意外。別看他二人在江湖中地位很高,武功也是拔了尖的好手,可和侯國英這樣的朝廷大員打交道卻是頭一遭,而且又對他們以前輩相稱?直把兩鬼折騰得頭暈目眩,不知所以。靜了一下神,才同聲說道:“侯大人乃朝廷重臣,如此稱唿,小老兒實在擔當不起。”說罷,就要大禮參見。


    侯國英趨前阻攔說:“下官素好武術,可惜至今未精。想請二位前輩即日隨我進京,住錦衣衛,作我們的教習。各領雙俸,下官每月另有奉贈。二位前輩如若推托,必是以為我們錦衣衛不足承教。萬望前輩依允。”


    侯國英也真叫厲害,她為了籠絡二鬼雙判為她賣命,竟玩了這麽一個花招,確實高明至極!


    她一照麵,先捧二鬼一通臭場,再說請他們作錦衣衛的教習,又特別用上了“我們”這一個字眼,那就意味包括她本人在內也要向二鬼討教。武林中有“一日認師,終身為父”之說,那麽,二鬼豈不成了侯國英的長輩?這樣一來,使一貫爭名心忒勝的鬼爪子甘翔喜得心花怒放。


    接著,她又火上加油地說了一句“各領雙俸,下官每月另有奉贈”,這又使貪財如命的鬼影子甘飛喜出望外。侯國英真把透了這兩個老鬼的脈搏,怕他們不好意思立即答應下來,又添上一句霸王硬上弓的話:“如不答應,二位老前輩就是認為我侯國英和錦衣衛的人不足承教。”


    請想,誰有那麽大的天膽,敢說錦衣衛的人不堪受教呢?侯國英把路鋪得好好的,淮上二鬼哪有不走之理?二鬼剛想客氣兩句,侯國英已一揮手說:“事情就這樣定了!我立即叫他們補兩份聘書來。”


    說到此處,侯國英忽然口氣一轉,為難了起來:“二位老人家,先天無極派的人如此狂妄,我又不方便出麵,隻好請前輩們擋他一擋了。”


    這就叫“端人的碗,服人管”,何況又聽邱龍眠講,先天無極派不光殺死了邱人俊,同時又殺死了賽專諸張平。別看邱人俊是上一代掌門人的孫子,也就是淮上二鬼師兄的唯一後代,他的被殺,二鬼倒不痛惜。隻是張平被害,可確實觸動了二鬼的心肝。


    因為張平入門較晚,是二鬼代師兄傳藝,二鬼又沒收過徒弟,所以張平名義上是二鬼的徒侄,其實就是弟子!等於他倆的唯一傳人。一旦被殺,叫二鬼如何不怒?


    所以侯國英一說,二人就怒吼一聲,首先躥出廳去。侯國英等邱龍眠也相繼出去之後,低聲安排了晏日華幾句,帶領錦衣校衛隱在暗處,靜靜觀戰。


    隻見缺德十八手李鳴正和邱龍圖激戰在一起。邱龍圖功力沉厚,不弱似乃兄邱龍眠。施展七十二式大擒拿手,抓、扣、撕、點、拿,招數又快又狠,迅如飄風。


    可缺德十八手也真缺德,他把江漢雙矮的成名傑作十八羅漢手拆開,反複使用,正著使是十八羅漢手,反過來是缺德十八手,再加上自己獨創的奇招怪式,反而弄得邱龍圖疑神疑鬼,看不出他的招式。


    另一邊,邱龍嘯是鷹爪門下最為暴躁的人,又力大無窮,掌中有爪,爪中有拳,迅如瘋虎,威勢嚇人。


    可小神童曹玉自幼得祖父親傳,這一段又受武鳳樓、李鳴指點,特別老一輩人物如白劍飛、江劍臣等,都被他纏磨著教了不少絕招。他又聰明靈巧,機智過人,功力自然大進。今天第一次遇上了邱龍嘯這樣的強敵,他認為是磨練自己的機會,精神倍增,逢招破招,遇式拆式,光守不攻,一味遊鬥。他人又小巧,身法輕靈,在邱龍嘯的狂攻暴打之下,好象一時小舟浮沉在驚濤駭浪之中,真是驚險至極。


    邱龍吟是敗軍之將,不敢言勇,說什麽也不敢再去招惹三人中武功特高的武鳳樓了。隻是指揮著堡丁形成三麵包圍,死盯著武鳳樓,隻要見他一動!就不惜生靈塗炭,和堡中數百人一擁齊上。他心裏隻有一個意念,不論如何也要擋住三人,一直到兩位師叔到來。此刻,侯國英的命令在他的心目中,簡直是壓倒一切的聖旨和王命。


    正在這時,邱龍眠和淮上二鬼飄落當場。邱龍吟一聲唿哨,邱龍圖、邱龍嘯一齊縱身退下。李鳴、曹玉見對方來了強援,也立即退迴武鳳樓的身側。


    鬼影子甘飛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分,好叫侯國英看重自己,現身之後就哈哈一陣怪笑,倚老賣老地說:“原來到飛雲堡撒橫的,是幾個毛頭小子!真真是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說到這裏,突然把臉一轉,向邱龍眠問道:“殺死鷹爪門下的,就是他們嗎?”


    邱龍眠也不知兒子到底被誰殺死,見侯國英對他們畏之如虎,知道厲害,便含混地把頭一點,想盡快把他們趕走了事。


    也是活該鬧大,鬼影子甘飛這一句話,主要是問張平是不是這三人所殺,而武鳳樓因為邱人俊確實死在無極派之手,怎能怕事不認。所以聽鬼影子詢問,見邱龍眠點頭,他也就不屑開口質辯,算是默認了。


    甘飛雖然貪財如命,但到底是成名幾十年的人物,本來對幾個後生小子,他還真不好意思以老欺小,可是,一聽是這三個人殺死了賽專諸張平,情形可就不同了,怒吼一聲:“撤野可恕,殺人難容。龍眠,你把三個小子廢了。”


    他多年不走江湖,當然不知道武鳳樓的厲害。何況武鳳樓成名江湖也隻不過半年。對李鳴和曹玉,他就更瞧不在眼中了。哪知,他一句“把三個小子廢了”還未落音,李鳴和曹玉已不約而同地縱聲大笑起來,笑得是那麽舒暢,就好像聽了非常可笑的笑話似的。


    這種笑聲,意味著鄙視,意昧著輕藐。那鬼影子能忍受得了?厲喝一聲:“一人一個,活劈了他們!”在他的喝令下,鬼爪子甘翔奔向了李鳴,邱龍眠撲向了曹玉,他自己也一步一步地向武鳳樓逼去。


    武鳳樓雖然功力大成,可是見他們三人竟然不顧江湖中人恥笑,聯手而出,攻擊三個不同年齡的後生小子,他哪能不知來人是淮上二鬼和鷹爪門掌門?心中一急,激射而前,沉聲道:“武鳳樓不才,我想逐個領教三位前輩的武功。如等不及,三人齊上也行。”


    武鳳樓是怕李鳴和曹玉毀在強敵之手,所以才把三人一齊往自己身上攬。他認為自己這麽一僵,三人一來不再去難為李鳴、曹玉二人,二來也不會一擁齊上,令人齒冷。


    哪知邱龍眠報仇情切,二鬼又急於立功,三人聞言,相視會意,鬼影子甘飛哈哈一笑說道:“先天無極派門下好氣派!恭敬不如從命。龍眠先上,我和老二再接著領教。”這不過是用車輪戰法纏戰武鳳樓。


    不料,沒等武鳳樓迎戰,他身後已飛也似地搶出二人:一個是醉裏乾坤曹鵬,一個是其徒鐵槍賽霸王錢剛。武鳳樓攔之不及,曹鵬已躥了過去。


    他非常感謝先天無極派,更欽佩武鳳樓的為人。不放心武鳳樓等人鳳陽之行,才安排好了山村徒眾,偕同錢剛追蹤趕來。見武鳳樓麵臨危機,遂挺身而出,代為抵擋一陣。武鳳樓的心不由得向下一沉,因為曹鵬也是黑道中成名多年的人物,不好硬叫他退下來,隻得靜觀其變。


    邱龍眠乍見曹鵬,也不覺呆了一呆。不料這時鬼爪子甘翔已嘿嘿一笑,擋在邱龍眠的麵前說:“醉裏乾坤,你已多年沒有音信,我還當你去陰曹地府了呢,不料,你還活著?來,咱哥們熱乎熱乎。”說罷,右手陡翻,已往曹鵬手腕上搭了下去。


    曹鵬哪敢輕視?忙晃肩躲開。沒容他還手,鬼爪子左掌如刀,已斜切向他的右臂,硬逼曹鵬接招。同時,右手又抓向曹鵬的小腹,一連三下殺手,閃電攻擊。


    隻見曹鵬“彎腰插柳”,迅疾閃開。身形一旋,連續踢出兩腳,一腳撩陰,一腳踢胯,同時,雙掌一翻,反撞鬼爪子的後心。


    鬼爪子甘翔脫口讚聲道:“好招!”一式“跨虎登山”,翻身獻掌,三隻手掌正碰在一起。掌風激蕩,各退數步。鬼爪子大喝一聲:“再接我一掌。”左手一圈,陡然推出。


    曹鵬沒想到他出手會這麽快,猛吸一口真氣,右手奮力一格。隻聽一聲暴響,鬼爪子身軀一晃即止,曹鵬卻又被擊退兩步。


    甘翔雙眼暴睜,吐氣開聲說:“還有一掌。”話未落音,右掌又猛擊而出。曹鵬明知倉促接招,必更不支,但生死麵前,哪容他遲疑?一咬牙,一招“推山填海”,硬向前一對。


    哪知甘翔見曹鵬雖年近花甲,內力尚厚,知硬拚下去雖能贏他,但他要留著真力對付武鳳樓。見自己這一急招果然引得曹鵬雙手全力外封,靈機一動,陡然改變了主意。


    他的掌法精絕,已達收發隨心的境地。等曹鵬雙掌封老,他反而一卸真力,右掌突然收迴。借迴掌之力,身軀狂旋,左手急揮,一招“分花拂柳”,氣貫左臂,正擊在曹鵬的右肋之上。“喀嚓”一聲,肋骨已斷,直震得曹鵬整個身軀飛出一丈開外。


    武鳳樓見狀大驚,忙飛身過去,把鐵笛仙曹鵬雙手接住,見他已暈死過去。武鳳樓怒目豎眉,剛把曹鵬放下,鐵槍賽霸王錢剛和小神童曹玉已一條鐵槍,一雙判官筆,狠命地往鬼爪子身上遞去。


    鬼爪子一招得手,哈哈狂笑,閃開錢剛刺來的一槍,雙手暴長,正好抓住小神童的一對判官筆,怪叫一聲:“撒手!”


    曹玉被他的真力一震,直摔出七八尺遠,才滾地躍起。


    錢剛乘機一抖鐵槍,陰陽把一合,大喝一聲:“拿命來!”一道耀眼的寒光,宛若烏龍出洞,直紮鬼爪子甘翔的軟肋。


    錢剛外號鐵槍賽霸王,力大槍猛。更何況這一槍又是在恩師中計重傷之後,含恨全力擊出,槍勢更加迅猛,換了別人,非被一槍紮穿不可。


    可淮上二鬼畢竟不是一般人物,鬼爪子甘翔側身翻掌,用四兩撥千斤之巧技,輕而易舉地把錢剛紮來的鐵槍按落地上。槍尖一落,竟把地麵砸出一個土坑,鬼爪子乘機狂踏中宮,急走洪門,陡然一掌按在錢剛的左臂之上,隻聽“喀嚓”一聲,可憐錢剛正在英年,為了替師報仇,一條右臂折斷致殘,鐵槍落地,人也跌坐地上。


    眼見鬼爪子甘翔連連重傷致殘曹鵬師徒二人,武鳳樓的兩隻朗目已充滿了血絲。他一時大意,給曹鵬師徒帶來了如此後果,情知難免受師門重責,暴怒之下,一反手,拇指微按,一聲龍吟,五鳳朝陽刀倏然出鞘。李鳴、曹玉各自扶住一個重傷之人,狠狠地盯著這一群鷹爪門下。


    武鳳樓厲聲叱道:“姓甘的,虧你還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手下竟這般歹毒。血債要用血來還,快亮出兵器,我要剁去你的一雙鬼爪。”


    武鳳樓由於出手略遲,致使曹鵬師徒為了援助自己而身致傷殘,一改往日寬厚本性,一開始就亮出了五鳳朝陽刀,並出口斷言要剁去鬼爪子的雙手。就讓鬼爪子甘翔身經百戰,曆盡兇險,也不能不為他的凜然神威所懾,一絲也不敢大意。遂從背後抽出一支形如人手,上麵滿是倒刺,專拿敵人兵器的獨門兵器鐵佛手來。


    出手就是一招“金豹探爪”,直向武鳳樓的當頂砸去。中途陡然一斜,改抓肩頭。不等武鳳樓招架,又一翻一送,手形兵器的獨指急點武鳳樓的玄機要穴。瞬息之間之一招三式,力猛勢疾,詭異絕倫,隻要對方眼神稍滯,哪一招都可置敵於死地。


    武鳳樓見他手段太辣,決心使其重創,等鬼爪子三式剛過,已一聲輕嘯,顫巍巍一紅一紫兩道光華起處,追魂七刀第一招“鬼卒捧簿”信手使來,平著刀身往前推去。


    鬼爪子甘翔到底識貨,一看這口刀滾滾一輪紅日,五鳳飛翔,心中一沉,知是武林至寶五鳳朝陽刀,深知厲害,猛吸真氣,硬把自己後移兩尺。武鳳樓恨他狠毒,第二招竟施展了七刀追魂中的第三招“閻王除名”,寒電逼人,罩體而去。


    鬼爪子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不足二十歲的武鳳樓,刀法竟然如此淩厲,知道光挨打非要命不可。隨即右手一抖,鐵佛手往五鳳朝陽刀的刀身點去,想憑自己的精湛內力把刀蕩開,再下殺手。


    哪知追魂七刀一經施展,如長虹經天,暴卷而至。就從他的鐵佛手點出之時,武鳳樓已變招為“判官查點”,那削鐵如泥的刀刃已截去了鬼爪子右手四指,鐵佛手失落地上。


    鬼爪子一伸左手剛想去抓兵器,已被武鳳樓一招“惡鬼抖索”,切去了拇指。武鳳樓雖然恨他歹毒,歸根到底還是手下留情,兩手僅去其五指,沒忍剁去雙手。


    由於追魂七刀是一氣嗬成,幾乎是一閃而過,鬼影子甘飛隻是覺得一片寒芒罩住了甘翔的全身,他雖感不妙,但總覺得一個後生小子縱然厲害,也傷不了自己的二弟。等聽到一聲慘叫,再想出去相助,甘翔已失去了兩手五個指頭,應驗了武鳳樓剁去他雙手的聲言,甘飛才大吃一驚。


    淮上二鬼,一個致殘,叫他老臉往哪擺?遂塌肩抽劍,劍走偏鋒。一招剛出,忽覺眼前一花,自己手腕一麻,已被一人扣住了脈門。


    甘飛沒看清來人長相,已聞到一股子酒氣熏人。瞪眼一看,不禁嚇得魂飛天外,原來扣住自己脈門的竟是少林瘋子僧——醉禪師普度和尚?


    這醉和尚與五嶽三鳥中的鑽天鷂子江劍臣是忘年之交,交誼特厚,想阻止江劍臣去青陽宮臥底走險,怕生意外,到處訪查江劍臣的下落。俗話說,愛屋及烏,當然也無時不在關注著蕭劍秋、白劍飛和武鳳樓等人的行徑。


    在鳳陽行宮外,就是他絆了淫賊邱人俊一跤。發現小神童已到,知行宮內已有防備,邱人俊保不住性命,自己又懶得再開殺戒,就拔腿走開。


    直到又發現了曹鵬師徒,才又暗暗追蹤而來。隻是他好酒如命,晚到一步。見曹鵬和錢剛重傷,李鳴、曹玉二人救護,隻剩武鳳樓一人怎敵飛雲堡人多勢眾?所以,等武鳳樓刀削甘翔四指之後,鬼影子一出場,他便出手阻止。


    當下,他一手扣位甘飛的脈門,另一隻手一指邱龍眠說:“你小子真丟盡了鷹爪門的臉麵!傾巢出動,愣是沒敵往人家三個娃娃,二鬼頭還斷去了五指。我和尚越看越生氣,你速速帶你們的人馬迴去,兩個老鬼由我照看。不聽話,我和尚可是喝醉了認不清人。”


    邱龍眠見敗局已定,又怕武鳳樓的寶刀厲害,見醉和尚已製住了鬼影子甘飛,樂得乘機下台,一聲唿哨,帶人迴堡而去。醉和尚一使眼色,武鳳樓斷後,李鳴、曹玉各背一人向淮河方向趕去。


    女魔王侯國英一看事情已成泡影,又氣又恨,怒火中燒。風流劍客晏日華獻計道:“飛雲堡雖然受挫慘重,可沒有損傷錦衣衛絲毫實力,小爺也不必痛心。我看武鳳樓這三個小子帶著兩個累贅,離開一定不遠。這可是千載難逢之機,咱們何不去拾下他來?那武鳳樓可是老爺子指名要擒的罪犯呀!”


    侯國英哼了一聲斥道:“你想得倒好!頭一個武鳳樓的那口刀紮手不說,特別是那死和尚陰魂不散,咱們人手太少,偷雞不成,少不得蝕米。我看鬼爪子決不能死心,按原計劃到徐州張網去吧。”


    晏日華哪敢再說?打發一個錦衣衛士去告訴邱龍眠,就跟著女魔王向徐州趕去。路上,侯國英忽然想起了什麽,向晏日華問道:“你保舉的那個人怎麽樣了?”


    晏日華一皺眉頭說:“因為事情沒有辦好,我已挨了老爺子好幾頓臭罵了。真是‘是非隻為多開口’啊!”


    侯國英饒有興趣地問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物,竟然引得老爺子如此地重視?聽說你已拿了老爺子的親筆聘書去請了三次,都沒有請到。”


    晏日華苦笑了一下說:“不是三次,是九次啦!”


    侯國英一愣,頓時勒了一下韁繩,使胯下龍駒放慢了腳步,很認真地道:“路上無聊,說說他的情況。我現在多麽需要好的幫手,真想立刻見到他啊!”


    風流劍客咽了一下唾沫,細聲說道:“這個人住在黃山始信峰附近,和黃山天都峰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是忘年好友!向來不露廬山真麵,經常易容,易容術非常神妙。


    我奉九千歲之命連續監視了他三年。他衣食樸素,刻苦磨練,我怎麽也看不出他所練武功的門派,似乎很雜,又似乎不可估計地博大精深。他獨居深山,從不和外界接觸,是一個絕對可靠的無門無派的世外高人,可惜就是不肯出山。”


    侯國英問道:“你說了半天,他到底姓啥叫啥?年紀多大?你可曾印證過他的功夫?他難道永不出山嗎?”


    晏日華說:“他是一個孤兒,名叫水川。不明真實年齡。武功深不可測,無法估計。他一年隻出來采購一次東西,還是用他獵取的奇禽異獸和挖到的名貴藥材作為交易。真是廉潔到一文不取的程度。”


    侯國英非常好奇地說:“如果你不添油加醋,這確實是一個奇才異土。我一定要盡快見到他,也一定要見到他的真正麵貌!”


    說罷,臉上陡現一種異彩,又摻雜了一種悵惘的神情。看得晏日華一怔,一股妒意襲上心頭。


    就在他們的數騎馳過之後,樹林中陡然發出了兩個爭執不下的聲音。一個低悶的聲音說道:“這就是你混蛋加三級的掌門師兄要你去對付的兩個人中的一個,我看你降服不了她。聽我的話,不準去。”


    另一個深沉的嗓音道:“我不信這個邪,也不願違背師兄之命。一句話,非去不可。”


    前一個人急道:“你敢不聽我的?算我白疼你了。”


    後一個人道:“國家興亡,我豈能無動於衷?你真疼我,就得讓我去。”


    接著,隻聽前一個人一聲悲歎,一切又歸於寂靜。


    晏日華領先進入宿州,正好是中午時分。


    他們所騎,皆是大內禦苑良馬,匹匹神駿異常,走在這不大的城池街上,很為紮眼。所過之處,幾乎人人閃避,個個矚目。晏日華一向奴顏婢膝護衛總督,雖然路人亂避,他因近日來先天無極派聲威大震,更是時刻警惕,留心觀察。


    剛到十字街頭,正想找一個酒館打尖,一眼看見一個青衣人正好閃入路北的一座酒樓。他心中一陣狂跳,側身向侯國英低語道:“小爺,前麵青衣人很象黃山始信峰的水川。”


    侯國英愣然一怔,立即追問道:“人呢?”


    晏日華說:“已走進路北酒樓。”


    侯國英一領絲韁,竟然在鬧市之中抖轡急馳,晏日華隻得相隨。趕到酒樓,侯國英飄身下馬,和晏日華一齊上了酒樓。


    這時,正是中午,食客眾多,人聲嘈雜,擁擠異常。要不是為了尋找水川,侯國英說什麽也不會進這樣的酒樓。她站在過道裏,催晏日華趕快查找。可是尋遍酒樓上下,卻連水川的影子也投見到。


    晏日華怕挨一頓臭罵,隻得極目細查。奇怪的是明明見一個青衣人進去,卻象大海撈針一樣,不見蹤跡。二人隻得掃興下樓。侯國英這一次竟然沒發脾氣,也不提吃飯,吩咐晏日華速速派所有錦衣衛分赴四個城門,隻要遇見年紀在四旬左右的青衣人,就軟語相阻,一定請來。並要晏日華驅馬踏遍城內,仔細尋找。嚴令不要讓官麵人知道,省得麻煩。而侯國英自己就在酒樓上隨意找個座位,靜坐等侯。


    說也奇怪,一直到夕陽西下,派往四門錦衣衛士紛紛來報,都沒有發現類似的青衣人,晏日華也是徒勞奔波。


    侯國英還不死心,命晏日華找一處客店安歇下來,大家進點飲食,以便再找。晏日華把眾人帶到一家店名四海居的客棧,包了整整一個後院。侯國英一人住三間正房,晏日華和幾個錦衣衛士分住兩邊廂房。侯國英連日奔波,甚感勞乏,要了熱水木桶,將就著淨身更衣。


    她素巾束發,秀發披肩,身穿銀灰色對襟箭袖,腳登粉底朱履。新浴剛罷,更顯得玉麵含嬌,朱唇欲滴,娥眉遠黛,星眸漾波。晏日華已指揮錦衣衛擺上精美的菜肴,並打開了一瓶玉壺春美酒。


    哪知就在這時,突然聽得客棧前院有人沉聲斥道:“你這客店太也欺生!明明空閑著很多房屋,為什麽不讓人住?莫非怕我付不起房錢嗎?”


    店小二連連地說好話道:“客官說哪裏話來?客人是我們開店的財神爺,巴結還來不及呢,我們敢往外轟人嗎?我說的是實話,整個一座後院全叫人包下了。客官你老聖明!我總不能叫人家再讓出來吧?實在對不起你老,請再走一家吧。”


    本來這種住房爭執,是很平常的事,根本引不起侯國英的注意。


    可是,她乃武林中的傑出英雄,與眾不同,早聽出說話的那人員竭力壓低嗓音,但那內力充盈的中氣還是掩蓋不了。話音雖低,卻能傳入後院,而且字字清晰。她猛地一按桌麵,已飄出房外,衝晏日華一揮手,已率先向前院走去。


    這時,落日餘輝尚未消逝。果然見一個青衫書生的背景,悻悻然走向店門。


    侯國英低唿一聲:“尊駕留步。”


    那青衫書生好象氣猶未消,充耳不聞,自顧跨出了店門。侯國英急跨兩步,那書生飄然前行,昂首闊步,好象根本不知後麵有人追趕。


    侯國英一向自負,加上高踞錦衣衛總督寶座,掌生殺予奪大權,又自幼出人宮闈,何啻天之嬌女。今日竟被人輕慢,心中豈能不氣?


    但她怕這青衫書生就是黃山水川,強忍著性子暫不發作。心想:趁著夜幕已張,行人稀少,我何不試探一下他的腳力。遂暗中加快步伐,向青衫書生追去。按侯國英的功力,若施展開來,那真有追雲逐電之速。不過,如今街上行人未斷,怎能飛身直追,駭人耳目?她僅將腳步功力提高到六成,上身一點不動,急趕上前。


    原認為兩丈之隔,一晃就能趕過前去,再返身阻住那人去路。不料,竟一點也不能拉近距離。特別令人奇怪的是,那青衫書生還是昂首闊步,飄然在前,似乎闊步庭園,瀏覽花木一般,絲毫不象有人在後追趕的樣子。


    侯國英迴頭一看,晏日華還沒有跟上。這一陣子急追,已快要出了東城。侯國英頓覺臉上無光,猛然一加勁,把功力提高到八成,宛如彈丸滾落斜坡,奮起直趕,可那青衫書生還是衫袖飄飄,逸然前行。


    侯國英心中一凜,怕是對頭引自己來此。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能不發。這時,已到郊外,無所顧忌。侯國英忙施展絕頂輕功,宛若弩箭離弦,急射而追去。


    可是也真邪門,兩丈距離,說什麽也不能縮短一寸。侯國英知道憑自己的輕功。即便是提到極限,也絕對追趕不上那青衫書生。看前麵不遠已是樹林,怕他穿林而過,又怕他藏有幫手,情急喝道:“尊駕再不留步,怨我無禮強留了。”


    說著,閻王扇一抖,就想施放暗器。身後晏日華大聲叫道:“請小爺住手。”接著又高喊一聲,“水大俠請留貴步,晏日華拜見。”侯國英猛然收迴了箭撥弩張之勢,恢複了儒雅瀟灑的風度。


    由於晏日華已點名相求,那青衫書生好象似極不情願的樣子,終於停下了腳步。晏日華早已一陣風似地追了上來,趨步搶前,深深一拜說:“晏日華拜見水大俠。”


    等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武林奇人轉過臉來,侯國英凝眸一看,但見他四旬上下年紀,劍眉朗目,骨骼清奇,額下三綹掩口黑須,臨風玉立,飄然出塵。女魔王不由得心中暗讚:好一個世外奇士!飄逸之神,豪爽之氣,武功之深,品貌之佳,具屬人世間不可多得。


    可惜……想到這裏,不由得一怔。到底可惜什麽呢?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隻是覺得有點兒可惜。一向自視甚高的她,這時竟然搶前幾步,雙手一拱,衝口說道:“小可有幸,得會高人。請屈駕一敘可好?”


    水川的目光,這才射到侯國英身上,未及說話,晏日華已搶著引見說:“水大俠,這就是我經常提到的上司,京都錦衣衛總督侯大人。”


    水川雙手微抬,淡淡一笑說:“原來是朝廷重臣,恕小民失敬了。請侯大人多多海涵!謝謝侯大人的寵召,我有點生活小事,失陪了。”說完,轉身欲走。


    若是換一個人,以侯國英的秉性,哪裏能容他這樣失禮不恭?她非給他個下馬威不可,說不定還能要了對方的性命呢。可今天她卻變了,變得象一個真正的溫文儒雅的文人。見水川傲然無物地辭謝自己的約請,她再次把手一拱,懇切地挽留道:“天色已晚,辦事不便。請大俠賞臉,同迴客店一敘,容小可得領教益。吾當感激不盡矣!”


    說罷,又一次把手一拱。晏日華見此情景,可奇怪死了。他自投入錦衣衛之後,在侯國英手下已曆時五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侯國英這麽低聲下氣地與人講話,就是麵對滿朝文武,甚至對她幹爹九千歲魏忠賢,也從沒有這麽彬彬有禮。


    晏日華哪裏知道,侯國英不光位極朝野,而且美豔絕倫,她久居宮闈,聽慣了阿諛奉承之詞,看厭了拍馬趨媚之人,助長了她嬌縱孤冷、傲然無物的天性。今天第一次見到水川這種相貌出眾、武功超群而又狂傲不羈的人,不由得惺惺相惜,又加上聽了晏日華的介紹,對水川這個神奇的人物有了先入之見的印象,所以一改往日的狂傲,竟以平等的甚至恭謹的態度對待水川。


    晏日華怕水川當麵拒絕,使自己的頂頭上司下不了台,忙極力挽留道:“水大俠若再推辭,就是瞧我晏某不起了,連我們大人也會深感汗顏。我迴京之後,非受重責不可,請水大俠垂念才是。”說完,又是一揖到地。


    有人要問,這位水大俠到底是誰呢?他這就是江湖上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武林第一高人,名列五嶽三鳥的鑽天鷂子江劍臣。


    江劍臣奉掌門師兄之命,相機去青陽宮臥底,以查清魏忠賢的真假虛實。此項任務,極為艱巨,所以,連一代高僧醉和尚也為之咬指寒心,極力勸阻。前麵在樹林之中,就是他和醉禪師最後一次爭執。結果,到底是他說服了醉和尚,緊緊跟蹤侯國英來到了宿州。


    他采取“垂餌釣魚”、“欲擒故縱”之計,故意兩次現身,一試侯國英的態度。如今,見女魔王侯國英對自己如此重視,心下暗喜,卻又故意遲疑了一下。晏日華見事有轉機,更諄諄相請。江劍臣裝出一副無奈隻好答應的樣子,隨在侯國英與晏日華之後,趕迴城去。


    迴到四海居客店之後,侯國英立即吩咐店家重備酒席。侯國英酒量本豪,江劍臣更是海量。晏日華這一次得主子殊寵,破例恩準同席,三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特別江劍臣談吐高雅,倜儻風流。那種超眾絕俗、英武颯爽的豐姿,燈光之下,更令侯國英神馳心怡。


    隻見他麵如冠玉,直鼻星目,兩道長眉,斜飛入鬢。疏朗瀟灑的掩口短須,黑如點漆,更襯托出如丹雙唇,皓潔玉齒,確實是人中龍鳳!一直到酒至半酣,侯國英才突然明白,自己在東郊城外初見水川時,感到可惜,乃是因這水川無一不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年紀稍大,已是不惑之年。


    想到這裏,猛然一陣心跳,俏麗的臉上也飛起了兩片紅暈。所好正值飲酒,沒有人能窺破她的心事。她不由得暗罵自己怎麽會神不守舍,胡思亂想起來。


    須知,侯國英已是花信年華,換了其他女子,早已兒女繞膝了。可她秉性極冷,落落寡合,又幹的是殺人勾當,那一種女孩兒家的先天柔情,早已消逝殆盡。所以其母聖泉夫人、義父魏忠賢雖一再操心,甚至連皇上也多次過問,都被她一一拒絕。


    她鐵馬金戈,叱吒風雲,早已忘記是女兒之身。今天偶見水川,使她的鐵石冰冷之心突生暖意。不過,那也隻是在腦際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了自如。


    一壇玉壺春,已剩殘滴。


    江劍臣身軀微晃,起身謝道:“在下已不勝酒力,就此謝過。”


    侯國英一來怕他告辭走去,受聘之事尚未談妥,二來也想借機再試一試他的內力究竟高到何等地步,她一向視男女界線極淡,趁劍臣不防,陡然伸出右手抓住江劍臣的左臂,同時說道:“天色尚早,何妨作徹夜長談。”


    開始還怕失禮,隻用了七成真力,不料所抓之處,竟然柔若無骨,幾乎無處著力,侯國英心中一凜,知對方功力極深,頓時激起她的狂傲本性,暗自把功力提到十成。


    哪知,不使全力猶可,這一使出了全力,陡覺對方肌肉微微顫動,一絲彈力透體而出,隻震得侯國英五個指尖如觸寒冰,半邊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戰栗了一下。


    她不光芳心暗驚,也大為感激。知水川是不為己甚,顧全了自己的顏麵。如若不然,憑他身上的功力,不難震折自己的五指,使自己再也無顏在武林中立足。一念及此,不由得更生好感,抓住他左臂的纖手竟沒鬆開。


    水川看了她一眼,又坐了下來。侯國英則叫了一聲:“添酒。”


    江劍臣連道:“不必!不必!容水某借花謝佛。”


    說罷,抓過壇來,左手托壇,右掌上揚,虛空一按。壇中殘酒陡然化成一條匹練似的銀線,向侯國英麵前杯中射去。奇怪的是,一按之下,酒杯正滿,卻又涓滴未濺。這種深厚的功力固然驚人,但更加神奇的是,力道深淺由心,收發自如,瀟灑談笑,隨意出手,無一不驚世駭俗。


    接著,江劍臣又如法炮製,把晏日華和自己的酒杯也一樣斟滿。然後端起酒杯,目視二人,示意盡在此杯,決不再飲。侯國英這一次馴服得很,依言幹了手中一杯酒,草草吃了點麵食,讓江劍臣一人住在上房,自己占了東廂房,把晏日華和幾個錦衣衛士一齊擠到西廂房去住。這一晚,侯國英輾轉反側,折騰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次日,侯國英約水川共遊徐州。水川這一次倒痛快得很,竟一口答應下來。侯國英讓晏日華把坐騎讓給水川,另外向地方官要了一匹好馬,才動身向徐州方向進發。


    一路上,水川瀏覽觀光,緩緩而行。侯國英也並馬談話,甚為投機。看情形,水川好象似不曉得侯國英是女兒之身似的。


    從宿州到徐州,路本不多,一日行程,竟然未到。當晚,投宿在一個名叫曹村的荒山野鎮。


    晚飯後,明月皎皎,銀輝灑地。侯國英約水川出鎮閑話,命晏日華遠遠跟隨。


    剛到郊外,突然發現三個夜行人從山腳下馳來。


    侯國英早已看出是邱龍眠和淮上二鬼。江劍臣也從醉和尚口中得悉一切,見三人奔近,故作不知,右手輕揚,三枚青銅錢電閃飛出。晏日華一聲“自己人”還沒出口,江劍臣好象也怕誤傷了自己人,迅疾把手一揚,又擲出三枚青銅錢,結果是後來居上,正好趕上前麵三枚。


    但聽三聲輕響,嘯聲尖厲,六枚青銅錢分別貼三人兩旁太陽穴一擦而過,頓覺一陣冷森森的寒氣襲人心肺。憑三人在江湖中的名頭,身手的高妙,二鬼甘翔雖然斷去五指,擒拿功力十去七八,但輕身功夫卻絲毫未減,竟然躲不開水川的隨手一擊!而且手法巧妙,形如兒戲。


    激得三人怒火中燒,栽在武鳳樓和醉和尚手下的那口惡氣,也都衝著江劍臣發了出來。頭一個是鬼爪子甘翔,雙掌無力擊人,迅疾身形陡矮,疾馳撲來,連環兩腳,如飄風似地踢出。


    江劍臣肩不見動,膀不見搖,突然拔地而起。邱龍眠跟蹤襲到,掌中劍“遊峰戲蕊”,直刺身在半空的江劍臣。哪知江劍臣身在半空,右腳一點左腳腳麵,身子又筆直地騰起五尺左右。


    侯國英大驚失色!須知高人相鬥,最忌身子懸空,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一向以輕功暗器馳名江湖的鬼影子甘飛呢。剛想喝止,鬼影子甘飛果然已用“倒灑滿天星”的狠毒手法,滿把金錢鏢大約十數枚之多,向江劍臣的身上灑去。


    點點寒星,夾著怒嘯,劃破夜空,罩住了江劍臣的前後左右,並且封死了退路。不料,江劍臣一聲長嘯,聲如龍吟,雙袖突展,一甩一卷,十數枚金錢鏢竟被他全數收去。而且借這一甩之力,人又直拔起一丈左右。


    鬼影子甘飛頭一個驚唿:“巧鑽十三天!”侯國英激動得珠淚盈眶,幾乎叫出聲來。隻覺眼前人影一花,江劍臣已斜斜地飄落身側,平靜地說道:“為了防護大人的玉駕,水某又無心得罪了三位朋友。”


    這位鑽天鷂子也確實會逗,明明是摘鷹爪門三位高手的眼罩子,卻借口說保護侯國英的大駕,逼得甘飛等爺兒三人吃盡了苦頭,也沒法說出,隻好打掉門牙肚裏咽,有苦在心裏。而女魔王侯國英,這下子卻是喜出望外。


    因為她從水川“為了保護大人玉駕”這句話裏聽出了兩種意思:一是允諾應聘進入青陽宮,不然怎麽會說出“保護”二字?二是從這“玉駕”兩字的用詞上,知道水川已明白她是女兒之身。


    這也是侯國英當局者迷,請想,武林之中誰不知她女魔王的來曆?若是以水川的身分而對她一無所知,那倒是太過矯情做作了。


    侯國英以上司兼主人的身分,把眾人讓到荒村野店。邱龍眠低聲對侯國英道:“總督大人,屬下有機密稟告。”說罷,遲疑了一下。


    江劍臣有心製造矛盾,故意一聲不響地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侯國英對他討好猶恐不及,哪裏容許有人把江劍臣作為外人?見江劍臣已走了出去,心中更氣,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我現時不想聽,待會兒你告訴晏日華吧。”


    邱龍眠鬧了個滿麵沒趣,哪知江劍臣這一出去,足足有一個時辰也沒有迴來。侯國英不放心,拿眼一瞥晏日華。晏日華已知其意,立即站起身來走了出去。侯國英吩咐邱龍眠三人隨錦衣衛一塊兒休息,自己仍在燈下悶坐,等候水川的到來。


    不料這一等,足足又有一個時辰,還是不見水川迴店。她有些焦躁不安了,決定親自出去尋找。剛站起身來,猛見晏日華闖了進來,說道:“稟小爺,小人踏遍附近各處,也沒有找到水大俠的蹤跡,可能他人已走了。”


    侯國英的身子抖動了一下,含怒道:“你也太無用了!跟著出去,竟把人給跟丟啦。”


    晏日華心裏想,你不是腳跟腳出城,也沒有追上他嗎?可他嘴裏又不敢說,隻有賠著笑臉挨罵而己。


    侯國英突然想起,水川曾答應自己同遊徐州,知道憑水川這種人物是不會虎頭蛇尾的,她立即傳令結算店帳,連夜趕往徐州。


    天剛大明,侯國英一行已來到徐州城南黃茅崗。


    這黃茅崗原是徐州的名勝古跡,古人詠徐州三十八景裏有“黃茅崗上金錢鉚,紅杏香飄燕子樓”之句。彭城雙判在黃茅崗上有一處莊院。由鬼影子甘飛帶路,侯國英等人向黃茅崗上一座很大的莊院走去。


    這座莊院占地極廣,四麵樹林繁茂,倚山傍水,極盡地勢之險。一道清溪順坡而下,越過一道木橋,來到莊院門前。


    未等甘飛唿叫,門內已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壯漢,那人一見甘飛,忙搶了過來,單膝跪下說:“彭福給你老叩頭。”


    甘飛見是總管彭福,忙伸手扶起,問道:“你家莊主可在家中?”


    彭福唉了一聲說:“這兩天,我們大莊主象有很大心事似的,問也不說。今天天未明就去了子房山老宅。你老來了就好,快請進莊。我打發人去請二位莊主。”


    鬼影子招唿一下眾人,大家跟著總管彭福來到了莊中大廳之內。


    這是一所勢派很大的房子,雕粱畫棟,疊脊飛簷。廳內方磚鋪地,靠東西兩壁分列著刀槍架子,後牆正中懸著一幅關聖帝的神像,兩側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是“忠心扶蜀漢”,下聯是“丹心貫日月”。像前焚著檀香,青煙繚繞,氣象森嚴。


    彭福招唿下人忙著招待茶水,眾人洗去風塵。一杯茶剛端了起來,黑判官赫連方,白判官白連正已跨進大廳。眾人相見已畢,大家落座之後,侯國英首先發話道:“下官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冒昧登門,尚希海涵。”


    雙判同時抱拳答道:“大人官高位尊,光臨寒舍,真是三生有幸,蓬草生輝。請原諒我等迎接不周之罪。”


    侯國英忙說:“不必客氣。”話一落音,鬼爪子突然問道:“連方弟,你近日發生了何事?竟然淩晨早起匆匆離莊,能否見示一二。”


    黑判官聞聽,未曾答話,先看了侯國英一眼。侯國英是何等聰明,臉色一寒說:“大莊主如有不便之處,下官迴避。”


    赫連方連忙賠著小心說:“大人不必多心,隻是我們弟兄遇到了一點兒麻煩。”


    赫連方這句話一出口。除了侯國英之外,在座的人都很感稀奇。因為彭城雙判當年乃是出名的江湖俠盜,武功既高,人也義氣,又一向不在本地作案。每年出去兩次,專挑那為富不仁、作惡多端之人下手。


    他們又結交官府,和白道英雄也多有交情。前後行盜二十多年,金銀財寶不計其數,富比王侯。業成名就後,洗手不幹,晚年又好作善舉,地方上有善人之譽。真所謂一帆風順,名利雙收。久闖江湖之人,能落到他們二人的下場,是百不抽一的,所以,威望特高。


    侯國英就是想把二人網羅麾下,借重他們的人緣來收羅江湖人物。一聽說他遇上了麻煩事,都不覺一愣。


    特別是鬼爪子甘翔,別看被武鳳樓刀削五指,但狂傲之氣一時還改它不了。他嘿嘿一笑說:“老赫,你甭嚇唬膽小的了!我還真不敢相信,有哪個不開眼的敢硬捋虎須。知道點子是誰嗎?”


    赫連方不等他說完,嚇得雙手亂搖說:“請二哥住口!這個人確實招惹不得。”


    侯國英冷眼觀察,知道這件事可能非同一般,見赫連方確有懼色,就正色問道:“大莊主,事情發生的來龍去脈,能為我們一敘嗎?我不敢說替你擋橫,但自信還有點兒力量。”


    她一來仗著自己是錦衣衛總督,必要時可以動用徐州的兵力,二來估計水川已先他們一步趕到了徐州。她認為,他會助她一臂之力,才滿有把握地這麽去說。


    有了她這一句話,赫連方就不好意思再隱瞞了。他當即從腰中取出一張柬帖,雙手呈給侯國英。侯國英一看,隻見上麵寫著:


    速備黃金兩千兩,上好明珠二百顆,雄黃膽一枚,成形何首烏一隻,明晚三更送至雲龍山放鶴亭內。過時不候。


    下邊印著一個記號,是一個暗紅色的六指怪手。更加稀奇的是六個手指一般粗細,一般長短。


    侯國英心中一驚,急忙交給鬼爪子。甘翔一看之下,臉色慘變,竟跌坐在椅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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