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當離去後,徐子陵耐心地靜候楊文幹和手下撤走,豈知等待好片晌,楊文幹仍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


    徐於陵不由心中叫苦,正猶豫該否再冒一次險溜走,楊文幹像自說自話的道:“走啦!虛彥出來吧:,,徐於陵倒抽一口涼氣,差點要伸手抹額角的冷汗,幸好選擇在此隔牆遙距竊聽,否則定瞞不過楊虛彥的耳目。


    楊虛彥確是功力高深,自己競半點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不負影子刺客的盛名。


    楊文幹的聲音片刻後再道:“李密會中計嗎?”


    楊虛彥冷哼道:“李密現在是窮途末路,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肯放棄,那到他相信或不相信?李密已非以前縱橫黃河南北的密公,嚐盡寄人籬下的慘痛滋味,有所求必有所失,那到他不中計。”


    楊文幹笑道:“他確是走投無路,沒人肯為他出頭遊說李淵,我們肯提供服務,這家夥該是感激零涕。”


    楊虛彥淡淡道:“有沒有寇仲和徐子陵的消息?”


    暗裏的徐子陵立即精神大振,誤打誤撞下競聽到兩人的對答,隻能感謝老天爺的眷寵。


    楊文幹道,‘‘兩個小於最大的本領是扮鬼裝神,若蓄意隱蔽行蹤,確不易發覺。”


    又道:“你那趟在慈澗截擊寇仲,有否用上<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心法武功?”


    楊虛彥沉聲道:“若我盡展全力,保證寇仲不能活著到長安來。不過我最大的敵人不是他是石之軒。哼!


    你知否石之軒昨晚出手把莎芳和她三十多名隨從殺個雞大不留。此事令唐室震動,李淵下旨把消息封鎖,不讓外泄。”


    楊文幹失聲道:“什麽?”


    楊虛彥道:“這分明是針對我發出的警告。哼!石之軒太小覷我楊虛彥哩!他還以為我不曉得他隻視我為有利用價值的工具。不過他千算萬算,仍算漏楊廣那老賊敗亡得這麽迅速,加上他因碧秀心精神出岔子,致坐失良機,沒法將我捧起作他的傀儡皇帝。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如非他從中作鬼,我大隋的天下怎會陷於現在四分五裂之局。”


    楊文幹的唿吸加重,顯是心情緊張,道:“你打算怎麽辦?”


    楊虛彥笑道:“我什麽事都不用做,因為自有寇仲和徐於陵代勞,說不定會加上一個館館,最好是他們拚個幾敗俱亡,我們坐享其成。”


    楊文幹道:“你有否高估他們的能力,石之軒神出鬼沒,誰能掌握他的行蹤?唯一曉得石之軒藏處的是安隆胖子,他已迴巴蜀,否則或可抓起他來嚴刑銬問。”


    楊虛彥道:“那是最後一步,非不得已絕不可用。


    現在我應該做的事是虛與委蛇,騙石之軒相信我仍是他的好徒弟。放心吧!館館與寇徐兩人關係特殊,在別無辦法下隻能請他們幫忙,在郎有心妾有意下一拍即合。


    館館可以己身作餌,把石之軒這條大魚釣出來的。”


    楊文幹道:“魔門其它派係現在對石之軒采取什麽態度?”


    楊虛彥道:“祝玉研死於他手下,我聖門中人無不對他敬畏震懼。加上莎芳被他下手處死,辟塵和左遊仙早晚會臣服在他的淫威下。勢力最大的陰癸派現在群龍無首,館館一去,誰敢不看石之軒的臉色做人?滅倩道的尹祖文和許留宗則像安隆般一向視他為統一兩派六道的救星。現在我唯一揣摸不到心意的是趙德言,他有突厥妖人作後盾,不用害怕石之軒,但為<天魔策>十卷歸一的目標,趙德言說不定肯與石之軒合作。”


    接著續道:“眼前當務之急仍是除去李密和王伯當,他們曉得我們太多秘密,既順便賣個人情給獨孤峰,又可打擊李世民一萬三鳥,且不用我們親自出手,再沒有比這更便宜現成的事。”


    楊文幹歎道:“坦白說,我真的不明白你憑什麽相信自己能騙例石之軒。現在他的精神再沒有問題,不像以前般隨時變得瘋瘋癲癲的。論才智武功,天下實難有勝過他的人。你亦可能高估寇徐兩小於的能力,昔日四大賊禿做不來的事,他們能辦得到嗎?”


    楊虛彥道:“我自有應付石之軒的辦法,當然不會隻是空口白話,更重要的是我對他有很大被利用的價值。至於寇仲和徐子陵,他兩人聯手的威力不可低估,兼且他們智計百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並不須他們殺死石之軒,隻要能把他重創,我將有辦法令石之軒陷於萬劫不複之地,順便為李淵立個大功。哼!李淵之所以仍肯對我信任有加,正因我真的視石之軒為仇人,而李淵亦明白石之軒收我作徒弟,隻是利用我。”


    頓了頓續道:“好啦[我還有很多事情辦,一切依計劃進行,趁李建成和李世民不在長安的時機,我們須向李元吉多做點工夫。”


    空行宋師道接過仍保存胡小仙體溫和幽香的珍珠項鏈,拿到眼前,含笑瞧著不語。


    光華奪目串成項鏈的近百顆珍珠每一粒大小相同,晶瑩、亮滑、潤澤,質地細膩凝重,眾皆讚歎。


    要判別珍珠的級數價值,在座的尹祖文、溫彥博、沙成功和池生春均有信心辦到。不過胡佛對宋師道的要求當然不止於此,若宋師道表現不佳,會連帶眾人對司徒福榮的評價大打折扣。


    在眾人的期待下,宋師道微笑道:“這麽多粒粒大小相同串成的珠鏈,我還是初次得睹,若在下沒有看鍺,這該是來自嶺南西沿海合浦縣名傳天下的合浦南珠。我國珍珠的四大產地均在南方,分別為合浦、南海、洞庭和太湖。南海珍珠以虹彩著名,洞庭珍珠以大為勝。太湖珍珠無核為奇,隻有合浦南珠銀白質優為上,就像這串珠鏈。若把珍珠研為粉末能定驚安神,清熱益陰,是名貴的要藥。”


    接著遞往任俊,笑道:“福榮爺請過目,看文江有沒有看錯。”


    胡小仙鼓掌道,“申先生見聞廣博精到,獨具慧眼,經先生品評,小仙這串項鏈身價立即不同。”


    任俊接過珍珠串,不知是否感到珠串的餘溫,競發起怔來。


    胡佛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道:“這確是罕見的合浦南珠,初時我也看走眼,以為是太湖的無核淡水珠,後經取出一珠研末,始肯定是南珠,申先生競能—眼瞧破,令人佩服。,,池生春恭敬道:“申先生什麽時候有空,請到敝舍一行,給點高明意見。”


    寇仲則心叫僥幸,宋師道生於南方最著名的世家,對南方珍貴的土產特別在行,若考較他北方的土產,他當不能如適才般說得頭頭是道,令在座的北人絕倒。


    任俊此時把珠串遞給胡小仙,胡小仙含笑接過,指尖有意無意間接觸任俊遞來珠串的手指,任俊觸電般輕顫一下,在座的老江湖無不看在服內。


    沙成功顯是對胡小仙又起色心,借機道:“胡小姐可否讓在下見識見識?”


    胡小仙是蓄意挑逗任俊,原因或是要池生春生出妒意。美目仍往任俊原來膘去,珠串遞往沙成功。


    沙成功接過珠串,讚不絕口。


    當眾人傳閱完畢,珠串迴到胡小仙雪白的粉項,尹祖文舉杯道:“為司徒兄做生意的獨到與申先生的博學多才喝一杯。”


    眾人舉杯對飲。


    樂聲響起,一隊全女班的樂伎持著各式樂器,邊吹奏邊步入廳堂。


    當紀倩芳駕現身,眾人無不眼前一亮。


    這位豔名僅次於尚秀芳之下的美女一身胡服打扮,穿的是窄袖緊身、翻領左襖的短衣長褲,下為革靴裏腿,既盡顯她窈窕秀麗、優雅纖巧的體態,還另有一種靈活爽楓,女飾男妝的健康美態。


    隻聽她唱道:“自從胡騎起煙塵,毛冕腥腋滿鹹洛。


    女為胡婦學胡妝,伎進胡音務胡樂。火風聲沈多咽絕,春鶯轉罷長蕭索。胡音胡騎與胡妝,五十年來競紛泊。”


    徐於陵匆匆趕返上林苑,把門的大漢頭子向他恭敬的道:“池老板有言,匡爺迴來,小人須立即領匡爺到黃菊廳,那是尹國嶽擺宴的地方。”


    徐子陵心付池生春終於上釣,問道:“我的兄弟呢?”


    漢子答道:“蔡爺由池爺請駕到黃菊廳。”


    徐子陵沒有辦法推卻,隻好同意。


    紀情一曲既罷,在熾烈的喝采叫好聲中入座,其它樂師舞伎退下往另一廳堂表演,隻留下兩個小婢伺候添酒。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爆竹聲,在鼓樂仍殘餘耳鼓,紀情動人的歌聲繞梁未去的當兒,份外使人感到上林苑的風情與別不同。寇仲更開始明白為何每晚長安燈火通明時,侯小於總忍不住往上林苑鑽。


    紀情神情既非冷淡,亦談不上熱情,擺明是說幾句客氣話後會告退的姿態,對這位敢爽李元吉之約紅得發紫的名妓,以眾人的財勢藝仍不敢有半句微言。


    紀情甫坐下表現出老練的一麵,笑意盈盈的舉杯道:“紀倩先敬各位一杯。”


    眾人慌忙舉杯迴敬。


    胡小仙的狐媚,紀情的明豔,登時滿室皆春。


    紀情忽然湊到身旁的胡小仙耳邊說了兩句話,兩人競在眾目睽睽下笑作一團,旁若無人,嬌態橫生。眾人無一幸免的看呆眼,胡佛的注意力則全集中在紀情身沙成功忘形的道:“小仙請作個好心,告訴我們紀小姐在你耳邊說過什麽話,讓我們分享。”


    紀情含笑道:“小仙姐會為我保守秘密,包保連大仙他老人家也沒辦法。”


    目光投往任俊,笑道:“這位定是天下最懂賺錢的福榮老板爺,我們大唐的首富,你在長安開的鋪子更是、我常光顧的,敬你一杯。”


    任俊迴過神來,慌忙舉杯迴敬道:“我會使人清點一下,凡在我司徒福榮鋪內情小姐寄存的東西,明天正午前一律送返到倩小姐府上,少許心意,紀情小姐笑納。”


    寇仲、雷九指和宋師道聽得你眼望我眼,旁人以為他們在驚訝司徒福榮破例的豪爽,事實上是他們為任俊的急智震驚,因為他恰如其份地表現出當司徒福榮遇到心愛的對象時,可以從孤寒財主變成千金不惜的人,頓然令“司徒福榮”有性格起來。


    紀情喜孜孜的道:“多謝老板爺!”


    寇仲開始感受紀情的威力,她那種毫不掩飾的風格,確是誘人,難怪這麽多男兒漢為她神魂顛倒。一個在賭桌上千金一擲的紅妓,自有其別具一格的姿采。


    看神態,紀倩並不把任俊的厚待看在眼內她的眼神泄露出芳心的玄虛。


    紀情的美目向宋師道膘去,嬌柔的道:“申先生有一對很銳利的眼睛,難怪看東西這麽精準。”


    寇仲心中佩服,紀倩待客確有一手,把整個場麵全控製在手內。


    紀情美目終膘到他臉上,寇仲搶先半步咳一聲道:“小弟蔡元勇,隻是福榮爺的跑腿,本無緣坐在這裏,是池老板硬把我拖進來的。久仰久仰!”


    他的話立時惹起哄堂大笑,包括雷九指和宋師道在’內。兩女更笑作一團,弄得一室皆春。


    溫彥博笑道:“想不到蔡兄這麽風趣。”


    任俊忍著笑道:“各位不要信元勇說的話,他和文通都是’,此時有人在門口報上“匡文通匡爺到”之語,打斷任俊的話。


    徐於陵跨過門檻,步入黃菊廳,心神仍停留在到此選上所見的情景,忽然變成眾人目光的眾矢之的,心中苦笑瞧去,赫然看到紀倩和胡小仙並為座上客,以他的冷靜功夫,亦暗吃一驚。


    胡小仙還沒有什麽,紀倩卻露出驚異的表情,美眸盯牢徐子陵,似想把他看通看透。


    徐於陵和寇仲同時暗唿糟糕,曉得紀倩憑女性的敏銳感覺對徐子陵動疑,更知她對徐子陵這“騙子”不會客氣,若給她當場揭破是“雍秦”,會是一場大災難。


    任俊開始對扮演司徒福榮揮灑自如起來,笑道:“文通你究竟溜到那裏去?還不賠罪罰酒?”


    寇仲特別注意薛萬徹的反應,見他不但留心到紀情因徐於陵而生的奇怪神態,且雙目射出思索的神色,心叫不妙。


    徐子陵渾身不自在的坐往紀倩和尹祖文間唯一的空席,照原本的安排,坐尹祖文左邊席位的該是紀情,但因紀倩要坐在胡小仙旁,故空出此席。


    徐於陵舉杯以“匡文通”的“聲線語調”作最後的攙紮道:文通若曉得不是要站在門外看管馬車而是能到這裏喝酒作樂,定會速去速迴。唉g我和元勇本約好爾文煥和喬公山兩位大人,剛才隻好向他們道歉和取消約會。”


    尹祖文笑道:“文通和元勇都是坦誠的人,大家為他們的直言無忌喝一杯!”


    眾人再舉杯對飲。


    紀倩略一沾唇,放下酒杯。


    薛萬徹卻不肯放過,微笑道:“倩小姐和文通兄是否相識?”


    雷九指、宋師道和任俊心中劇震,終察覺紀倩和徐子陵間異樣的氣氛。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作最壞的打算。


    徐子陵先朝紀倩瞧去,又往胡小仙張望,露出不知兩女誰是情小姐的疑惑神情。


    紀倩嬌俏的微聳肩腫,蹙起秀眉道:“薛大人不是好人哩!是否要迫紀情揭人私隱?”


    他生春訝道:“倩小姐為何對薛大將軍有此指責。”


    薛萬徹亦疑惑的道:“這和文通兄的私隱有什麽關係?”


    寇仲和徐於陵反看出一線生機,因為紀情神情風流,語調輕鬆,不似視徐子陵為敵人,當然也像池生春和薛萬徹那樣不明白紀情說話的含意。


    其它人無不被紀倍的話勾起好奇心,胡小仙不依的笑道:“小倩不要賣關於好嗎?你若不是和匡兄是舊識,怎會曉得他的私隱?”


    徐於陵硬著頭皮道:“小弟是最想知道謎底的人,倩小姐請直言指點。”


    沙成功顯是對紀倩非常感興趣,聞言推波助瀾的道:“匡兄既不介意,我們更不介意,倩小姐可以解開謎底哩!”


    紀情含笑不語,美目掃視席上諸人,最後固定在任俊的臉上,淡談道:“我說出來後,司徒老板爺是第一個不可介意的人。”


    任俊一頭霧水的道:“我怎會介意呢?”


    紀情目光飄往身邊的徐子陵,輕輕地帶點頑皮的語氣道:“剛才匡大爺真的隻見過爾大人和喬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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