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渚墓。


    墓塔。主墓。


    一座棺槨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棺中是一具眼神極為恐怖的白骨,可以想象的到,在死之前,棺中之人正在經曆著及其恐懼的一幕。


    塔堅緩緩走到水晶棺材前,顫抖的雙手輕輕拂過棺槨,不知在什麽時候,塔堅眼中那兩顆淚珠已經停在了嘴邊。


    吉雅扯了扯塔堅的衣衫:“姑姑,你沒事吧?怎麽了?怎麽哭了?”


    塔堅抹了一把嘴角的淚水:“吉雅,你還小,有些事你不必明白。”


    “為什麽?我已經長大了。”


    塔堅雙眼望向吉雅:“姑姑隻希望你能過得開心快樂,有些事還是不要明白的好。”


    “吉雅,快過來!”阿斯亞將吉雅一把攬到身邊。


    妘洛神一臉疑惑地走到水晶棺材前,問塔堅道:“塔堅姑姑,這具白骨不會是你的什麽親人吧?”


    “她就是柒染公主。”


    “柒染,不就是那和尚青梅竹馬的情人嗎?”


    青白走到水晶棺材前仔細觀察一番,臉色不由難堪起來,她盯著棺材中那具表情極為驚恐的骸骨,才看清那具白骨骨架上的關節上鑲嵌著大大小小數十支骨器,從頸椎到脊椎骨,再到腿部,都釘滿了骨器。有些甚至死死插在了骸骨裏麵,與柒染的骨頭融為了一體!


    棺中的骸骨,四肢骨骼看上去也錯亂不堪,不是錯位缺失就是反轉斷裂。肘關節脫位。


    按理來說,墓葬中的骨骼即使過去很長時間,哪怕是上萬年,它的關節都是緊密相連的。而眼前柒染公主的骸骨卻是亂成一片,右側尺骨和橈骨交叉的角度明顯過大。甚至於,有骨叉、骨笄、古鏃等十八件骨器殘留在了她的體內,她的右手不見了蹤跡。從這些可以斷定,在死之前,柒染公主被人砍掉了右手,打斷了雙腿。


    看著這一幕,眾人眼中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阿布爾斯郎頭頂更是滲出了點點汗珠。


    因為這一幕太過殘忍,青白也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但她對柒染的死因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從骨骼中來看,有些損傷是從上到下造成的,有些是前後水平夾擊造成的,有些是從左右,甚至有一隻骨器直接是從她的盆骨從下插入的……”


    可以說,在死之前,柒染公主受到了來自五個方向的射殺。這殘忍血腥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咽起了唾沫。阿布爾斯郎煞白的臉上流下顆顆汗珠。


    但要注意的一點是,柒染唯一沒有受到來自後方的攻擊。


    白修兒巴了巴嘴道:“柒染生為邦泥西西國的公主,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


    塔堅站在棺材前,定定看著棺中淩亂的骨骼說道:“她被捆在樹上,隻能眼睜睜看著利器射向自己。最後亂箭穿心、血流成河,卻至死不能倒下。”


    塔堅又指著柒染骨骼靠近顱腦底部的第二節椎體的樞椎處的骨鏃道:“你們看啊,這些都是蒙兀士兵幹的!”


    風阿柔問道:“她當時不是被綁在樹上嗎?怎麽會有骨鏃射入她的樞椎呢?”


    塔堅眼中流下兩行眼淚:“不是從後麵射入的。”


    妘洛神驚唿道:“那是從什麽地方射入的?難道是從前麵?”


    “是從口中射入的!”


    “口中?!”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塔堅的迴答驚呆了。


    塔堅深吸了一口:“那一刻,疼痛讓柒染不停地呐喊著,就在她呐喊求饒讓蒙兀士兵直接殺掉自己的時候,一隻骨器撲麵而來,直直射入柒染的咽喉中,數十位蒙兀士兵狂笑著將柒染折磨致死!”


    塔堅指著棺中的骸骨:“你們看,她的右側,那些被骨器射穿的裂骨。”


    果然,在青白和眾人望向柒染的骸骨的時候,骨骸上骨笄傷有六處傷痕,骨叉傷也有兩處凹陷的小洞。


    塔堅指著骸骨的右前方:“你們再看看這幾處傷痕。”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妘洛神仔細數著柒染骸骨右前方的傷痕,仔細一算,妘洛神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柒染身體右前方的骨笄傷足足有八處,骨叉傷一處。


    而來自左前方的損傷最大,多達十二處,分別是骨叉傷七處,骨笄傷三處,古鏃傷兩處。


    最後,咽喉處的那處損傷,來自這些士兵的首領。


    塔堅起身看了一眼阿布爾斯郎:“那十幾名手持不同武器的蒙兀士兵,最後將柒染活活折磨射殺而死!每一隻箭,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哀嚎,可他們並不為此感到罪過,而是笑的越猖狂!那一刻,蒙兀士兵沒有一個想過要罷手,直到柒染的全身都插滿了二十九隻亂箭,血流到死,他們才心滿意足的止住了咧開的醜惡嘴角。”


    阿布爾不停後退著。


    青白看著塔堅有些憤怒的表情,問道:“塔堅,你不是蒙兀拓跋部族人嗎?怎麽又和邦泥公主扯上了關係?”


    “哈哈哈……”塔堅苦笑了幾聲,“我本是蒙兀部族獵獲的外族女子,因我長了一副漂亮的容貌,蒙兀才將我留了下來,沒有當成禮物送到別國去。可終究,我還是擺脫不了奴隸的身份,被蒙兀國以公主的身份,嫁到邦泥國,做了八王妃。”


    “那為何蒙兀族要如此殘忍地殺害柒染公主?”


    塔堅舒了一口氣:“在漣朔入蒙兀做質子之前,柒染已經懷有身孕。蒙兀部族得知邦泥王極為喜歡柒染公主,就假借漣朔之筆,假傳密信,騙柒染前往北方,我知事情並未這麽簡單,隨後帶了人趕往蒙兀,在半路遇到被截殺的柒染和侍女,我也被他們擒獲,因我是蒙兀族人,是他們名義上的公主,他們才網開一麵,在折磨死柒染後,將我丟在了屍骨中……”


    “塔堅姑姑,你還好嗎?”雨漫看著一臉憂容的塔堅問道。


    一萬二千年未曾攻下邦泥西西國,蒙兀將所有的仇恨都施加在了公主柒染的身上。


    塔堅臉色變得僵硬:“後來我拿了蒙兀的通行令,將漣朔從蒙兀帶了出來,行至邦泥普渡寺的時候,他便出了家。而此時,邦泥國破,停放在王室內的柒染公主的屍體在混亂中也不見了蹤跡。”


    “塔堅姑姑,對不起!”吉雅突然開口道,“我不知道這些的。”


    塔堅摸了摸吉雅的頭:“戰爭的成敗不重要了,可有些人偏偏成了戰爭最大的犧牲品!”


    “哇,實在是太血腥太殘忍了!呲,呲……”妘洛神湊近眼看了看棺中的骸骨,“那這些翻轉斷裂和缺失的手腳是怎麽迴事?”


    塔堅停頓半晌道:“是邦泥國王命人砍掉的。”


    “啊!柒染的父親?你不是說柒染很受邦泥國王的寵愛嗎?他為何要將自己的女兒的屍體砍得七零八碎呢?這簡直是死了也得不到全屍啊!”


    看著眾人不解地眼神,塔堅緩緩開口說道:“因為在邦泥西西國的傳說裏,人死後,如果缺失了身體的某個部位,靈魂沒有了載體,也就無法迴歸人間……因為活著的時候,柒染公主已經受了太多的苦,國王命人將柒染的右手手掌和一隻腳砍掉,手掌葬在了逍遙雪山下的蕭夕河畔,腳掌葬在了遙遠的瀾蒼,讓她的身體分散在九州大地的各處……”


    就在其他人驚唿邦尼西西國分屍葬體的風俗的時候,阿布爾卻跪在了柒染的水晶棺材前,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吉雅和阿斯亞:“你們兩個也跪下。”


    阿斯亞遲疑半晌,拉著吉雅跪在了阿布爾斯郎的身後。


    阿布爾對著眼前柒染的骸骨重重地磕了一頭,作揖說道:“都是我蒙兀前朝族人犯下的錯,我在這裏向邦尼公主贖罪。”


    說著,阿布爾便伸出手去:“阿斯亞,水月銀刀給我。”


    “單於,您不能這樣做!”阿斯亞眼中露出幾分焦慮。


    “拿來!”一聲嗬斥發出,震得整個墓中都蕩起了陣陣迴聲。


    阿斯亞顫著手將彎月銀刀遞了過去。


    “阿布……”吉雅眼中露出驚慌擔憂的神色來,兩行眼淚已經從她的眼眶中浸出。


    “臧!”


    水月銀刀插入了阿布爾左胸膛,鮮血頓時隨著彎刀滲出,一點一點滴落在衣衫上:“這一刀,我代父王向整個邦尼國請罪!”


    “噗呲……”


    隨著刀刃拔出,一股鮮血從阿布爾的左骨架處滋了出來。


    臧,又是一刀插入阿布爾斯郎的左胸口:“這一刀,我代所有**過柒染公主的士兵向你贖罪。”


    噗呲。臧。


    噗呲,臧……


    噗呲,臧。噗呲,臧……


    水月銀刀拔出又插入,一刀接一刀,鮮血浸出,染紅了水晶棺槨前的地麵。阿布爾斯郎臉色蒼白如薄紙,半閉著眼說出最後幾個字:“求……你……原諒……”


    隨後,便暈了過去。


    “阿布。阿布爾單於……”吉雅和阿斯亞伏在阿布爾單於身旁哭喊起來。


    “暈過去了?這猛漢對自己下手也是夠猛的。”妘洛神看了看青白,“青白祭司,你不給他度一點真氣?”


    青白看著眼前因失血過多暈厥過去的阿布爾單於,眼中雖露出些許心疼之意,但仍沒有漫出步子去,青白道:“他既然選擇了誠心贖罪,也就不願讓旁人幫他。”


    妘洛神看著青白小聲說道:“可你……分明不是他的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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