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在對弈之時,若是不清楚對手的棋藝水平究竟如何,開局布陣就應當以保守為主,通過來迴的試探摸清對手的套路和風格,進而再把自己的常用戰術發揮出來。


    當然,這種方式也是周羽後世在學習圍棋的時候了解到的,此種風格主要在這片中庸之道遍及的大陸上盛行。反觀某個三島小國,以他們圍棋界高手為代表的「東洋流」所蘊含的招式走法就顯得更為古怪一些。


    洪三川的下法也是以保守為主,常規地占了靠己方的兩個角。但當他的第三手繼續選擇守邊的時候,乾國的那位年輕人可就不走尋常路了。在自己的陣型尚未布置完成的情況下,就直接選擇了掛角入侵洪三川的地盤。


    麵對這樣兇悍且打破常規的走法,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洪三川意味深長地看了一樣那名二十多歲的小將,隨後開始布防。


    開局掛角的走法雖然兇悍,但並不是第一次出現,也不是不能防守。眾人驚訝的原因主要在於這麽一個年輕後輩,麵對洪三川這樣年過四旬的長者,竟然毫不畏懼,反而是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但究竟是勇敢還是莽撞,是真的不懼前輩還是狂妄自大,一切的一切現在都還沒有定數。


    經過了初步的交手,洪三川大致理解了這個乾國青年的走法,就是以猛烈的攻勢給對手施加強大的壓力,以此博出一場勝利。在洪三川的對弈經曆中,這樣的對局雖然少,但並不是沒有過,因此他還是能憑借自身對於圍棋的理解盡可能做好防守,並穩健地護住自己的地盤。


    在一旁觀看的周羽卻暗暗地搖了搖頭,他的大腦不同於常人,棋局上的形式如何他瞬間就能分析出來,至於每個棋手下一步的意圖是什麽,數秒的時間也就呈現在他的腦海中。在他看來,洪三川的防守存留著好幾處破綻,隻是雙方目前還在圍繞一處關鍵的邊路目進行爭奪,等到這個焦點戰結束,雙方的下一輪搏殺就要開始了。一旦讓對方關注到了破綻所在,洪三川就幾乎沒有了勝利的可能。


    怕什麽來什麽。當雙方本輪最後一個劫的爭奪落下帷幕,拿到先手權的乾國小將立馬開始了對於洪三川的「清算」。


    「哎喲,老洪怎麽出了這麽個岔子,這下可完了!」


    「不止這裏,你看左邊的那個位置,要是讓那人看到,洪大人這局可就徹底沒戲了!」


    「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還真有兩下子……」


    觀棋不語真君子,這是眾人都懂得的道理,因此大家在議論的時候,都盡量在壓著嗓子。


    眼看翻盤無望,洪三川握在手中的最後一顆棋子也落入了棋盒之中。


    「我輸了!」洪三川無奈地宣告了自己的落敗。


    「承讓!」那年輕人依舊麵不改色,仿佛取勝對他來說是理所應當的一樣。


    乾國使臣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微笑地衝那年輕棋手點了點頭,隨後抬手對文皇說道:「陛下,看來我乾國的棋手還是要略勝一籌……」


    「且慢!」一聲來自陳進高喝打斷了乾國使臣的話。


    「小進,你有何話講?」文皇見狀,立馬接茬道。


    「父皇,兒臣認為這對弈之事,理當采取三局兩勝製,方能彰顯棋者的真正水平。隻贏一局的話,未免有些讓人覺得是僥幸取勝。」周羽看得出來,陳進很想讓洪三川找迴場子。


    還沒等文皇開口,乾國的使臣率先迴應道:「豫王殿下所言甚是,就是不知洪大人意下如何?」


    本來都打算隱入人堆的洪三川突然ue到,不得不又站了出來,經過文皇的默許之後,雙方再次坐到了對弈席。


    在上一局對弈中,洪三川已經了解到對手的下法,並且已經做好了繼續嚴防


    死守的準備。


    但讓他措手不及的是,這個年輕小將突然改變了路數,用正常的開局打亂了洪三川的陣腳。


    這下現場的人更驚訝了,通常來說,個人的圍棋下法是相對固定的,因為不同的走法就蘊含了不同的招式,從練習到熟悉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若是要想將某種下法練到極致,則需要大量重複的訓練及實戰,直至融會貫通。兼修多種路數的下法雖然可能以出其不意製勝,但如果到了對手也擅長的路數,恐怕就會玩火***。


    但乾國的小將的表現卻和眾人的預估大相徑庭,用出和上一局完全不同下法的他仍然全麵壓製住了洪三川。原本大家認為猛攻才是他的精藝所在,誰料他的常規下法更是高明。這一次,洪三川敗得更快,更為徹底。


    輸掉棋後,洪三川羞愧難當,躲在了群臣身後,再不敢出來。


    文皇的臉色很難看,就像吃了一口蒼蠅般。陳進就更不談了,純純的是把自己送入了火坑之中。


    就在此時,還沒等文皇平複下心情,魏國使臣又走上前來說道:「陛下,對弈不過是供眾人觀賞的雅事,輸贏又有何關係呢?我魏國也有工於詩歌之人,欲邀請貴國才子共吟詩會,不知陛下認為如何?」


    好家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輸了一陣,對方立馬又出招了,根本不給文國喘息的機會。


    經過了第一輪洪三川在對弈上的慘敗,現在朝堂之上無人敢應戰。萬一棋下不過,寫詩也寫不過,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洪三川輸了,文皇已然不悅,若是再輸的話,指不定就得龍顏大怒,沒人敢去觸這個黴頭。


    眼見沒人站得出來,陳進又一次走上前說道:「父皇,臣保舉一人,定能作出精彩絕倫之詩。」


    「哦?何人?」文皇抓住機會問道。


    周羽一聽陳進的話,就感覺後背有些發涼,他不自覺地往人堆中擠了擠,免得讓皇帝看到自己。


    「禦史周羽!」陳進大聲說道。


    周羽眼睛一閉,就知道還是沒躲過去。


    這個答案引起了周圍的一陣議論,但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周羽何在?」文皇問道。


    「微臣在!」周羽極不情願地站了出來。


    「陳進舉薦你和魏國來使以詩會友,你意下如何?」文皇問道。


    「微臣才疏學淺,比不得朝中諸位大人,要是弄巧成拙有辱國體,那臣可是萬死難辭其咎了!」周羽開始推辭。


    廢話,沒點兒好處誰給你幹這高風險的活兒啊?


    「你!」陳進急得直瞪眼兒,顯然不明白周羽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不願出手。


    那個叫許霖的魏國使臣似乎很想讓周羽下場,裝得慈眉善目地說道:「周大人多慮了,詩詞之會僅是雅樂,何來有辱國體一說?」


    文皇不太了解周羽,但他了解陳進,能讓陳進在這麽個情況下推舉出來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於是文皇開口道:「周愛卿,若是你真有才華,那朕便多讓你一成。」


    這句話隻有周羽和文皇明白,陳進和陳若蘭都未必反應得過來,文皇這是把票號的利潤作為懸賞!


    周羽聽了這話,立馬來了精神說道:「謝陛下,臣確實讀過兩年書,可以和這位朋友切磋切磋。」


    隨後他又轉頭看向許霖問道:「你剛剛說,是輸是贏與國體無關?意思是你們的人不代表魏國,我也不代表文國咯?」


    許霖顯然沒有想到周羽會這麽問,但他也鎮定地迴答道:「沒錯,僅是個人交流而已,與國家無關。」


    周羽又轉頭看向文皇,文皇也點頭示意,表示認可這種說法。


    得到授權的周


    羽走到那個二十多歲的「魏國詩人」麵前轉了一圈,又溜到剛剛戰勝洪三川的:乾國棋手麵前晃了晃,隨後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以為乾魏和我大文一樣,是人才輩出的地方,卻沒想到今日來到這金鑾大殿上的竟是些廢物寥寥!」


    此言一出,全場默然。連文皇都沒有想到周羽會上來就罵人,好歹你先贏一場再說啊!


    周羽一邊說,一邊緊緊盯住剛剛勝過洪三川的年輕人。


    年少者,血氣方剛,更何況那人比周羽也大不了多少,哪裏忍受得了周羽的這種侮辱?


    年輕棋手握緊拳頭,目中幾欲流火,雙拳握緊道:「你說我是廢物?」


    「不不不,請你不要誤會……」周羽又走到兩國使團的中間說道:「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你們這八個什麽擅長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沽名釣譽之輩,都是廢物!」


    好了,由於周羽這一番過激的言辭,兩國使團中的人均是怒火中燒,但事前已經說好跟國家無關,這也隻能歸結於周羽個人沒素質,不能上升到國家層麵來要求文皇懲處周羽。


    連文國的眾大臣都對周羽這樣狂妄的做法十分鄙夷,認為他肯定會自食惡果。


    唯有幾個脾氣火爆的武將,對於周羽這種不服就幹的做法十分推崇。畢竟誰的拳頭硬,誰才有話語權。


    既然周羽罵都罵出去了,接下來就要看怎麽收場。


    「這位大人,您說我們的人是廢物,請問大人是想和誰切磋一番呢?」許霖強忍著怒氣說道。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對方也直接把這是切磋的本質挑明了。


    「不用這麽麻煩,你們八個一起上好了!」周羽不屑地說道。


    以一對八,現場所有人都為周羽捏了一把汗。


    「既然周大人如此自信,那我們也奉陪到底!」乾國使臣宋巍說道。


    詩詞歌賦不用說,雙方各作一首比一比也就罷了,難的是這琴棋書畫的比試,每一樣都費時費力。


    經過協調,最終決定將棋和琴放在最後比,先把寫寫畫畫的評一評。


    然後,眾人就看到了異常可怕的一幕。


    當兩國使團中的人還在著力構思之時,周羽已經是下筆如有神。他幾乎是沒有思考就開始動筆,而且筆速極快,絲毫不像一個正常人能做出來的動作。


    你要說他寫個詩詞這麽幹也就算了,這最看筆功的書法他也這麽玩兒,三下五除二就將歐陽詢的《皇甫誕碑》複刻了出來。洛州的商人都能看出周羽的字功底極深,這滿朝大臣能看不出來?


    就連今日罕見上朝一次的左丞相劉未泯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練了幾十年的書法,好像還比不過這麽一個未及弱冠的年輕後生。


    再迴頭來看周羽拿出的詩,當然,他肯定不是原作者。反正這個時代也不會有蘇大學士,借用下他的詩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潮隨暗浪雪山傾,遠浦漁舟釣月明。


    橋對寺門鬆徑小,檻當泉眼石波清。


    迢迢綠樹江天曉,靄靄紅霞海日睛。


    遙望四邊雲接水,碧峰千點數鴻輕。


    這詩乍一看似乎隻是語言自身姣美,實則暗藏玄機,不一會兒就有人看出來了端倪。


    「你們看,周羽寫的詩不論正讀或倒著讀都能讀得通!」


    「沒錯,這是一首迴文詩!」


    「他連想都沒怎麽想就寫出來了,難道真有這樣才高八鬥之人?」


    「怪不得他敢口出狂言,原來還真有東西的呀……」


    周羽帶給文國眾臣的驚喜一波接著一波。


    詩還沒品完,周羽的詞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那位魏國詞人看到這首《鵲橋仙》,當場就傻了眼,眼前這人的才華哪裏是他能比得上的呀?


    而「歌」這一項特殊一些,實際就是一些能夠填曲吟唱的詩或者詞,再把曲調譜上即可。


    周羽用一首《陽關三疊》力壓對手,畢竟對方連歌詞都還沒有擠出來。


    至於賦,周羽挑選了杜牧《阿房宮賦》寫於紙上,對方不曾見過這般陣勢,自己剛剛想到一半,周羽已經將詩詞歌賦全部完成,甚至還把書法也弄出來了。


    而畫這種東西就更簡單了,就是有點費力氣。周羽的身體經過半個時辰機械版的「運作」,終於把一幅《千裏江山圖》弄了出來。可以這樣說,這個世界上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麽一幅巨作的人,唯有周羽。


    正當所有人沉浸在深深的不可思議中時,周羽已經坐到了那個乾國棋手的麵前,毫不留情麵地說道:「看什麽呢?現在輪到你了!說吧,你想怎麽輸?」


    乾國棋手看著眼前這個怪物般的人,心中已經沒有了能夠戰勝對方的勇氣。


    「我不會束手就擒的!」乾國棋手說道,這也是他最後的倔強。


    「勇氣可嘉!不過這下棋可不是靠勇氣的,你執黑子,我執白子,你先來。」周羽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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