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很沉悶。


    燕安王一旦撂挑子,對方十二萬人全線壓上,這京城便真就不保了。


    “燕安王爺還說什麽了?”


    “原話,大概是這樣的……”印遠悶聲咬唇:


    “太祖當年設燕安塞地時,表示塞地為國之門戶,保大周安危,燕安地麵西臨北,更是塞中之重,朝廷承諾珍之重之,定用最大心意扶持燕安,保護燕安,信任燕安,並賜寶劍做信物,許諾前線事務燕安全權做主……


    太宗皇上在位時親口表示,燕安王室勞苦功高,皇室和朝廷視之至親血脈,永遠同根同心,萬莫有後顧之憂。太宗親筆所作的同氣連枝圖還在燕安王府堂中高掛……


    先祖皇帝在時,當時的燕安王身中三箭,帶兵死傷三萬,大破瓦剌與韃靼聯盟。國土保住,但老王爺重傷而亡,先祖皇上派三位皇子一道前往燕安犒賞和悼念,強調燕安王室鞠躬盡瘁,勞苦功高,國之棟梁,重申皇室的看重,倚仗和信任,還特意為驍勇善戰的老王爺做了雕像。時至今日,那雕像還在邊境站著,看著……


    先帝時期,更是多有表態,大夥兒都知,也不用多言……


    不論是封賞嘉獎,口頭承諾,或是各種落為文字的聖旨和信物,燕安庫房裏都有太多了……


    燕安一直把往日承諾放在心上,也一直將保家衛國作為己任,大周內陸風調雨順,風平浪靜,歌舞升平時,燕安卻是數百年如一日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燕安的承諾都做到了,但朝廷和皇室做了什麽?先帝心裏暗戳戳的盤算,朱永昊作為廢太子時候的暗謀,朝廷用燕安世子對燕安的拿捏……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


    印遠視線一一掃過眾人:“所以,燕安王直言,朝廷和皇室的應承,從來都不可信。他也不會信。包括聖旨在內。”


    這話沒法辯。


    燕安委屈,確實是朝廷和各位先帝對燕安有愧。


    積怨已久,久經難返,他們能理解。


    但燕安王這個時候要來算總賬嗎?


    “王爺可還說其他?”


    “燕安王說,他燕安軍這次能為朝廷做的,是最快速度迴到燕安,去把虞將軍和其所領的大周軍給換迴來。京中,還是等虞將軍帶大軍迴來營救吧。”


    “……”眾人齊無語。


    什麽屁話!


    京城到燕安,一來一迴要多久?


    等到虞博鴻的兵迴京,京城都能被打穿了!黃花菜都涼了!


    幾位閣老一齊踱步了起來。


    焦躁,不安!


    “燕安軍此刻是在何處?”


    “德勝門北麵七十裏地外原地休整!”


    德勝門是京城北麵偏西的位置,再往西,就離京了啊!


    趙閣老行至印遠跟前:“你們與遼江軍接觸過了,他們的裝備如何?”


    “很好!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好!也不知哪來那麽多銀子,可以造那麽多軍械。軍備精良,比燕安的武器要好。


    燕安王派兵打探過,他們此番圍京,還是遼江王親自送來的火器。僅僅火炮就帶了六十尊,普通火銃至少數千,還有一定數量的火箭,連子銃和迅雷銃都有不少。彈藥方麵更是數量龐大。


    對了,為了攻城,他們還仿造了神火飛鴉,燕安軍被圍時,他們便已用過,效果……還不錯……”


    眾人越聽,屋中氣氛越冷。


    遼江能沒銀子嗎?皇上被騙走的軍需銀,朱永昊和他們身後老族的家底,全都搭進去了。這些銀子,除了招兵買馬,便是製造兵器了。兩年多的準備,自然裝備充分。


    哎,難怪這幾日那裝模作樣的攻城,也能毫不心疼拿火炮轟了好久……


    神火飛鴉,是攻城利器。鴉形,兩翼帶有火箭,鴉身裝滿火藥,火藥線與起飛用的火箭相連,點燃火箭飛至敵方後鴉身火藥便會引爆,是早年專門研究出來攻城之用。那玩意兒,威力猛,殺傷性強,關鍵是不好阻,不易防,很是麻煩!


    這本該是朝廷所有,竟被他們也研究出來了。


    明顯,朱永寧和朱永昊他們早就有過攻城設想了……


    屋中氣悶,這些消息,越聽越讓人焦心,連朱永興都坐立難安,忍不住廊下踱步。


    人數懸殊,實力懸殊,單靠一腔熱情地負隅頑抗,絕對挺不過三天。


    而對方若真有用不完的彈藥火器,那攻破城門隻怕都用不了一兩天的功夫。


    錯過了燕安軍,哪裏還有這麽強大的援兵!


    “朱永昊的人手已達十二萬,若明日還有補充呢?那實力對比將越發慘烈。咱們還有一晚上的時間思量對策。至少在天亮之前,燕安軍應該不會離開。”趙閣老道:“咱們不能讓燕安軍離開。”


    他們前腳一走,明日京城便危矣!


    “王爺就沒說其他的了?”陶老與年輕時候的燕安王接觸過,他是個是非感和責任心都很重的人,陶老能理解燕安王的選擇,但不信他這麽冷漠。


    “說……有那麽一句……”一直未開口的路飛卻是冷不丁接了話茬。“不知當不當說。”


    “直言說來!”


    “當時屬下兩人離開,落賬之時,王爺正與師爺說話。屬下是暗衛,聽力過人,剛好將那句給聽清楚了。”


    “說!”


    “王爺歎了一聲,道:‘這麽多年,這麽多輩,這麽多努力,依舊換不來信任。如此祖祖輩輩的循環下去,終有一日,燕安隻剩死路。戰無止境,本王卻連兒孫都見不到,倦了也累了,真的不想再過這樣前方征戰,後方擔心被人捅刀子的日子了。這些,都該有所改變了……’


    屬下就聽到這麽多。屬下原本沒覺得如何,但越咀嚼,越不對……”


    路飛看了朱永興一眼,隨即迅速低下了頭。


    滿屋針落可聞。


    想要改變?不想過眼下日子?這究竟幾個意思?


    眾人越發心驚。


    他們壓根就沒往這方麵想。


    是啊!燕安一直吃虧,憑什麽就不想改變?


    燕安想要真正逆轉眼下世世代代被拿捏的處境,其實並沒有什麽辦法。主動權永遠將是在朝廷手中。但眼下……機會是不是出來了?


    為何燕安軍一定是營救,是解圍?他們就不能做點別的?比如,等朱永昊和京中兩敗俱傷,他們來收場?


    成王敗寇,被圍的姓朱,造反的姓朱,他燕安王也姓朱。本質上,又有何不同?


    燕安軍也可以試著做那最後的黃雀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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