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酒宴正酣,榮安少有地主動找了朱承熠。


    找他的方式很簡單,她輕易就捕捉到了他看來的視線。隨後給了他一個眼神後,便去到了一邊等著。


    果然隻不到二十息,他便過來了,帶著一臉溫和笑意。


    “幫個忙。”


    “直說便是。”


    榮安讓他去幫忙炒炒氣氛,將酒宴氛圍早點往高處推一推,讓眾人盡量多喝幾輪,放倒一個是一個,喝暈一個算一個。


    這種事對朱承熠來說,小菜一碟。


    他先是瞄準了皇帝敬酒,恭祝了太平盛世,英明吾皇,感謝了皇恩浩蕩,風調雨順。皇帝頻頻舉杯,下邊人自得跟著皇帝一道喝。


    皇帝迴敬他,表揚了他最近的種種,這一不小心,皇帝又多喝了兩杯。眾人自是跟著陪喝。


    圍場之行的總統籌這次是交給了十皇子朱永寧。


    朱承熠又當眾對朱永寧一讚,引了皇帝也開口應讚。


    一時間,眾人又是跟著齊舉杯。


    朱永寧趕緊起身一一迴敬。


    朱承熠借著在紈絝裏的地位,帶著紈絝直恭維,似乎酒宴越是熱鬧,便是朱永寧承辦得越出色。


    嶄露頭角的朱永寧尾巴一翹,為了好好表現,還真就如個東家一般在酒宴遊走敬起酒來。


    往日與他關係平平的太子等人,也都被他勸著連喝了三杯。


    朱承熠又在紈絝裏一起哄,眾紈絝便齊齊開始出動勸酒。


    馬球賽和圍獵裏的話題點實在不少,又全都是男賓喜好的話題,再加上皇子們暗中的較量,使得眾賓客觥籌交錯愈加頻繁。


    皇帝興致也被提起,讓兒子和臣子們好好表現,並宣布馬球賽勝出的隊伍主力,便是各支狩獵隊伍的領頭人。他宣布,這次不管是狩獵還馬球賽,勝出者都將得到巨大的榮譽和獎勵。他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全力以赴,好好表現。


    這話一出,眾人又是跟著一飲而盡。


    皇帝又道:眾皇子都是從小學的騎射,騎術都尚可,所以不但都得參與馬球賽,還得好好展現風采,他將拭目以待,好好看看各皇子的能力。


    看皇子的能力?皇帝這態度……這話出來,就有些奇怪了。


    聽在朱永昊耳裏,更有一番暗中敲打和再選接班人之意。


    哪知皇帝又扔下了一句:馬球賽由太子和八皇子各自領隊。


    朱永昊聞言更是心口憋悶。


    老八,這是真要被抬起來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對朱永昊來說,索性讓朱永興這個“嫡長子”來帶另一隊,他還更能接受些。


    朱永昊苦笑之餘,漸漸冷笑。


    父皇故意反複釋放這樣的信號,那些已經投靠和有意投靠自己的家夥,被父皇這般反複“提點”,還怎麽可能義無反顧支持自己?這樣下去,自己還怎麽玩?關鍵,父皇瞧著,一點都沒有要死的意思啊!


    鬱悶的朱永昊,也是一杯接一杯……


    可恨老八還捧著杯子上來暗暗挑釁。


    朱永昊心下恨急,麵上卻不露,上去與之三碰杯,並直言,馬球賽場上見實力。


    老十站到了老八身後,其支持之意明顯。


    朱永霖見狀,也趕緊過來聲援太子。


    兩支隊伍儼然已有對峙之勢。


    眾賓客紛紛來勁,起哄敬酒的同時,也在暗暗猜測勝出隊伍。


    又是一番觥籌交錯,朱永昊對朱永霖萬分嫌棄,卻不希望自己身後沒有兄弟支持,隻得強忍。朱永霖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給建議,可太子厭惡漸漸流露後,朱永霖恨在心頭,暗自咬牙。


    而那些被朱承熠挑了生出賭意的紈絝再次圍上,將那氣氛一輪輪往上抬去……


    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半個時辰後,皇帝、太子、十皇子等人都喝多了。


    皇帝被太後勸走休息。


    時間漸晚,太後也離場了去。


    皇帝太後一離開,場中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畢竟難得出個門,除了身子不好和年紀不小的隨行貴婦,其餘大部分人,包括一眾姑娘們也都不願一早迴去休息。於是,既有繼續留在席麵拚酒的,也有劃拳擲骰子的,更有不少人都起身四處溜達。


    要說十皇子安排得不錯,這行宮四處張燈結彩有樂趣,連湖麵也開放了小舟給賓客,由專門的嬤嬤帶著劃船賞荷。


    姑娘們大部分都離了座,不想放棄這夜遊的機會……


    而被朱承熠尤其關照多灌了好幾杯的朱永霖,則在座位與人吹牛。他最近屢屢被禁足,快兩個月來,這是喝得最痛快的一天,他哪裏肯走,縱是酒多,也想要守著這最熱鬧之時。


    而他的視線,則正盯著湖麵小舟。


    先前獻唱獻舞的都是清粥小菜,真真一點意思都沒有。此刻這個跳蓮葉舞的倒是不錯。姑娘大概雙十年華,眼角帶媚,一身火紅穿梭碧綠荷葉,整個人輕盈柔軟,尤其那腰,更是軟似無骨。看那身段,比自己屋裏的紅菱腿還長,胸還滿。上品!上上品!他不喜歡寡淡的,也不喜歡年幼的。眼前這個,一看就被調教過,正正好!


    身邊也不知是誰來了句:“聽說這個萬裏挑一的美姬原本是要獻給皇上的,可惜皇上退得早,這美姬運氣不好啊!剛剛去解手,碰見這美姬在準備,嘖嘖,那姿容,那膚色,那身段得走近了才知精彩……”


    “路人”經過,朱永霖將其所言聽在耳中,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最近他先是因著人命案,後因賜婚事,久未得新人了。他屋中那些個,早就膩了。想著如此良辰美景,長夜漫漫,可不得有美人相伴才有意思?


    朱永霖一個眼神下去,他的奴才便會意,往那湖中小舟下來的聚集點去了……半晌那奴才迴來,隻說沒能與那美姬接上頭,因為那美姬等會兒還有一場獻藝……


    另一邊,郭品酒有些多,正發暈,見月色不錯,景致又美,便出來吹吹風。在注意到常茹菲等人都不在座後,他還有那麽一點邂逅之心。


    不過,他沒見到常茹菲,倒是先碰上了長寧。


    長寧衝他嫣然一笑,他便翩翩前來。


    哪知長寧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好在她手撐了一把,可手和帕子卻因為濕漉漉的花泥而髒了。


    郭品二話沒說,掏出了自己的汗巾給長寧擦手。


    長寧抓著他的青色汗巾,紅著臉低著頭謝過並表示,等幫他洗幹淨汗巾再相還。


    多了與長寧再次接觸的機會,郭品自然不會說不,反而溫柔關懷。


    長寧扭扭捏捏,問道:“聽說郭傳臚才高八鬥,擅詩會詞?”


    郭品連道“不敢當”……


    隻半刻鍾,長寧便哄著郭品給她寫了一首詩。


    詩中有“長”有“寧”,有對她的讚美。


    酒多的男人判斷力本就下滑得厲害,被姑娘花言巧語一頓哄後,更是稀裏糊塗,虛榮心大漲。


    長寧歡喜收起帕子,又約了明日還他汗巾。


    兩人還在一邊喝了兩杯。


    最後告退時,郭品也半點沒覺哪裏不對勁。他更不可能發現,其實長寧並未離開,隻是繞了個圈,實際人還在附近暗處盯著他。


    ……


    再說此刻的榮安,她正與陶雲在湖邊溜達。


    當然,是有目的的溜達。


    兩人看準了某位,隨後演了一場憂心忡忡的戲。


    “飛卿可怎麽辦?”


    “那六皇……那人也太過分了。你聽說了吧?他今日居然求皇上解除婚事。”


    “求娶飛卿是他,不要也是他。飛卿不過是額頭疤痕未退,養一養就好的事。”


    “他明顯是怕飛卿破相。”


    “如此重色之人,飛卿不嫁也罷。”


    “可若不嫁……飛卿的名聲怎辦?”


    “哎。我擔心的不是飛卿的名聲,而是她此刻的狀態,她最近受苦太多了,還不肯讓咱們陪著,我隻怕她會做傻事……”


    兩人言語裏全是關心和憂心,時不時看一眼不遠處三角亭裏,孤身一人麵湖坐那兒傻乎乎的顏飛卿……


    “打擾兩位姑娘。”一男聲打斷了兩人。“在下失禮,聽到了兩位姑娘交談,敢問兩位所指……可是顏小姐?”


    開口的,便是七夕比試與顏飛卿同組的那明威將軍府長孫郝岩。


    當時他與顏飛卿配合默契,勇奪第二,收獲了大量讚譽。


    他自然不知,此刻陶雲和榮安幾乎是同時將提著的一口氣給放了下來。


    她們是故意前來,希望引了郝岩目光去顏飛卿身上……


    因為若按著榮安的計劃,顏飛卿雖能擺脫朱永霖,可難免被其名聲所累。這將使得飛卿在顏家和皇室的處境都會變得艱難。


    而且她們還不得不考慮,朱永霖等會兒的“不齒”行為浮出台麵後,皇帝為了補償顏飛卿,會不會另外指婚亂點鴛鴦譜?按著此刻皇帝對顏家的敵意,想也知道,真要再指婚,那個人未必會比朱永霖強多少。


    顏飛卿可沒法再接受一波打擊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趕緊給飛卿找個合適的人選。


    而郝岩,是榮安和陶雲心中的第一人選。


    今日酒宴前她們就曾對顏飛卿旁敲側擊過,提到郝岩時,那丫頭微微勾唇,卻又輕輕低頭說配不上郝岩……


    她的模樣分明就是有好感的。


    所以她們想看看,郝岩是否也對飛卿有意。


    畢竟七夕那兩人,那樣出彩。當時的榮安驚訝於郝岩為了顏飛卿飛簷走壁摘取寶盒的努力,陶雲也驚歎兩人成績比她還好。而當日明威將軍府明顯對飛卿很有好感,郝家夫人還親自去讚了飛卿。


    哪知後來半路殺出了朱永霖,顏飛卿被賜婚時幾乎崩潰,摔倒下去時,郝岩雖沒敢上前,沒敢頂撞皇帝,卻有一個起身動作。而那個動作,榮安剛好看在了眼裏。


    而她有前世記憶,知道郝岩是個很好的人選。明威將軍也是世襲銜,配得上顏飛卿。此外,不僅僅是郝岩有能力,更因他的品行信得過。


    前世大周與燕安和韃子開戰後,這郝岩一身正氣,一直衝在了前線,虞爹也多次讚了他。到榮安離世前幾年,郝岩成了明威將軍,四處征戰,是朝廷棟梁人才。


    這人,靠得住。


    而顏飛卿……姓顏。榮安這輩子與顏家,與太子注定將成仇敵。她和顏飛卿將來關係如何先不提,但她卻是一定要將朱永昊拉下馬的!到那時,顏家一定完蛋。可榮安喜歡顏飛卿,就如當日不希望陶雲被毀一樣,她希望顏飛卿也能好好的。


    而他們若真有那緣分,顏家即便出事,不管是郝岩個人還是明威將軍府,都能保住顏飛卿!


    所以,在與陶雲一合計後,兩人便打算來試探一番。


    盡人事聽天命。


    若能成功,自然完美。


    如若不能,她們也不強求。


    她們故意來到這片,等著散酒走來的郝岩擦身而過。


    習武之人耳力都好,她們話裏話外都是“飛卿”,郝岩不可能聽不見。


    當第一句出口,榮安就察覺到郝岩的步子緩了一下,她趕緊拉了拉陶雲挽著自己的手。陶雲沒有迴頭卻一下會意,立馬繼續與榮安配合,給郝岩製造了一個“顏飛卿將被六皇子拋棄”的語境假象。


    榮安還感覺到他迴頭了,就那麽站在原處聽著。


    她們看了好幾眼顏飛卿所在,算是給郝岩指明了方向。


    本以為郝岩若有意會直接過去,但比她們想象中還要好。


    郝岩確實君子無疑。


    他主動開口,並不遮掩他的偷聽行為。


    兩人更是滿意。


    於是,陶雲索性走前一步,將顏飛卿的苦處跟郝岩直言相告。


    “郝公子七夕比試與飛卿同組,兩人也算有些交情。郝公子也不妨幫著我們勸勸飛卿。”陶雲自然沒有告知皇帝拒絕朱永霖解除賜婚之事。


    郝岩正有此意。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顏飛卿的變化他看在了眼裏。


    七夕那日,分明嬌弱卻堅毅要為家族爭光的奪目女子,此刻卻懨懨呆呆,孤身一人坐於亭中,整個人更是孱弱到似一陣風就能吹走。他早就覺得顏飛卿嫁朱永霖是鮮花配牛糞,此刻那牛糞居然嫌棄這花,讓他聽在耳裏都覺難受。


    “那在下便前往那亭中與顏小姐說上幾句。還請兩位姑娘離近些,幫著給顏小姐避個嫌。”


    榮安和陶雲對視一眼。這人選……真的是好!這種時候還在為飛卿的名聲考慮,飛卿總算運氣不錯!


    兩人趕緊謝過,並落後了十餘步,跟到了亭子外。


    顏飛卿悶悶靠著柱子,直到那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現身邊,她才明白虞榮安那隻狐狸千叮萬囑讓她連丫頭都支開了老遠,隻一個人坐在這兒,好好“吹風”是什麽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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