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尾靈猿邊喝邊從嘴裏往外灑,胸前的白色猴毛被它弄的濕漉漉的,發現天祈和月靈正在看它,指著酒壇對二人“吱吱”叫喚,似是在說:“真好喝,你們也喝。”


    天祈微微一笑,道:“你喝吧。”赤尾靈猿不再理會二人,又舀了幾勺酒痛飲下肚,漸漸地粉紅的猴臉更顯通紅,眼睛現出迷離之色,打了個飽嗝,身子一晃,“撲通”一聲栽在了酒壇裏。


    天祈嚇了一跳,正要去酒壇裏撈它,隻見雪白的猴頭從壇口探了出來,手爪攀著壇沿,赤尾靈猿從酒壇裏爬出,渾身的白毛已經濕透,滴滴答答的往下滴酒,站在地上一搖三晃,手足亂舞,耍了一套“醉猴拳”仰跤睡倒,胸腹鼓蕩,再也不動。


    月靈驚叫道:“哎呀,它……它怎麽了?”天祈笑道:“沒事,喝醉了,睡一覺就好了。”月靈詫異道:“喝醉?”顯是不知道什麽叫“喝醉”。


    天祈道:“喝醉就是……酒喝的多了,迷糊了,睡醒了就好了。”月靈的神色顯得有些焦慌,道:“那它不會有事吧?”天祈道:“不會,沒事的,能有什麽事。”拿著勺子又要舀酒喝,還不等喝進嘴裏,月靈慌忙一把奪下他手裏的勺子,說道:“你別喝了,這不是好東西。”


    天祈舔了舔嘴唇,咂了咂舌頭,道:“你不懂,這怎麽會不是好東西,快給我。”月靈將勺子藏在背後,道:“不給,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喝。”天祈無奈道:“好好好,不喝就不喝了。”忽然想起一事來,道:“對了。”在身上摸了摸,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來。


    月靈道:“這是什麽?”天祈道:“這是牛頭馬麵給我的,我答應他們要給他們弄酒,現在不是正好。”說著右手食中兩指鉗著黃符,手指一搓,“嗤”的一聲,黃符燒了起來。天祈將黃符丟在地上,室內“唿”的刮起了一陣小旋風,黃符的灰塵被旋風吹的四散飄開,地麵蕩開一圈黑色的波紋漣漪,現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來。


    月靈探頭向洞內張去,隻見洞裏一陣扭曲,問道:“這是什麽?”天祈心想:“這應該是通往牛頭馬麵處的暗道。”說道:“等會兒我在跟你說,快,搬酒。”說即動手,抱起酒壇像扔石塊一般一個一個不斷地往黑洞裏丟。月靈雖不明白狀況,但見天祈扔的歡實,也學著他的樣子抱著酒壇往洞裏扔。


    鬼門關前,牛頭馬麵正在背靠背的打盹,突然“啪嗒”一聲脆響,兩人嚇了一跳,翻了一個身同時跳了起來。牛頭怔怔的四下張顧,驚詫道:“什麽聲音。”隻聞得一股酒香撲入鼻中。“啪嗒,啪嗒……”又是幾聲脆響,四五個酒壇子從空中掉落下來,摔的粉碎。


    馬麵指著空中道:“哥呀,你快看。”隻見空中的一個大黑洞裏不斷有酒壇子掉落。牛頭驚訝道:“呀!快接,快接。”兩個人慌的手忙腳亂,東奔西走,閃轉騰挪,將酒壇子一個一個接在手中,放在地上。


    過了許久,那大黑洞才不再有酒壇掉落,黑洞又慢慢的閉合了上。牛頭馬麵喜的不亦樂乎,望著滿地的酒壇咧嘴大笑,道:“發財了,發財了,哈哈,哈哈。”牛頭道:“兄弟呀,這小子可真夠意思,一次給咱們弄了這麽多酒,這下不愁沒酒喝了。”


    馬麵笑道:“哈哈,就是,看來你那一隻牛角斷的是真值。”


    牛頭摸了摸頭頂的斷角,美酒當前也不在乎馬麵耍笑自己,心裏仍自美滋滋的,說道:“下次那小子再來咱們可不能再跟他為難了。”馬麵道:“那也得敢呀,借著秦廣王這層關係誰還敢得罪他,除非是不想混了,別廢話了,快搬,快搬,把酒藏起來,讓別人看見就不好了。”


    他們現在兀自認為天祈和秦廣王的關係非同一般,心裏著實忌憚三分。


    天祈和月靈將白鹿堡酒窖的酒全給牛頭馬麵扔了下去,直忙活了大半天。月靈道:“天祈,這些酒你都把它弄哪裏了?”天祈道:“我們從地府走的時候牛頭馬麵給了我一張黃符,這些酒應該全都送到他們那裏了。”月靈道:“他們也愛喝酒嗎?”


    天祈尬笑道:“耶……酒鬼酒鬼,說的就是他們吧。好了,我們走吧。”他覆滅了白鹿堡報了大仇,又解救了赤尾靈猿,心情大好,不覺間說話也俏皮了許多。


    月靈淺皺著眉頭,低聲道:“哼,酒有什麽好喝的,那麽辣。”天祈抓著赤尾靈猿後背的毛皮,提著它同月靈走出門去。


    秋天日短,此時天色早過黃昏,落日已下,一輪殘月斜傾東南,高掛山頭,天空數十點星光撲撲眨閃,宛如數十顆晶亮的寶石一般。月靈道:“天已經黑了,我們還要走嗎?”天祈道:“就在這兒住一晚吧,明天再走。”月靈道:“那好,可是這麽多房子我們住哪間?”


    天祈心裏想著,暗道:“那些床都被那些壞蛋睡過了,我才不睡呢,月靈更不能睡。”說道:“我們住最大的房子,走。”同月靈向來時的正廳走去。


    路過廚房,二人已一天沒有進食,早感腹中饑餒,進到廚房裏倒是找到了一些剩飯剩菜,但是已經都涼了,天祈和月靈又都不會做飯,便在廚房裏扒扒撿撿,找了一些新鮮的瓜果生疏,二人胡亂吃了一些。


    天祈不由的想起了小時候母親給他做的蔥油大餅,心裏稍有傷感,但又想到父母並沒有在地府受苦,還可以轉世輪迴,心裏也稍覺寬慰。又想到在昆侖山學道,昆侖四聖具已是仙道之體,平時不飲不食,隻打坐練氣,靈采天地,和光日月,但天祈卻不行,不能不吃飯,十餘年來都是莫菱仙姑照顧他的飲食,三餐俱全,從未欠缺,比之親母實無二差,天祈不覺間意味闌珊,眼睛紅紅的想要落淚,介於天色黑暗月靈並未瞧見他的神色。在天祈心裏也慶幸有月靈相伴,若不然他可真是孤苦伶仃了。


    兩人吃了東西來到了正廳,此時赤尾靈猿兀自酣醉未醒,天祈將它放在了白彪的寶座上,同月靈挨在一起靠著一根大柱子坐了下來。兩人說說聊聊,扯東扯西,天祈給她講了自己小時候的一些事,又給她講了自己在昆侖山學藝的事,不知不覺間兩個人膀挨膀的也自熟睡了過去。


    森羅殿的後殿正廳,秦廣王正自伏案細作,碧波潭的潭水越來越渾濁,作為幽冥界的主宰秦廣王也甚是憂心,正在推演陽間之事。這個時候,忽然四大判官來報,神色顯得有些異樣,藍衣判官稟道:“啟稟大王,天師城涿德郡的白鹿堡突然死了近三百人。”


    秦廣王微微抬起頭來,淡淡的道:“死就死唄,哪天沒有人死,派鬼差去收了他們便是。”藍衣判官道:“可是那些人的陽壽具未到限,這隻怕……於理不合。”


    黑衣判官道:“大王,屬下多句嘴,你放那小子離了地府,這事是不是你指使他幹的?”秦廣王直起身來,道:“你想說什麽?”黑衣判官略顯驚慌,道:“沒有,沒有,屬下隻是隨便一問。”


    秦廣王沉聲道:“那些人都是十惡不赦的罪人,本王這算是提前迴收了他們的陽壽,難道不應該?”四大判官齊聲道:“應該,應該。”威嚴當下,四個判官甚是驚懼。


    秦廣王道:“讓黑白無常帶兩百鬼差去,收了他們的魂魄,然後消掉他們的生死簿,至於判罪量刑就是你們兩位武判官的事了,去吧。”四大判官恭聲唱喏,退出了門去。


    彎月當空,皎皎明亮,涼颼颼的冷風一陣接著一陣吹著,幾隻老鴉站在一棵枯樹的枝頭,盯著天上的月亮“嘎嘎”亂叫,死屍滿地,伴著這蕭然的叫聲整個白鹿堡籠罩在一片恐怖的氛圍當中,蕭索中更增蒼涼。


    突然,那幾隻老鴉受驚,撲撲楞楞的向遠處飛去。其時已值中夜,天祈同月靈正自睡的香熟,忽然前院嚷嚷亂亂的說話聲使得天祈猛然驚醒。赤尾靈猿也是抖了個機靈,睜開眼來,慌忙從椅子上跳下向門邊奔去,指著廳外吱吱亂叫。


    天祈心裏一驚,叫道:“月靈,快起來。”月靈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慵懶的說道:“怎麽了?”天祈側耳細聽,道:“你聽,有人。”月靈打了個哈欠,仍自迷糊,道:“什麽人呀,我好困呀,再睡會兒。”說著又靠在了天祈的肩膀上。


    天祈抖了抖肩膀,叫道:“你別睡了,咱們得去看看。”他心裏掛記月靈,也不敢自行貿然走開。前院的嚷叫之聲越來越響,其中還夾雜著“玎玎玎”的金屬撞擊之聲。隻聽一人道:“呀哈,還想跑,抓住他。”


    天祈心裏著急,捏了捏月靈的鼻子,叫道:“快起來了,你怎麽這麽賴。”他怕捏疼了月靈也不敢使太大勁。月靈嬌哼了一聲,有些氣惱,嗔道:“你幹什麽呀?”聽聲音算是清醒了過來。


    天祈道:“噓,你聽。”月靈叫道:“我不聽,你不讓我睡覺。”天祈輕掩著她嘴道:“噓……別吵,你聽嘛。”


    月靈此時方才算完全清醒,眨了眨眼睛,道:“咦,什麽人?”天祈道:“看看去。”二人出了廳門,向前院跑去,赤尾靈猿隨在二人身後。


    到了前院,隻見庭下站在兩百多人,個手持一條鐵鏈鎖著一個人,那些被鎖之人具是萎靡不振,其中兩人天祈和月靈都認得,正是黑白無常,其他那些人天祈也見過類似,正是地府的鬼差。天祈以為他們是追索自己和月靈才來到這裏,卻忽略了白日間被他殺死的這些白鹿堡的人,大喝道:“好家夥,你們居然追到這兒來了。”


    黑白無常連同眾鬼差皆是一怔,舉目瞧去。黑白無常不禁打了個寒噤,向後退了兩步。隻聽一鬼差詫異道:“呀,怎麽還有兩個人,還能看見我們?”


    地府鬼差到陽間鎖魂,除了有道法在身之人,一般的常人是看不見他們的,難怪這鬼差會感到驚訝。裏麵有鬼差認得天祈和月靈,低聲道:“別說話,這就是鬧地府的那兩個小祖宗。”語聲竟有些發顫。


    天祈向前走了兩步,居高下望,昂起胸膛,朗聲道:“你們還想打嗎?”白無常暗歎倒黴,怎麽在這裏撞見這活祖宗,駭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黑無常結結巴巴的道:“小……小子,我們不是來找你的,你……你別搞事啊。”天祈微微一怔,道:“哦?那你們來幹什麽?”黑無常吞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們是奉了上司的命令來此勾魂的。”


    天祈好像仍自不信,說道:“沒騙我?”白無常咂著舌頭道:“沒……沒有,誰要騙你是這個。”手比了一個烏龜爬行的手勢。


    黑無常道:“真沒騙你,這是過關度牒,不信你看。”天祈心道:“黑白無常掌管著地府勾魂的差事,看來他們是來拿這些人的魂魄的。”哈哈一笑,說道:“我誤會你們了。”走下了台階。


    黑無常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天祈道:“這些人都是壞人,就是他們殺了我們村裏的人,難道不該殺嗎?”黑無常笑道:“該殺,該殺,殺的好,小兄弟真是好本事呀。”語聲甚是有討好之意。


    天祈想起地府的事情,雖然自己吃了大虧,可著實也將黑白無常治的不輕,稍覺歉意,拍著黑無常的肩膀道:“黑哥呀,前兩天小弟多有得罪,你們別放在心上。”黑無常嘿嘿一笑,道:“說哪裏話,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天祈笑道:“是啊,不打不相識嘛。咦,你們的棒棒修好了?”


    白無常道:“修什麽修啊,那萬能膠不管用,粘住了又開,這不,我們哥倆又換了一根。”天祈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換了也好,你們忙完了嗎?”黑無常道:“完了,應該沒有少。”天祈走到白彪和白源的魂魄前,兩個人被鎖魂鏈鉤鎖著,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尤其是白彪,全沒了白日間那不可一世的神氣。


    白無常道:“小老弟,這裏的東西你要不要?”天祈詫異道:“什麽東西?”白無常揮手一指,道:“就是這白鹿堡的東西呀,要不咱們分分?”黑無常似是害怕天祈不幹,急道:“要不你六我們四?”


    天祈不明所以的“啊”了一聲。黑無常道:“你七我們三也行。”天祈又“啊”了一聲。白無常道:“二八,二八分,這總行了吧?”天祈這次卻不吱聲了。白無常同黑無常具是怔了怔,互看了一眼,黑無常道:“兄弟,你不會是想一九吧?”心道:“這小子可真黑。”


    天祈仍是滿臉詫異,忽地恍然,說道:“哦,你們是說分東西呀。”黑無常訕訕笑道:“難得有這麽大的動靜,我們兄弟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這東西反正沒人要了,扔了怪可惜的,咱又不是搶,又不犯王法。”天祈道:“這樣啊,那你們拿吧,我不要。”黑白無常麵麵相覷,似是不信,齊聲道:“真的?”天祈道:“騙你們幹什麽。”


    黑白無常相視一笑,黑無常大聲說道:“我兄弟說了,這裏的東西全歸咱們了,你們幾個快去搬。”二十幾個鬼差樂嗬嗬的向天祈稱謝,火急火燎的向後院跑去,翻箱倒櫃,忙活了大半天,將白鹿堡裏的金珠寶貝裝了滿滿六口箱子抬了出來。


    天祈又同黑白無常敘了一會話,突然公雞打鳴,“喔喔”叫喚。黑無常道:“喲,兄弟,這時間不早了,天馬上要亮了,我們該迴去了,有空到地府玩。”


    天祈道:“時間還早呢,再聊一會兒唄。”黑無常道:“真不能再聊了,再聊就出事了,有時間了一起喝酒。”


    天祈道:“那我恭送兩位哥哥。”黑無常道:“不送,不送,兄弟請留步。”


    天祈道:“那你們保重了。”同黑白無常連同眾鬼差揮手作別,一眾陰差押著白鹿堡人的魂魄,抬著六口箱子投西南而去,漸漸消沒了蹤影。


    天祈輕舒了一口氣,道:“這一夜鬧的,覺都沒睡好。”月靈走到天祈身邊,說道:“他們不是打過我們嗎?你現在怎麽又跟他們這麽好?”天祈道:“那是以前,他們這次又不是來找我們麻煩的,沒必要對他們不客氣。走了,迴去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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