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處走天祈越覺得身上寒冷,漆黑的樹林兩側不斷有冷風吹來,天祈禁不住打了幾個哆嗦,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可即便如此仍是難擋冷風的侵肌之苦。天祈提了口真氣,催運開來,貫通周身,溫養著身上的經脈,漸漸地寒冷之感緩緩消散了去。


    就在這時,林子右側突然傳來“嗚嗚,嗚嗚”的叫聲,隻叫了三四聲便沒了動靜,聽那聲音似遠非遠,似近非近,說遠吧似是就在耳畔,說近吧可又好像在林子很深處的地方。天祈一怔,扭頭瞧去,自言道:“是風聲?”豎著耳朵細聽,可又覺得不對,微微皺著眉頭,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就在天祈愣神間那“嗚嗚”的叫聲又響了起來,天祈抖了個機靈,衝著林子喊道:“誰?”忽地又沒了動靜,那叫聲突又消失了去,天祈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心裏怦怦亂跳,惴惴不安,隻覺得那聲音好似惡狼的嚎聲,又覺得像是負了屈的女子發出的淒哭之聲,隱約間透著一抹難以形容的邪性,瘮的人頭皮發麻,汗毛直豎。


    天祈心裏害怕,定了定神,壯著膽子喝道:“別裝神弄鬼的嚇唬人,你出來。”隻見那林子中空空寂寂,一絲聲音也沒有。天祈吞咽了口唾沫,身子微微顫抖,又衝那林子喝道:“膽小鬼,有種你出來,沒來由的嚇唬小爺,小爺不怕你。”正是越是看不見的東西越讓人浮想聯翩,若是當真有個什麽怪物站起天祈麵前天祈也不見得會如此緊張,可他覺得這東西明明就存在卻又尋不出來,這才是讓他感到恐慌的原因。


    天祈皺著眉頭緊張兮兮的凝神直瞪著那林子,等那聲音再出現,瞅了片刻可那林中仍是無有動靜,好像那聲音徹底的消失了去,天祈既惶恐又詫異,心裏倒懸不下,將一縷真氣匯於掌心,凝成一簇火紅的火焰,手腕一抖將火焰向林子深處射去,借著火光看到的仍是參差不齊的排排大樹,除此以外連隻鳥也沒有。天祈抽吸了一下鼻子,用手背抹去額上的冷汗,自我安慰道:“興是聽差了,自己嚇唬自己。”搖了搖頭,緩下心來,扭身向前走。哪知剛走出兩步,隻聽那“嗚嗚”的叫聲又響了起來,天祈心裏一凜,頓下腳步,身不移,腿不動,隻兩顆漆黑的眼珠骨碌碌轉著,豎著耳朵細聽,那叫聲隻叫了三聲又沒了,天祈沉“哼”了一聲,道:“聽不見,我什麽也聽不見。”攥著拳頭大跨步的向前走,走著走著不覺間速度越來越快,到後來竟成了跑的,大步如飛,形如躍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天祈忽見眼前出現兩座高巍的山峰,轉著頭看了看兩側,林子已消失了去,看來是已經走出了那片奇怪而詭異的樹林。天祈望著這兩座山峰向前走了二十多步,隻見這兩座山峰好不高俊,通體黑色,猶如鎢鐵一般堅實,好像兩個擎天巨人直撼大地,長不見頂,不知其高幾許?天祈不禁在心裏讚道:“真壯觀呀。”瞧看了片刻,向前走去,到了峰腳下,隻見兩座山峰分立兩側,中間夾持著一條八丈來寬的小道。當然,說是小道是相形於兩座山峰而言,單說這條路算是極為寬廣的,可是夾在這兩座巨峰之間就好像大象腳下的小貓,實在是微不足道。


    在右側那座山峰的腳下,小道的前沿立著一塊五尺來高的石碑,上麵寫著“鬼門關”三個朱紅大字,天祈在昆侖山閱覽書籍之時看到過關於鬼門關的故事,知道這是人死了以後魂靈進入地府的必由之路,當下便不再遲疑,跨步向前走,哪知剛踏上那小道,忽然地麵隆隆大響,兩座高峰瞬間劇烈的搖晃起來,一起向中間擠壓過來,天祈嚇了一跳,急忙閃身向後跳了出來,隻見兩座山峰緊緊的擠在了一起,把那條小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天祈心裏嘣嘣亂跳,望著那山峰道:“幸虧跑得快,這……這還不得把人給壓扁了。”他話剛說完,隻聽見山體裏傳出“唿唿哈哈”一陣大笑,是兩種不同的笑聲。天祈微微一怔,他萬料不到這兩座山峰竟是“活的”,喝道:“誰?出來。”隻聽一個聲音道:“小娃娃,你膽子不小呀,不打招唿就往裏走。”聲音似重錘敲悶鼓,聽了讓人頓覺心頭沉重,如木棉堵塞一般。


    這個聲音剛剛落定,另一個聲音又隨之響起:“就是就是,拿咱兄弟當擺設了,沒禮貌。”這個聲音又好似破鈸擦聲,極是刺耳難聽。


    天祈皺著眉頭掏了掏兩邊耳洞,說道:“你們是誰?在哪裏?請出來說話。”語聲略略恭敬了一些。隻聽後一個說話的聲音道:“連我們都不知道,你真是白活了一輩子,哥呀,咱們出去吧。”另一個聲音道:“好。”


    隻見從兩座山峰裏麵走出兩個身高丈八的怪物來,那山峰無門無穴,也不知兩個怪物是從哪裏鑽出,就算是鑽山出來的也該有個洞才是,這兩個怪物就好像憑空出現的一般。看那兩個怪物的模樣,左邊那個,頭生雙角,黑臉紅眼,頭大如鬥,朝天上翻的凸鼻子套著一個圓環,四肢俱全,身子倒是個人的身子。右邊那個,一張靛青老臉拉的足有四尺來長,一雙突大眼睛閃著綠光猶如兩盞綠燈籠,一樣是個人的身子。這樣的怪物天祈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禁被他們的形象駭了一跳,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步,道:“你……你們是……什麽東西?”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那兩個怪物一怔,隨即相視哈哈大笑,隻聽左邊那個怪物道:“我們不是什麽東西,我們是……”他話還沒有說完,右邊那個怪物插話道:“哥呀,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是東西是罵人的,你咋就記不住呢?”左邊那個怪物道:“我們本來就不是東西,怎麽罵人了?不對呀,我們不是人呀,怎麽會是罵人呢?”右邊那怪物道:“不是人也是罵人的。”左邊那怪物道:“可我們本來就不是人呀,怎麽成了罵人了?”


    天祈見他們兩個鬥嘴較真既想笑又覺得不耐煩,叫道:“好了,你們別吵了,那我問你們,你們是幹什麽的?”左邊那個怪物道:“我們是……”話剛出口,右邊那怪物搶話道:“你閉嘴,我來說。”左邊那怪物道:“憑什麽你說,我來說。”右邊那怪物道:“我說我說就我說。”左邊那怪物道:“憑什麽你說,我是老大。”右邊那怪物道:“老大又怎麽了,我就要說。”左邊那怪物怒道:“我不許。”兩個怪物吵得臉紅脖子粗,鼻子裏個噴出一團白氣。天祈被他兩個搞得甚是無奈,氣的笑了起來,道:“好了,好了,別爭了,哥哥讓著弟弟,你來說。”指了指右邊那怪物。


    那怪物道:“嘿嘿,還是你明事理,我來問你,你有沒有聽說過牛頭馬麵?”天祈突地一呆,搖著頭道:“沒聽說過。”那怪物急道:“什麽?你居然沒聽說過?牛頭馬麵這麽大的名聲你都沒聽說過,你……你氣死我了。”左邊那怪物道:“哼,問個話都不會問,還不如我問呢。”右邊那怪物隻是跳腳亂叫:“你氣死我了,你氣死我了……”天祈感覺這兩個怪物的脾氣甚是古怪,擔心這樣鬧下去他們會沒完沒了,急忙說道:“聽過聽過,我聽過。”那兩個怪物一愣,齊聲道:“你真的聽過?”天祈道:“嗯,真聽過。”右邊那怪物道:“那你說說看。”天祈抿著嘴想了一下,道:“我聽說牛頭馬麵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該不會就是你們二位吧?”


    天祈這話也隻是隨口撚來,胡吹大氣,他哪知道什麽牛頭馬麵。那倆怪物相視大笑,異口同聲地道:“就是我們。”右邊那怪物道:“哥呀,聽到沒有,咱倆是大英雄。”左邊那怪物道:“這小子還真有見識。”右邊那怪物道:“是啊,是啊,眼光獨到。”左邊那怪物道:“不同凡響。”右邊那怪物道:“一語中的。”左邊那怪物道:“慧眼識金。”右邊那怪物道:“英雄本色。”左邊那怪物道:“哎,你說錯了,咱們是英雄,他算哪門子英雄。”


    天祈見他們一唱一和說著說著又跑偏了去,氣的隻想破口大罵,大聲喊道:“行了,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一個一個說。”兩個怪物齊聲道:“你生氣了?”天祈不答他們話,指著左邊那怪物道:“剛才是他說,現在你來說,我問你,你們兩個是幹什麽的?”那怪物道:“好吧,看你小子挺懂事我就告訴你,你怎麽會到這兒來?”天祈氣的唿唿直喘,叫道:“現在是我問你。”那怪物恍然道:“哦,是哦,那我跟你說,這個關叫鬼門關,我是牛頭,他是馬麵,我們兩個是守關的使者。”


    這兩個怪物正是鬼門關的守關二使,左邊的是牛頭,右邊的是馬麵,二使最大的特點就是人醜話多。


    馬麵道:“你怎麽一個人來了,鬼差呢?”天祈道:“什麽鬼差?”馬麵道:“就是押解你的勾魂差使呀?”天祈道:“沒有差使,我是自己來的。我問你,那邊是不是地府?”指了指兩座巨峰。牛頭道:“過了鬼門關就是酆都城,城外有條河叫做忘川河,河上有座橋叫奈河橋,橋旁有位婆婆叫……”


    天祈見他又絮絮叨叨個沒完,不耐道:“行了行了,把山弄開,我要過去。”馬麵道:“讓你過去是沒問題,但你得把度牒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天祈詫異道:“度牒?什麽度牒?”馬麵道:“就是過關的度牒,鬼司判官開的證明,沒有度牒是不能過鬼門關的。”牛頭道:“沒有度牒你來幽冥做什麽?”天祈道:“我來找我爹爹媽媽,你們快把山弄走。”牛頭道:“那可不行,沒有度牒你不能過去。”天祈道:“難不成你們讓我迴去?”馬麵道:“迴不去了,這裏是有來無去的,你隻能做個孤魂野鬼了,你看看後麵?”


    天祈轉身瞧去,隻見來時的那片大樹林仍在後方,可是樹林裏的路卻消失的無影無蹤,天祈心裏一陣忐忑,驚詫道:“咦,路呢?”馬麵道:“陰陽路隻有來路,沒有去路,你是沒法迴去的,我看你就在這兒陪俺兄弟得了,免得成為浪蕩遊魂。”天祈道:“不行,我還得找我爹爹媽媽呢,我還有事情要做。”馬麵道:“爹媽這玩意兒也沒什麽……”馬麵的話還未說完,牛頭忽然叫道:“哎哎,來了,來了,兄弟,是小黑。”語聲顯得很是興奮。馬麵向前瞧望,道:“還真是他。”


    天祈扭頭看去,隻見身後走來兩個人,因離的太遠這裏又黑咕隆咚,看不真切。待兩人走近天祈才看清楚,隻見一個頭戴高頂尖帽,身寬體胖,個子略矮,麵色黑如鍋底的人左手拉著一條鐵鏈,右手持著一根須須縷縷類似雞毛撣子的哭喪棒,押著另一個長相白淨的男子走了過來,那鐵鏈套在那白淨男子的脖頸上,看那男子一臉愁容,渾身戰戰,似是極為恐懼。更讓天祈覺得稀罕的是那黑臉男子的尖帽上寫著“天下太平”四個字。他在書上看到過有關黑白無常的傳言,知道地府有勾魂二使,一個麵容兇悍,身寬體胖,個小麵黑,官帽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專勾陽間惡人的魂魄。另一個滿麵笑容,身材高瘦,麵色慘白,口吐長舌,其帽子上寫有“一見生財”四字,專收人世善人的靈魂。


    天祈心道:“莫不是這就是黑無常?”這黑臉矮子正是“黑白無常”其中之一的黑無常。


    黑無常隨意的看了天祈一眼,對牛頭馬麵道:“兩位兄弟在此久候了。”隻見馬麵嘿嘿一笑,道:“久候?你以為你是誰呀?讓我們兄弟候你?別臭美了。”說著俯身下來,伸出手道:“拿來?”黑無常悶歎了口氣,咧嘴一笑,在掛肩的布包裏掏出一個酒壺來遞向馬麵,道:“給你。”馬麵掂了掂酒壺,道:“才這麽點?”牛頭道:“我說小黑呀,你也太摳了,這哪夠我們兄弟喝的?”黑無常道:“什麽?我摳?你們就給那一點錢還要喝好酒,我哪買去?”馬麵將酒壺揣在懷裏,輕歎了一聲,道:“算了,將就些吧。”


    黑無常道:“還不開關門?我等著複命呢?”馬麵道:“規矩你忘了?拿出來。”黑無常道:“真是囉嗦。”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冊子遞給馬麵,馬麵隨意的翻看了一下,對天祈道:“看到沒,這就是度牒。”


    牛頭問黑無常道:“小黑呀,這家夥有什麽罪說來聽聽?”黑無常瞅了身旁的男子一眼,黢黑的臉色更增了幾分狠戾,慍道:“哼,這家夥可不是東西了,毒死親哥哥,逼奸親嫂子,勒死親侄子,霸占家產,真他奶奶的混賬。”牛頭倒抽了口涼氣,道:“都占個‘親’字呀,真夠毒的,那他怎麽死的?”黑無常道:“閻王見他太可惡,安排他被野狗咬死的。”馬麵問道:“那會怎麽判?”黑無常道:“嗨,這樣的混蛋沒商量,指定打入地獄下油鍋,砧板肉。”


    牛頭馬麵不禁打了個哆嗦。馬麵道:“那下到幾層啊?”牛頭道:“廢話不是,總共就十八層,反正不會是第十九層。”


    黑無常道:“行了,不跟你們多說了,我還等著複命呢。哎?對了,這娃娃是幹什麽的?”牛頭道:“他說他找他媽。”馬麵接口道:“還有他爹。”黑無常問道:“他爹媽是誰?”牛頭馬麵哈哈一笑,齊聲道:“我們哪知道?”黑無常道:“那我帶他去唄?”


    天祈緊忙走到黑無常跟前,道:“黑叔叔,我跟你去。”馬麵道:“那可不行,他沒有度牒,不能過去。”黑無常看著天祈道:“小娃娃,沒度牒是不能過鬼門關的,你是怎麽來的?”天祈道:“我是……”馬麵催促道:“你還走不走?等著管飯呢。”黑無常道:“好好好,走走。”說著又扭頭看了天祈一眼。


    隻見牛頭馬麵麵向兩座巨峰站定,雙手平推出去,大喝一聲:“嘿,呀。”隆隆一陣大響,兩座巨峰向兩邊移開了去,那八丈寬的小道又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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