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易喝了一口酒,將最新聽來的消息一字不差的講給辛籽翎聽:“就是這樣,陸坤那頭老黃鹿居然主動退讓了,君上給他在南方指了塊地重建了個小府院養老去了。”感慨道:“君上算是仁慈。”


    辛籽翎聽得實在是詫異,完全無法想象陸紫幻父女那樣囂張跋扈的人居然會這樣聽話地交出兵權,也不知當初木鼎樺用了哪一招居然讓他們這麽聽話。


    廉易喝了一口酒,思忖道:“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要告訴你。說完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要如何接口了,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


    辛籽翎聽他這話說得奇怪,好奇追問:“有什麽你就說,這樣子欲說不說的還不如不要開這個頭。”


    廉易看了她一眼,坐端正了些:“我是因為上一次聽你說了同君上的婚姻不過是你二人商議好的一場戲,這才覺著可以同你說一說這個事情。”


    他倒了一杯茶換下辛籽翎手中的酒,語氣較嚴正地道:“但是你現在到底還算是西方的君後,是木府的女主人,這件事你聽就聽了,千萬不要有什麽動作。”想了想撓撓頭又說:“算了,隨便你要怎麽樣,我都聽你的。”


    看辛籽翎看著他一語不發,隻那麽直直地盯著他看,歎了口氣道:“聽聞,隻是聽聞,說是赤……”他斜眼瞄了辛籽翎一眼接著說:“那個人將他的妻子打得斷了三根肋骨,平白無故的挨了幾次下來人都要完了,據說不顧家人阻勸現在還將人趕出了縱越山。幸好啊……不是你……”


    辛籽翎皺著眉聽廉易講完,搖了搖頭道:“不對,我聽著你這就像是在說別人,怎麽可能是赤騫熙,這明明一點也不像他。”


    廉易放開了講之後便再無什麽顧忌,捧著酒杯道:“我也聽著不對,可是也許他就是個那啥呢。”


    辛籽翎看著他:“變態?你說他是個變態……”她目光略空,搖頭道:“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倒了解他。”廉易說完發覺失言,打了打自己的嘴:“哈哈……那個……”


    辛籽翎說:“沒事,你為什麽這麽說我還不懂嗎,你能這麽為我我很高興。”


    廉易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些方麵你倒是一點都通,明明白白,可有些方麵卻像個……三百歲的稚兒。”


    辛籽翎看了他半晌:“哪一方麵?感情?你錯了,我捊得很清楚。”


    廉易歎了口氣:“就是捊得太清楚了,反而看不明白了。老……我說,木鼎樺看你的眼神不對你知道吧,我是個男人,我就是用那種眼神看阮玉的。”


    辛籽翎嘴唇微張著,似乎對於這樣的消息有些反應不過來,好一會,才又開口說話:“不可能,他對我的感情不深,說放下了就一定放下了。”


    廉易說:“說放下就放下了那就不是感情,放下了還要為你做這許多事你覺得他是不是閑得慌?”


    “他……”辛籽翎想起前幾日迴耀絮丘的事情。


    當時她外祖母將她帶到新建的街道上,指著一排排新修起的房舍給她看,哪棵樹是新種下的,哪片花圃是新添加的。她離開之前大致修好的模樣已不複見,房屋建得很是有棲木林房舍的風格,樸素中帶著清雅,簡潔不俗。


    辛芷娉亭說:“你走後木尊遣人來修的,你嫁了個這麽疼你的人,我很欣慰。”


    她點點頭,心道這個長工真是當得值了,要是讓她換一換其它工來做她都不願意。


    辛芷娉亭看著她,臉上清冷,眼中卻帶著一些曖意,很是難得。閉了閉眼,辛芷娉亭似乎想將一切壓下,過了良久才又睜眼看她,這時,就連臉上也有了些暖意:“你不說以為我就不知道嗎,你越是不說,我越是明白,你母親的死與你父親有關。可是如今你已出嫁,以後,你隻管好好活,過去的,真正讓它過去吧。”


    兩行清淚流下,辛芷娉亭眼中有些光彩,終於不再是一片空洞:“火鳳一定還有振興之日,等你舅舅迴來,等他迴來咱們一起好好將火鳳重振起來。”


    辛籽翎有些茫然,聽她外祖母這麽說著對未來的計劃感覺腦子有些發懵。


    辛芷娉亭說:“你丈夫說,他會助我拿迴東方故土。”辛籽翎一愣,木鼎樺所做確實超出了她的想象,更不是她會去期望的。老女君繼續說道:“他說是你向他提了這個請求,我很高興你願意為了大家這樣做。”


    辛籽翎一時語塞,她外祖母這樣的說辭她不知道要怎麽接,隻能同她握著手對望著。她外祖母眼中的光燒不到她眼中,隻覺得心下沉重得有些承受不起。


    現在一想,木鼎樺做了這樣多當然不可能是閑的,她當然也不是傻的,隻是慣於給自己找借口罷了。她開口說話,聲音有些發澀:“他是習慣了,習慣了有我這樣一個人。”


    “那他還是閑得慌,也沒見他習慣陸紫幻。”廉易搖搖頭,一口辛辣的酒入喉讓他微微舒眉。抬頭看辛籽翎混混沌沌的樣子:“籽翎,你仔細想想啊,我覺得木鼎樺還不錯,對你那是沒話說。過去的事情你就讓他過去,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吧。”


    看辛籽翎抬手,他以為她要動手打他,告饒道:“好吧,我錯了我錯了,你要怎麽樣都行。”叫完後也沒怎麽樣,這才放下手看向辛籽翎。


    她仍舊傻呆呆的樣子,抬手隻是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此刻正捧著茶杯小口的啄飲著。廉易不好再說,也跟著有一口沒一口地飲著杯中的烈酒,順帶拿了夾了一塊燒肉放入口中。


    直到一頓飯吃光,她這才將一杯殘茶放下,像是才聽到廉易對她講的話,點點頭:“我試著考慮一下。”


    “考慮?還要試著考慮?哎……”廉易將最後一口酒喝下去,酒喝多了話自然也就多了:“我要是你啊就直接跟著木鼎樺好好過日子了。長得那麽俊的男人,哎……長得俊就不說了,關健還對你好得不得了,好得不得了還不想讓你多心啥功勞也不占,還不就是怕你心裏麵還放不下那個赤騫熙嗎!”


    辛籽翎看了他一眼,起身便走。廉易甩了一片金葉子給小攤販幾步跟上來:“籽翎你別不愛聽,你就是這點不好,當初對赤騫熙是這樣,現在對木鼎樺又是這樣。赤騫熙再怎麽迫於家裏的壓力也不該那麽做,可他做了,你們的事也完了。當然,事情過得不算久,但機會在眼前你還是應該好好把握住。”


    看辛籽翎往前走不理他,自言自語的作了個總結:“情愛這個東西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辛籽翎聽著他說的這個話沒有吱聲,走到分岔路才轉身等著他:“怎麽樣?要我送你迴去嗎?”


    廉易擺擺手:“就是喝多了點,腦子還是清醒的。哈哈……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快迴去。我自己走。”辛籽翎推了他一把,廉易便一腳深一腳淺地向著軍營的方向走去。


    她迴轉身踏上另一條路,一路上思緒紛亂地迴了木府。她時常出門閑逛,迴來也有早有晚,大家都習以為常。悻悻地走進屋時突然害怕在屋裏跟木鼎樺撞個正著,現在要她像以往一樣同他談笑風聲有點牽強。


    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木鼎樺不在。她鬆了一口氣,進屋裏將屏風後的燭火熄了,縮到床上聽動靜。


    不過一會兒,木鼎樺迴來了,似乎走近了屏風旁。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卻聽著他頓了頓,腳步轉迴到矮木桌那裏。辛籽翎從錦被中探出頭來,看著他拿了一本書的側影印在屏風上隨著燭火忽明忽暗。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雖然並未得到木鼎樺的印證,但她不至於傻到要去向他印證這個吧,如果真的就是廉易說的那個樣子她要怎麽辦?難道她笑一笑說:“你居然還在喜歡我啊?”或者說:“為我做了這麽多事,你真是客氣。”


    廉易說得對,她應該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以後是以這個夫人的身份好好地過下去還是放下一切再次離開。她想了很久,決定再去找一次赤騫熙,如果那些傳言是真的,那她便是錯看了這個人,從此真正放下。若赤騫熙並非傳言所說,那她便悄悄地離開,也算是對此事的一個了結。


    深吸了口氣,果然,她還是一直沒有放下。


    想好了後麵的事該怎麽做,她轉頭再看向屏風上的影子,心中想:那是多少人想要嫁的人啊,那是觸動她年少心思的第一個人。緣分兜兜轉轉他還是在那兒,也許,不論是為了火鳳還是報恩她都應該真心對他。


    這樣一個人,有誰會想要去傷害他呢?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遲。木鼎樺讓人不要打擾她,由著她睡,便真的沒有人打擾她,整個院子都很安靜。她趁著這個時間將昨夜想好的話寫在信中,留下話要木鼎樺等她迴來。看著信上的內容她忽然覺得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這是她來跟木鼎樺傾訴心意的那一次,那一次她也留了這樣的信,距今也不是太久,隻是凡世走了一朝倒覺得時間過了很久一樣。


    正大光明的走出門去,她深吸了口氣向著縱橫山的方向而去。現在認路對她來說已好了太多,不至於像當初那般容易迷路。當初她娘親真應該讓她出門去多走走,走啊走的,像現在一樣就不再那麽容易迷路了。


    離木府遠了一點,她縱身飛入空中,既要趕著前去解開心中的疑惑又要趕著迴來,她飛得特別的快,在第二日午時趕到縱橫山長陽宮。宮殿閃閃發亮,宏偉壯麗,與以前一樣守衛森嚴。她瞅準了個地方蹲著,直到黑夜降臨,找到當初她跳過的那麵隱蔽的城牆輕輕躍了進去。


    赤騫熙的寢殿並不難找,若是沒有換地方,那自然是她輕車熟路就能到達的地方。如今的她來去聲息又輕又穩不易被人察覺,潛行至赤騫熙的寢殿時如料想般的順利。隻是抬頭時讓她想起有一絲懷念的曾經,院中紅色花盞應是過了花期,越過院牆的花枝上還隱隱有著幾朵遲開的花朵在這秋色之中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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